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 至 第一四〇
１３１＊＊時間： 地點：
（卻說小行者偷牽了龍馬，到後洞山岡邊扶唐長老騎上，加上一鞭跳出山岡，又
（撮了行李到山岡外，叫豬一戒挑著，然後與沙彌縱身跳出，趕上唐長老，護持
（而行。）
（纔走不上一里多路，後面文明天王因尋不著四個和尚，早點了兵將，跨上烏騅
（，鑼鼓喧天，燈火耀目，飛風一般趕將來。）
（小行者叫豬一戒、沙彌保護著師父前行，自家卻踅回身來，用鐵棒擋住道）
小行者：潑妖精，趕人不可趕上。我們昨日讓你贏一陣燥燥皮，今日可知趣，悄悄回避，
你也算是十分體面夠了！怎又不知死活來趕我們做甚？
（文明天王趕得氣喘吁吁，大罵道）
文明天：我把你這個壓不死的賊猴頭！既被我拿住捆綁，就是我的囚犯；怎敢弄邪術割斷
繩索，盜馬逃走？真死有餘辜！快快自縛請罪，還有可原。若恃蠻不伏，我只一
筆壓倒，叫你粉骨碎身。
小行者：我昨日是試試你的手段，讓你壓一遭游戲游戲，怎就認真？你看今日再能壓我麼
？
（隨舉金箍棒劈頭打來。）
（文明天王以文筆槍急架相還，這一場賭鬥與昨日大不相同：
（ 一個要報壓身捆綁之仇，恨不一棒將頭顱打成稀屎爛；一個要正盜馬逃脫
（之罪，只願一槍將胸脯穿個透心明。）
（一個怪異端壞教，打點安放玉籠擒彩鳳；一個辨真心拜佛，只思頓開金鎖走蛟
（龍。）
（去的心忙，棒似飛雷留不住；捉的性急，槍如驟雨撥難開。）
（槍到處焰焰輝輝，疑有文光飛萬丈；棒來時沉沉重重，果然佛力廣無邊。）
（昨日狹路相逢，既難輕放；今朝騰雲起上，豈肯容情。）
（不見輸贏，正是棋逢對手；難分強弱，果然將遇良才。）
（二人鬥了半日，不分勝負。）
文明天：（文明天王暗算道）這潑猴棒法精純，難以取勝，莫若還是壓他為妙。
（把手中槍虛晃一晃，撤轉身連發幾個金錢刨，哄得小行者用棒去隔刨。）
（他卻把槍仍縮成一枝文筆，望空中擲去，要照小行者當頭壓來。）
（小行者原有心防他，一眼見文筆拋起，也不等他落下來，便先撥開金刨，一個
（筋斗早跳在半空之上，及文筆落下時他已走了。）
（文明天王看見，仍接住文筆大笑道）
文明天：好個賊猴子，任你走罷！我且拿住那三個，看你走到哪裏去？
（將那烏騅馬一拎，如風一般從後趕來。）
（豬一戒與沙彌雖然保護唐長老前行，卻記掛著小行者，不住回頭觀看，尚走不
（遠。）
（忽見文明天王一騎馬趕來。）
（那一戒、沙彌昨日被金刨打怕，綁縛難挨，先慌了手腳，也顧不得師父，竟自
（駕雲走了。）
（文明天王趕上唐長老，一手抓住提過馬來，等後面兵將趕到，方摔下馬來道）
文明天：綁了！
（又吩咐牽了龍馬，然後回山。）
（到了殿上，就叫押過唐長老來跪下）
唐長老：我昨日因一時醉了，未曾審問定罪，怎敢擅自脫逃？我且問你，是哪裏妖僧，叫
甚名字？那走了的三個又是何人？實實供招，免我動刑。
唐長老：貧僧法名大顛，道號半偈，乃南瞻部洲大唐國潮州人氏。奉大唐天子欽差，往西
天雷音寺見我佛如來，拜求真解。昨日路過寶山，並無干犯，不知大王有何罪責
苦苦見擒？
文明天：你不為良民，而為妖僧，一罪也；逞弄幻術，詐騙飲食，二罪也；既被捉來，自
應聽審領罪，怎擅自逃走？三罪也！怎說並無干犯？你且說那三個是你甚人？
唐長老：一個叫做孫履真，是我大徒弟；一個叫做豬一戒，是我二徒弟；一個叫做沙致和
，是我三徒弟。
文明天：他三個既是你徒弟，為何不顧你竟自走了？
唐長老：此不過暫避大王之鋒耳，豈有不顧之理？況他三人頗能變化，或者此時原變化了
暗暗在此保護，也未可知。
文明天：什麼變化？不過是些邪術。我且問你，昨夜捆綁甚牢，卻用什麼妖術得以脫去？
唐長老：我那大徒弟乃石中天產，心上家傳，有七十二般神通，要解昨夜那樣捆綁繩索，
只消用吹灰之力。此乃佛法無邊，怎說妖僧幻術？
