第三十九回 斬孽龍 盜寶鼎湖峰 失天籙 無心白水觀
如此過了兩宿,均無動靜。到了第三日晚間,因為明日十五便是妖龍出湖之期,分外加了謹慎。魏達守上半夜,平安無事。到了下半夜,曼娘醒來,代魏達防守,一人在洞前徘徊。一輪圓月,照在洞前松樹上面,虯影橫斜,松針滿地,天風吹袖,清光如水。
遠遠聽到湖中水響,與松濤之聲交應,眼前景物分外顯得幽絕。算計明日正午便是妖龍出湖之期,自己已是行年五十之人。雖然仗著丈夫家傳駐顏靈藥,平時照鏡,彼此互視,還如三十許人。只是僅保青春,到底難享修齡。倘能僥倖這一次得了天書,除卻妖龍。就此尋一座名山古洞,按照天書上修道之法,學古人劉樊合籍,葛鮑雙修,同參正果,也不枉辛苦一世。
曼娘正在胡思亂想,忽見從仙都峰頂上飛起一道帶有青黃兩色的光華,如匹練一般,直向鼎湖峰這邊飛了上來。知道來了本領高強之人,不由大吃一驚。連忙進洞喊醒魏達,低聲說道:「你快起來,我們來了對頭了!」
魏達聞言,忙隨曼娘出洞,伏在暗處一看。那道青黃色光華在鼎湖上面盤旋飛舞了一遍,倏地飛起,又投向別處,移時又復飛來。似這樣飛過了好幾次,好似也在尋找洞穴藏身一般。飛轉了一陣,越飛越近,末後竟往東洞內飛去。
二人見他往面前松林內飛來時,俱捏了一把汗。及至見那道青黃光華並未發現自己,飛入東洞,不見出來,才略為放心。
曼娘道:「我自幼隨師父學劍,頗能分出劍光邪正。來人劍光青中帶黃,定非正派門下,而且他的功行很深,不是平常之輩。此番盜取天書,恐怕棘手。」說時好生難過。
魏達便勸慰她道:「事已至此,莫如徑去和來人說明,彼此同謀合力。但能將書得到,大家一同享受,豈不是好?」
曼娘道:「這個萬萬使不得!姑不論來人本領在你我二人之上。他若不屑與我等合作,萬一遭他之忌,反生不測。為今之計,只有各做各的,惟力是視,看各人仙緣如何。所幸我們藏在暗處,他注意鼎湖那面,一時不致覺察,說不定因禍得福,拾點便宜也未可料呢。」魏達素來聽曼娘的話,也就沒說什麼。
二人不敢再睡,候到天明,還不見那道青黃光出來。二人吃飽了乾糧,伏在洞前僻靜處靜觀動靜。眼看快到午時,忽然天風大起,鼎湖那邊水聲響亮,遠遠望去,波濤上湧。
二人見是時候了,恐怕失卻機會,也不顧眼前危險,逕自商量了一陣,由崖後叢林繞到鼎湖左面山崖上。剛剛尋了適當藏身之處,忽聽一聲破空聲音,那道青黃光華也從東洞飛到湖邊,光斂處現出一個道裝妖嬈女子。
這時湖中如開了鍋的沸水一般,波濤大作,滿湖儘是斗大水泡滾滾不停。猛地嘩嘩連聲,湖水平空往正中集攏,拔起一根十餘丈的水柱,亮晶晶地映著日光,絢麗奪目。那根水柱起到半空,忽然停住,倏地往下一落。如同雪山崩倒,紛紛四散,水氣如同霧索輕絹一般,籠罩湖上。
