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驀接金牌 四劍俠奉命回武當
  齊集廣場 眾凶邪同心敵正教

  曉月禪師見龍飛這樣胡來,好生不以為然。怎奈石玉珠出言傷眾,犯過淫孽的,自然都怒容滿面。自己雖然輩分最尊,但也不便偏向任何一方。
  曉月略一尋思,不俟龍飛再與石玉珠口角,搶先說道:「石道友此番到此,原是好意,誰知與龍道友又發生誤會。妳回去原不要緊,怎奈後日便與峨嵋交鋒,此中有好些關係。說不得,看老僧薄面,屈留道友三日,三日之後任憑去留,一切有老僧作主。不知石道友意下如何?」
  曉月禪師原是緩和二人暫時爭執,得便再讓石玉珠逃走,以免用人之際得罪龍飛。石玉珠這時已看透慈雲寺俱非良善之輩,她把曉月禪師好意誤會,正要破口大罵。忽聽遠遠人聲嘈雜,接著有人來報:「後面大殿火起。」
  智通連忙親自帶人去救,接著各處紛紛來報,倉房、密室四面火起,一霎時火焰衝天。龍飛、俞德聞報密室火起,怕傷了心愛之人,俞德聞報先去。
  龍飛便指著石玉珠對法元說道:「這個雛兒交與了你,如果被她逃走,休怪我無情無義!」言罷,隨同眾人去了。
  這時大殿上只剩下法元、石玉珠和曉月禪師師徒五人未動。石玉珠見龍飛走後,本要逃走,因知法元厲害,自己抵敵不過。曉月禪師更是此中能手,冒昧行動,自取其辱。這時外面紅光照天,火勢愈甚,眼看一座慈雲寺要化為灰燼。
  其實,對曉月禪師而言,救火只是舉手之勞。他雖入異派,只為當年一時氣憤,天良未昧。今番拉攏各派和峨嵋派對敵,原想利用機會存心報仇。一到慈雲寺,見了眾人,已知難成氣候。這時四面大火炎炎,落得借此掃蕩淫窟,是以袖手旁觀。
  這時石玉珠正在尋思如何逃走,忽聽耳旁又有人說道:「我是苦行頭陀弟子笑和尚,在東海曾同妳見過幾面。我不似我師父能用無形劍斬人,只能用無形劍遁飛行。妳等我現身出來,拉住我的衣袖,我便能帶妳同走。」
  石玉珠聞言,恍然大悟,適才在密室逃出所遇小和尚就是此人,心中大喜。
  武當派中頗有幾個能人,曉月禪師與他們差不多均有一面之緣,尤其石玉珠的師父半邊老尼尤為厲害,所以不願與石玉珠結仇。可是在用人之際,龍飛九子母陰魂劍同他的師父,將來幫助甚多,也不願公然同他反目。
  這時忽聽殿中哈哈一聲大笑,現出一個年幼矮胖和尚,轉眼間已到石玉珠跟前。
  法元認出是適才峨嵋派來人當中最厲害的一個,不及招呼眾人,一面先將腦後劍光飛出,一面喊:「禪師,休得放來人逃走!」
  那知小和尚到了石玉珠跟前,把頭一晃,兩人已是無影無蹤。
  慈雲寺殿房,共有三百多間,另外有四個密室,專供智通等行樂之用。其中有三處地道,一處通到方丈室內,由方丈室,又可由山洞走到後殿階前。這一場火,把密室燒得片瓦不存,寺內殿房也燒去三分之一。
  慈雲寺經這一番紛擾之後,天已大亮,走了一個石玉珠,又來了兩個援手。一個是飛天夜叉馬覺,還有一個生得龐眉皓首,鶴髮童顏,面如滿月,目似秋水,白中透出紅潤,滿身道家打扮的老人,眾人當中十有九都不認識他。