文明天：（文明天王笑道）他既有這等本事，為何昨日被我一枝筆兒幾乎壓死？今日見我
文筆影兒又走得無影無蹤！
唐長老：道足驅魔，魔亦有時而障道；魔雖害道，道終有力以除魔。大王雖得意于前，未
必不失意于後。
文明天：好硬嘴和尚，身已被擒，早晚受戮，還爭口舌之利，此佛法所以亂天下也。我文
明正教也不與你鬥口。我昨日只道你四個和尚身心安靜，故但將你束縛在此，誰
知你還是一群野馬，被你弄虛頭走了。我如今也不用繩索捆綁，只用這枝文筆放
在你頭上，你師徒若有本事再逃了去，我便信你佛法無邊；若是逃不去，那時領
死，再有何辭？
（吩咐鬆綁。）
（眾兵將得令，遂將唐長老扯起來，將繩索解去。）
（唐長老身體既鬆，便不復跪，竟扭轉身盤膝而坐。）
（文明天王恐怕他弄手腳，忙將文筆直豎在他頂上。）
（唐長老雖是和尚，幼年間卻讀過幾本儒書，今又參觀經典，故頂著那枝文筆尚
（不十分覺重，轉動得以自如。）
（石、黑二將軍看見，忙稟文明天王道）
黑二將：那和尚頂著文筆不見十分吃力，恐怕他又要弄虛頭！大王，還須捆綁起來。
文明天：捆綁昨既無用，今復何為？若要過慮，莫若加上一個金錠。
（因走下殿來，將文筆拿起，先把自己頭上金錠取下來，放在唐長老頭頂當中，
（再用文筆壓在金錠之上，就象砌寶塔的一般，唐長老一時便覺轉動繁難。）
文明天：（文明天王看了方鼓掌大笑道）似這等處置，便是活佛亦不能逃矣！
（遂發放了眾兵將，自家走入內殿不題。）
１３２＊＊時間： 地點：
（卻說小行者一時著急，跳在空中，後見師父復被眾兵將拿去，就是落下來解救
（，又恐怕被他文筆壓倒，只得忍住。）
（不一時，豬一戒與沙彌也尋將來，會在一處，大家商量道）
大 家：師父拿去，定然捆縛，日間料難下手，還是夜間穩便。
小行者：下手定要夜間，但今日尚早，待我變化了，下去探聽個消息。打點停當，便好下
手，省得臨時那夜裏黑魆魆去摸。
沙 彌：有理，有理！
（小行者收了金箍鐵棒，按落雲頭，搖身一變，變作一個蜜蜂兒飛進宮來。）
（纔飛進殿前，早看見唐長老頭頂著文筆，在那裏打坐哩！遂飛到唐長老耳朵邊
（，低低叫聲）
唐長老：師父！
（唐長老認得聲音，知是小行者，便悄悄答道）
唐長老：徒弟快來救我，這文筆甚重，我實難頂戴。
小行者：日裏人多，須要夜間動手，你須忍耐。
小行者：（說罷，仍飛了出來，現了原身，到空中報與二人道）師父倒幸喜未曾捆綁，只
是頂著那枝毛錐在頭上，有些吃力。
豬一戒：我看他那枝筆兒也不見甚麼利害！怎昨日你就被他壓倒？
小行者：不瞞賢弟說：若論我這個頭兒，就是泰山也還頂得一兩座起。不知有甚緣故，那
些些竹管幾根根羊毛到了頭上，就壓得骨軟筋酥，莫想支撐得起，連我也不明白
。
沙 彌：師兄，連你昨日也頂不起，如今在師父頭上這一日，不要壓死了？須早些作計較
去救他方妙。
小行者：（小行者躊躇道）正在思量，沒甚計較。
豬一戒：若是金刨打來其實難當，我不信那點點筆兒就會壓殺人？等到夜間，我包管替師
父拿去就是了。
（大家左思右想，不覺天晚入夜。）
沙 彌：此時好去了。
（大家弄神通，不從正門入去，就低一低雲頭竟落下殿前。）
（細聽著妖精沒一個，只聽得師父坐在地下，無聊無賴，吟詩見志哩。）
（詩曰：
（ 自存佛性入空門，不向虛無掛一痕）
（萬劫皮毛惟認我，大千世界已忘言。）
（久知未造詩書孽，何得牽纏文字冤？）
（任爾鐵鋒摩頂踵，此中到底不留根。）
（小行者聽了，暗暗不勝贊羨道）
小行者：好和尚！方做得佛家弟子。
忙上前：（因上前叫一聲道）師父不須嗟嘆，我三人來也！
唐長老：來了固好，只是怎生救我？
豬一戒：不打緊，待我移開筆就是了。
唐長老：徒弟呀，莫要太看容易了，這文筆想來有些難移。
豬一戒：狠殺不過是管筆，師父怎見得難移？
唐長老：若果是董狐之筆，定不加在我大顛頭上；今既無過加我，定是管害人之筆。你想
，那害人之筆豈容輕移？
