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懷抱熱腸 芝仙乞命 功服靈藥 俠女多情
金蟬看了，好生不忍，便朝牠說道：「小乖乖，你不要跑，到我這裏來，我決不吃你的。」
那肉芝好似也通人性，聞言之後，並不逃跑，一步一拜，走到金蟬跟前。
金蟬用手輕輕將牠捧在手中細看，那肉芝通體與人無異，渾身如玉一般，只是白裏透青，沒有一絲血色。頭髮只有幾十根，也是白的，卻沒有眉毛，面目無不維妙維肖，非常美秀。
那肉芝也好似深通人性，任憑他抱在懷中，隨意撫弄，毫不躲閃。
金蟬是越看越愛，便問牠道：「從前你見了我就跑，害得你的馬兒被毒蛇吃了。如今你見了我，不但不跑，反這樣的親近，想你知道我不會害你嗎？」
那肉芝兩眼含淚，不住地點頭。金蟬又道：「你只管放心，我不但不吃你，反而要保護你，願意和我回洞去嗎？」
那肉芝又朝他點頭，依偎在他懷中。金蟬因為愛牠長得好看，去親吻牠的小臉，那肉芝卻去用舌舔那金蟬的雙目。當時金蟬只覺涼陰陰，癢蘇蘇的，非常舒服，不甚注意。
金蟬正在得意之間，忽然靈雲走來。肉芝見了靈雲，便不住地躲閃，幾次要脫手跑去。金蟬知牠畏懼，一面將牠緊抱，一面對牠說道：「來的是我的姊姊，不會害你的，你不要怕。」
話猶未了，靈雲已到身旁，那肉芝狂叫一聲，驚死過去。
金蟬埋怨靈雲道：「姊姊你看，你把我的小寶寶給嚇死了。」
靈雲早已看見金蟬手上的肉芝，便道：「不要緊，我自能讓牠活轉。如若牠不死，我們正好帶回洞去，大家養著玩耍。牠如若死了，我們索性把牠吃了吧。」
金蟬正待回言，那肉芝已經醒轉，直向靈雲搖頭，逗得姊弟二人都笑起來。
金蟬道：「這個小東西還會使詐。」
靈雲道：「你不知道，此物深通人性。剛才你如見牠死去，把牠放下地來，牠便入土，不見蹤跡。你是怎生把牠得到的？你的仙緣可謂不小。」
金蟬便把同朱梅爭論之言，以及肉芝自來投到的情形，述說了一遍。
靈雲道：「照此說來，我們倒當真不能傷害牠了。」
金蟬高興得跳了起來，說道：「誰說不是呢，陪我們修道多麼好。」說時，一個疏忽，肉芝已是掙脫下地。
靈雲忙叫：「不好！」正要伸手去捉時，那肉芝並不逃跑，只把小手向西指了幾指。
金蟬方將牠抱起，向西方看時。只見醉仙崖下蛇洞中噴出一團濃霧，裏面一絲絲的火光，好似元宵節放的煙花一樣。猛聽得洞內又發出叫聲，再看日色，已交午初。知是蛇將要出來，二人便都聚精會神，準備動手。
那蛇洞上面的孫南，全心全意端著如意神矛，目不轉睛望著下面蛇洞。
大家正在等得心焦，忽見洞中冒出濃霧煙火。雖有仙草含在口中，不怕毒侵，也覺著一陣刺鼻腥味。這時日光漸漸交到正午，那蛇洞中淒厲的吱吱聲也越來越頻繁。
緊接著，四下吱吱之聲大起，隔澗對面山坡上出現幾十道白練，一起一伏地排著隊拋了過來。再仔細一看，原來是十數條白鱗大蟒，各長約十餘丈開外。
孫南深怕那些大蟒看見他，忙躥上崖去。正在驚疑之際，那些大蟒已過了山澗，減緩速度，慢慢遊行。離洞百餘步，群蟒便停止前進。各把身體盤作一堆，將頭昂起，朝著山洞叫了兩聲，好似與洞中妖蛇報到一般。
不大一會，洞內蛇鳴愈急，四下來的蟒蛇也愈多，奇形怪狀，大小不等。最後來了一大一小兩條怪蛇，一個在上，一個在下。其疾如風，轉眼已到崖前，盤踞兩旁。
