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一  至  第九〇

81**時間: 地點:
    (話說唐太宗天子屏退諸臣,令葉鳽近於龍案,細陳天庭所見何事。)
葉 鳽:臣奉陛下檄文,即至天庭,已見上帝。上帝細加檢閱,龍顏大喜,稱羨陛下誠心
    感格,足見憂國憂民之意。然兵火、饑饉、鬼魅、淫邪混亂四海,大數已定,無
    所逃避。臣再三求懇不已,上帝聚集靈霄寶殿文武仙班商議。只見左班隊裡閃出
    一員天將,赤臉紅鬚,相貌赫奕。臣觀之,乃輔聖大將軍苟元帥,奏道:『臣昨
    奉玉音,巡察仙官大典釋教真詮,查得通玄護法仁明靈聖禪師林太空,原係西天
    雷音寺佛祖高徒維摩尊者,托生梁朝亂世,受盡百難千磨,道行彌堅,救度凡庸
    ,其功不淺,今已歸西成道,萬劫不磨。門下弟子正一靜教誠德普化真人杜伏威
    ,歷盡苦境,方居王位,又有求甘霖賑濟之跡。正一咸寧淳德普濟真人張善相,
    舉家積善,未嘗妄戮生靈,後居王職,復能誅討凶寇羅默伽,安黎庶以全尹氏之
    節,復令文曲星阮繪夫妻完聚。今俱位證仙班。只有正一五顯仁德普利真人薛舉
    ,在生殺戮太重,又無利物濟民之德,理應再生下界,重積陰功,待行滿之日,
    復升仙秩。其父志義雖為定遠土地,未證真修。林太空之徒苗知碩、樵雲、印月
    、沈性成、胡性定等,先作後修,俱能解脫,久已道轉法輪,降生陽世,候其修
    持玄悟,共詣南宮。此係諸天仙品合議,伏乞王旨施行。』上帝道:『適有葉道
    人奉大唐天子檄文到此,預設清齋以消天譴,當使薛真人下界。前聞盧溪府城隍
    、辰溪縣社令奏稱,毗離村處士瞿天民孝義兼全,陰功浩大,雖有二子,柔懦無
    成,即令薛真人降生其家,日後掃除暴亂,殄滅妖氛,腰金衣紫,食祿萬鐘,待
    功行完成,另加升授。』臣謝恩以退。但天機不宜輕露,伏乞聖恩秘而不言,庶
    國家人民之福也。
    (天子重賞葉鳽,御筆親記其言,藏於金櫃,眾臣並無知者。)
    (當下差官分投而去,饑荒的,發粟賑濟,赦免本年糧稅;變亂的,調兵征剿,
    (一面出榜招安。)
    
    
82**時間: 地點:
    (此時天下重見太平。)
    (有詩為證:
    (  紛紛四海盡瘡痍,聖主徵兵復賑饑。)
    (撥霧見天雲絕翳,黎民重睹太平時。)
    
    
83**時間: 地點:
    (且說瞿天民那晚避兵,獨坐中堂,直至天曉,並無動靜,舉家慶賀。)
    (數日後,人報王鐵頭被各郡聚兵追逼,已率眾下海去了,地方安堵如故。)
    (瞿天民復要上山守墓,不期當日聞報,驟馬回家,因馬前失跌傷右足,此時足
    (疾舉發,不能行動,暫且在家守制,令侍女阿媚隨身伏侍。)
    (數月之後,瞿天民復感風疾,自覺狼狽,喚一家男女進房,囑以後事畢,又對
    (二子道)
瞿天民:汝二人俱已老成,我已放心得下。但阿媚事我已來,怡顏悅色,曲盡婢妾之禮,
    不意有妊,我甚漸顏,有累於汝二人。若天幸生男,汝二人以財產十分之一與之
    過活;不幸生女,待其長大,擇一佳婿,只將我房內物件贈之,足見汝二人孝敬
    之心也。
    (瞿瑴、瞿璿悲泣受命,舉家淒然流淚。)
    (只有張氏在旁,雙目四顧。)
張 氏:(忽家僮來報)重熙庵住持黃一池聞員外有恙,特來問候,又說庵內清淨,接員
    外到彼養病。
瞿天民:(瞿天民歡喜道)家下甚覺嘈雜不寧,且往庵裡靜養一番,再看病體若何。
    (當下整備眠車,帶兩個家僮逕往重熙庵去了。)
    (話分兩頭。)
    
    
84**時間: 地點:
    (且說張氏見阿媚懷孕,心中忿忿不樂。)
    (當夜,和丈夫道)
張 氏:公公年高,甚沒張主,和這阿媚歪貨鳥廝帳,耽了身孕,若生女子倒也罷了,倘
    生一個男兒,將家產重新分派,豈不你我受虧,這事如何擺撥得下。
瞿 瑴:這是我家事,你婦人家管他則甚?