  曉月禪師請那老道人進殿坐定後,同眾人引見,才知那人便是巫山神女峰玄陰洞的陰陽叟。俗家雙姓司徒,單名一個雷字。他自幼生就半陰半陽的身體,上半月成男,下半月成女。因為荒淫不法,被官府查拿,才逃到巫山峽內,遇著異人傳授三卷天書。
  他在巫山十二峰中,單擇了這神女峰玄陰洞做修煉之所,把洞中收拾得百般富麗。每三年下山一次,專一選購各州府縣年在十五六歲的童男童女,用法術運回山去,上半月取女貞,下半月取男貞,供他採補。百十年間,也不知被他糟踐了多少好兒女。
  但他所買來的這些童男童女,至多只用三年。而三年之中,每月只用一次。到了三年期滿,各贈金銀財寶,根據男女雙方的情感和心願,替他們配成夫妻。那些賣兒女的都是窮人,一旦兒女結婚回來,又帶了不少金銀,誰也不會再去尋根問底。
  到了下午,又陸續來了幾個有名的厲害人物:一個是新疆天山虻牛嶺火雲洞赤焰道人,同著他兩個師弟金眼狒狒左清虛和追魂童子蕭泰,一個是雲南苦竹峽無髮仙呂元子,還有貴州南疆留人寨的火魯齊、火無量、火修羅三個寨主。
  這其中有好些位俱已不食人間煙火,惟獨南疆三位寨主以及隨同他來的人,不但吃葷,而且仍是茹毛飲血,過那原始時代的野蠻生活。當下曉月禪師代智通作主人,吩咐大排筵宴,殺豬宰羊,款待來賓。慈雲寺本來富足,什麼都能咄嗟立辦,一會兒酒筵齊備。
  曉月禪師邀請諸人入座,自己不動葷酒,卻在下首相陪。
  等到酒闌人散,已是二更時分。有的仍在大殿中閉目養神,運用坐功,有的各由智通安頓了住所,叫美女陪宿。龍飛知道陰陽叟採補功夫高明,便請陰陽叟與他同住一起。除了百花女蘇蓮與九尾天狐柳燕娘,是慕名安心獻身求教外,智通還選了幾個少年美女前來陪侍。
  陰陽叟不拒絕,也不領受,好似可有可無。龍飛、蘇蓮、柳燕娘齊朝陰陽叟請教,陰陽叟只是微笑不言。
  後來經不起龍、蘇、柳三人再三求教,陰陽叟道:「不是我執意不說,因為學了這門功夫,如果自己沒有把握,任性胡為,不但無益,反倒有殺身之禍。」
  龍、蘇、柳三人見陰陽叟百般推卻,好生不快,因他本領高強,又是老前輩,不便發作。
  那陰陽叟坐了一會,便推說安歇,告辭回到內間,將門緊閉。龍、蘇、柳三人見了,與昔日所聞夜無虛夕的情形相反,好生詫異,不約而同窗戶下去偷看。
  這一看不打緊,把龍、蘇、柳三人看了個目眩心搖,做聲不得。
  只見陰陽叟取過腰間佩帶的葫蘆,擺在桌上,朝著葫蘆連連稽首,口中念念有詞。不一會,便見葫蘆裏跳出來七個寸許高的裸身幼女,一個個脂凝玉滴,眉目如畫,長得美秀非常。
  陰陽叟把周身衣服褪下,道一聲:「疾!」那些女子便從桌上跳下地來。只一晃眼間,都變成了十六七歲的年幼女孩。幾個人頗有默契地搭成一個肉堆,將陰陽叟圍在其中,然後只聞陣陣呻吟,一個個玉體縱橫,顛倒鴛鴦,目迷五色。
  正看得來趣,忽聽身後有彈指的聲音,曉月禪師派人請他們到大殿有事相商。三人只得捺住心火,隨龍飛來到前殿。只見闔寺人等均已到齊,還有新來幾位有名異派劍仙,居中高坐。最奇的是陰陽叟穩穩坐在首位,彷彿早就來到一般。
  曉月禪師分別介紹,才知來人是昆侖派川東南川縣金佛山金佛寺方丈知非禪師,川東的隱名劍仙鍾先生,長白山摩雲嶺天池上人和巫山風箱峽獅子洞游龍子韋少少。
