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紫玲神游東海 寒萼親救南姑
文琪、輕雲隨了紫玲入內,走了一截路,前面都是黑沉沉地看不見什麼東西。
輕雲暗想:「前面到處光明,這裏到處漆黑,未免美中不足。」
紫玲已經覺察,笑對文琪、輕雲道:「我們現在經行的地方類似一條甬道,兩旁俱是石室。被妹子收去照夜明珠,又用先母傳的法術封鎖,所以變成漆黑一片了。」
說罷,將手往上一揚,立刻發出一道極明亮的紫光。文琪、輕雲隨光到處一看,到處都是金庭玉柱,美麗光明較前面更勝,只石室門口,光照上去仍是一團漆黑,咕嘟嘟直冒黑氣。
三人一面說,一面走,走了好一段路,才到了後面。這時那黑氣越濃,紫玲的光照到上面,非常微弱暗淡。
紫玲停步不前,說道:「前面便是收藏先母重要遺物之所,不能再前進了。有勞二位姊姊稍待,等妹子行完了法,就可動身了。」
說罷,跪了下來,將長髮散開,眼含珠淚,先祝告了一番。然後紫玲站起身來,口中念念有詞,不住在地下旋轉。一會又兩手據地倒立起來,轉走越急。似這樣顛倒盤行了好幾次,倏地跳起身來,兩手往前一揚,手上發出紫巍巍兩道光華,照在黑氣上面。最後將口一張,噴出一團紅光,射到前面黑氣之中。
隱隱聽得風聲呼呼,火聲熊熊,雷聲隆隆,與波濤激蕩之聲響成一片。
紫玲重又跪叩一番,起來笑對文琪、輕雲道:「左道小技,好叫二位姊姊見笑。如今妹子諸事已畢,只須沿路將未封鎖之處封鎖一下,就可去追上我妹子同行了。」
便陪著文琪、輕雲往外走,一面又用法術將前面封鎖。走到洞內廣場,用手一張,谷頂幾十顆閃耀的明星如雨點下墜般,紛紛墜入紫玲長袖之中。這才走到谷外,收了齊霞兒的紫雲障,一同升到崖頂。
紫玲道:「寒谷無人看守,還須借重霞姑紫雲障一用呢。」口中念念有詞,先用法術封了谷口。又將紫雲障放起,一片淡煙輕絹般東西隨手飛揚,籠在谷上。
最後紫玲攏起長髮,請文琪、輕雲閉目站好,喊一聲:「走吧!」
文琪、輕雲便覺眼前漆黑,身子站在一個柔軟如棉的東西上面,懸起空中。走過個把時辰,忽然覺得身子落下。
輕雲睜眼一看,正站在一個孤峰上面,滿天繁星,天還未亮。
紫玲道:「寒妹又多管閒事,二位姊姊在此稍候,容妹子去將她喚來同行。」說罷,飛身往峰下而去。文琪、輕雲順著紫玲去處往前面一看,原來這裏四山環抱,只中間有一片平原,依稀看出平原當中還有幾點香火,好似有幾個人聚集在那裏交頭接耳。
紫玲一到,先放出一片紫光,將場中景物照覽無遺。輕雲正要細看是否有寒萼、司徒平在內,忽見紫玲大聲招呼,請她二人下去。
二人借劍光飛下峰頂,近前一看,平原當中搭著一個高臺,臺上擺了一座香案,立著無數各式各樣的長幡。幡已倒了一大片,八支粗如兒臂的大蠟業已熄滅,只剩當中爐內香火餘燼。台前還立著九個柏木樁子,樁上綁著七具破了腹的屍首。
寒萼、司徒平連那神鷲俱站在那裏說話,寒萼身旁站定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拉著寒萼的手直哭。離她身前不遠,倒著一個披頭散髮的道人屍首。紫玲好似在埋怨寒萼,寒萼只是微笑不答。