張 氏:(張氏怒道)活死坯!現成的財產不要,反撒潑與那歪貨的雜種!
瞿 瑴:(瞿瑴罵道)花嘴婆娘,這阿媚是爹爹收在身旁,幸生得一男半女,是我嫡親手
    足,分我財物,與你何干?
張 氏:(張氏跌足道)罷,罷,罷!前世不修,嫁你這蠢物,一些世務也不省,慪死我
    也!
    (夫妻二人唧唧噥噥,爭了半夜方睡。)
    (次日,令丫鬟接聶氏到房裡來吃茶。)
    (二人坐定,張氏)
張 氏:昨日公公所講的話,嬸嬸心下何如?
聶 氏:公公叮囑之言,一一依他便了。
張 氏:(張氏低頭道)哦,哦。
聶 氏:阿姆沉吟不語,卻是為何?
張 氏:(張氏歎道)罷了,你做好人,我何苦作甚冤家。
聶 氏:阿姆,有話明言,為恁的含糊不悅?
張 氏:當初婆婆在日,家法井井有條,那一個丫鬟使女敢近公公?只因婆婆死後,這阿
    媚歪辣貨終日搽脂抹粉,萬般做作,嬸嬸可曾見來?
聶 氏:(聶氏笑道)這是不必講的。
張 氏:公公被他引上了,種成孽債。
      若生一個女兒,縱陪妝奩財帛,卻也有限。倘生一個孩子,三股分了產業,
    豈不是一樁大患!
聶 氏:婆婆臨終時,原勸公公收這女子在房伏侍,既已懷娠,無可奈何。
張 氏:這身孕果是公公骨血,分了家私,我和你還忿得過,那妮子裝神作魅,倘和家僮
    輩暗裡做下勾當,生下男女時,卻不是將瞿門的財物把與外人受用?
聶 氏:這女子倒也唧溜,兀誰敢上得他的崖岸?
張 氏:數日前,我往東軒下走過,只見那妮子在軒後階坡上替順兒蓖頭,兩個笑嘻嘻地
    講話。順兒這狗抓的雖然未曾戴上巾幘,年紀卻也長成了,那話兒豈不省得?倘
    有勾搭處,豈是瞿門的親骨肉?
聶 氏:據姆姆所言,事有可疑,但蹤跡未露,難以明言。若果見他些破綻時,逐此妮子
    出門,料公公也難遮護。
張 氏:只有千日做賊,那有千日防賊。他們暗中做事,我和你怎有閒工夫去伺候他。
      只索用些巧術,弄這身孕下來,以免你我日後之憂。
聶 氏:他好端端耽著身孕,怎地生擦擦打的下來?
張 氏:不難,我自有一玄機妙算,只要嬸嬸幫襯著,我管取唾手成功。
聶 氏:(聶氏笑道)但憑姆姆做主,這是兩家有益的事體,怎敢違誤?
    (張氏歡喜,擺出茶果,二人吃了一回。)
    (聶氏辭別回房,暗中思忖)
聶 氏:阿媚這妮子舉止敦重,怎有外情?這是公公栽下的種子無疑。便是產下孩子來,
    把家資三股均分,只去我四分之一,譬如公公不掙下財產。大姆平素做人刁賴,
    倘墮下阿媚身孕,他一肩卸在我身上來,臨期怎生分辯?不如做個人情,周全那
    妮子,日後也使旁人講我一聲賢哲。
    (當下籌算已定,也不與夫主講知。)
    (倏忽過了半月,此時天氣炎熱,聶氏正在房中洗浴,忽見阿媚笑嘻嘻跨入房來
    (,手裡捧著剝淨的蓮子,遞與聶氏道)
聶 氏:二娘,請幾個蓮子解煩。
    (又替聶氏擦背。)
    (聶氏洗浴罷,穿了衣服,喚丫鬟烹茶來吃,將阿媚細細看了一會,笑道)
聶 氏:姐姐面皮恁的清減得緊,坐娠可安穩麼?