  大家見面之後,曉月禪師便道:「有勞四位高人降臨,峨嵋派欺人太甚,藐視我輩無人。分明約定明日比武,昨夜卻派人來將本寺燒了一半。」
  知非禪師道:「善哉!善哉!我們出家人修得正果不易,若為一時意氣,似這樣冤仇相報,如何是了?依我之見,我與苦行頭陀原有同門之誼,不如由我與鍾先生、苦行頭陀出頭與你們各派講和,解此一番惡緣吧。」
  曉月禪師因知非禪師劍術高強,本領超凡,曾費了許多唇舌,特地親身去請他前來幫忙。不料他竟說出這等話來,心中雖然不快,倒也不好發作。這殿上除了鍾先生是知非禪師代約前來,天池上人與韋少少不置可否,陰陽叟是照例不喜說話。其餘眾人,俱都心懷不滿,但都震於知非禪師威名,不好怎樣。
  惟獨火焰道人名副其實,性如烈火,聞言冷笑一聲,起身說道:「禪師之言差矣!那峨嵋派自從齊漱溟掌教以來,專一倚強凌弱,溺愛門下弟子,無事生非。在座諸位道友禪師,十個有八個受過他們的欺侮。難得今日有此敵愾同仇的盛會,真乃千載一時的良機。
  依我之見,不如趁他們昨晚縱火之後,不知我們虛實強弱。趁這天色未明,殺往辟邪村,給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始為上策。如果覺得自己不是敵手的話,只管自己請便,不必遊說別人,渙散軍心。」說時,怒容滿面。
  知非禪師見火焰道人語含譏諷,滿不在意,倏地用手朝外殿角一指。眾人好似見有一絲火光飛出,禪師一面含笑答道:「火道友,貧僧久已一塵不染。只知此番各派大劫臨頭,又因曉月禪師情意殷殷,來此結些善緣。適才見了眾位,一個個煞氣上衝華蓋,多半在劫難逃。明日這場爭鬥,勝負已分。原想把凶氛化為祥和,才打算約請雙方的領袖和平排解。火道友如此說法,倒是貧僧多口的不是了。明日之會,諸位只管上前,貧僧同鍾道友接應後援如何?」
  火焰道人還要還言,曉月禪師連忙使眼色止住。一面向知非禪師說道:「非貧僧不願和平了結,只是他們欺人太甚,看來只好同他們一拼。師兄既肯光降相助,感恩不盡。不過他們人多勢眾,還是趁他們不知我們虛實時先行發動,以免他們知道師兄諸位等到此,抵敵不過,又去約請幫手。師兄以為如何?」
  知非禪師道:「師兄你怎麼也小看峨嵋派,以為他們不知我們的虛實?哪一天人家沒有耳目在我們左右?一舉一動,哪一件瞞得過人家?諸位雖不容納貧僧的良言,貧僧既來,當然也不能因此置身事外。雙方既然約定十五日見面,那就正大光明,明日去見一個勝負,或是你去,或是他來好了。」
  眾人因聽知非禪師說有峨嵋耳目在旁,好多人俱各四望。
  知非禪師道:「諸位錯了,奸細怎會在殿中?適才我同火道友說話時,來人已被我劍光圈在殿角上了。」說罷,站起身來,朝著外殿角說道:「來人休得害怕,貧僧決不傷你。你回去寄語二老與苦行頭陀,就說曉月禪師與各派道友,准定明日前往辟邪村領教便了。」
  說罷,把手向外一招,便見一絲火光由殿角飛回他手中。智通與飛天夜叉馬覺坐處離殿門甚近,便縱身出去觀看,只見四外寒風颼颼,一些蹤影俱無,只得回來。
  知非禪師又道:「無怪峨嵋派逞強,適才來探動靜的這一個小和尚,年紀才十多歲,居然煉就太乙玄門的無形劍遁。看這樣子,他們小輩之中,有人前途未可限量呢!」