少時湖底又響了一陣,冒起了將才的水柱,一會又散落下來。如此三起三落,落一回,湖中便淺下去一兩丈,到最末一回,湖水竟然乾涸。猛聽道姑嬌叱一聲,手指處一道匹練般的青黃光華直射湖中。
曼娘、魏達順那青黃光所到處一看,湖心一個巨穴,金光閃閃。穴中磐石上面正盤踞著一個牛首鼉身、似龍非龍的怪物,長有十餘丈,身上俱是黑鱗,烏光映日。見青黃光到來,把嘴一揚,便吐出一團火球迎上前去。那道姑一見,收回青黃光,撥頭就跑。
妖龍哪裡肯捨,身子微一屈伸之際,四腳騰空,直朝道姑追去。眼看追出去半里多路,那道姑猛地大喝道:「孽畜還不快將天書獻出,你回去已無路了!」說罷,又指揮劍光,上前與妖龍鬥在一起。
鬥了片時,那妖龍抵敵不過,回身便想往湖內逃走。那道姑也不迫趕,將頭一搖,長髮披散下來,口中念念有詞,將手往前一揚。立刻湖邊四圍起了一陣黃煙,直向妖龍捲來。那妖龍想是知道黃煙比劍光還要來得厲害,重又撥回頭向道姑撲去,與青黃光鬥在一起。
由午初直鬥到酉初,妖龍漸漸不支,猛地將身伏地。那團火球便化成萬道烈焰,將牠身子護住。火光中只見那妖龍一陣搖擺,忽然怪叫了一聲,接著便聽軋軋作響。不多一會,火煙起處,皮鱗委地,一條無鱗白龍衝霄便起。
那道姑見妖龍褪皮逃走,更不怠慢,右手起處,飛出兩道綠光,直朝妖龍頭上飛去。隨將左手一指,那道青黃光同時星馳電掣般飛將過去,圍著妖龍只一繞,便聽幾聲慘嘯過去。妖龍兩眼被道姑打瞎,再被劍光這一繞,登時腰斬兩截,從空中墜落地上。
這一場人妖惡鬥,只看得曼娘夫妻驚心駭目,哪裡還敢起覬覦天書之想。那道姑斬罷妖龍,身劍合一,直往鼎湖心裏飛去。去了好一會,重又飛了上來。將手一招,收了湖上黃煙,怒氣衝衝指著毒龍頓了兩足。忽又低頭尋思了一陣,猛地走到妖龍跟前,將劍光一指。橫七豎八圍住妖龍身軀亂繞,只攪得血肉紛飛,攤滿了一地。
那道姑又用身佩劍匣在妖龍血肉堆中亂攪,好似尋找什麼東西似的。直到天將近黑,月光上來,仍是一無所得,這才賭氣一頓足,破空而去。曼娘見道姑手下如此慘毒,暗幸沒有被她發現,滿以為天書已被旁人得去。
道姑走後,夫妻二人垂頭喪氣走了出來,打算回到南洞取了包裹,準備下山。因道姑已走,無須繞道,便從妖龍身旁走過。只見龍身已被道姑斬做一堆血肉,軟攤地上,只剩妖龍褪下的軀殼堆在旁邊,還如活的一般。
曼娘好奇,近前一看,見那妖龍一顆牛頭,大如栲栳。鼉身四足,俱帶烏鱗,生得甚為長大兇猛。暗想著剛才情形,要是沒有道姑,憑自己本領,也決非妖龍敵手。正在尋思,忽見月光底下有一線紅光閃動,仔細尋蹤查看,正在龍口中發出。
曼娘連忙招呼魏達,夫妻合力將龍口掀開,便有一道金紅光彩直射到二人臉上。魏達往發光處一伸手,便摸出一個寬約三寸、長約七寸的玉匣來。上面還有符籙篆文,正是柬帖所說的玉匣天書。想必妖龍年久得道,早已將天書藏在口內。
