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碧筠庵群仙聚會 慈雲寺眾妖棲身
轉瞬離過年只有八九天,不但秦朗沒有音信,連金身羅漢法元也沒有回來。所請的人,一個未到,智通心中焦急萬狀。
到了二十三這天晚上,智通、毛太正在禪房談話,忽然一道黑煙過處,面前站定二人。毛太一驚,正待迎敵,智通已認清來人正是武夷山飛雷洞七手夜叉龍飛,同他弟子小靈猴柳宗潛,連忙止住毛太,與三人介紹。
這龍飛乃是九華山金頂歸元寺獅子天王龍化的兄長,與智通原是師兄弟。自從他師父五台派教祖太乙混元祖師死後,便歸入廬山神魔洞白骨神君教下,煉就二十四口九子母陰魂劍,還有許多妖法。
次日,嶗山鐵掌仙祝鷂、江蘇太湖洞庭山霹靂手尉遲元、滄州草上飛林成祖、雲南大竹子山披髮狻猊狄銀兒、四川雲母山女昆侖石玉珠、廣西缽盂峰報恩寺莽頭陀,一一來到。
智通見來了這許多能人,心中大喜,便問眾人,如何會同日來得這樣巧法?
披髮狻猊狄銀兒答道:「接到你的請柬後,雖恨峨嵋派刺骨,鑒於上次覆轍,知道他們人多勢眾,想另外再約請幾個幫手。日前又接到許仙姑飛劍傳書,她說恐怕萬一到時不能前來,約請了兩位異派中特別能人前來相助。峨嵋派無論如何厲害,決無勝理,要我們臘月二十四日趕來。
許仙姑自教祖死後,久已不見她有所舉動,還疑心她叛教,不大相信。後來又接著曉月禪師輾轉傳信證明,說他本人屆時也要前來,我們這才按照書信行事。這飛劍傳書,當初除了教祖,普天下劍仙只有四五個人有此本領。想不到許仙姑才數十年不見,便練到這般地步,真是令人驚奇了。」
智通道:「以前大家實是冤屈了許仙姑,她表面上數十年來沒有動靜,骨子裏卻是臥薪嚐膽這麼多年,我也是今年才得知道。」
又隔了一天,法元才回廟。除曉月禪師未到外,另外約請了四位有名劍仙:第一位是有根禪師,第二位是諸葛英,第三位是癲道人,第四位是滄浪羽士隨心一,皆是武當派的名宿。
當下法元說:「這次雖不似前番峨嵋鬥劍,雙方大舉出動,但我深知追雲叟這個老賊不大好惹。與其讓他找上門來,不如我們準備齊備之後,先去找他報仇。他們巢穴雖多,成都聚會之所只碧筠庵一個地方。如今我們人已到齊,是等他來,還是我們找上門去,諸位有何高見?」
法元在眾人中輩份最大,大家謙遜了一陣,都拿不出主意。除龍飛自恃有九子母陰魂劍,俞德報仇心切外,餘人自問不是追雲叟的敵手,都主張等曉月禪師同毒龍尊者內中來了一個再說。好在時間未到,也不怕敵人找上門來。
眾人正在議論紛紛,只見一溜火光,狄銀兒夾著一人從空飛下。小靈猴柳宗潛也隨後進來。狄銀兒見了眾人,忙叫智通命人取繩索過來,把這奸細捆了。一回頭看見法元,便走將過來施禮。這時被擒的人業已捆好,眾人便問狄銀兒究竟。
狄銀兒道:「我們方才出去打聽敵人情況,誰知走了不遠,便覺得後面有人跟隨。我二人故作不知,等到離我們不遠,才回頭問那廝,為何要跟我們。這廝不但口不服輸,反同柳賢侄爭鬥起來。別看模樣不濟,武功還是不弱,若非我上前相助,柳賢侄險些遭了他毒手。本待將他殺死,因不知他們窩藏之地,特地擒回,請諸位發落。」
眾人聞言,再朝那人看時,只見那人生得五短身材,白臉高鼻,一雙紅眼,普通買賣人打扮,雖然被擒,英姿勃勃,看去武功很有根底。
當下法元便問那人道:「你姓甚名誰?是否在峨嵋派門下?現在成都除追雲叟外,還有些什麼人?住在何處?從實招來,饒你不死。」