  大家談說一陣,知非禪師知道劫數將應,勸說無效。當眾聲明自己與鍾先生只接後場,由別位去當頭陣。龍飛同三位寨主疑心他是怕事,不住用言語譏諷,知非禪師只付之一笑。
  曉月禪師派請眾人:留下本寺方丈智通、明珠禪師、鐵掌仙祝鶚、霹靂手尉遲元、飛天夜叉馬覺幾個人在寺中留守,其餘的人均在十五申末酉初,同時往辟邪村出發。
  先前那救助眾人的金光,正是苦行頭陀的無形劍,回到辟邪村後。二老同各位劍仙,便率同小輩劍俠一齊上前拜見。
  苦行頭陀道:「阿彌陀佛!為峨嵋的事,我又三次重入塵寰了。」
  矮叟朱梅道:「老禪師指日功行圓滿,不久就要超凡入聖,還肯為塵世除害,真正功德無量。只便宜了齊漱溟這個牛鼻子,枉自做了一個掌教教主,反讓我們外人來替他代庖,自己卻置身事外,真正豈有此理!」
  苦行頭陀道:「朱檀越錯怪他了,第三次峨嵋鬥劍,關係正邪消長興亡。這事非同小可,不僅眾魔頭全部到齊,還牽動海外妖孽,不得不預先準備。因恐洩漏機密,才借玄真子的洞府應用,日前又把其夫人請去,並叫貧僧來此助二老同各位劍仙一臂之力。」
  矮叟朱梅笑道:「誰去怪他?其實他不來最好,我們才有笑話好說。」
  大家入座以後,追雲叟問道:「醉道友去了沒有?」
  矮叟朱梅道:「你就放心吧,要不然小和尚有難,老和尚在這裏會不著急嗎?」
  苦行頭陀道:「這個業障也真是貧僧一個累贅,因他生有夙根,我便把平生所學盡數傳授。他膽大包天,時常替貧僧惹禍,總有一天因果相循的。所幸他來因未昧,天性純厚,平生並無絲毫兇險,所以適才我也懶得去尋他,由他去吧。」
  元元大師道:「師兄輕易不收徒弟,一收便是有仙佛根基的高足,再不愁衣缽沒有傳人了。」
  苦行頭陀只道:「孽障!孽障!」

  眾小俠大鬧慈雲寺歸來,在後間談得眉飛色舞,只把一些好事錯過良機的同門,只恨得跺腳。
  玉清大師含笑不語,靈雲問大師道:「看來慈雲寺無甚高手,大師伯為何來此?」
  玉清大師道:「靈姑且莫小看他們,這烏雲神鮫絲要隨時備用才是。」
  到了這日晚間,追雲叟召集全體劍俠,說道:「只剩今日一夜,明日便要和敵人正式交手。何人願意再往慈雲寺,探看敵人又添了什麼幫手,以便早作準備。」
  笑和尚仗著自己會無形劍遁,可以藏身,不致被敵人發現。加上師父到來,對自己頗多嘉勉,便上前討令。
  追雲叟笑道:「你倒是去得,不過現在他們定來了不少能人,你只可暗中探聽虛實,不可露面生事。切記切記!」
  笑和尚飛到慈雲寺內,果然看見來了不少奇形怪狀之人。他藝高人膽大,本想還要下去擾亂一番,忽見從空中先後降下四人。笑和尚在殿角隱著身形,定睛一看,見有知非禪師在內,頓時嚇了一跳。昔日在東海曾經見過,知道他厲害,便不敢亂動。
  及後知非禪師朝他說話,笑和尚知道事情不妙。才待要走,已來不及,被知非禪師放出的劍光困住,脫身不得。還算好,知非禪師又對他說了幾句,撤回劍光。笑和尚知道厲害,不敢停留,急忙飛回辟邪村向大眾報告一切。
  追雲叟道:「既然敵人約來了許多幫手,明日千萬不可大意。」說罷,便同大眾商量明日迎敵之計,一一分配好應敵的對象。