大的一條，是二頭一身，頭從頸上分出，長有三四丈，通體似火一般紅。其頭上各生一角，好似珊瑚一般，日光照著，閃閃發光。小的一條，長只五六尺，一頭二身，用尾著地，昂首人立而行。其渾身上下俱是豹紋，口中吐著寸長的火苗，看去獰惡已極。
這二蛇來到以後，其餘的蛇都昂首盤立。最奇怪的是，這些異蛇大蟒過澗以後，便即分開兩路，留下當中有四五尺寬的一條道路，好似專供洞中妖蛇出行一樣。
孫南正看得出神，忽聽洞內砰的一聲，一塊封洞的石頭激出三四丈遠。孫南猛然驚覺，忙將神矛端正，對準下面洞口。這時，只見那霧越來越濃，煙火也越來越盛，洞口已是氤氳一片，簡直看不清楚。
孫南正怕那蛇逃走，忽聽洞內一陣砰砰的轟隆之聲，震動山谷。知是那妖蛇快要出來，益發凝神屏氣，注目往下細看。在這當兒，洞口冒出一團大煙火，依稀看見一個茅草蓬蓬的腦袋。孫南剛剛舉矛要刺，那腦袋又縮了回去。
孫南越發不敢大意，專心致志，等待機會。忽然，洞外群蛇一齊昂首長鳴，聲音淒厲。霎時之間，日色暗淡，慘霧彌漫，令人心神皆悸。
只一轉瞬，洞口二次煙火噴出，照得分明。一個人首蛇身的怪物，長髮披肩，疾如飄風，從洞口直躥出來。孫南早年慣使鏢槍，百發百中。在這間不容髮之際，端穩神矛，對準那妖蛇致命所在，口喊一聲「如意」，擲將出去。
一道金光閃過，只聽一聲大厲慘叫。那神矛端端正正，插入妖蛇七寸子，直接釘在地上，矛杆猶自顫巍巍地抖動不停。那群毒蛇大蟒，頓時一騷亂。及見妖蛇被釘在地上，再一昂首看見孫南，一個個裂牙吐信，直往崖上躥來。
孫南見蛇多勢眾，不敢造次，駕起劍光，破空升起，飛向靈雲那邊。那妖蛇中了神矛，牠上半身才離洞數尺，其餘均在洞內。牠本以為大難已滿，不料才離洞口，便中了暗算。牠痛極大怒，不住地搖頭擺尾，只攪得幾攪，山洞已打坍半邊，石塊打得四散紛飛。
這時那妖蛇口吐煙火，將身連拱四拱，猛將頭一起，呼的一聲，將仙矛拋出數十丈遠。接著頸間血如湧泉，激起丈餘高下。妖蛇負傷往前直躥，其快如風，躥出去百十丈光景，動轉不得。原來牠負痛往前躥時，地下埋的一百零八把誅邪神刀，一一冒出地面。恰對著妖蛇致命處所在，正是當中分鱗的那一道白縫，整個將那妖蛇連皮分開，平鋪地上。
任憑牠神通廣大，連受兩次重創，哪得不痛死過去。牠所到的終點，正是靈雲等站的山坡下面。金蟬見了，樂得打跌，便要動手去斬那蛇頭。
靈雲忙喊：「蟬弟不可造次！」
果然那蛇掙扎了一會，又發出兩聲慘痛的呼聲。其餘怪蛇大蟒也都趕到，由那為首兩條大蛇，過來銜著妖蛇的皮不放。只見那妖蛇猛一使勁，便已掙脫軀殼。雖是人首蛇身，只是通體雪白，無有片鱗。這妖蛇叫了兩聲，便盤在一處，昂頭四處觀望，好似尋覓敵人所在。
三人正在出神之際，忽然朱梅狼狽不堪地如飛奔到，說道：「師姊還不放珠，等待何時？」說完，便倒在地上。
金蟬見了大驚，不顧一切，連忙過去用手將朱梅扶起。
靈雲被朱梅一句話提醒，立將天黃珠取出放起。這妖蛇已看見四人站立之所，長嘯一聲，把口一張，便有鮮紅一個火球，四面俱是煙霧，向他們四人打來。
恰好靈雲天黃珠出手，碰個正著。自古邪不能侵正，那天黃珠一出手，便有萬道黃光黃雲，滿山俱是雄黃氣味。那天黃珠與蛇珠碰在一起，只聽叭的一聲，毒蛇的火球已被擊破，化成數十道蛇涎，從空落下，頓時煙消霧散。
一群毒蛇怪蟒正躥到半山坡，皆被天黃珠的黃光罩住。因經受不住雄黃氣味，一條條骨軟筋酥，軟癱在地。那條大的毒蛇見勢不佳，正要逃跑，恰好朱梅在金蟬懷中業已看見。