阿 媚:近日身子甚。覺伶仃,四肢無力,飲食便吐,更兼睡夢不寧,故此日加瘦弱哩。
聶 氏:母瘦黃必生男,決是個小叔了。
阿 媚:只怕奴奴沒福。若生男女時,還要二娘抬舉哩。
聶 氏:有一個人講你的背哩,你可省得麼?
阿 媚:誰講我的背來?
聶 氏:那順兒年已長成,怎不懂識人事,切不可與他親近。員外知道,不是耍處!
阿 媚:(阿媚點頭道)咦,是了,那日大娘在軒子前行過,我在階下替順兒篦頭,多分
    是大娘講我的背了。
聶 氏:順兒雖未戴巾幘,卻也是一條漢子,怎要你婦人與他蓖頭,這是你的差失處。
阿 媚:那日員外臨出門時對我道:『順兒這小廝辛勤勞力,不顧雨濕,頭上生了蝨子,
    你可與他篦淨了,莫使外人瞧見,嫌憎穢污。』並沒別的閒話呢!
聶 氏:這也罷了,大娘又講你與順兒說說笑笑,甚是入漆。若使外人窺破,豈不失了面
    目?
阿 媚:說笑的事,委是有的。那日一面篦頭,閒話中說道:『順兒你這驢頭上生了蟣蝨
    ,虧我代你捉淨了,將甚物件酬謝?』順兒道:『今生無甚報你,待來世裡我變
    作一株蓬蓬鬆鬆、疙疙瘩瘩大松樹,報姐姐大恩。』我問他道:『你變松樹怎的
    ?』順兒道:『松葉茂盛,姐姐可以乘涼;樹根疙瘩,姐姐可以擦癢。』被我頭
    顱上打了幾下,兩下不覺發笑。當下見的不過大娘一人。
聶 氏:撩牙撥嘴,亦非大家風範,下次切要斟酌。還有一件,你身孕目今是幾個月日,
    腹中也曾見些動靜麼?
阿 媚:身面上的苦楚,二娘原是過來人,不必說得。近來腹裡常動,四肢倦怠,貪的是
    打睡,飲食也不索上緊。
聶 氏:恭喜,這決是個孩子了。
阿 媚:(阿媚笑道)惟恐沒這福分。
聶 氏:福分雖是天生的,卻也自要圍護。
阿 媚:我自得孕已來,饑加食,寒加衣,十分重役,不敢向前,只好這等調攝了。
聶 氏:調養身體,這是分內的事,理之自然。比如有一個人,暗中算計害你,你可也知
    道麼?
阿 媚: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暗裡人生妒忌,教我如何省的?
聶 氏:那要害你的人,你道是兀誰?乃佛爺的弟子,尊姓弓長!
阿 媚:(阿媚點頭道)我自幼到員外家裡來,一瞇地低聲下氣,二娘你曾見我衝撞誰來
    ?大娘與我無仇,何苦暗生妒害?
聶 氏:(聶氏笑道)你已活了二十餘歲,不知一些世務。假如你我路上揀得一匹緞了,
    本該對半均分,旁邊轉出一人見了,強要三股撥開,你心下服也不服?
阿 媚:二娘良言,我盡知道。但我不幸有此妊娠,係是前生冤債。二娘怎地遮蔽我臨盆
    有慶,子母團圓,不拘是男是女,情願沿門抄化度日,不慕家資,只求全命。
    (說罷,磨盤的流下淚來。)
聶 氏:不須苦切,亦不必相疑於我。我講的話一片真心,皇天在上。
阿 媚:二娘美意,我豈不知。但大娘子是一家人,欲行妒害,捕風捉影,節外生枝,教
    奴怎防備的許多?