只聽紫玲道:「妳還嫌我慢呢,妳走得早,卻在半路上多管閒事。既管,又沒法善後,偏來累我。救人當然必須救徹,這女孩的兄弟在哪裡呢?還不領我快去,尋出來好早些動身。虧妳年紀不小啦,妳既有本領將妖道除去,就不會尋到妖道巢穴,將小孩救出來麼?」
寒萼叫司徒平把那女孩子抱著前行,答道:「我同平哥斬了妖道,本就要去救那小孩。知妳動身時必要跟蹤尋我二人,這裏既是必由之路,一定能在空中看見,將我和平哥帶走。據我救下這小姑娘說,那妖道住的地方在那邊峰後一個石洞之內,非常隱秘。我們如去救那小孩,妳一定在路上尋不見我。正在躊躇不決,妳就到了,並非我存心延挨。」
文琪、輕雲見她姊妹二人一路拌嘴,一路往前走,便也隨在她們身後。
那女孩原被妖道綁在柏木樁上,要殺了來煉妖法,被寒萼、司徒平趕來救下,女孩年才十二歲,受了這一番大驚恐,竟絲毫也不害怕。一面指引去路,一面和司徒平談著,有問必答,口齒十分聰明伶俐。
一會工夫,便到了那崖洞,裏面燈燭輝煌,一樣豎著許多長幡,紫玲上前將幡拔倒。尋到後洞,有兩個十七八歲的道童正在說話。
一個道:「適才主燈忽然滅了,不要是師父出了事吧?」
一個道:「師父也真會造孽,每年端午節前,總要害死這許多人。我們雖說是他的徒弟,看著都不忍心,虧他如何下手?」
另一個答道:「誰說不是?就拿我們兩人說,起初還不是被他拐來,要殺了祭旗的麼?不過遇見好心人說情罷了。」
正說著,忽見紫玲等人進來。大的一個問:「你們是作什麼的?」
紫玲不願再延誤時候,喝問道:「你師父作孽多端,已被我們殺了,與世人除害。如今這小姑娘的兄弟,妖道將他藏在何處?急速獻出,免得隨你們妖道師父同歸於盡。」
這兩個道童聞言,慌忙下跪,一個道:「我等俱是好人家子弟,本被拐來殺害,遇見有人講情,才收為徒弟。平日只命我兩人服侍做事,害人是師父一人所為,與我等無干。那小孩被師父用法術鎖在那邊石柱上面,我二人只能說出地方,卻無法解救。望乞諸位大仙饒命。」
紫玲見這兩個道童也是骨相清奇,俱非凡品,臉上並無什麼妖氣。暗中雖埋怨寒萼不該多事,但是事已至此,只得先命他二人領到那石柱跟前。只見空空一個石穴,什麼都沒有。
紫玲笑道:「原來是個障眼法兒。」說罷,將手一指,指尖上發出一道紫光,光到處立刻現出石柱。柱旁見有一個八九歲的道童,身上並未加鎖,圍住石柱哭轉不休,口中直喊姊姊,已累得力竭聲嘶了。
眾人還未近前,那小女孩已跑將過去,抱著那男孩哭了起來。
紫玲向寒萼道:「人是救了,此地是妖人巢穴,難保不有餘黨來往,其勢又不能帶他們同到青螺山。都是你要先走惹出來的事。」
寒萼正要分辯,輕雲搶著說道:「姊姊休怪寒姊,雖說我等有正事在身,如果半途我見此事,也不能不管。這一雙小姊妹質地這樣好法,棄之可惜。我同文姊道力有限,此去青螺,也不過追隨驥尾,從旁虛張聲勢,辦不了什麼大事。莫如由我和文姊一人帶一個同去青螺,對敵時,我二人中分出一個看護他們。但等救了李、申二位,見了齊靈雲姊姊,再想法子安頓如何?」