那人聞言,哈哈大笑道:「你家大爺正是峨嵋門下神眼邱林。若問本派成都人數,除教長乾坤正氣妙一真人外,東海三仙、嵩山少室二老,還有本門以及各派劍俠,不下百位,俱在成都,卻無一定住所。早晚蕩平妖窟,為民除害。我既被獲遭擒,殺剮聽便,何必多言?」
龍飛、俞德性情最暴,見邱林言語傲慢,忍不住要上前動手。
忽聽四壁吱吱鬼聲,一陣風過處,燭焰搖搖,燭光竟然變成綠色。眾人毛髮皆豎,不知是吉是凶,俱都顧不得殺人,各把劍光法寶準備,以觀動靜。
一霎時間,地下陷了一個深坑,由坑內先現出一個栲栳大的人頭。其頭髮鬍鬚絞做一團,好似亂草窩一般,一雙碧綠眼睛,四面亂閃。眾人正待放劍,法元、俞德已知究竟,連忙攔住。一會現出全身,那般大頭,身體卻又矮又瘦,穿了一件綠袍,長不滿三尺,醜怪異常。
若非法元、俞德預先使眼色止住,眾人見了這般怪狀,幾乎笑出聲來。
法元見那人從坑中出現,急忙躬身合掌道:「不知老祖駕到,我等未曾遠迎,望乞恕罪。」說罷,便請那人上座。
那人也不謙遜,手一拱,便居中坐下。這時鬼聲已息,燭焰依舊光明。
法元便領眾人上前,向眾介紹道:「這位是百蠻山陰風洞綠袍老祖,練就無邊魔術,百萬魔兵,乃是魔教中南派開山祖師。昔年在滇西,老祖與毒龍尊者鬥法,曾顯過不少的奇跡。今日降臨,絕非偶然,不知老祖有何見教?」
綠袍老祖答道:「我自那年與毒龍尊者言歸於好,回山之後,多年不曾出門。前些日毒龍尊者與我送去一信,言說你們又要跟峨嵋派鬥法。他因一樁要事不能分身,托我前來助你們一臂之力。但不知你們已經交過手了沒有?」說時聲音微細,如同嬰兒一般。
法元道:「我等新近一二日才得聚齊,尚未與敵人見面。多謝老祖前來相助,就煩老祖作主,領導群倫。」
綠袍老祖道:「這有何難!我這數十年來,煉就一樁法寶,名叫百毒金蠶蠱。放將出去,如同數百萬黃蜂,遮天蓋地而來。無論何等劍仙,被金蠶蠱咬上一口,一個時辰,毒發攻心而死。峨嵋派雖有能人,何懼之有?」
眾人聞言大喜,紛紛稱賀不止。惟獨邱林暗自心驚,只因身體失卻自由,不能回去報信,不由便歎了一口氣。
綠袍老祖聞得歎息之聲,一眼看見地下捆的邱林,便問:「這是何人?」
法元道:「此人乃峨嵋門下走狗,剛剛擒獲,正在審問,請問老祖如何發落?」
綠袍老祖道:「好些日未吃人心了,正好用來做碗人心湯。」
法元聞言,便叫智通命人取冷水盆來,開膛取心。邱林知道不免於死,倒也不在心上,話也不說,且看這群妖孽如何下手。
智通為示誠心,決定親自動手,將冷水盆放在邱林身旁,取了一把牛耳尖刀。先將邱林衣服捲上,舉起尖刀,對準邱林脅下刺去。
正在此時,忽然面前一亮,一道金光,如匹練般電也似疾地向邱林捲去。智通一見大驚,一時不及抵擋,忙向後倒縱出去。
待眾人醒悟,齊把劍光法寶亂放出來時,那金光如閃電一般,飛向空中。龍飛、俞德等追出一看,只見滿天星斗,廟外寒林被風吹得嘩嘩作響,更無一些兒蹤跡。再回看地上綁的邱林,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攤長長短短的蛟筋繩。
邱林被救,落在碧筠庵前。只聽一個幼兒聲音道:「不可延遲,速去向二老告警。」邱林知道事關重大,不及詢問救者是誰,連忙掙扎著闖進庵來。
眾人聽完邱林報告,便問矮叟朱梅有何高見。