聶 氏:你母子欲全性命,件件都要依我,管取無虞。
阿 媚:二娘金言,傾耳敬聽。
聶 氏:第一件,無正務不可擅進大娘房裡;第二件,飲食不可亂用;第三件,家僮小廝
    ,不可假以顏色、閒談玩耍;第四件,登樓上梯,湯火之旁,切宜保重;第五件
    ,縱有病患,不可妄服藥餌;第六件,凡遇疑心周折之事,即刻與我等當面說破
    ,我若有言,爾必爭執,以免人疑;第七件,黑夜之間,不可擅行出入。若依此
    數件,管教喜事周全。分娩之際,穩婆一切房內事務,我自調停。若生下一女,
    倒也放心得下,恁不必提防。倘產下一孩子時,寸步不可離身,直待長大成人,
    汝母子才為有幸。
阿 媚:(阿媚雙膝跪下道)感二娘恁地用心,這大恩天高地厚。僥倖生一孩童,將所分
    財產盡歸二娘戶下,分文不取,我母子願靠二郎度日罷了。
聶 氏:(聶氏扶起道)快不要講這話,但願你母子團聚,日後另有個定奪。
    (阿媚千恩萬謝去了。)
    (數日後,阿媚更覺身體疲倦,飲食下咽,便行嘔吐,日逐愛吃酸甜之物。)
    (忽一日下午,正倚著窗檻上閒看,小廝阿曉猛然踅近前來,笑道)
阿 曉:姐姐為何面皮兒恁的黃瘦了?
阿 媚:正是。只因身子不快,故此消瘦。
阿 曉:可思量些什麼飲食哩?
阿 媚:不思想甚的吃。
阿 曉:我常聽得姐姐嘔吐,這是胃口不健之故,吃些酸甜物件,亦可止吐。
阿 媚:員外不在家裡,那有閒錢去買?
    (阿曉一面嘻嘻地笑,袖中摸出一個油紙包兒,遞與阿媚道)
阿 曉:這是蜜浸的山查梅片,姐姐用些倒妙。
阿 媚:此物你從何得來?
阿 曉:早上大郎令我買禮,送與前村侯社長賀壽,就便抽分來的。
    (阿媚打開包兒看時,果是山查梅片,香噴噴的,卻也愛人。)
    (正欲取吃,心下轉道)
阿 媚:前二娘吩咐我甚的來?此事決有線腳呢。
阿 媚:(依舊包了,遞與阿曉道)我噁心,吃不下,還你去罷。
    (阿曉不接,逕自去了。)
    (阿媚不動,藏於櫥內。)
    (次日侵晨,阿媚才披衣起來,令丫鬟房外取火,忽見阿曉踅入門來,手內捧著
    (熱騰騰十餘枚果餡圓子道)
阿 媚:這粉圓子是一新店家所制,極其精潔,我特意買來奉敬。
    (阿媚搖頭不受。)
    (阿曉拋於桌上跑去了。)
    (阿媚梳洗畢,手中拿了這兩件東西,逕到軒子中來,接出張、聶妯娌二人,將
    (阿曉兩次送物件來的話說了。)
阿 媚:(又道)今早我才穿衣離牀,他即闖入臥房裡來,不知是何主意,員外知道,豈
    不有言?乞大娘、二娘作主。
    (張氏側頭瞧壁,只不做聲。)
    (聶氏將兩個包子看了,笑道)
聶 氏:這猢猻將來孝敬你,也是他一團好情,你便吃些何妨!
阿 媚:(阿媚正色道)二娘是何說話!我是員外房裡人,怕少了吃的、穿的?縱要些食
    用,豈不與大娘,二娘處索取,怎受醃臢小廝的東西?侵早無故進房,更是惱人
    !
張 氏:你是坐妊的人,不宜吃惱,凡要物件,只問我取便了,不必理這小殺材。
    (員外知道,那一頓竹片在頭顱上打滾哩!媚姐你著甚氣蠱,且回房裡睡覺,將
    (養將養。)
    (聶氏也勸了一番,阿媚進房去了。)
    (妯娌二人把梅子蜜團分來吃了。)
聶 氏:這小猢猻委實可惡,怎他暗裡將物件去誘耍,個中不懷好意。
張 氏:(張氏附耳道)這是我的計策,令那小廝去試撥他,不想妮子卻有此斤兩。且自
    消停,再作理會。
    (聶氏點頭去了。)