適才因鬥那道姑不過,便想將皮褪下,丟下天書逃走,以免敵人窮追。那道姑不曾覺察到此,只在湖中洞穴與妖龍肉身上找尋,枉自費了一番氣力。白白傷害了妖龍性命,並不曾得到天書,反便宜了曼娘夫妻。
曼娘不意而得,喜出望外。隨手將匣上符籙揭去,想打開玉匣觀看究竟。那符籙才揭起,便即自動化為一道紅光飛去。再看那玉匣,竟如天衣無縫,休想打開。一會工夫,忽聽湖中水響,到湖邊一看,湖水已漸漸湧起,回了原來位置。
曼娘見玉匣上面金光四射,恐怕引外人覬覦,不敢大意。夫妻二人匆匆回了南洞,取了應用東西,忙即尋路下山。那山三面壁立,無可攀援,只有西面從下到上橫生著許多矮松藤蘿之類。上來容易,下去卻難。幸得二人早已準備退路,將預先備好的一張桐油布展開,用幾根鐵棍支好。再用強索捆紮一番,做成一把沒柄的傘蓋。
夫妻二人各用雙手抓緊上面鐵棍,將必要的兵刃衣服紮在身上。天書藏在曼娘懷中,尋一塊突出的岩石,雙雙往下面便跳。那油傘借著天風,撐得飽滿滿的,二人身子如凌雲一般,飄飄蕩蕩往下墜落。眼看離地兩三丈光景,彼此招呼一聲,看準落腳之處,將手一鬆,雙雙墜落地上。二人互相欣慰了一番,因時已深夜,想在仙都附近尋一崖洞棲身。稍微歇息,一早起程回川,再尋高人商量開匣之策。
二人高高興興正往仙都峰腳走去,曼娘忽然低低一聲驚呼。魏達回頭看時,天都峰腳下,昨晚下半夜所看到的那道青黃光華,正像流星趕月一般,又飛回鼎湖峰去。
曼娘急對魏達道:「這道姑去而回轉,必然想起忘了搜索妖龍軀殼。她這一回去原不要緊,可恨適才大意走得匆忙,沒有將龍殼還原。又不該將剩的乾糧同一些無用之物遺在峰頂,被她此去看破,必然跟蹤迫來。事在緊急,惟有先尋一僻靜地方躲避些時,等她走了再作計較。」
二人正在尋覓適當藏身之處,那青黃光華又從鼎湖峰頂飛了下來。偏偏月色也有些昏暗,雖然曼娘夫妻本領高強,在這大敵當前,奔逃於危崖絕壑之間。既要防到後面敵人,又要查看前面路徑,未免有點手忙腳亂。
二人一面往前覓路逃走,一面不時回顧。見那道青黃光華只管盤空飛繞,既不下落,也不飛走。看出是在尋找敵人去路的神情,不禁越發著急起來。
所幸二人經行之處儘是些叢林密莽,南方天氣溫和,雖然時已秋天,草木尚未黃落。野麻灌木之類還在繁茂時期,高可齊人,不時又有山石掩蔽,並未被敵人覺察。眼看那道青黃光華在空中盤旋飛舞了一陣,有時竟飛離二人頭上不遠,倏地如隕星墜落一般,仍投向天都山西北方來路而去,轉瞬不見蹤跡。
曼娘夫妻待了一會不見動靜,彼此一商量,覺得此間終非善地,仍以離去為佳。這時山上忽然起了一陣濃霧,刮起風來,大小山巒都看不見一些蹤影。一會風勢越大,吹得滿山樹林聲如潮湧,日影昏黃中,隱隱看出四外濃雲疾如奔馬,往天中聚集。