朱梅使勁推金蟬道：「蛇身有寶，可以救我，快去斬蛇取來。」
金蟬忙叫：「孫師兄替我扶持梅姊，我去斬蛇就來。」
朱梅望了孫南一眼道：「我不要人扶，讓我先躺在石上歇歇吧。」說時，好似力氣不支，話言未了，倒在山石上面。
金蟬在百忙中不暇細問，因聽說蛇身有寶，可以救她。更不怠慢，縱身起來，提著虹霓劍便往下走。
靈雲拉他道：「下面黃雲籠罩，看又看不見，你要斬蛇，放劍出去就是了，下去作甚？」
金蟬急得頓足道：「姊姊快放手，我看得見。梅姊中了暗算，蛇身有寶，可救梅姊。妳看那蛇妖逃出很遠去了。」
靈雲還不相信，金蟬猛一使勁，擺脫靈雲，如飛往東南而去。孫南閑著無事，心想何不放劍多宰兩條蛇，豈不是好、便將劍光放出，指揮往山下亂砍。靈雲也把身子一搖，將劍放出。這兩道劍光在萬道黃雲中一起一落，神龍夭矯，出沒無常。
殺了半個時辰，靈雲見母親妙一夫人攜著金蟬，金蟬手中寶劍穿著一個水缸大小的人形蛇頭來到。
夫人說道：「蛇都死完了，你們還不把劍收回來？」
眾人各自把劍收回，連忙上前參拜。
妙一夫人手一招，把天黃珠收了回來。再往山下看時，遍地紅紅綠綠。儘是蛇的濃血，蛇頭蛇身，長短大小不一，鋪了一地。妙一夫人從一個葫蘆中倒了些淨水灑向蛇屍，立見那些零碎血肉，逐一化為清水，流到地底下去。
金蟬忙跑到朱梅跟前，見朱梅已暈死過去，不禁號啕大哭。
妙一夫人見了，不禁點頭歎道：「情魔為孽，一至於此！」又對金蟬道：「不須驚慌，你梅姊不過遭人暗算，有我在此，決不妨事。」
金蟬止住悲聲，又問母親：「梅姊中了何人暗算？」
夫人道：「先將她揹回洞府，再作道理。」金蟬聽了，便要去揹。
靈雲笑道：「你還是揹你的勝利品，我來替你代勞吧。」
金蟬有些明白，小臉羞得通紅。於是靈雲揹了朱梅，金蟬仍用劍挑了蛇頭，正要起身。金蟬又想起肉芝，便對夫人將前事說出。
夫人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紀，便有這好生之德，不肯貪天之功。」又道：「此物修成不易，索性連根移植洞中，成全了牠吧，以免在此早晚受人之害。」說罷，命靈雲等先護送朱梅回洞等候，復又攜著金蟬去覓肉芝。
才走出數十步，那肉芝已從路旁土內鑽出，向她母子跪拜。
夫人笑道：「真乃靈物也！」
金蟬過去要抱，那肉芝卻回身便走，一面回頭用小手作勢，比個不休。夫人明白那肉芝的意思，是要引他們到靈根之所，便隨定牠前行。那肉芝在前行走，與金蟬相離約有十餘丈左右。
剛剛走到崖旁，忽聽一聲慘叫，便有一個黑茸茸的東西飛起。再看崖畔，閃出一個矮胖男子，相貌兇惡，便要往空逃走。
妙一夫人喝道：「何人敢在本山放肆，還不與我將肉芝放下！」
那人也不答應，把後腦一拍，一道黃光，向空飛去。
金蟬哪裡容得，喊了聲：「奸賊子！你倒來撿現成。」立將虹霓劍放起。
這虹霓劍乃餐霞大師鎮洞之寶，只見一道紅光過去，那人便被劍光罩住。
妙一夫人忙喊：「不可造次！」待將寶劍放出去時，已來不及。那人一條左臂已削將下來，手中提的黑茸茸的東西，同時也墜落下來。
金蟬知道裏面定是肉芝，連忙過去，那是一個頭髮織成的網，肉芝正在裏面，已是跌得半死。金蟬氣忿不過，再找那人時，已被他母親放走，連那條斷臂，也被那人取去。
金蟬便問：「母親，那個賊子是何人，為何又放他走？」