紫玲先本為難,聽了輕雲之言,忽然觸動一件心事,立刻答應,並吩咐立刻動身。那兩個道童,在大家救那幼童時,一個也未想逃脫。這時見眾人要走,反倒慌了手腳,搶著跑過來跪下,哭求道:「我師父雖死,師母追魂娘子倪蘭心比他還要兇狠刻毒,我二人日後落在她的手內,早晚性命難保。天幸得遇諸位大仙,望乞救了我二人這條小命,攜帶著一路走吧。」
說時二人俱是眼含痛淚,把頭在地下叩得響成一片。
起初,紫玲因此去是和敵人交手,勝負難定,比不得是無事時安居谷內,本不願再加一些累贅。後來經輕雲一勸,想起追雲叟行時之言,觸動了心事。
紫玲暗想:「追雲叟曾說我脫塵魔入道,應在今早救的人身上。但不知是說李、申二人,還是這幾個孩子?且不管他,我今日見人就救,省得錯了機會。」
這時又見這兩個道童雖在妖人門下,聽他們說話,尚未受了妖人薰染,根骨雖比不上適才救的那一雙小姊妹,也還是個中上之資。當真見死不救,任他們小小年紀沉淪妖窟,於心不忍。想到這裏,便不再和大家商量,決定帶了同走。
因為時間緊迫,恐怕誤了李、申二人之事,不暇再問這四個孩子姓名來歷,只說一聲:「好吧,反正都是一樣的累贅。」說罷,吩咐那一雙小兄妹連那兩道童止哭起立,請輕雲、文琪和寒萼、司徒平各攜一個,一同走出洞外。
紫玲命神鷲先行飛走,到青螺後再與眾人相會。大家站穩了以後,紫玲施展法術,喊一聲:「起!」直往西方飛去。
寒萼年紀雖輕,有些憨氣,可是她幼承家學與紫玲多年苦心教導,道行已非尋常。無如多秉了一些寶相夫人的遺傳,天性好動。自從遇了司徒平,本來的童心和不知不黨中的深情,在無心中流露出來。
她姊妹二人和司徒平一段姻緣,已在玄真子那裏聽過明白開導。她何嘗不知墜入情網,便要誤卻正果,難於振拔。
連乾坤正氣妙一真人夫婦、追雲叟夫婦,俱是成婚以後出家,以那些人的道行,又各得玄門上乘正宗,中間不知遇見多少曠世仙緣,尚且要多費若干年苦修,立無數量的外功,異日是否能成天仙尚說不定。
何況她的心中也是和紫玲抱的一樣心思,只是道心沒有紫玲堅定。既不防患未然,又有點任性,覺著我只和他好,也不過兄妹至好朋友一樣,只要不落情欲,有何妨礙?大不以紫玲對司徒平冷冰冰的態度為然。
及至引了文琪、輕雲回到紫玲谷中,說到餐霞大師命她姊妹二人去救英瓊、若蘭之事,紫玲同她到後面商量,特意點醒她不可太不顧形跡,與司徒平親密過分。
紫玲又說:「我因為害怕,才冒險神遊東海,去請示母親。母親真元已固,能夠前知。她說我二人與司徒平前緣註定,凡事要退一步想。可見這段孽緣擺脫不易,避他還來不及,如何反去就他?為了母親將來,我二人當然感他大恩,但是我們異日助他成道,也就可以算回報了。」
寒萼卻說:「司徒平人極長厚純正,他已發過重誓,只要我們心正,他決不會起甚麼妄念。既望人家去救母親,又對人家像外人,既顯我們不對,又覺過於杞人憂天。」
紫玲見她執迷不悟,便說:「凡事俱有先機,當慎之於始,不可大意。」同時又激勵寒萼道:「如果妳真喜歡他,心不向上,情願墮入情網,不想修成正果,那妳到了峨嵋後,索性由我作主,擇地涓吉,與妳二人合巹。反正妳早晚是要誤了自己,這麼一辦,倒可免去我的心事,總算幫了我一個大忙。妳看如何?」