頃刻之間,皓月潛形,眼前一片漆黑。二人知要變天,忙尋崖洞棲避時,忽見前面叢草中現出一道金光,將路徑照得十分清晰。
曼娘仔細一看,那金光竟是從胸前玉匣上發出。起先急於逃走,並未覺察到。這時月黑天陰,所以光華越顯,不由又喜又急:喜的是天籙秘寶竟被自己唾手而得,驚的是強敵尚未走遠,前途吉凶難定,寶光外燭,恐怕勾起外人覬覦之心,前來奪取。
知道貼身兩件衣服絕對遮蔽不住,便將魏達包裹打開,將玉匣取出,準備包得厚密一些,以免光華外露。誰知才一出懷,匣上金光便衝霄而起,照得身旁紅葉都起金霞,異彩眩目。曼娘慌不迭地忙將隨身衣服層層包好,又從魏達包裹裏取出衣服等物,嚴嚴密密包了有十幾層,細看毫無形跡,才得放心。
剛剛紮捆停當,適才那道青黃光華又從天都山那邊飛起,這次不似適才在空中盤旋,竟直往曼娘夫婦存身方向飛來。曼娘著了慌,知道這次不易脫逃。猛想起適才取匣時,金光照處,曾見道旁有一崖洞,不如鑽進去躲避些時再說。忙亂中略估計了一下方向,拉了魏達,連跳帶躥,高一腳低一腳地朝那洞前縱去。
所幸相隔不遠,快要到時,倏地天空一道電閃照將下來,照得路徑十分清晰。曼娘見那洞口不過三四尺方圓,洞外草泥夾雜,十分污穢,知是什麼狐豬之類的巢穴。事在危急,也顧不得什麼污穢,且避進去再說。
招呼魏達將頭一低,一前一後,剛將身子鑽將進去,接著天上又是一道電閃斜射過來。二人目力本好,借著電閃之光,見洞並不甚深,幸而裏面還高,可以站立。洞裏黑漆漆地伏著一堆東西,更猜不出是什麼野獸,或是什麼蟒蛇之類。
曼娘怕驚動外面追來的敵人,不敢用自己飛劍防身。夫妻二人背靠背站好,魏達面衝那堆黑東西,將劍拔出,在黑暗中舞動,以防那東西衝將上來。劍剛出匣,便聽外面震天價一個大霹靂,山洞藏音,越震得人頭腦昏眩。接著又聽到洞角那堆黑東西爬動,魏達不知那東西深淺,劍舞越疾。
猛覺劍尖上碰著那東西一下,便聽一聲怪叫,黑暗中一個黑影奪門而出。那東西剛才躥出洞去,便聽洞外一個女子聲音喝道:「好孽畜!」說罷,便見洞外一道青黃光華一閃。
二人聽出是那道姑口音,俱都捏了一把汗。這時洞外雷聲大作,電光如金光亂閃。等了一會,不見動靜。曼娘首先掩到洞口,往洞外一看,不由大喜,忙喊道:「敵人走了!」
魏達也跟著出洞一看,外面大雨早下將起來,那道青黃光華已飛回東北方原路去了。
二人猜那道姑必然住在附近山谷之中,越覺非離開此地不可,也不暇計及雨中山路行走不便,仍然鼓著勇氣尋路逃走。出去不遠,忽見前面有一團黑影,借著閃電的光一照,原來是母牛般大的一隻黑山熊,業已腰斬兩截,死在地上。
二人猜是道姑發現金光,追蹤到此,看見崖旁小洞起了疑心。恰遇見這只黑熊躥出,以為洞既小,又藏有野獸,不似有人居任,又因天黑雨大,無處尋蹤,才拿這黑熊出氣,悵恨而去。若非黑熊解圍,吉凶真難預定呢!