朱梅道:「不必憂心,綠袍老祖的妖法與俞德的紅砂雖然厲害,救助邱林者便是降妖的人。不過他們既到,早晚必來。碧筠庵地方太小,又在城內,我等不怕,附近居民難免妖法波及。今事不宜遲,我們且去辟邪村玉清觀,那裏地方又大,遠在郊外山岩之中。」
醉道人問道:「玉清觀是神尼優曇大弟子玉清大師駐錫之處,我等大批俗人一去,豈不污了清淨寶地?」
朱梅笑道:「你還在醉夢中哩!這次不過牛刀小試,三十年後峨嵋三次鬥劍,正值仙凡一千五百年大劫,誰都不能置身事外。好些高僧神尼都將捲入此中,我輩不久都要閉關煉寶,未雨綢繆。今後除妖降魔的重責大任,俱將落在下一代應劫歸來的弟子身上。事後成道的成道,隱逸的隱逸,什麼仙山福地,還都不是殘椽敗瓦一堆?」
吳元智道:「朱道友言之過甚了,弟子們修練不久,道法難繼,怎堪擔當大任?」
朱梅笑道:「若以我輩修為而論,沒有數十甲子苦功,連身劍都難合一。只緣天機湊巧,正邪雙方都是累劫化生,這三十年中,千載難逢的仙家異寶都將紛紛問世。小輩弟子們往往尚未出道,就有非凡的遇合,玄功法力雖然不足,但法寶飛劍卻遠勝你我。」
髯仙李元化也道:「我也聽掌教師兄談起,師祖長眉真人為此許下千萬功德,特別齌戒三月,恭備玉簡瑤章,虔禱昊天,以邀上眷。並算定一應細節,將天機書就,全部藏入凝翠崖洞之中。掌教師兄不過蕭規曹隨、等因奉此而已。」
白谷逸笑道:「好個等因奉此!你可知此責任之大?長眉真人為此行道千載,貴師兄也在真人門下九世修為,據我所知,鬍子你也側身真人當年八大住劫弟子之列!」
李元化也笑道:「話雖如此,限於資質,我比妙一師兄差得太遠了。為了不願兵解轉世,我是能免就免。師尊常說我是棄直取彎,難成大材。」
醉道人也一本正經地說:「莫說是你,我也是貪圖長生,以為連續修為,道力更高。想不到少過一劫,就多肇諸孽,今生最多也只能修到地仙了。」
朱梅道:「錯!錯!錯!這些事誰作得了主?我等有誰不是幾世累積、修練千年?就算三尸盡除,做個大羅金仙又有什麼好處?既不逍遙,又不自在,雖然不受天劫,但是多貪了幾杯玉液仙釀,怕又是凡體加身哩!」
白谷逸拍手笑道:「朱矮子是言不由衷,他還要做青城教主呢!你們看他像嗎?」
朱梅把小眼睛一翻道:「白矮子吃裡扒外!我是看中他的弟子岳雯,打算挖來做青城娃娃頭。沒想到他見峨嵋派勢大,生怕岳雯沒有靠山,早就偷偷摸摸送給妙一了!」
佟元奇知道他們愛開頑笑,但強敵當前,便言歸正傳道:「雖然事有前定,但劫數難知,謀事在人,我們還是先去辟邪村玉清觀吧!」
朱梅道:「說得是,這事就煩髯兄下令吧!」
髯仙李元化便去安排一應事宜,朱梅又道:「還要請二位道友到慈雲寺去,約定時間,在辟邪村玉清觀候教。諸位意下如何?」
眾劍俠聞言,俱各點頭稱善。因為醉道人輕車熟路,便推他前去訂約。
朱梅道:「醉道友前去,再好不過。不過敵人與我們結怨太深,這些妖孽,不可理喻。此去非常危險,還須有一位本領超群之人去暗中策應才好。」
言還未了,一陣微風過處,忽聽一人說道:「朱矮子,你看我去好麼?」
眾人定睛看時,面前站定一個矮胖道姑。粗眉大眼,方嘴高鼻,面如重棗,手中拿著九個連環,叮噹亂響。眾人認出是落雁山愁鷹澗的頑石大師,俱各上前相見。
朱梅哈哈大笑道:「你這頑石也不甘寂寞!你肯陪醉道友去,多多小心為是。去時宜在晚間,脫身容易。我同大眾,到辟邪村靜候消息便了。」說罷,各人分頭行事。
那邊法元、俞德等,陪著綠袍老祖在大殿會商如何應敵。