豬一戒：雖如此說，畢竟也有個公道，終不成單憑他一人拿起放倒！
（因摸到唐長老頭上，摸著了那枝筆，見長不過數寸，圓不過一指，便不放在心
（上，就隨手要拿他起來。）
（誰想摸著便小，及要拿起他來，就是生根一般，莫想動一動。）
唐長老：（方大驚道）這真個作怪了！
小行者：呆子，快放了手再商量，不要生扭得師父不自在。
豬一戒：（豬一戒因放了手道）這筆若在地下，便一釘耙打得粉碎！就不打碎，拿把小鋸
子，鋸也鋸斷他了；就不鋸斷，點把火燒也燒光了。如今豎在個師父頭上，打又
打不得，鋸又鋸不得，燒又燒不得，真教人沒法奈何他。
唐長老：（唐長老聽了愈加煩惱道）我平生痛掃語言文字，今日卻將一枝文筆頂在頭上，
莫說壓死，羞也要羞死了。
沙 彌：師父莫急，待我也來摸一摸，看這枝筆還是在頭皮內，還是在頭皮外？若在頭皮
內，就難處了。倘在頭皮外，只消大家一齊動手將師父推倒，那枝筆便自然一跌
開交了。
（便用手在唐長老頭皮上一摸，卻未曾摸著文筆，先摸著一個金錠，因吃驚道）
唐長老：這又是什麼東西？
唐長老：那文筆初上頭時，因我幼參經典，略可支持；大王見了，恐怕壓我不倒，又加上
這錠金子，故一發轉動不得了。
沙 彌：這大王真惡！既以文筆壓人，又以財壓人，一個不識字的窮和尚，如何當得起？
師父一定是死了，再無別計較，只好細訪他與誰人是至親密友相好，去討一封書
來，求他筆下超生救他罷了。
小行者：你們不要胡說！好生看守，等我悄悄進去打探個消息來。
（遂走入後殿，只見後殿中還有燈火，文明天王正吃得大醉，擁著幾個宮娥在御
（床上酣寢。）
（小行者見沒處入頭，就使個幻法揭起睡魔，在他夢中現出三千諸佛菩薩，將他
（圍住；又使韋馱尊者將降魔杵壓在他頭上道）
小行者：你這潑魔！怎將文筆壓我佛家弟子？若不快快取去，送他西行，我只一杵，先斷
送你性命。
（文明天王夢中恍恍惚惚，未及答應，那韋馱尊者早又提起寶杵劈頭打來，嚇得
（文明天王魂不附體，不覺大叫一聲）
文明天：打殺我也！
１３３＊＊時間： 地點：
（忽然驚醒，出了一身冷汗。）
宮 娥：（眾宮娥慌忙抱住道）大王為何驚跳？想是夢魘。
（文明天王此時驚得酒已醒了，定定神說道）
文明天：這都是四個和尚弄的幻術。
宮 娥：（宮娥們道）大王夢魘，怎麼說是和尚弄幻術？
文明天：我方纔睡去，夢見三千諸佛叫韋馱將降魔杵當頭打我，故將我嚇醒。我想，這和
尚前日在弦歌村弄韋馱顯靈，騙詐飯吃，也是此種伎倆，故曉得是他。
宮 娥：這和尚既有這樣手段，也要算做有本事了。大王拿著他，何不就處死了，也完一
件事；卻將文筆與金錠壓著他，倘或他弄神通走了，豈不連文筆與金錠都被拐去
了！這叫做無梁不成反輸一帖。
文明天：（文明天王笑道）你哪裏知道，我拿這四個和尚，原非與他有仇定要害他性命，
不過要興我文教，滅他釋教，若輕輕殺了他，誰人得知？何處傳名？故我將文筆
壓住他，使他用盡佛法，受盡苦楚，不能脫去，方顯我儒家文筆之妙。
宮 娥：大王算計雖好，只恐小小一枝文筆有多少斤兩？況他三個徒弟都有蠻力，一時拿
動，卻怎個區處？
文明天：這個只管放心，從來文武不同途。他三個徒弟縱有蠻力，只好使槍弄棒。這枝文
筆奪天地之秀氣，吐山川之精華，他粗手夯腳怎生拿得動？
宮 娥：他雖拿不動，倘或去拜求一個有名的文人來拿，卻將如何？
文明天：文人越有名，越是假的，怎拿得動？
宮 娥：以天下之大，難道就無一個真正文人？
文明天：就有，也是孤寒之士，必非富家。我所以又得一個金錠壓著，他就拿得動文筆，
也拿不動金錠。
宮 娥：我聞他佛家中三藏真經，難道就算不得文章？
文明天：佛家經典雖說奧妙，文詞卻夯而且拙，又雷同，又艱澀，只好代宣他的異語，怎
算得文章？
宮 娥：這等說起來，這枝文筆，除了大王再無人拿了？
文明天：若要拿此筆，除非天上星辰；若在人間去求，除了我，就走遍萬國九洲也不能夠
。