妙一夫人道：「你這孩子太莽撞！有我在此，怎能讓他將肉芝搶走？如今我們峨嵋派仇人太多，那矮胖子，是廬山神魔洞中白骨神君的門徒碧眼神佛羅梟。想是他知道你們斬蛇，又知道此地有這千年肉芝，想跑來找便宜。他知道肉芝生根之所在此，早晚必須歸巢，所以死守不走。」說罷，將那髮網拿起一看，大驚道：「這是白骨神君頭髮結成之網呀！難道說他是奉命前來？這倒不可輕視呢！」
這時肉芝已漸漸醒轉，形態好像是十分困憊。夫人便對肉芝道：「芝仙，我們決不傷害你。你如願隨我到洞府去修煉，你便將你生根之所指示出來，我好替你移植。」
肉芝便跳下地來，跪下叩了兩個頭，往前走了幾步，走到一個山石縫中，忽然不見。金蟬往石縫內看時，原來裏面是一個小小石洞，清香陣陣，從洞內透出。等了一會，只見由洞中地面上湧現一株靈芝仙草，五色繽紛，奇香襲人。其形如鮮香菌一般，大約一尺方圓，當中是芝，旁邊有四片芝葉。
妙一夫人先向北方跪祝了一番，然後從身旁取出一把玉刀，將靈芝四圍的土輕輕剔鬆，然後連根拔起。
金蟬忙問：「牠變的那個小人呢？」
夫人道：「回洞自會出現，你急甚麼？」
從芳香中還有一絲腥味，只見石洞旁壁下伏著一隻怪獸。生得獅首龍身，六足一角，鼻長尺許，兩個金牙露出外面，長有三尺。
妙一夫人歎道：「天生靈藥，必有神物呵護。這個獨角神琳，又不知被何人所害，所以靈芝知道大難臨頭，往外逃避。」
金蟬見那神獸的皮直發亮光，心中甚為愛惜，想要剝了回去。
夫人道：「此獸亦非善類，性極殘忍，剝去無妨。牠那兩個大牙，削鐵如泥，頗有用處，一併拿了回去吧。」
金蟬聞言大喜，正要取那獸的皮、牙，卻見地下一枝白色小箭，式樣新鮮靈巧。金蟬伸手去拾時，好似觸了電氣一般，手腳皆麻，連忙放手不迭。
夫人走過撿起一看，說道：「這是白骨神君的白骨喪門箭，剛才朱梅正是中了羅梟的暗算，所以幾乎喪了性命。」
金蟬道：「早知如此，母親不該放他逃走，好與朱梅姊報仇。」
夫人道：「做人做事適可而止。好在朱梅有救，不然豈能輕易放他？」
金蟬因掛念朱梅，匆匆將獸皮剝完，攜了獸皮、獸牙，由妙一夫人捧著靈芝，離了醉仙崖，回轉洞府。
一進門，金蟬見朱梅仰臥在石床之上，聲息全無。靈雲同孫南守在旁邊，默默無言，見夫人和金蟬回轉，連忙上前接過靈芝。夫人叫靈雲將靈芝移往後洞，好好培植。吩咐已畢，便向朱梅床前走來。
朱梅牙關緊咬，滿臉鐵青，睜著一雙眼，望著金蟬。好似醒在那裏，只是一言不發。
金蟬喊了兩聲梅姊，不見答應。上前去拉她雙手，已然冰涼如死。雖然知道自己母親有起死回生之能，也禁不住傷心落淚。
夫人走過來，對金蟬道：「她中了妖人之箭，因她道行尚厚，雖然昏迷，並未死去，心中仍是明白。你這一哭，豈不勾起她的傷心，於她無益有損？」
金蟬聽了母親之言，只得強自鎮定。夫人便叫將蛇頭取來，用劍將蛇前額劈開，取出一粒珠子，有鴨蛋大小，其色鮮紅，光彩照耀一室。又叫孫南去往後洞看靈芝，倘若靈芝現出化身時，速來報知。
孫南奉命，立刻去了。
夫人又從身邊取出兩粒丹藥，塞入朱梅鼻孔裏面。另取出七粒丹藥，將朱梅的牙齒撥開，放在她口中。然後將朱梅前胸解開，把那蛇額中的紅珠放在她的心窩間，用手托著，來回轉動不停。
轉了有半個時辰，忽見朱梅臉色由青轉白，由白又轉黃，秀眉愁鎖。金蟬目不轉睛望著朱梅，恨不能去替她分些痛苦才好。夫人見丹藥下去，運了半天蛇珠，雖然有些轉機，還未見大效，十分為難。
金蟬見了，更是著急，忽然靈機一動，便對夫人道：「母親，我到後洞看看那靈芝就來。」金蟬如飛而去。到了後洞，見靈雲等已將靈芝移植妥當，朱莖翠葉，五色紛披，十分好看。