    (張氏自回臥房暗想,坐立不寧。)
    (想了許久,猛然畫得一計,頃刻間驀叫心疼,抓牀捲簾,十分凶重。)
    (合家男女,都來看覷,連夜接醫調治。)
    (捱至三鼓,張氏開眼,周圍睃看,只有阿媚不在跟前,當下假按著胸脯,對丈
    (夫呻吟道)
當 下:我疼得發昏,忘失了一位女醫。我這病,大率是中寒舊病沙子復發,阿媚姐善於
    挑沙,偏不在此。
    (瞿瑴忙令人呼喚。)
    (阿媚聞大郎之命,急急披衣來看,見說要他挑沙,難以推卻,就與張氏探指擦
    (臂。)
    
    
85**時間: 地點:
    (此時聶氏捱近身旁,將阿媚衣角一扯,阿媚雖然會意,又不能退步,且將繩子
    (紮了指頭,取銀針刺下。)
    (張氏大叫一聲,將右膝往阿媚小腹上著力一膝。)
    (阿媚先已留心,面龐雖向著張氏,身軀原是虛站的,見張氏哏的一聲右膝挑起
    (,即忙望後倒退了數步,張氏把捉不定,刮搭地跌了一交,瞿瑴慌的攙扶不迭
    (。)
    (聶氏、阿媚掩口暗笑。)
    (張氏本係假病,誰料失足跌下,被凳角擦傷了腰,反成真病,呼疼叫痛,半夜
    (不得著枕,心下懊恨不已。)
    (直至天曉,眾人散去。)
    (張氏一連十餘日不能起牀,直待服了幾劑桃仁活血丹,又貼上生肌定痛膏藥,
    (才得平復。)
    (心內暗忖,展轉不樂,復請聶氏計議。)
    (不知聶氏來否,商量出甚樣計策來,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問肚仙半夜有餘  薦醫士一字不識)
    (詩曰:
    (  拴喉閉氣吐危言,索隱搜奇儼若仙。)
    (愚婦欽遵詢禍福,薦醫兀自賒餘錢。)
    
    
86**時間: 地點:
    (話說聶氏見張氏屢屢相請,故意遲延不往,耽擱了一會,慢慢地走入他房裡來
    (。)
張 氏:(張氏焦躁道)這歪刺貨倘產下男子時,分了家業,不獨是我丈夫一個呢,二叔
    也是會中人,嬸嬸為何含糊不理,終不成我做惡人,你做好人麼?日後撥財產時
    ,悔之晚矣。
聶 氏:(聶氏正色道)姆姆是何言語。姆姆之情,端的為著甚來?但阿媚這妮子乖覺多
    疑,既有孕育,豈不提防著你我?
      那夜光景可知矣。自古道:將計就計,其計方易。我和你且緩著他,待彼有
    罅隙,乘機而入,使彼接應不暇,則墮你我的彀中。那時,神不知鬼不覺,兀誰
    看得破綻來?姆姆一時急躁,怎能成事。俗言說,急行無好步,凡事只因忙裡錯
    。姆姆休得趕緊做事。
張 氏:(張氏深服道)嬸嬸之論高我十倍,向後但憑你處置便了。
    (妯娌含笑而散。)
    (有詩為證:
    (  見小機深是婦人,只因財帛動謀心。)
    (誰知造物安排定,枉自垂涎禍不侵。)
    
    
87**時間: 地點:
    (再說阿媚自從那夜回房,雖然腹內無傷,卻也受了一驚。)
    (在那抽身退步時,險些兒閃了一跌,急忙裡氣逆不舒,腰胯酸疼,晝夜伏枕而
    (睡。)
    (張氏見此消息,無限之喜,急與聶氏商議。)
聶 氏:這一次機會正好下手,姆姆有甚高見?
張 氏:前次兩番皆走了爐,至今恍惚不定,難於施展。我寒家敝鄰徐媽媽腹中有仙,能
    言過去未來休咎,極是靈感,不如接彼占問決疑,然後行事。嬸嬸以為何如?