  辟邪村外有一座小山,山下有一片廣場,地名叫作魏家場。彼時在明末大亂之後,魏家場已成一片瓦礫荒丘,無一戶人家,俱是些無主孤墳。因離城又遠,又僻靜,往往終日不見一個路人走過,峨嵋派眾劍仙便議定在這裏迎敵。
  第二日清晨,小弟兄們一個個興高采烈,準備迎敵。到了申初一刻,便陸續照預定方向前去等候。追雲叟派諸葛警我前往慈雲寺內送信,通知曉月禪師同慈雲寺各派劍仙,申末酉初在魏家場見面。
  這日天氣晦暗,大地一片蒼茫,舉目不見日光,大有劫數將臨的氣氛。
  曉月禪師接到追雲叟通知,召集全體人等商量了一陣,便照預定計劃,按時向魏家場進發。到了申初一刻,又回來了武當派有根禪師、諸葛英、滄浪羽士隨心一、癲道人等四位劍仙。法元見他四位果然按時回來,不曾失約,心中大喜。曉月禪師原巴不得為峨嵋派多套上幾個對頭,對於這四位武當派劍仙到來,自是高興異常。
  正在周旋之際,忽然庭心降下一道青光,光斂處,一個紅綃女子走進殿來。法元不認識來人,正待上前相問,那女子已走到有根禪師等四人面前。說道:「四位師兄,我妹子石玉珠,誤信奸人挑撥,幫助妖邪,險些中了妖人暗算。家師已通知靈靈師叔,奉師叔之命,現有雙龍敕令為證,請四位師兄急速回山。」說罷,腳微登處,人已破空而去。
  那雙龍敕令本是一塊金牌,當中一道符篆有「敕令」二字,旁邊盤著兩條玉龍,乃武當派的家法。門下見牌如同見師一般,對於傳牌人所說的話,決不敢絲毫違背。
  有根禪師等四人本是受了幾位朋友囑託,又經法元再三懇求,才來到慈雲寺中。後來見這一班人淫亂胡為,實在看不下去,非常後悔。住了不多幾日,便藉故告辭,說是十五前准到。
  他四人尚不知石玉珠同龍飛的這段因果,今日忽見縹緲兒石明珠帶了雙龍敕令前來傳達師父法旨,這一驚非同小可。等到朝著雙龍敕令下跪時,石明珠把話說完,便自騰空而去。
  有根禪師等只得站起身來,朝著法元道:「貧僧等四人本打算為師兄盡力,怎奈適才家師派人傳令,即刻就要回山聽訓,不得不與諸位告辭了。」說罷,不待法元回言,四人同時將腳一蹬,破空便起。
  座中惱了龍飛,知道自己已與武當派結下深仇,索性一不作二不休,開口罵道:「你這干有始無終的匹夫往哪裡走!」手揚處,九子母陰魂劍飛向空中。
  癲道人在三人後面正待起身,看見龍飛劍光到來,知道厲害,無心交鋒。口中一聲招呼,袍袖一展,四人身劍合一,電掣一般逃回武當山而去。
  龍飛還待追時,曉月禪師連忙勸住,說道:「此等人有他不多,無他不少。現在時辰已到,何必爭這無謂的閒氣?急速前去辦理正事要緊。」龍飛這才收回劍光,不去追趕。
  曉月禪師又道:「峨嵋派下很有能人,我等此番前去,各人須要看清對手。如果自問能力不濟,寧可旁觀,也不可輕舉妄動。」說罷,便照預定方略,把眾人分作數隊,同往魏家場而去。
  知非禪師、天池上人、韋少少、鍾先生四人卻在後面跟隨。
  慈雲寺離魏家場只數十里路,劍光迅速,一會便到。頭一撥是新疆虻牛嶺火雲洞的赤焰道人、金眼狒狒左清虛、追魂童子蕭泰,同雲南苦竹峽的無髮仙呂元子、披髮狻猊狄銀兒、小火神秦朗,以及南疆留人寨寨主火魯齊、火無量、火修羅和金身羅漢法元等十人。