龍飛自邱林逃走後,本要約同綠袍老祖同俞德等三人,各將煉成的法寶,先往碧筠庵去殺一個頭陣。法元堅持要等曉月禪師到後,再作通盤計畫。
龍飛性情暴躁,頗不以為然,執意要先去探個虛實。當下約同俞德,起身前往碧筠庵。不料二人剛到武侯祠,便見前面白霧彌漫,籠罩里許方圓,簡直看不清碧筠庵在哪裡。可是身旁身後,仍是天清氣朗,二人疑是峨嵋派的障眼法兒。
龍飛正要將九子母陰魂劍放出,往霧陣中穿去,好歹先殺個痛快。忽聞呼嘯之聲從身後傳來,立見萬朵金星齊飛,漫天蓋地,蜂擁而至。
這時正在丑初,天昏月暗,那朵朵金星,看去分外鮮明。
俞德一見大驚,忙喊:「道兄仔細!」一面說,一面把龍飛人拉在身旁。俞德揚手放出如意圈,一道光華籠罩在二人身前。
龍飛大奇,問道:「那些金星是什麼?」
俞德道:「不要作聲,且仔細觀看便是。」
二人眼看那萬朵金星,瞬息即至。但一飛近二人身前光華,似有畏忌,在空中略事停頓,便從兩旁繞向前去。但聞一陣吱吱之音,好似春蠶食葉一般,聲勢甚是驚人。那萬道金星合成一簇之後,更不遲疑,直往那一團白霧之中投去。只見繁星點點,濃雲翻攪,竟如一片垂天波濤,湧著萬千金珠螢火,起伏閃動。
突然,白霧一開,從深處冒出千萬道紅絲。那些紅絲似有靈性,一一撲向簇簇金星,才一接觸,便聽見一陣極微細的哀鳴。那碰著紅絲的金星紛紛墜地,好似正月裏放的花炮一般,落地無蹤。而後面未接觸著紅絲的半數金星,卻電掣一般,撥回頭便往來路退去。
那紅絲好似有人操縱,也不追趕,仍舊飛回霧中,不見蹤影。
俞德看了個目定口呆,朝著龍飛低喊一聲:「風緊,快走!」龍飛莫名其妙,還待問時,已被俞德駕起劍光帶回來路。
俞德到了慈雲寺前面樹林,便停了下來,朝著龍飛說道:「好險!」
龍飛問:「俞兄怎地這樣緊張?」
俞德放低聲音說道:「那萬道金星便是綠袍老祖煉就的百毒金蠶蠱,這東西放將出來,專吃人血。無論多厲害的劍仙,被它咬上一口,一個時辰,準死無疑。適才金身羅漢請大家等曉月禪師到後再說,我見綠袍老祖很不以為然的樣子。果然他見我們走後,想先用金蠶蠱顯一點顏色與大家看。
誰想人家早有防備,先將碧筠庵用濃霧封鎖,放出來的那萬道紅絲,居然會把金蠶制死大半。綠袍老祖這時面子難堪,他為人心狠意毒,性情特別,不論親疏,翻臉不認人。我們最好晚一點回去,裝作不知此事,以防他惱羞成怒,傷了和氣。我看碧筠庵必有能人,況且我們虛實不知,易受暗算,今晚只可作罷了。」
龍飛聞言,將信將疑,經不住俞德苦勸。待了一會,方各駕劍光,回到寺中。
見了眾人,還未開口,綠袍老祖便厲聲問道:「你二人此番前去,探出什麼下落?可曾在路上看見什麼沒有?」
俞德答道:「我二人記錯了路,耽誤了一些時間。後來找到碧筠庵時,只見一團濃霧,怎麼設法也進不去。因恐中了敵人暗算,便自回轉,並不曾看見什麼。」
綠袍老祖聞言,一聲怪笑,伸出兩隻如同鳥爪般的細長手臂。搖擺著栲栳大的腦袋,睜著一雙碧綠的眼睛,慢慢一步一步地走下座來。待走到俞德跟前,突地一把將俞德抓住,說道:「你說實話,當真沒有瞧見什麼嗎?」聲如梟號,眾人聽了,俱都毛髮森然。
俞德面不改色地說道:「我是毒龍尊者的門徒,從來不打誑語。」
綠袍老祖笑了笑,這才慢慢撒開兩手。他這一抓,俞德痛徹心肺,只得運用玄功抵抗。綠袍老祖回頭看見龍飛,又是一聲怪笑,依舊一搖一擺,緩緩朝著龍飛走去。