二人慶倖了幾句,仍往前走。山路滑足,不時有山頂流泉沖足而過,好容易越過了天都峰西面。忽然風靜雨止,浮雲散盡,濃霧潛消。一輪半圓明月,仍舊高懸碧空,清光大放,照得滿山林拋清潤如洗。空山雨後,到處都是流泉,岩隙石縫中水聲淙淙,與深草裏的蟲嗚響成一片,分外顯得夜色清幽。直走到天將向明,才翻越完了崇岡,走上平地。
二人還是足不停留,又趕了有三百餘里途程,日已中午,看見前面山坡下面有一座廟宇。二人昨晚被山雨淋得渾身通濕,所有衣服滿包著那部天書,不便取出更換。身上穿著濕衣疾行了幾百里地的山路,又受了風吹日曬,雖然有功夫的人身子結實,也覺得有點不大舒服。
昨晚匆匆中又將帶的乾糧全部放在鼎湖峰上,一夜半天沒進飲食,覺著腹中饑渴,便想到廟中去借頓午齋。走到廟前一看,廟門上有一塊匾額,寫著「白水觀」三字。雖然牆粉剝落,氣勢甚為雄偉。
二人明知這廟孤立山麓曠野,前不挨村,後不挨店,門前冷落,行跡可疑。仗著全身本領,自己是江湖上有名人物,至多遇見同道打個招呼,難不成還有什麼意外?便輕輕將廟門銅環叩了兩下。待了一會,呀的一聲,廟內走出一個小道童來。
魏達說了來意,那小道童上下打量了二人兩眼,轉身就走。一會工夫,從殿內走出一個紅臉長鬚的道人。見了二人,施禮之後,便邀到雲房中去落座,一面命道童去準備茶水飯食。魏達見那道人雖然行動矯捷,身材奇偉,倒還看不出什麼異樣。坐定之後,魏達通了名姓。
那道人笑道:「施主原來便是蜀東大俠魏英雄麼?這位女施主想便是當年岷山三女之一的賽飛瓊熊曼娘了。真是幸會得很!」
魏達見道人知道自己來歷,頗為驚異,便答道:「愚夫婦多年業已隱姓埋名,還沒請教仙長法諱,怎生得知愚夫婦賤名?請道其詳。」
那道人道:「二位施主名滿江湖,何人不知,豈足為奇?貧道昔年也與二位施主同道,專以除惡安良,盜富濟貧為事。三年前遇見家師坎離真人許元通點化,來此修道。俗家姓雷,名字不願提起,如今只用恩師賜名去惡二字。我見二位施主行色倉皇,衣履濕痕猶在,必是昨晚在山中遇雨奔騰了一夜。想二位施主都有驚人本領,難道還遇見什麼驚險不成?」
魏達夫妻雖知雷去惡是峨嵋門下,到底人心難測,不便說出真情。只說山中遇雨,忽然想起一件急事,須要趕到前途辦理等語,支吾過去。道人知他二人不願實說,也就沒有往下深問。一會酒飯端來,二人飽餐了一頓。彼此都是江湖上朋友,不便以銀錢相酬,只得道謝作別。
臨行之時,道人對魏達道:「尊夫人晦色直透華蓋,但願是連夜奔走勞乏所致才好。萬一前途遇見兇險,遠不必說,如果鄰近,不妨仍回小觀暫住,不必客氣。」
魏達、曼娘聞言,將信將疑,因見道人情詞誠懇,只得口中稱謝而去。
走出去約十里來路,曼娘覺著內急,便叫魏達守在路側,尋了一個僻靜之所。剛剛蹲下解完了手,忽聽身旁樹林內有人說話,連忙將身站起,無心中側耳一聽,原來是一男一女。
女的道:「你定說天書終要得而復失,失而又得,被眼前的一雙狗男女撿了便宜逃走,應在此刻得回。按你球象追尋,又一絲影蹤也沒有。」
那男的笑道:「好人兒,妳怎麼什麼事都猴急?我的晶球視影,幾時看錯過來?今早我同妳重到昨晚放光之處,不是明明看見那土洞裏的男女腳印麼?昨晚已兩次被妳心急錯過了機會,再要心急,天書就得不成了。妳只依我的話,如得不回天書,妳從今再不理我可好?」