宮 娥：既是這等，大王高枕無懮，請安寢了罷。
（文明天王說了一會，依舊安然睡去。）
（小行者伏在殿外，聽了這些話，滿心歡喜，慌忙走出來對唐長老說道）
小行者：師父不消愁煩，有門路了。
唐長老：（唐長老忙說道）有甚門路？
小行者：他自供說，若要拿他文筆，除非天上星辰；我想，天上星辰惟文昌菩薩梓潼帝君
是專管文章之事。即去求他，自然有個分曉。
唐長老：既有這條門路，須快去快來。
（小行者吩咐豬一戒、沙彌陪伴師父，就縱雲頭直上九霄，來至紫微垣外，北斗
（高頭，自下臺、中臺，直走到上臺，方尋著文昌帝主的宮闕，只見祥雲縹緲，
（甚是輝煌。）
（小行者也無心觀景，竟至宮門，高聲叫喚。）
（早有天聾、地啞出來問道）
小行者：你是什麼人？在此吆喝！
小行者：快去通報，說齊天小聖孫履真來拜。
小行者：（天聾、地啞將小行者看了又看道）我帝君乃文章司命，往來出入皆是文章之士
，你這人尖嘴縮腮，頭上又禿又稀稀有幾根短毛，不僧不俗，又非儒士，怎敢來
拜我帝君？不便傳報。
小行者：你這兩個殘疾人，聾的聾，啞的啞，真不曉事。玉帝家裏尚憑我直出直入，何況
你家！再不通報，我就直走進去了。
（天聾、地啞見他說的話大，沒奈何只得進去見帝君稟道）
只 得：外面有一個楂耳朵雷公嘴的和尚，自稱孫小聖，要拜見帝君，不敢不稟。
帝 君：（梓潼帝君）孫小聖想是孫大聖的子孫了？但他是釋教，我是儒宗，兩不相干，
來拜我做甚？莫非要我替他做疏頭化緣？
（心下疑疑惑惑，只得叫請進來。）
（小行者見請，就走到殿上與帝君相見。）
（見畢，分賓主坐下。）
帝 君：我聞小聖皈依佛教，身心清淨，不事語言文字。今不知有何事垂顧？
小行者：不瞞帝君說，學生做和尚果是身心清淨；只是老帝君既為文章司命，取掌天下文
樞，自當片紙只字不輕易假人，怎麼妄將文筆輕付匪人？以致顛倒是非，壓人致
死！老帝君未免也有漏失疏虞之罪了。
帝 君：（帝君聽了驚訝道）小聖差矣！小星職司筆墨，所有文字，盡可稽查。現今奎壁
皆存，璇璣不失，怎說妄將文筆輕付于人？這文筆何在？匪人為誰？小聖既來說
是非，這是非畢竟要個明白。
小行者：老帝君不要著忙，若沒有文筆匪人，我也不來了。老帝君可細細思量，曾將文筆
與誰便知道了。
帝 君：小星從不以文筆與人，沒處去想。小聖必須說明。
小行者：定要我說，我就說也不妨。玉架山文明天王這枝筆好不利害！若非老星君與他，
再有何人？
帝 君：小聖一發差了！我曉得什麼玉架山？又認得什麼文明天王？我家的朱衣筆、點額
筆、研朱筆、生花筆、天山筆、倚馬筆，即相如的題橋筆、張敞的畫眉筆，並蕭
何的刀筆，枝枝皆在。我沒有其筆與人？
小行者：老帝君不必著急，既有簿記，可叫人細細再查。
帝 君：這些筆日日用的，就查也沒有。
小行者：有與無，再查查看何妨？
（帝君只得又叫天聾、地啞去查。）
（天聾、地啞查了半晌，回來復道）
帝 君：有，是還有一枝筆失落在外。
帝 君：（帝君大驚道）還有何筆失落在外？
帝 君：（天聾、地啞道）還有枝春秋筆，是帝主未管事之先，就被人竊去。因世情反復
，一向用他不著，故因循下來不曾找尋。今日孫小聖所見的，想就是他了。
小行者：（小行者聽了笑說道）老帝君斬釘截鐵說沒有，如何又有了？
（帝君甚是沒趣，叫天聾、地啞再查，是何人遺下，又是何人竊去。）
（天聾、地啞又去查來）
帝 君：這枝筆是列國時大聖人孔仲尼著春秋之筆，著到魯昭公十四年西狩時，忽生出一
個麒麟來，以為孔仲尼著書之瑞，不期樵夫不識，認做怪物竟打死了。孔仲尼看
見，大哭了一場，知道生不遇時，遂將這著春秋之筆，止寫了『西狩獲麟』一句
，就投在地下不著了，故至今傳以為孔子春秋之絕筆。不料這麒麟死後，陰魂不
散，就托生為文明天王。這枝春秋筆，因孔子投在地下無人收拾，他就竊取了，
在西方玉架山大興文明之教。不知何故得罪孫小聖，今日來查。