龍飛明白綠袍老祖要來問他,決非善意,正待避開。剛巧盤尾蠍了緣,端著一盤點心,後面跟著知客僧了一,端了一大盤水果。二人係奉智通之命,前來待客,直往殿中走去,這時恰好走到綠袍老祖與龍飛中間。
了緣在前,離綠袍老祖不遠,老祖長爪一伸,一把將了緣撈在手中。了緣一痛,手一鬆,噹的一聲,盤子跌得粉碎。一大盤的肉包子,撒了個滿地亂滾。眾人但聽一聲慘呼,了緣已被綠袍老祖將肋骨抓斷兩根,人已昏死過去。
綠袍老祖隨即張開血盆大口,就著了緣軟脅下一吸一呼,先將一顆心吸在嘴內咀嚼了兩下。然後再一口咬在了緣胸前,連吸帶咬,把滿肚鮮血,帶腸肝肚肺吃了個淨盡。然後舉起了緣屍體,朝龍飛打去。
龍飛大怒,急忙避開,正待放出九子母陰魂劍。俞德連忙縱過,將他拉住道:「老祖吃過人心,便不妨事了。」
再看綠袍老祖,果然他吃完人血以後,眼皮直往下搭。他眼角微露一絲綠光,好似吃醉酒一般,垂著雙手,慢慢回到座上,沉沉睡去。
眾人雖然兇惡,何曾見過這般慘狀。尤其是女昆侖石玉珠,大不以為然。若非估量自己實力不濟,幾乎放劍出去,將他斬首。知客僧了一也覺寺中有這樣妖孽,大非吉兆。
法元暗叫智通把了緣屍首拿去掩埋,心中暗暗不樂。
次日,眾人對綠袍老祖由敬畏中,起了厭惡之感。除法元外,誰也不敢同他接近說話。而綠袍老祖反不提起前事,好似沒事人一般。俞、龍二人見不追問,才放了心。
到了晚間,又來兩個女同道:一個是百花女蘇蓮,一個是九尾天狐柳燕娘。這二女俱都是有名的淫魔,厲害的妖客。法元同大眾引見之後,因知綠袍老祖愛吃生肉,除盛設筵宴外,還預備了些活的牛羊,與他享用。
飯後,大家正升殿議事之際。忽然一陣微風過處,殿上十來支粗如兒臂的大蠟,不住地搖閃。燭光影裏,面前突然站定一個窮道士,赤足芒鞋,背上背著一個大紅葫蘆,斜插著一支如意金鉤。眾人多半都認得,來人正是峨嵋門中的醉道人。眾人見他單身一人來到這虎穴龍潭之中,不由暗暗佩服醉道人的膽量。
法元正待開言,醉道人業已朝大眾施了一禮,說道:「眾位道友在上,貧道奉本派教主和三仙、二老之命,前來有話請教。不知哪位是此中領袖,何妨請出一談。」
法元聞言,立起身來,厲聲道:「我等現在領袖,乃是綠袍老祖。不過他是此間貴客,不值得與你這後生小輩接談。你有什麼話,只管當眾講來。」
醉道人哈哈大笑道:「昔日太乙混元祖師創立貴派,雖然門下品類不齊,尚不失修道人身份。他因誤信惡徒周中彙之言,多行不義,輕動無明,以致身敗名裂。誰想自他死後,門下弟子益加橫行不法,姦淫殺搶,視為家常便飯,把昔日教規付於流水。
我峨嵋派扶善除惡,為世人除害,難容爾等胡作非為!現在三仙、二老同本派道友均已前往辟邪村玉清觀,明年正月十五夜間,或是貴派前去,或是我們登門領教,決一個最後存亡!至時且看是邪存?還是正勝!諸位如有本領,我等恭候大駕。」
眾中早惱了秦朗、俞德、龍飛等,各將法寶取出,正待施放。醉道人故作不知,仍舊談笑自如,並不把眾人放在心上。
法元雖然憤怒,到底醉道人孤身一人,勝之不武。忙使眼色止住眾人道:「你也不必以口舌取勝。好在為日不久,就可見最後分曉。明年正月十五,我們准到辟邪村領教便了。」
醉道人答道:「如此甚好,貧道言語莽撞,幸勿見怪。俺去也。」說罷,施了一禮,便要轉身離去。
忽聽殿當中一聲怪笑,說道:「來人慢退!」
醉道人進來時,早已留心,看到綠袍老祖居中高坐。此時見他發話攔阻,故作不知,問道:「這位是誰?恕我孤陋寡聞。」