曼娘先聽那女的說話聲音,就覺耳熟。再一聽他二人所說的話,不由嚇得膽顫心驚。連忙屏氣凝神,輕悄悄繞道趕回魏達身邊,說道:「禍事到了,快走!」
魏達見曼娘滿面驚慌,不及細問,連忙施展輕身功夫,放出日行千里的腳程,隨著曼娘就跑。走出去還沒有一箭之地,耳聽破空的聲音,面前兩道青黃光華一閃。現出一個道姑、一個紅衣蠻僧,攔住二人去路。
道姑高聲喝道:「大膽狗男女!竟敢撿我的便宜,盜取天書。快將天書獻出,饒你們不死!」
曼娘知道道姑兇狠,事已至此,只得挺身上前說道:「妳這道姑好生無理!為何出口傷人,我同你素昧平生,幾曾見妳什麼天書來?我賽飛瓊熊曼娘也不是好欺負的,休得誤會,免傷和氣。」
那道姑聞言,破口罵道:「無知賤婢!還要鬥口,教妳知道我神手比丘魏楓娘的厲害。」說罷,手揚處一道青黃光華飛出。
曼娘早已防備,因敵人還有一個蠻僧,不知深淺。悄悄囑咐魏達,千萬不可上前動手,免遭不測。一見敵人劍光飛來,也將劍匣一拍,運用真氣,飛起一道白光,與魏楓娘鬥在一起。
魏楓娘笑罵道:「怪不得賤婢執迷不悟,原來偷學了一點劍法,來此班門弄斧。」說罷,將手朝著劍光連指。
曼娘雖是正傳,到底功行較淺,如何是魏楓娘的對手,漸漸支持不住。那蠻僧手上拿著一個水晶球兒正在觀看,忽然臉上現出驚異之容。也不知對魏楓娘說了句什麼,魏楓娘也驚慌起來,將手一招,先將劍光收了回去。
曼娘正要指揮白光上前,猛見敵人將手一揚,飛起一道黃煙。曼娘知道不好,回身想逃已來不及,左臂、右腿兩處中了魏楓娘的黃雲毒釘,噯呀一聲,翻身栽倒。魏達見勢不佳,拼命上前救護時,被紅衣蠻僧口中念念有詞,將手一揚,猛覺一陣頭暈眼花,倒於就地。
魏楓娘還要上前下毒手時,紅衣蠻僧早一把將曼娘手中包裹取過,看了一看,說道:「天書在這裏了,那廝眼看就到,還不快走,等待何時?」說罷,將手攬著魏楓娘,也不俟她答言,袍袖一揮,一道黃光衝霄而去。
待了一會,魏達醒來,見面前站定一個瘦小道人,說道:「可惜我來遲了一步,不但天書被人奪去,你妻子還受了重傷,雖然仗我靈藥解救,也免不了殘廢。你等她醒來,說那天書現被神手比丘魏楓娘搶去,此人與許多妖孽盤踞川滇交界的青螺山內。她雖將天書得去,但是沒有上函蝌蚪注釋,毫無用處。
此書尚未到出世時候,你妻子如不死心,即便往青螺將它盜回,也是徒勞無功。我贈她藏香一支,如到緊急之時,只須用真氣一吹,便能點燃,我自會聞香趕救。能就此罷手最好,如要去盜時,我必助她一臂之力。我此時不便和她相見,你二人可在附近尋一處所,養息些時,再行回川便了。」說罷,一晃眼間,蹤跡不見。
魏達見那道人相貌奇古,身材和小孩童一般,仿佛聽人說過,知是異人解救,朝空拜了幾拜。忙趕過來看曼娘時,業已悠悠醒轉。再一看她臂、腿受傷之處,一片焦黃,雖然不停喊痛,卻是大半身麻木,轉動不得。
曼娘醒來,見天書還是被人奪去,自己又受了重傷,不禁一陣傷心,淚如雨下。魏達便把道人解救才得回生之事說了,曼娘一聽,忙問:「那道人是何相貌?」
魏達道:「奇怪,和小孩一樣矮小。」
曼娘聞言,銀牙一咬,當時便暈過去。魏達著忙,喚了好一會,才得醒轉。
曼娘哭訴道:「這妖道便是藏靈子,我嫁你以前,若非誤於他這冤孽,何至今日?我已被他所害,師父所料不差,冤孽註定無法解救。我也不再希罕成仙得道了,誰要他送什麼人情,去幫我盜回?我只和你回去尋一地方隱居,了此一生罷了。」說罷,越想越恨,竟自一手把魏達手中藏香搶過,折成幾段,丟在地上,忿忿不置。