帝 君：（帝君就向小行者致謝道）小星失于檢點，多有得罪，但其事在小星受職之前，
尚有可原，乞小聖諒之。
小行者：這都罷了，只是他如今將這枝文筆壓在我師父頭上，不能移動；我想，牽牛要牧
童，這枝文筆我們粗人與他不對，還請老帝君替我去拿拿。
帝 君：這不打緊。
（遂吩咐天聾、地啞到斗柄上喚魁星。）
（二人領命，不多時喚了魁星到來。）
（只見那魁星生得：
（ 頭不冠，亂堆著幾撮赤毛；腳不履，直露出兩條精腿。）
（藍面藍身，似從靛缸內染過；黑筋黑骨，如在鐵窯裏燒成。）
（走將來只是跳，全沒些斯文體面；見了人不作揖，何曾有詩禮規模？兩只空手
（忽上忽下，好似打拳；一張破斗踢來踢去，宛如賣米。）
（今僥幸列之天上，假名號威威風風自矜曰星；倘失意降到人間，看皮相醜醜陋
（陋只好算鬼。）
（那魁星跳到面前，也不拱手，也不作揖，也不言語，只睜著兩只銅鈴大的眼睛
（看著帝君。）
帝 君：當時孔聖人有一枝春秋筆，被麒麟妖竊去，在玉架山為王；今將此筆壓在唐僧頭
上，不能轉動，你可去與我取來？那麒麟雖然得罪小聖，但念他是人間瑞獸，曾
為大聖人呈祥，名著春秋，今在玉架山也只興我文明之教，並未失本來，不可傷
他性命，只取了文筆叫他隱去，以待聖人之生。
（魁星領命，就跳著要去。）
小行者：且慢！那枝文筆既有來歷，必要個有來歷之人方纔拿得。我看此兄嘴臉行狀，也
與小孫差不多，不象個文章之士。他若拿得動，我小孫早早拿去了。還是煩老帝
君親自走走吧。
帝 君：（帝君笑道）凡人不可看貌相，海水不可用斗量，他乃天下第一文星，小聖不可
輕覷。
小行者：我前日打從中國來，看見那些秀才們一個個都是白面孔，尖尖手，長指甲，頭帶
飄飄巾，身穿花花服，走路搖搖擺擺，自然是個文人；若說此兄是第一文星，我
小孫也要算做第二了。
帝 君：小聖有所不知，那些人外面雖文，內中其實沒有。魁星外面雖然奇怪，內實滿腹
文章，小聖快同去取了文筆，救你師父西行，不可耽擱誤了程期。
（小行者見帝君再三說明，方纔謝了，同魁星駕雲到玉架山來。）
１３４＊＊時間： 地點：
（此時尚未天明，二人落到殿前。）
（殿中原是黑暗，不道魁星一到，滿身精光燦爛，直照得殿中雪亮，早看見唐長
（老頭上頂著一枝文筆，盤膝而坐，旁邊豬一戒、沙彌守護。）
沙 彌：（魁星想道）就是這枝筆了。
（走近前去，再細細觀看，只見那枝筆：
（ 尖如錐，硬如鐵，柔健齊圓不可說，入手似能言，落紙如有舌。）
（不獨中書盡臣節，小而博得一時名，大而成就千秋業。）
（點處泠泠彩色飛，揮時艷艷霞光掣。）
（一字千鈞不可移，方知大聖春秋絕。）
（魁星看了又看，點頭再四，知是一枝名筆，便滿心歡喜。）
（他且不拿，先在殿中東邊跳到西邊，西邊又跳到東邊，直舞得文光從斗中射出
（，然後趁勢用右手將文筆一把輕輕抓起，忽見文筆下面又有一個金錠，他就順
（便用左手取起，在殿中跳舞個不住。）
（唐長老此時頭上就象去了泰山的一般，十分鬆快，忙抖抖衣服，爬起身來，向
（魁星合掌稱謝。）
（那魁星只是跳舞，全然不睬。）
（豬一戒與沙彌看見，忙走到後洞尋了行李出來，又走入廄中牽出龍馬，對小行
（者）
對小行：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小行者：為人行止，必須明白。豈有個來不參去不辭之理？
（因取出鐵棒拿在手中，走到後殿門前大叫一）
叫 一：麒麟兒快起來！我們拿了文筆，取了金錠，要去了。
（文明天王在睡夢中聽見有人叫麒麟兒，早嚇得他魂不附體。）
（一骨碌爬起來，穿上衣服，開了門跑到前殿。）
（早看見魁星左手拿著金錠，右手拿著文筆，在殿上跳舞，便捶胸跌腳的指著小
（行者大罵道）
文明天：好賊猴頭！我數百年的辛苦開山，被你一旦毀壞了，真可痛恨！
小行者：（小行者笑道）我的兒，且不要恨，若論起律法，作盜竊聖人春秋鐵筆，私立文