紫玲這種激將之法,原是手足關心,一番好意。不想寒萼惱羞成怒,起了誤會,以為紫玲先不和她商量,去向母親請示。知道前緣不能避免,故意想出許多話讓自己去應驗,她卻可以安心修成正果。
寒萼暗想:「妳是我姊姊,平日以為妳多愛我疼我,一旦遇見利害關頭,就要想法規避。妳既說得好,何不妳去嫁他,由我去煉修呢?我反正有我的准主意,我只不失身,偏和他親熱給妳看,叫妳後來看看我到底有沒有把握。」
當下先不和紫玲說出自己的心事,答道:「姊姊好意,妹子心感。要我成全姊姊也可以,但是還無須乎這麼急,但等妹子真個墮入情魔,再照姊姊話辦,也還不遲。萬一妹子能邀母親的默佑,姊姊關愛,平哥的自重,竟和姊姊一樣,始終只作名義上的夫婦,豈不是更妙嗎?」說罷,抿嘴笑了笑,轉身就走。
紫玲見勸她不轉,歎了一口氣,便去尋追雲叟。寒萼在前面越想越有氣,不過細想紫玲的話雖然過慮,也不是沒有道理。正想將司徒平叫出,先試探他一下,卻值追雲叟到來。又聽追雲叟行時之言,仿佛說紫玲可以免卻這段情魔,自己卻不能倖免,又氣又害怕,決意和司徒平細談一下。文琪、輕雲在座,二人同出無詞可借,後來才故意埋怨紫玲耽延,要和司徒平先走。
二人坐上神鷲,飛出去有千多里路,星光下隱隱看見前面有座高峰,便對司徒平道:「我雖知青螺偏在西北,並未去過,行時匆忙,也忘了問。前面有一座高峰,只好落下歇息一會,等姊姊趕來,再一同去吧。」
那神鷲兩翼遊遍八荒,慢說有名的青螺,寒萼原是哄他下來談她心事。司徒平哪裡知道,只覺她稚氣可笑。未及答言,神鷲業已到了高峰上面飛落下來。
司徒平道:「都是寒姊要搶著先走,白招大姊不快,如今還是得等大姊來同走。要是她走差了路,遇不上,我們再從後面趕去,豈不想快倒慢了麼?」
寒萼嬌嗔道:「你敢埋怨我麼?你當我真是呆姑娘?實對你說,適才我和姊姊為你吵了一次嘴。我這人心急,心中有多少話想對你說,才藉故把你引到此地,正好來談談要緊的話。」
司徒平聽紫玲姊妹為他口角,必然因為二人私自出谷,好生過意不去,急於要知究竟,便催寒萼快說。
寒萼才說了一句「姊姊今晚叫我到後面去」,神鷲忽然輕輕走過來,用口銜著寒萼衣袖往後一扯。寒萼剛要回身去看,猛覺一陣陰風過去,腥風撲鼻,忙叫司徒平留神。
司徒平也已覺察,二人同往峰下一看,不由又驚又怒。
原來這座高峰正當甫面二人來的路,非常險峻陡峭。上來時只顧說話,先尋了一塊石頭坐下,轉背朝著前面,又有峰頭擋著視線,不曾留神到峰下面去。
這時被神鷲用嘴一拉寒萼的襟袖,同時又起一陣腥風,二人才同時往峰下看去。只見下面是一塊盆地平原,四面都是峰巒圍繞。平原當中搭起一個沒有篷的高臺,臺上設著香案,案當中供著一個葫蘆。案上點著一雙粗如兒臂的綠蠟,陰森森地發出綠光。
滿台豎著大小長短各式各樣的幡,台前一排豎著大小十根柏木樁,上面綁著十來個老少男女。臺上香案前站著一個妖道,裝束非常奇異,披頭散髮,赤著雙足。暗淡的燭光下面,越顯得相貌猙獰。
這時腥風已息,那妖道右手持著一柄長劍,上面刺著一個人心,口中喃喃念咒,後來越念越急,忽然大喝一聲。台前柏木樁上綁著的人,有一個竟自行脫綁飛上神台,張著兩手朝妖道撲去,好似十分倔強。