聶 氏:甚妙,但是隱蔽些方好。
張 氏:不妨,我自令人悄悄接他從後門入來,管取無人知覺。
    (即令一個癩頭使女,名喚白雪,提一盒子菜蔬,進城裡探望父親張佛匠,就吩
    (咐接了肚仙徐媽媽同來。)
    (白雪提了盒兒,取路奔入城裡,恰好晌午時分,見了張佛匠,交與盒中之物。
    ()
    
    
88**時間: 地點:
    (次後到徐肚仙家裡來,說大娘特來相請。)
    (徐媽媽留住吃點心,一心陪著吃茶,指東話西,打探瞿家事體。)
    (這妮子省的什麼,將家下若大若孝長短闊狹,備細的說了。)
    (二人一同出城,到得毗離村口,天色已晚,白雪領徐媽媽從後門而進,張氏藏
    (匿過了。)
    
    
89**時間: 地點:
    (此時瞿瑴弟兄俱往莊上催租,聶氏預先接在房中。)
    (直待更闌人靜,張氏才焚起一爐香來,請問肚仙家宅吉凶。)
    (肚仙支吾絮聒了一會,方說出家庭事務)
肚 仙:你家陰德好,家門正當發跡,況陽基陰宅皆利。只是爾香火前的香爐塵垢堆積,
    似乎足上有些損壞,神佛不受供養,主陰人疾病而多慪氣。
張 氏:我的佛呀,卻是活現的。日前喚奴才們去點香,不期失手,將香爐跌損一足,至
    今病痛極多,明日即請一新的爐子供奉。
肚 仙:這也罷了。你家灶上煙櫃中放了什麼辛辣不淨的物件,主女眷們心事不寧,恍恍
    惚惚的過了日子,非氣是氣,不惱也惱。
聶 氏:(聶氏笑道)活神仙,怪見得這幾時憂憂悶悶的,你只看灶櫃裡現放著花胡椒、
    茴香、乾薑哩。
肚 仙:何如?快快取出了。還有一件,天井中的陰溝被污泥淤塞不通,少年女眷不患腰
    疼脊痛,必染白帶紅淋。男子主遺精白濁,瘡毒血光。
張 氏:(張氏對聶氏道)你聽麼,這話更是靈驗的緊。日前聚雨,正廳天井中水滿,直
    到檻邊,久欲通徹陰溝,因循過了。大郎臀尖上生了一個癤子,根盤大如碗口,
    流膿淌血的二十餘日方好。我近日因淘了閒氣,舊病發作,白帶流之不已,褲子
    上弄得黏黏涎涎,好生腌臢,至今未好。
肚 仙:(肚仙笑道)何如?大娘子不用心焦,我有一樣丹方,傳與你吃,即刻見效。
張 氏:這等更妙。
肚 仙:取那土牆上野莧菜,不要見水,乾抹淨了,和糯米煮羹吃,絕好的海上神方。
張 氏:承教了。學生也用過了,吃下去愈加小腹中作痛,白帶仍然不止。
肚 仙:(肚仙笑道)這樣說,那丹方是無用的了。藥既不靈,藥金返璧。
張 氏:休得笑話,且講正好的事。
肚 仙:正經的活,目下府上有一樁財穀的喜事到臨。
聶 氏:何以見得?
肚 仙:二位娘子靜夜中曾聽見鼠數銅錢麼?
張 氏:不要提起這些怪物,攪的人不得安睡。每夜五更時,只聽得淅淅索索的叫,好不
    耐煩!
肚 仙:這靈鼠多分在西北方數錢呢!
聶 氏:果然是西北方聒噪。媽媽,這仙人何故就知有財穀之喜?
肚 仙:西隅屬金,故為財。北向屬水,水能生禾,故為穀。
      況宅上大廈正西向北,金水相生。目下子月靈鼠,本垣用事,子丑寅三時陽
    旺分際,鼠鳴則吉。若向東南鳴,又值酉戌亥,陰盛時候則凶。這是陰陽玄妙,
    天機秘訣,不遇有緣有福之人,怎敢輕言?
張 氏:這話更是顯然。目下有千餘石租米和那地蕩租銀交納,豈不是財喜的應兆?
    
    
90**時間: 地點:
    (此時聶氏也有幾分信服了。)
肚 仙:適才報的財穀,猶是尋常,還有一樁至緊的事體,報與二位女菩薩知道。奈吾仙
    談了半夜,只呷得兩甌清茶,腹中饑餒,待吃些什麼東兩,才好講話。
    (張氏忙擺出蔬食果品點心之類,一齊吃了,從新焚香點燭,請求肚仙再言禍福
    (。)
徐 媽:這一樁事非同小可,關係貴宅之興亡成敗。乞退婢僕,方敢明言。
    (張氏將房中男女喝出門外。)
    (徐媽張目望著西首半晌,猛然)
猛 然:大仙降了。
    (只聽得咽喉下咕咕地聲響。)
肚 仙:汝家後園桑樹上有陰陽二鬼,張弓挾彈打入門來,為禍不校家下苦有懷孕婦人,
    急急禳遣方好。不然,合家長幼皆有大難。
    (張氏驚惶磕頭禮拜,求賜祈禳之術。)
肚 仙:解釋甚易,汝不吝財方可。
    (張氏、聶氏一齊懇問,肚仙)
肚 仙:吾神倦矣,暫退。欲知備細,但問吾弟子便是。
    (徐媽閉目靜坐一會,立起身道)
徐 媽:大仙已退,老身告辭。
張 氏:(張氏扯住道)媽媽且慢著,適才大仙言桑樹上陰陽二鬼作祟,求媽媽禳遣則個
    。
徐 媽:方才大仙與我說,貴府有一懷孕婦人,怨氣沖天,不知何故?請二位娘子明言,
    方有禳遣之法。
    (張氏將瞿天民收留阿媚,因而有妊…道)
張 氏:不瞞媽媽說,我與嬸嬸心懷不平,特接老媽媽降仙明示,決我二人之疑。
徐 媽:阿彌陀佛!員外有大陰德,尊寵得懷身孕,待老身誦經,祈保早生貴子,光大門
    閭。
張 氏:(張氏跌足道)我的娘,今夜我妯娌二人接你來,正為此大事。那冤孽若生一子
    ,將我等現成家資白白分去,我雖死也是不瞑目的!