靈雲正與孫南在那裏賞鑒，見金蟬跑來，對他道：「你不在前洞幫著母親照應你的梅姊，跑到這裏來則甚？」
金蟬也不答言，走過來便向那靈芝跪下，口中不住地默祝。
孫南道：「師弟你在那裏說些什麼？」
靈雲道：「孫師兄莫要管他，他的事，只有我明白。想是母親救梅妹，功效慢了一點，所以他一稟至誠，又來乞靈草木了。」
正說時，忽然看見那芝草無風自動，顏色越來越好看，陣陣清香，沁人心脾。那金蟬跪祝了一會，那靈芝頂上，透出一道霞光，打裏頭鑽出一個嬰兒頭來。一會兒便現出原身，跳下地來。
金蟬一看，正是那肉芝，滿心歡喜。
那肉芝朝金蟬點了點頭，便跑過來，拉了金蟬的手。金蟬急忙將牠抱起，牠又用手向前洞一指。
金蟬起初看朱梅昏迷不醒，非常著急，猛然想起肉芝能使人長壽，豈不能使人起死回生？何不去求牠將身上的血肉賞賜一些，以救朱梅之命？因為怕靈雲、孫南笑他，所以只在地上跪著默祝。今見芝仙這般狀況，知是允了他的要求。當下抱著牠，往前洞就走。
靈雲、孫南也明白大概，跟蹤來看。
妙一夫人一見，心中有數，便向芝仙說：「餐霞大師弟子朱梅，今中妖人白骨箭，命在旦夕。芝仙如肯賜血相救，功德不淺。」
芝仙聽了夫人之言，口中呼呀，說個不住，夫人只是微笑點頭。
金蟬性急，疑心那芝仙不肯，問夫人道：「母親，牠說些什麼？怎麼孩兒聽不懂？」
夫人道：「你道行尚淺，當然不懂。牠說要避卻三災，才能得成正果。如今三災已去其二，我們將牠移居到此，非常感謝，理應幫忙。不過牠自捨的靈液，比較將牠全身服用還有功效，可是因此牠要損失了三百多年的道行。要我在牠捨血之後，對牠多加保護，異日再遇大劫難，求我們救牠，避免大劫。」
金蟬道：「母親可曾答應？」
夫人道：「這本是兩全其美的事，我已完全答應了。」
芝仙又朝夫人說了幾句，夫人益加歡喜，便對牠道：「你只管放心，我等決不負你。如今受傷的人萬分痛苦，不可再延，請大仙指明地方，由我親自下手吧。」
芝仙聞言，臉上頓起悲慘之容，好似有點不捨。又挨了片刻，才慢慢走到夫人跟前，伸出左臂，意請夫人動手。
夫人覺得牠可憐可愛，因為救人要緊，萬分無法，只得把牠抱在懷中。叫靈雲上床來，替她將蛇珠在朱梅胸腹上轉動。又叫金蟬取來一個玉杯，教孫南捧著玉杯，在芝仙的手腕下接著那靈液。
夫人然後取出玉刀，輕輕向那肉芝說道：「芝仙，你把心放定，一點不要害怕，稍微忍受這一絲痛苦，事完，我取靈丹與你調治。」
肉芝想是害怕，閉緊雙目，不發一言，顫巍巍地把頭點了兩點。夫人先將牠左臂撫弄了兩下，真是又白又嫩，不忍下手。後來無法再延，便一狠心，趁牠一個冷不防，右手拈定玉刀，在牠腕穴上一劃，割破了個寸許長的小口。
孫南戰戰兢兢，捧著玉杯去接，只見那破口處流出一種極細膩的白漿。落在玉杯之中，微微帶一點青色，清香撲鼻，光彩與玉杯相映生輝。
那漿汁流有大半酒杯左右，夫人忙喊道：「夠了，夠了！」那肉芝在夫人懷中，只是搖頭。一會兒工夫，那白漿流滿酒杯，便自行止住。夫人忙在懷裏取兩粒丹藥，用手研成細粉，與牠敷在傷口處。
金蟬看那芝仙時，已是面容憔悴，委頓不堪。又是疼愛，又是痛惜，一把將牠抱住。
夫人忙喊：「蟬兒莫要魯莽！牠元氣大傷，你快將衣解開，把牠抱在前胸，借你童陽，暖牠真氣。千萬不可使牠入土，等我救醒朱梅，再來救牠。」