魏達因曼娘還須將養,想起適才白水觀道人雷去惡行時之言。如今既無處投奔,難得他有此好意,不如就在他觀中將養些時,再作回川之計。當下仍用溫言勸慰曼娘保重身體,半扶半抱地同回白水觀去。
雷去惡正在觀前眺望,見二人狼狽回來,問起究竟,十分歎息。二人在觀中將養了半個多月,曼娘傷勢雖好,左臂、右腿都失了知覺,運轉不靈。傷心忿恨了多日,也是無可奈何,只得與雷去惡作別回去。從此曼娘才死了心,知道自己仙緣有限,年齡漸老,不再妄想了。
她兒子仙人掌魏荃生性至孝,記得母仇,便去拜在雷去惡門下,學習飛劍。雷去惡因自己尚不一定是魏楓娘敵手,勸他不可造次。魏荃哪裡肯聽,因為師父說自己能力不是仇人對手,便改了名姓,去拜在魏楓娘門下,覷便盜取天書,報仇雪恨。
魏楓娘的徒弟大都兼充面首,魏楓娘愛魏荃生得精壯,強逼成奸。魏荃惦著天書同父母之仇,只得忍辱順從。剛從仇人口中探出藏放天書的所在,未及下手。偏巧魏楓娘因弒師作惡,恐師伯師叔們不容,想拉攏異教增厚勢力,帶了魏荃同到華山去見烈火祖師。
歸途路上,魏荃便想趁仇人身邊沒有羽翼時節下手。報完了仇,再假傳仇人之命,趕回青螺,盜取天書。不想早被烈火祖師看破,暗地跟來,一劍將魏荃殺死。
因此,這次魏青盜書,藏靈子不得不按照以往諾言,長聲一嘆,回頭而去。
不多一會,怪叫花凌渾走來。笑嘻嘻要過玉匣,口中念誦真言,將手一拂,玉匣便開。裏面原是三層:上層藏著天書的副卷,中層藏著六粒丹藥同一根玉尺,下層才是天書。玉光閃閃,照耀全殿。
凌渾見了,大喜道:「我早知鼎湖玉匣藏有三寶,不想妖孽法力淺薄,只開得第一層。學了天書副卷,自取滅亡。中下兩層俱未有人打開,廣成子的九天元陽尺與聚魄煉形丹,竟無人見過,真是快事!」
忽然兩道光華穿進殿來,現出兩個佩劍女子,跪在凌渾面前。俞、魏二人認得內中一個是戴衡玉家中見過的周輕雲,那一個卻不認得。
凌渾笑道:「妳二人快起來,一定是聽玉羅剎饒舌,來要我新得的九天元陽尺和聚魄煉形丹去救鄧八姑,是與不是?」
靈雲、輕雲雙雙躬身作禮,靈雲躬身說道:「師伯慈悲,仙丹便賜兩粒,九天元陽尺乃天府至寶,何敢妄求,不過借去一用。適才玉清大師傳優曇師伯的話,此尺不但救鄧八姑,如今峨嵋有人遭難,也非此寶不解,還要求師伯多借些時呢。」
凌渾笑道:「我費了多年心血算計,才得到手片時,便借與人,心實不甘。偏偏優曇老婆子會算計我日後有用妳二人之處,竟打發妳二人來挾制我。」
靈雲道:「弟子等怎敢無禮!師伯異日如有使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如今尚和陽已被弟子等趕走,八姑危在旦夕,請師伯大發慈悲,憐她修行不易,成全了她吧。」
凌渾道:「妳們年輕人說話便要算話,日後用妳們時休得推諉。拿去吧。」
說罷,便取兩粒聚魄煉形丹,連那九天元陽尺,交與二人。說遁:「此尺乃廣成子修道煉魔之寶,天書上卷有用它的九字真符,如無此符,縱得此寶,亦無妙用,索性傳授你們。回到玄冰谷後,先用此尺掃蕩魔火,再將兩粒聚魄煉形丹與八姑服下。另著一人守護,三日之後便可還她本來,行動自如了。」
靈雲、輕雲拜受了符咒,重新叩謝一番,然後朝俞、魏二人點了點頭,作別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