  到了魏家場一看,山前一片荒地,四面俱是墳頭,全無一戶人家,也不見一個行人。天氣陰沈,暗雲低壓。土山不高,有兩團畝許方圓的雲氣停在半山腰中,相隔數十丈,待升不升。
  眾人看不出敵人何在,正待前進,曉月禪師、陰陽叟率領第二隊的鐵鍾道人、七手夜叉龍飛、俞德、通臂神猿鹿清、病維摩朱洪、三眼紅蛻薛蟒、百花女蘇蓮、九尾天狐柳燕娘等均已到來。曉月禪師一見,連忙止住眾人,急分成三面展開。
  陰陽叟哈哈笑道:「我道峨嵋派多能人,原來只會弄些障眼法兒騙人。我等乃是上賓,前來赴約,怎麼還像大姑娘一般藏著不見人呢?」說罷,將手一搓,朝著那兩堆白雲一揚。
  倏地眼前一閃,現出兩個老頭兒:一個穿得極為破爛,看去有六七十歲光景,一個身高不滿五尺,生得矮小單瘦,穿件破舊單袍,卻是非常潔淨。
  陰陽叟估量這兩個老頭便是名馳宇內的、嵩山少室二老追雲叟白谷逸和矮叟朱梅,他雖未曾見過,今日一見,覺名不虛傳。收手退到一旁,由曉月禪師去開談判。
  追雲叟說道:「老禪師,你本峨嵋派門下。那五台、華山兩派,何等兇惡奸邪?你無非趁混元祖師死後,你打算利用餘黨,另起門戶。令這一干妖孽奉為開山祖師,異日再同齊道友為難,以消昔日不能承繼道統之恨。你想倒行逆施,以邪侵正,豈非大錯?依我之見,不如趁早回轉仙山,免貽後悔,等到把那百年功行付於一旦,悔之晚矣!」
  曉月禪師聞言,冷笑一聲說道:「昔日長眉真人為教主時,何等寬大為懷。自從齊漱溟承繼道統以來,專一縱容門下弟子,仗勢欺人,殺戮異己。又加上有幾個助紂為虐的小人,哪把異派中人放在眼裏。如今已動公憤,各派都與峨嵋勢不兩立。貧僧不過應人之約,前來湊個熱鬧。今日之事,強存弱亡,不妨單打獨鬥,各憑所能,一見高低。」
  追雲叟笑道:「禪師既然執迷不悟,一切聽命就是。」
  矮叟朱梅道:「既然如此,我等就無需客氣了。」說罷,把手朝後一抬。半山上左右兩旁,十六位劍仙現身出來。二老將身一晃,也回到山上。
  火雲洞三位洞主同南疆留人寨三位寨主,原是貴州野人山長狄洞哈哈老祖的徒弟,曉月禪師是他等六人的師兄。起初曉月禪師接著許飛娘請柬,知道三仙、二老厲害,本不敢輕易嘗試。後來又想起五台派門下甚多,何不趁此機會號召攏來,別創一派,一洗當年之恥?因為覺得人單勢孤,便到貴州野人山長狄洞去請他師父哈哈老祖相助。
  誰知哈哈老祖因走火入魔,身體下半截被火燒焦,不能動轉,要三十年後才能修煉還原。曉月便把這六個師弟約來,另外還請了些幫手相助。他知道長眉真人遺留的石匣飛劍,是他致命一傷。但因在黃山紫金瀧,將斷玉鉤得到手中。此鉤能敵石匣飛劍,因而有恃無恐。
  赤焰道人初履中土,不知二老厲害,幾番要上前動手,俱被曉月禪師使眼色止住。
  及至二老回轉山頭,曉月禪師便問眾人:「哪位願與敵人先見高低?」當下留人寨三位寨主同赤焰道人口稱願往。
  曉月禪師不便多說,只再三囑咐小心在意。
  四人領命,才行不到數步,對面山頭已經飛下兩個道人、一僧一尼。正是醉道人、髯仙李元化、元覺禪師、素因大師四位劍仙。