妖道忙將權杖連擊,將劍朝那入一指,劍尖上發出一道綠焰,直朝那人捲去,那人便化成一溜黑煙,哧溜鑽入案上葫蘆之中去了。寒萼再看臺前柏木樁上綁著的人仍然未動,木樁並無一個空的,才知化成黑煙鑽進葫蘆內的是死者的魂靈,樁上綁的卻是那人屍首。
寒萼不由大怒,這時那妖道劍尖上人心已不知去向,卻刺著一道符篆。二次走向案前,口中仍還念誦咒語,將劍朝著前面一指,立刻鬼聲啾啾。一陣腥風過處,劍上又發出一道綠焰,直照到台前一個矮小的木樁上面。
寒萼早看見那小柏木樁上綁的是個年幼女孩子,看去相貌頗為俊秀,好似在那裏大罵。眼看那道綠焰忽然起了一陣火花,火花中飛起一柄三棱小劍,慢騰騰向那女孩飛去。妖道好似借那火光,先尋找那女孩什麼穴道,劍並不就往下刺。
寒萼、司徒平俱是義膽俠肝,哪裡容得妖道這般慘毒。早不約而同地一個放起飛劍,一個脫手一團紅光,朝那妖道飛去。司徒平先動手,劍光在前,寒萼紅光在後。
那妖道名喚朱洪,當初原是五台派混元老祖的得意門徒,平素倚仗法術,無惡不作。盜了混元老祖一部天書和一個護身之寶,逃到這四門山地底洞中潛藏。混元老祖也曾到處尋訪他的蹤跡,還未尋著,正趕上峨嵋鬥劍,混元老祖兵解,他益發沒了顧忌。又勾搭上一個姓倪的妖婦,一同修煉妖法。
朱洪因正派既同他邪正不並立,五台、華山派又因他盜去混元老祖的護身之寶,以致混元老祖慘敗身死,恨他入骨,所以他友伴極少,只夫妻兩個同惡相濟。近年被他照天書上所傳的妖法,煉了個六六真元葫蘆。
這葫蘆應用三十六個有根基的童男童女的陰魂修煉,這三十六個有根基的童男童女並不難於尋找,所難者,這三十六個人須分五陽十二生肖,十二個為主,二十四個為賓。
主要的十二個還要照年齡日月時辰分出長男、中男、少男,長女、中女、少女。祭煉的日子還要與這主要的十二個的生命八字相合,尤其難的是少男、少女限定十二歲,中男、中女限定是二十四歲,長男、長女限定是三十六歲。
既要生肖對,又要年齡符,還要與祭煉的日時相生,差一點便不行。所以每年只能煉一次,共用三雙男女,一正兩副。這妖道還嫌妖法不厲害,每次除正副三雙男女外,另外還取三個生魂加上。最末一次,再取一個稟賦極厚、生俱仙根的童男作為全魂之主,與妖道自己元神合一。
這種妖法六六相生,深合先天造化,陰陽兩極迭為消長。共用陰魂四十九個,加上本人真陽,暗符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在各派妖法當中,厲害狠毒,無與倫比。
當初混元老祖原想煉這種妖法,與正派為敵。到底他雖怙惡,縱容門下,終究不失為修道之士,總覺無辜戕害許多厚根男女,已太狠毒,上干天和。二則煉起來稍一時辰不准,設備不全,不但白費心力,還要身敗名裂:故遲疑了多年未煉。及至頭次在峨嵋慘敗,動了真火,不顧利害,正要起始祭煉,便被朱洪連他煉了多年護身之寶太乙五煙羅都一齊盜走。
朱洪知道此法厲害非常,正邪兩派中人知道,都不容他修煉,隱忍多年。直至混元老祖兵解,他潛藏的地方又在山的洞底,不易為人覺察,他見漸漸無人注意到他。一面命他妖妻在洞底另煉一種妖法,一面決定開煉。