徐 媽:(徐媽搖頭道)難,難,難!
聶 氏:方才大仙說,汝家孕婦怨氣沖天,主合家長幼有難,急且禳遣。媽媽又講這冰冷
    的慢話來!
徐 媽:大仙言二鬼作祟,孕婦降災,疑是外姓人也。今阿媚如有孕,此係員外骨血,我
    老身是靠佛天吃飯的,怎好行那傷天理的勾當?
張 氏:這是曖昧之事,媽媽若非相知,焉敢輕露?媽媽若能除得此害,我二人重重酬謝
    你,老景送終之具,我一力也包辦得來。
徐 媽:(徐媽沉吟道)既二位娘子實心托我,我以推辭不得。且今暫做這一次虧心的事
    ,下次幹幾件好事補救便了。你們一心要除那禍胎,必須神藥之力。
聶 氏:用何神藥,方有應驗?
徐 媽:神是神道,藥是藥餌,二者並用,庶可收功。我們敝道中產育司有兩個神道:一
    名催生娘娘,極是良善的,人家有孕,許了願心,必然降福,管取臨盆有喜;一
    名墮胎使者,極是兇惡的,人家不願孕育,或是暗行妒害的許了良願,准擬降禍
    ,穩取喜事成空。
聶 氏:這是神了。那藥是怎麼說?
徐 媽:(徐媽笑道)你且完了我神願,再與你講藥。
張 氏:許神物件所費幾何?
徐 媽:別家幹事,決要起一個架子,掇天平兑銀子。我與大娘子忝在比鄰,久是通家,
    怎敢望空多取?墮胎爺爺的盔甲、袍靴、帳幔並那福禮、香燭、燈油等費,共用
    紋銀三兩,這是要現發的。
      待事妥貼之後、謝儀任憑尊賜。
聶 氏:這也不多。但今日不便,另日何如?
徐 媽:這事也是性急不得的,從容再做商議。
張 氏:捉蝨子也索一個順溜,怎講這操三歇五的話?我如今先出彩,送媽媽一半,姑緩
    數日,嬸嬸奉上何如?事妥酬謝,更是不必說得的。
徐 媽:(徐媽笑道)別人的事,我老身委實要見兔放鷹。你們府上,便不見惠,我也肯
    並力效勞。
張 氏:不然,半賣半賒,彼此無疑。
    (即取一兩五錢銀子、一雙膝褲、兩條手巾、百文銅錢,送與徐媽。)
    (徐媽收了作謝,正要起身,聶氏拖定道)
聶 氏:且慢著,那藥餌媽媽甚時送來?
徐 媽:我管的求神,那藥另要尋一位主顧,我怎兼得?
張 氏:用甚藥餌,畢竟要媽媽見教,才知道去請兀誰好。
徐 媽:大娘講的是。有一位醫士,與老身極是相知,只消一帖藥,唾手成功。
聶 氏:是那一位女科,恁的高妙?
徐 媽:那醫士不是女科,是一男子。
聶 氏:(聶氏笑道)既是男子,怎麼與媽媽相知?
徐 媽:(徐媽媽道)說起來卻也話長哩。那醫生姓全名恃命,號為伯通,住在花居橋下
    。昔日原靠賣老鼠藥度日,不知何處傳兩個好藥方,近日行時,好生富足。
張 氏:既是賣鼠藥的人,怎地行時,與媽媽相知?