綠袍老祖聞言,一聲刺耳的磔磔怪笑,搖擺著大腦袋,伸出兩隻細長鳥爪,從座位上慢漫走將下來。眾人知道醉道人難逃毒手,俱都睜著大眼,看個究竟。法元雖然不願傷害來使,但因綠袍老祖性情特別古怪,無法阻攔,又恨醉道人言語猖狂,也就惟有聽之。
那綠袍老祖剛剛走到醉道人身旁,正待伸手,只見金光一閃,一個幼兒語音說道:「醉道友,這班妖孽不可理喻,話已說完,還不走,等待何時?」
剎那間,再看殿上,醉道人已不知去向。眾人無不急怒交加,紛紛放出法寶飛劍。
但聞綠袍老祖一聲長笑,往腰中一抓。法元、俞德見狀,忙喊眾人快收回劍光法寶,由老祖一人施為。只見綠袍老祖手放處,便有萬朵金星,萬花筒一般,電也似疾,飛向空中。綠袍老祖笑聲未歇,將足一登,已經無影無蹤。
俞德、龍飛、秦朗三人也忙飛起空中,追出去一看。只見最前面一道金光,飛也似地逃走,後面則像正月煙花一般,萬朵金星,雲馳電掣地向前追趕。
看看金星已離金光不遠,正要一擁而上。忽見憑空飛起萬道紅絲,比閃電還快,一眨眼間,便將那萬朵金星兜起。金星一陣大亂,東奔西突,但後路已被紅絲截斷。金星再度聚集,圍成一團。那萬道紅絲往上一包,形成一個數畝大小的紅球,裡面金星閃個不停。
但聽一陣吱吱亂叫之聲,不一時,那萬朵金星如同隕星落雨一般,紛紛墜下地來。接著便是一聲怪嘯,四面鬼哭神號,聲音淒厲,愁雲密佈,慘霧紛紛。
俞德喊一聲:「不好!諸位快降下地來,切莫亂動!」一面將如意圈放起,化成畝大光華,將眾人圍繞在內。
只見地面上萬朵綠火,漸漸往中央聚成一叢。綠火越聚越高,忽地分散開來。綠火光中,現出綠袍老祖栲栳大的一張怪臉,映著綠火,好不難看。
綠袍老祖現身以後,便從身上取出一個白紙幡兒,上方繪就七個骷髏、七個赤身露體的魔女。老祖將幡一搖動,俞德等三人便覺頭目昏眩,站立不穩,無不驚恐萬分。
綠袍老祖一聲厲嘯,那幡上飛起十四個男女魔影,張牙舞爪地向前撲去。不料平地一聲驚雷,忽地一團丈許方圓的五色光華往幡上打到。那些魔影剛剛慘叫連聲,紙幡已經斷成兩截,那五色光華也閃得一閃,與十幾道魔影同時消滅。
緊接著一道匹練似的金光從空降下,宛如天裂地崩,聲勢驚人。那金光祇圍著綠袍老祖一繞,綠袍老祖剛放出一股綠氣,身體已被斬為兩段。倏地又見東北方飛起一溜綠火,飛向老祖身前,略一停頓,接著疾若閃電,投向西南方而去。
變化倏忽,事出非常,俞德見了,喊一聲:「快走!」收起圈兒。不由分說,拖了秦、龍二人,飛回慈雲寺而去。
原來醉道人自被一道金光接出,便聽一幼童說道:「醉道友,你快往回路誘敵,待我與頑石大師除此妖孽。」
醉道人回頭一看,此人身若十一二歲幼童。他穿著一件鵝黃短衣,項下一個金圈,赤著一雙粉嫩的白足,活像觀音菩薩座前的善才童子。看去非常面熟,卻是素昧平生。
這時,綠袍老祖已將金蠶放出,醉道人也不及請問來人姓名,便駕起劍光,往前逃走。回頭見後面萬朵金星漫天蓋地而來,醉道人知是金蠶蠱,暗自驚心。看看要被那些金蠶追上,忽見紅光一閃,金蠶後面又飛出千萬道紅絲,不到片刻,就把金蠶消滅了個淨盡。
正在這時,又是一道金光,耀眼欲花,一聲驚雷,綠袍老祖已分為兩段。醉道人尚自不信,急忙回身近前看時,只見地下倒著綠袍老祖的下半截屍身,上半截人頭已不知去向。剛才那位發出金光、救自己出險的人,此刻正在同頑石大師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