明，就該死罪。因文昌帝君念你是個瑞獸，不忍加刑，叫你早早隱去，以待聖人
之生。故我饒了你，是你的大造化！理該謝我，怎還要罵我？倘再不識好，我就
一鐵棒叫你再去投胎。
（數語說得文明天王閉口無言，果然退入後殿，收拾歸隱去了。）
（小行者方謝別魁星，扶師父上馬，同豬一戒、沙彌挑行李西行。）
（魁星又跳舞了一回，見唐僧師徒去了，方拿著筆、錠回見帝君繳旨。）
（帝君就將二物賜與魁星，故魁星手中至今常持二物。）
（正是：
（ 非其所有終烏有，雖說虛無安得無。）
（畢竟不知唐長老西行還有災難否，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莽和尚受風流罪過 俏佳人弄花月機關）
（詩曰：
（ 慢言才與色知音，還是情痴道不深）
（清酒止能迷醉漢，黃金也只動貪心）
（塵埃野馬休持我，古廟香爐誰誨淫？）
（不信請從空裏看，不沾不染到而今。）
１３５＊＊時間： 地點：
（話說唐長老，虧小行者請了魁星來，拿去文筆，得脫魔壓之苦，又復西行。）
（一路上春風吹馬，曉月隨人，歷盡艱辛。）
（忽一日，行到一個半山半水之處：山不甚高，卻灩灩如笑；水不甚深，卻溶溶
（生波。）
（又間著疏疏的樹木，又遇著溫和的天氣，又行的是坦坦的程途。）
（師徒們甚是歡喜，放馬前行。）
（又行了數里，忽有一陣風來，吹得滿鼻馨香。）
唐長老：（唐長老在馬上問道）怎這陣風這等馨香？
小行者：我記得詩上說：風從花裏過來香。想是前邊有甚花草馨香，故吹來的風也馨香。
唐長老：這一說最近情理。
豬一戒：師兄的時運好，說來的話不論有理無理，師父就信。
小行者：好呆子，我說的哪句話沒理，是師父偏聽了，你就講。
豬一戒：你方纔說，這風香是花草香，似乎有理；也要想想，此時春已深了，梅花開過，
不過是桃花、李花、杏花、梨花，哪能香得如此濃艷？就是最香的幽蘭也不能到
這個田地。
小行者：既不是花香，你就說是什麼香？
豬一戒：據我想來，或者是人家做佛事燒檀香。
小行者：胡說！這荒郊野外，又沒個人家，誰做佛事？
豬一戒：若非燒檀香，就是麝香。
唐長老：（唐長老在馬上聽了道）這一會香得一發濃了。豬守拙說是麝香，倒也不為無據
。古人詩曾說：麝過春山草木香。
沙 彌：大家不須爭論，天色將晚，快快走，一路看去便見明白了。
小行者：這話說得是。
（就將馬加上一鞭，大家相趕著一路看來，哪裏有一朵花兒？莫說沒人家燒檀香
（，也不見一個香麝過。）
（只是那風吹來愈覺香了，大家驚以為奇。）
沙 彌：這閑事，且去丟開。漸漸天晚，速尋個人家借宿要緊。
（大家又行了幾里，忽望見正西上，斜陽影裏，垂柳陰中，露出一帶畫樓，甚是
（精麗。）
小行者：有宿處了。
（遂忙忙趕入柳陰中，望畫樓前來，到了樓前一看，自見垂柳深處，一塊白石上
（鋪著紅氈，氈上坐著一個美人，在那裏焚香啜茗，賞玩春色。）
（旁邊立著三個侍兒，一個穿紅，一個穿綠，一個穿黃，俱有風採。）
（原來一路的香氣，都是那美人身上一陣陣吹來。）
（目看那美人，生得：
（ 瓠齒櫻脣白雪膚，春山黛綠晚雲烏）
（忽聞巧笑忽留盼，任是無情骨也酥。）
（唐長老師徒正欲上前借宿，看見是個標致的美婦人，卻就縮住腳不好開口，便
（思量另尋人家。）
（爭奈此地雖有幾家，卻四遠散住，不便又去。）
（挨了一會，天漸黑了，月色早明。）
（唐長老不得已，只得叫徒弟）
只 得：你們哪個去借宿？
（小行者不開口，沙彌也不做聲，豬一戒看見道）
豬一戒：都似你們這等裝聾作啞，難道叫師父在露天過夜？作我老豬不著，待我去。
（便放了行李，抖抖衣裳，走上前朝著那美人打個問訊道）
忙上前：女菩薩，和尚問訊了。
（那美人也不起身，也不還禮，叫侍兒問道）
那美人：長老有甚話說？
豬一戒：家師乃大唐欽差，往西天拜佛求解的。今日路過寶方，因天色已晚，趕不上宿頭
，欲求借尊府權住一宵，明早即行。萬望女菩薩慈悲。