徐 媽:那廝昔年沿街叫喚賣老鼠藥,打從寒家經過,老身喚住買藥,適值亡夫曲著腰在
    簷下向日呻吟,那廝見了,問:『老丈身有何恙,聲疼叫痛?』老身說:『我老
    子小腸疝氣發作,故此推命。』那廝道:『這病恙是我專科,只消幾粒丸藥,立
    刻除根。』彼時老身歡喜,問彼求藥。那廝腰間取出一個破紙包兒,拿出芥子大
    三五十粒丸子,令速煎桔皮湯,立令吞下。果然古怪,實是稀奇,亡夫吞那藥丸
    子下喉,頃刻間腹中作響,撒了十餘個臭庇,登時好了。老身留他吃了一餐飯,
    取數十文錢謝了,又問他還有什麼好方子,似此一般靈驗的麼?他道:『有一種
    秘傳通經絕孕墮胎的聖藥,百發百中的。』亡夫道:『既汝有此兩個秘方,盡好
    養身度命,何苦幹此卑污的勾當?』那廝道:『老鼠藥還可沿街聲喚,這藥方怎
    好捱身強賣?』亡夫勸他更業,職在敝鄰,學糊鞋底襯布,門前掛一招牌,左首
    是『專治小腸疝氣』,右首寫『神醫墮孕通經』。我老身逢人便薦。也是這狗呆
    的緣法,醫著的便好,頗頗有些生理。
張 氏:彼既得了生計,怎地酬謝你來?
徐 媽:他才掙扎的度日,怎講個謝字。我老身最是熱心腸的,常替古人耽憂,又自算計
    道:『救人須救徹。』我這靠肚仙的薦頭有限,又傳他個方子,令他辦了些禮物
    ,到那占卦的詹師長、卜龜的吳先生、城隍廟孫道士、觀音庵洪長老四處吹噓,
    這狗呆一二年之間行起時來,好不生意茂盛哩,求醫討藥的擠破屋子。
聶 氏:恁地時,老媽媽是全伯通的養身父母,他該做一個佛櫃子供奉你兩老口兒,早晚
    拜跪哩。
徐 媽:(徐媽歎氣道)咦,娘呀,講他怎的!如今的全恃命,不是當初的全伯通了。昔
    日行醫時戴的是一頂尖頂破簷帽,穿的是一領絕折舊道袍,見了人怡顏悅色,一
    味的承承,見我老身聲喏,頭拄著地,半會子兀自不起來。如今得了生意,換了
    高巾闊服,出入便用轎馬,那副嘴臉,全不似當年糊鞋襯黃瘦的光景,逕自白白
    胖胖,那幾根往上翹的黃鬚也都變黑了,見人時那腰軀先自硬了一半。
張 氏:腰硬,何不請醫士服藥?
徐 媽:(徐媽笑道)那廝與人行禮,只唱得半個喏他是銅錢襯的腰硬,吃藥怎麼?這天
    殺的幸喜目中不識一丁,若省得數行字時,天上也飛去了。
聶 氏:不識字的郎中,怎地近的高人?媽媽這等為他,難道不親近來?
徐 媽:向來高貴沒甚親近處。我老身眼界兒且是寬大,見他大落落地,也不去理他。今
    春二月間,萊衙裡奶奶接我去問仙。正進門,只見那廝坐在廳上,與做官的講話
    。我往側廳裡進去,奶奶道:『用了午飯問仙。』我左右是空閒的,且在門縫張
    望。只見萊爺道:『老朽染這膀胱疝氣,用藥日久,並無靈效。久聞先生大名,
    那妙劑的功效,自不必講的。但求先賜藥單,然後領藥。』說罷,即令辦事的捧
    過文房四寶來。那廝不敢推卻,右手接了一支筆,呆著眼看那桌上的柬帖兒,卻
    似社廟中泥塑的判官,面頰上流下汗來,半晌下不得一畫。我彼時心下暗忖:『
    決撒了!這醜態弄出來成甚體面?』忙忙的奔出去,對做官的道了個『萬福』。
    萊爺回禮道:『媽媽,你也在這裡。』我說:『奶奶喚我來的。老爺令全先生寫
    柬帖兒,請誰吃酒哩?』做官的笑道:『不是請帖,煩伯通寫一藥單,以便用藥
    。』我便幫襯道:『老爺事事高明,豈不曉的藥不賣方?比如老爺傳了這藥方,
    下次也不消請郎中了。』做官的鼓掌大笑不已。
    (不知這笑裡是何主意,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全伯通巧處生情  郁院君夢中顯聖)
    (詩曰:
    (  盲眼庸醫藥最靈,墮胎高價索多金。)
    (夢中不示真消息,險遂陰謀妒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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