  赤焰道人頭戴束髮金冠,身穿一件烈火道袍,赤足穿了一雙麻鞋。身高六尺,面似朱砂,尖嘴凹鼻,兔耳鷹腮,腰佩雙劍,背上還掛著藍色的葫蘆。
  火氏兄弟三人,頭上各紮了一個尺來長的大紅包頭,身穿一件大紅半截衣服,也是赤腳,各穿一雙麻鞋,身高丈許,藍面朱唇,兩個獠牙外露,腰中各佩一口緬刀。
  赤焰道人一拍劍囊,一道藍光飛將出去。醉道人正在前面,連忙放出劍光迎敵。火氏弟兄各把緬刀飛起空中,又是三道藍光,直朝髯仙等三人頭上落下。髯仙李無化、元覺禪師、素因大師則各自迎住。
  但見二青二白敵住四道藍光,在空中上下飛舞,相互搏擊。不多時候,藍光漸漸不能支持。赤焰道人見勢不佳,先向師弟們打個暗號,收起飛劍,拔開腰中葫蘆蓋,口裡念念有詞。立有數十丈烈焰,夾雜著熊熊濃煙,轟轟發發,直朝四位劍仙燒去。
  素因大師哈哈一笑,朝著空中劍光一指,道一聲:「疾!」她那道白光立時展成一片高牆,將赤焰擋住。這時元覺禪師趁機身劍合一,閃電一般,直朝赤焰道人飛去。
  赤焰道人見烈火無功,正待施展別的妖法時,忽見一道白光飛到眼前。赤焰道人想逃已來不及,「噯呀」一聲未喊出口,業已屍橫就地。
  火氏兄弟大吃一驚,精神一分,看看難以抵抗,陣中又飛出數十根紅線,將髯仙等劍仙敵住。元覺禪師斬了赤焰道人,正待飛回助戰,鐵鐘道人立刻迎上,與元覺禪師戰在一處。金身羅漢法元、小火神秦朗見火氏弟兄情勢危急,雙雙飛到陣前,各將劍光放起。
  金身羅漢劍術非比尋常,他那紅線伸縮自如,將髯仙的劍光纏住,紅中透白,分外搶眼。秦朗是五條紅線,又與素因鬥在一處。只是苦了醉道人,獨力與那三道藍光拼鬥,劍光上下飛舞。三眼紅蜺薛蟒看出便宜,也將劍光飛出,同鐵鐘道人雙戰元覺禪師。
  曉月禪師深知自己這邊程度不齊,願意同峨嵋派單打獨鬥,以免照顧不週。但餘人卻錯打主意,自恃人多,便想先殺死幾個,與赤焰道人報仇再說。
  頭一個便是七手夜叉龍飛,他後面跟著俞德、披髮狻猊狄銀兒、百花女蘇蓮、九尾天狐柳燕娘、通臂神猿鹿清、病維摩朱洪。
  這七人剛剛飛到戰場,忽聽對面山頭上一聲斷喝:「無恥妖人,休要以多為勝!」接著電一般疾,飛下十來條劍光。
  登時戰場上熱鬧起來,醉道人、髯仙李元化、素因大師各戰火氏弟兄,元覺禪師仍戰鐵鍾道人,風火道人吳元智接戰小火神秦朗,元元大師接戰金身羅漢法元,黑孩兒尉遲火接戰九尾天狐柳燕娘,女空空吳文琪接戰百花女蘇蓮,諸葛警我接戰病維摩朱洪,坎離真人許元通接戰俞德,鐵沙彌悟修接戰通臂神猿鹿清,女神童朱文接戰三眼紅蜺薛蟒,頑石大師接戰七手夜叉龍飛,七星手施林接戰披髮狻猊狄銀兒。
  一共是十三對二十六人,數十道金、紅、青、白、藍色光華,在這暮靄蒼茫的天空中,龍蛇飛舞,殺了個難解難分。
  曉月禪師見敵人陣上忽然出來許多能人,情知中了誘敵之計,業已無可挽回。便請陰陽叟、知非禪師等出去與二老見一個勝負。知非禪師推說尚未到出去時候,陰陽叟卻只把一雙色眼投向幾個年輕的峨嵋後進身上,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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