那美人：（那美人聽了方自說道）借宿倒有旁屋，只是我女流家怎好留你們男僧在家宿歇
？
豬一戒：雖然不便，只是天黑了沒處去，事出無奈，求女菩薩從個權罷。況我家師俱是受
戒高僧，我們三個徒弟皆是蠢漢，又人物醜陋，女菩薩也信心得過。
那美人：既是這等說，只得從權了。可請過來相見，但不可囉唕。
（豬一戒見美人肯了，慌忙跑到唐長老面前請功道）
豬一戒：那女菩薩說，女流家不便，再三不肯留。虧我伶牙俐齒，方說肯了，快過去相見
。大家須要老實些。
（唐長老聽了，就走到石邊深深問訊道）
唐長老：貧僧失路，多蒙女菩薩方便，功德無量！
那美人：借宿小事，何勞致謝。
（立起身來，裊裊婷婷如花枝一般走了進樓，然後叫侍兒請他師徒四眾進去。）
（唐長老走到樓下一看，只見那座樓畫棟雕梁，十分華麗。）
（怎見得？但見：
（ 金鋪文石，玉裹香楠。）
（房櫳前，掩映著扶疏花木；幾案上，堆積著幽雅琴書。）
（雕欄曲楹，左一轉，右一折，委宛留春；復道回廊，東幾層，西幾面，逶迤待
（月。）
（奇峰怪石，拼拼補補，堆作假山；小沼流泉，鑿鑿穿穿，引成活水。）
（帳底梅花，香一陣，冷一陣，清清伴我；檐前鸚鵡，高一聲，低一聲，悄悄呼
（人。）
（明月來時，似曾相識直窺繡戶；春風到處，許多軟款護惜殘花。）
（玉階前，茸茸細草，如有意襯帖閑行；妝臺畔，曲曲屏風，恐無聊暫供依倚。
（）
（錦堂上坐一坐，尚要銷魂；繡閣中蕩一蕩，豈能逃死？）
（那美人請他師徒四眾到堂中坐下，又重新入去，換了一套華麗衣服，裝束得如
（天仙一般，再到堂中與他師徒們見禮道）
那美人：寒家女流，不敢輕易留人。適聞這位師父說，是往西天見活佛求解的，定是高僧
，故此冒嫌相款。但不知四位老師父大號，果是往西天去的麼？
唐長老：（唐長老合掌答道）貧僧法名大顛，蒙唐天子又賜號半偈，實是奉旨往西天見佛
求解，怎敢打誑語？
那美人：（就指著他三人道）這是大小徒孫小行者，這是二小徒豬一戒，這是三小徒沙彌
。本不當擅造女菩薩潭府，只因天晚無處棲身，萬不得已，使小徒唐突。但求外
廂廊下草宿一夜足矣，怎敢深入華堂？如此鄭重，造福不淺矣！
那美人：既果係聖僧，理當供養，又何嫌何疑。
（因命侍兒先備上茶來。）
（不一時，新奇果品，異樣點心，堆列滿案。）
（侍兒又奉上香噴噴的新茶，請他師徒四眾受用。）
（美人雖不同吃，卻也不進去，就坐在旁邊相陪。）
（唐長老見皆是貴重佳味，不敢多吃。）
（小行者也只略略見意，沙彌還假斯文；惟有那呆子嘗著滋味，便不管好歹任意
（亂嚼。）
（唐長老不住以眼看他，他只推看不見，吃個盡情。）
１３６＊＊時間： 地點：
（須臾茶罷，收去候齋，大家閑坐。）
１３７＊＊時間： 地點：
（此時堂中並不焚香，只覺異香滿室。）
唐長老：請問女菩薩，寶方不知是何地名，尊府貴姓，還是父母在堂，還是夫主遠出？
美 人：妾家姓鹿。這地方原叫做溫柔村，只因父母生妾之後，遠近皆聞有異香出自妾家
，故今改做生香村。不幸父母未曾為妾擇婿就亡過了。故今賤妾猶是寡女獨處。
唐長老：令先尊令先堂既已仙游，女菩薩得以自主，何不擇配高門，以廣宗祀？
美 人：不瞞師父說，只賤妾不幸骨中帶了這種香氣，往往遺禍于人，故不願嫁。
唐長老：香乃天地芳烈之氣，神佛皆享，為何禍人？
美 人：老師父有所不知，妾這種香氣，但是聞著的便要銷魂。更有奇處，銷魂死後聞著
的，又能返魂。
唐長老：既能銷又能返，總是他情生情滅，自為銷返，實與女菩薩無干，這也不妨。
美 人：雖如此說，大都銷者多，而返者少，故妾自誓，雖不敢削髮為尼，卻也是個在家
出家。今幸蒙四位聖僧降臨，故不避嫌疑，願求超度。
１３８＊＊時間： 地點：
（正說不了，只見侍兒們已高燒銀燭，又備上齋來。）
（也說不盡那齋之豐盛，但見：
（ 鴛鴦鶴鹿，先列饗糖；方勝金錢，後堆茶食。）