因為煉這葫蘆一年之中只有一天,還必須在露天之下搭台祭煉,他便在本山另闢了一座石洞。頭一次去尋找童男童女極為湊巧,被他順順當當地煉成。到第二次,還富餘了兩個童男。後遇一個絕無僅有的朋友勸阻說:「你既打算合大衍五十之數,多殺反而不宜,何不擇兩個較好的留下做徒弟呢?」他才將這兩個多出來的童男留下。
這回是第三次,算出祭煉的日子眼看為日不多,只尋著了八個童男女,缺少一名少女,煉不成功。倘若過了這天,不但這八個童男女到第二年全不合用,連前功俱要盡棄,急得四處找尋。在期前三天,他走到城市上,用他的老法子,借算命為由,尋找他等用的童女,算了多少家都不對。
朱洪無意中走到鄉下官道上,看見一輛扶樞回籍的官眷車上,坐著一雙粉裝玉琢的童男女。他便毛遂自薦,假說那一雙男女有難,情願替他們算命,想法禳災。
這家官眷姓章,是一個側室,因為主人病故在任上,只用一個老家人,帶了已故正室所生的一男一女扶樞回籍。婦人家有甚見識,又加長途心煩,再見道人不要錢替小孩算命,那裏又是打尖之所,樂得藉此歇息。
朱洪一算這兩個小孩的命,不但女的合今年之用,男的還正合最後時之用。再一看那兩個小孩的根骨,竟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厚根的童男女,不由心中大喜。故意恐嚇了幾句,說這兩個小孩主於今晚就有災禍,只有給他帶走出家可以解免。
那官眷自然是不答應,尤其是那兩個小孩聽說要將他兄妹帶走,更是氣得張開小口就罵。隨行的家人還說他妖言惑眾,要將他送官治罪。
朱洪說了一聲:「你們不要後悔。」揚長而去,卻暗跟隨在他們車後。走出去有二三十里地,使妖法刮起一陣陰風,將這兩個小孩盜到山中洞內。
這兩個孩子聰明非凡,一絲也不害怕,第三日早起,竟想穩住了妖道逃走。逃未逃成,又被朱洪追了回來,將洞封閉,命那兩道童看守。自己跑往地底洞內,去提取那八個童男女,準備晚間行法祭煉。
這兩個孩子,女的是姊姊,名喚南姑,男的只有乳名,叫虎兒。那兩個道童也是好人家子弟,一名于建,一名楊成志。平素極恨師父害人,自己是虎口餘生,對他兄妹也同病相憐。便實說朱洪如何狠毒,以及用他們祭煉法寶,命在旦夕。
這小姊弟一聽大哭,便求他們相救。于建道:「我們日與虎狼同處,他又不曾教過我們法術,如何能救你們呢?妳兄弟還有一年可活,妳卻今晚就完了。」
南姑雖是幼女,頗有膽識,聞言低頭想了一想道:「既然如此,也是命中註定,由他去吧。」立刻止住悲聲,反勸她兄弟不要哭。一面用話去套于、楊二道童,打聽妖道身旁可有什麼最厲害的法寶。
朱洪平日自稱本領高強,又有隨身帶的一樣護身之寶,什麼人都不怕。兩次祭煉葫蘆時,總是用一面小幡,一經他念誦咒語,展動起來,立刻便有一層厚的黑霧將法台遮蓋。
南姑便問:「可知幡在哪裡?」
于建說:「這幡原本藏在地下石洞師母那裏,因為今晚就要行法,現在已請出來,供在那邊桌上。」