妙一夫人又從孫南手中取過芝血，忙上床叫靈雲下來。再看朱梅時，借了蛇珠之力，面容大轉，只是牙關緊閉，好似中邪，不能言語。又叫靈雲取過一個玉匙，盛了少許芝血，撥開朱梅牙關，正待灌了進去。這才看見起初塞在她口中的七粒丹藥，仍在她舌尖之上含著，並未下嚥。
夫人暗驚白骨箭的厲害，無怪乎靈丹無效，原來未入腹中。又恐芝血灌了下去，同這丹藥一樣，不能入腹，順口流出，豈不萬分可惜？想了想，忙叫金蟬過來，將芝仙交與孫南，叫他如法偎在胸前。
夫人對金蟬說：「朱師姊命在頃刻，只有芝血能救。她如今外毒已被蛇珠收去，內毒深入腠理，以致牙關緊閉，無法下嚥。目前只好從權，你且用口含著芝血去喂她，她得你真陽之氣，其效更快。不過此事於你有損無益，你可願否？」
金蟬道：「梅姊原為孩兒才遭毒手，但能救她，赴湯蹈火，皆所不辭。」
夫人道：「既然如此，你先將芝血含在你口中。然後用手緊掐她的下頦，她的下頦必然掉將下來。你將嘴對著她，二人之口要嚴密合縫，以免芝血溢出。然後你騎在她的身上，用手抄在她背後，緊緊將她抱著，再提一口丹田之氣，渡將進去。倘若覺得她腹中連響，便有一口極臭而難聞的濁氣，從她口中噴出。你須要運用自己丹田之氣，將那濁氣抵禦回去，務必使那濁氣下行，不要上逆才好。」
金蟬連忙點頭答應，跨上床來。眼看情投意合、兩小無猜的絕色佳人，中了妖人暗算，在床上昏迷不醒，心中酸楚不已。朱梅一雙猶如秋水的秀目，珠淚盈盈望著他，只是說不出話來。
金蟬顧不得旁人嘲笑，輕輕向著朱梅耳邊說道：「姊姊，母親叫我來救妳來了。妳忍著一點痛，讓我把妳下頦端掉，好與妳用藥。」
朱梅仍是睜著兩眼，牙關緊閉，不發一言。金蟬狠著心腸，兩手扣定朱梅下頦，使勁一按，喀喳一聲，果然下巴掉下，櫻口大張。金蟬更不怠慢，依照他母親之言，騎在朱梅身上，抄緊她的肩背。妙一夫人遞過玉碗，金蟬隨即在夫人手中喝了一口芝仙的白血，嘴對嘴，渡將進去。
幸喜朱梅口小，金蟬便將她的香口緊緊含著，以待動靜。究竟芝仙的血液非比尋常，才一渡進，便即吞下。金蟬知芝血下肚，急忙用盡平生之力，在丹田中運起一口純陽之氣，渡了進去。只聽朱梅腹內咕隆隆響個不住，再看她的臉色，已漸漸紅潤。
適才上來時，覺得她渾身冰涼挺硬，口舌發木。此刻忽覺得她在懷中，如暖玉溫香一般，周身軟和異常，好不歡喜。這時朱梅腹內益發響個不住，猛然一個急噫，接著一口濁氣冒將上來，腥臭無比。金蟬早已準備，急忙運氣，將那口濁氣抵了回去。
如此一來一往，相持半碗茶的光景，便聽朱梅下身砰然放一個響屁出來，臭味非常難聞。金蟬也顧不得掩鼻，急忙又運動丹陽之氣，渡了一口進去。
妙一夫人道：「好了，好了，不妨事了。蟬兒快下來吧。」
朱梅業已星眼瑩淚，緩醒過來。猛見金蟬騎在自己身上，嘴對著自己的嘴，含緊不放。一時又羞又急，猛一翻身，坐將起來。金蟬一個不留神，便跌下床來。
朱梅生有靈根，又在黃山修煉數年，劍術很有根底，雖中了妖人暗算，還能支持。只是心中明白，難受異常，不能言動。此番醒轉，明知金蟬是奉了他母親之命來救自己，因醒來害羞，使得勢猛，將他跌了一交，好生過意不去。正要用手去扶，猛覺有些頭暈，隨又坐在床上。
這時金蟬業已站起，也累了個力盡神疲。
夫人忙對朱梅道：「妳妖毒雖盡，精神尚未復元，不必拘禮，先躺下養養神吧。」一面用手將她下頦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