南姑順著于建手指處一看,果然那旁供桌上面豎著一面白綾子做的不到二尺長的小幡,上面紅紅綠綠畫著許多符篆。她便故意和兩個道童說話,漸漸往那桌子挨近,一個冷不防搶上去,將幡拿在手裏,便撕扯起來。
于、楊二道童因見章氏姊弟聰明秀麗,無端落在妖道手中,命在旦夕,想起前情,不禁起了同在窮途之感。無奈自己力薄,坐視其死而不能救,惺惺相惜,未免又動了哀憐。雖說奉命看守,知道洞門已閉,章氏姊弟比自己還要文弱,更不愁他們會逃走。彼此再一作長談,心中只在替他姊弟二人著急,哪裡還防到有什麼異圖。
及至師父的幡被人搶去要撕,知道這個關係非同小可,嚇得面無人色,上來就搶。一個是師父兇惡,自己奉命防守,責任攸關,一個是情知必死,難逃活命,樂得把仇人法寶毀一樣是一樣。偏偏那幡竟非常結實,怎麼撕扯也難損壞,三人在地下扭作一團。
虎兒同仇敵愾,見姊姊和兩個道童在地上打滾,拼命去撕那幡,便也上來相助。于、楊二道童雖然長了兩歲,又是男孩,力氣較大,怎奈一人拼命,萬夫難當,兀自奪不過來。
于、楊二道童和章氏姊弟正撕扯作一團,扭結不開,忽然一陣陰風過處,耳旁一聲大喝道:「膽大業障!難道還想逃麼?」
四人抬頭,見是妖道領了那八個童男女進來,俱都大吃一驚。朱洪見四人在地上扭結打滾,還疑為章氏姊弟又想逃走,被于、楊兩道童攔阻爭打起來。及至一聲斷喝過處,于、楊二道童放了章氏姊弟站起,才看見女孩兩手抱緊他心愛的法寶,幡的一頭正夾在女孩胯下。
這女孩經期已近,連日急怒驚嚇,又用了這一會猛力,發動天癸。幡上面沾了童女元陰,無心中破了他的妖法。
朱洪上前將幡奪過,擎在手中。正值時辰快到,知道這幡多年祭煉,決非一兩個孩童所能撕扯,並未在意。只罵了幾句,吩咐兩道童看守石洞,不准外出。當下擒了南姑,將虎兒用法術鎖禁在石柱上,引了那八個童男女出洞往台前走去。
因南姑生具仙根仙骨,朱洪打算用她元魂作元陰之長,沒有用法禁制。其餘八人俱被邪術迷了本性,如醉如癡地隨在朱洪身後。到了法台,各按部位,將九個童男女捆綁在台前柏木樁上。上臺先焚了鎮壇符篆,將適才小幡展動,念誦咒語。
朱洪見念咒後毫無動靜,這才覺出他最心愛的黑神幡已失了效用,不由又驚又怒。連忙仔細查看,才看出幡頭上沾了兩三點淡紅顏色。猛想起適才那女孩撕這幡時,曾將幡夾在胯下,定是被那女子天癸所汙。
想不到這女子年紀輕輕,竟這樣機智心狠,自己一時未留心,把多年祭煉心血毀於一旦。自己煉這種葫蘆,又為天地鬼神所同嫉,全仗這妖幡放出來的濃霧遮蓋法台,好掩過往能人耳目。明知這法煉起來要好幾個時辰,失了掩護危險非常,但是時辰已到,如果不即動手煉祭,就要前功盡棄。
氣得朱洪咬牙切齒,想了一想,總不願就此甘休。只得冒險小心行法,等祭煉完畢,再要這兩個小畜生的性命,以消心中惡氣。
朱洪勉強凝神靜氣,走到台前,用三元劍挑起符篆,念誦咒語。由劍尖火花中飛起一柄三棱小劍,依次將長男、長女、中男、中女、少男、少女六顆心魂先行取到,收入葫蘆。這次是用少女作元神,便將其餘副身一男一女的心魂也都取到。最後才輪到南姑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