（野芹家莧，小盤高壓大盤；雪藕胡桃，干果連接水果。）
（圓饅頭，一層層，高堆寶塔；長蒸卷，一路路橫搭仙橋。）
（春筍荐佳人之指，尖尖可食；紅櫻獻美女之脣，的的堪餐。）
（折葵作餉，遜謝清齋；採菲勸餐，尚慚微物。）
（石上之花，既香且脆；木頭之耳，雖瘦能肥。）
（蓴菜盡秋湖之美，蕨薇佔首陽之高。）
（薄又薄，白又白，認粉面卷成春餅；精又精，潔又潔，疑瓠犀煮作香羹。）
（清淡沃心，似絕不經一毫煙火；咸酸適口，不知費盡多少鹽梅？）
（齋排完了，請唐長老上坐，小行者三人打橫，美人卻自下陪。）
（先叫侍兒送酒，唐長老因辭道）
唐長老：蒙女菩薩盛意，但酒乃僧家第一戒，況貧僧素不能飲，決不敢領。
美 人：妾久知佛家戒飲，妾焉敢獻。但此酒與凡酒不同，乃仙露釀成，淡泊如水，絕無
醇醪之味。求老師少飲一杯，聊表妾一片敬心。
（又叫侍兒送上。）
唐長老：酒味雖或不同，酒名則一。貧僧斷斷不敢領飲。
美 人：老師父西行，原欲拜求真解。妾聞真解者實際也，今怎居實際而畏虛名？還是請
一杯為妙。
（又叫侍兒奉上。）
唐長老：非獨畏名，畏名中有實耳。求女菩薩原諒。
美 人：老師父苦苦謹守，想尚未參明游戲，若再相強，只道妾以邪亂正。老師父既不能
飲，難道三位令高徒就無一人能具江海神通者？少飲一杯為妾遮羞。
唐長老：（唐長老見美人發急）你三人哪個吃得的？略吃一杯以盡主人之意。
美 人：這纔見老師父通融。
（便叫三個侍兒各奉一杯。）
（穿紅的奉與小行者；穿綠的奉與豬一戒；穿黃的奉與沙彌。）
小行者：不瞞娘子說，我小孫自從在王母娘娘宮裏多吃了兩壺，醉後說了幾句戲話，惹出
一場禍來。故此老祖大聖替我戒了，至今點滴不聞。
沙 彌：（沙彌就接說道）我是天性不飲。
（惟豬一戒不開口。）
美 人：豬長老不言，想是戒而不戒，方是個真人。
唐長老：你若未戒，權吃一杯罷。
豬一戒：怎麼不戒！戒是戒的，只是蒙這位女菩薩一團盛意。師父、師兄、師弟又不吃，
若我再不飲一杯，辜負這樣好心，也過意不去。
（原來那呆子聽見那美人說話嬌滴滴，就似柳內鶯聲，籠中鸚舌，已自把持不定
（。）
（又見酒篩在面前，香氣直鑽入鼻中，十分難忍。）
（今見師父出口，就拿起杯來一豎。）
（美人看見，笑道）
美 人：還是這位豬長老脫直。
（又親手斟了一大金杯，叫侍兒送去。）
（豬一戒見那酒又香又甜，竟不推辭，又吃在肚裏。）
（吃了又斟，斟了又吃，不覺一連就是十數杯。）
（不期那酒上口香甜，吃在肚裏那卻大有氣力，一時發作起來，搖頭搖腦，說也
（有，笑也有，只管涎著臉看那穿綠的侍兒。）
（那穿綠的侍兒偏又偎偎倚倚，在他面前賣弄風流。）
（唐長老看見不象模樣，忙說道）
唐長老：酒夠了，求飯罷。
美 人：豬長老量如滄海，請再用一杯不妨。
小行者：我們這師弟有些呆氣，只管吃，吃醉了，明日有得罪處，卻莫要怪我。
美 人：既是這等，取飯來。
（不一時飯到，大家吃了。）
唐長老：（唐長老就起身致謝道）多蒙布施！但不知貧僧在何處安擔？
美 人：老師父自有住處，不須著急，且請再用一杯清茶。
１３９＊＊時間： 地點：
（須臾又是一壺佳茗，大家吃了，方叫侍兒打兩對紅紗燈籠，送入後堂。）
（唐長老是正中間一間上房，小行者三人是三間偏房。）
（內中俱是錦裀、繡帳，鴛枕、牙床，軟溫溫席兒，香噴噴被兒，十分富麗。）
（美人親到上房，與唐長老道了安置方纔退去。）
（又叫三個侍兒一人送一位長老到房，看了安寢，方纔出來。）
（唐長老看見堂中富麗，不敢安寢，便起來打坐。）
（小行者與沙彌也覺得和尚家睡此床帳，甚不相宜，只得連衣服半眠半坐。）
（惟有豬一戒，從出娘胎也不曾見這樣所在。）
（今日吃得醉醺醺，也不顧性命，竟將衣服脫得精光，鑽進被去，鼾呼大睡，竟
（不知人事。）
（小行者略睡一睡就醒了，心中暗想）
小行者：這女子，若說他是個妖精，卻舉止動靜全無妖氣，動用食物俱非妖物。若說是人
，世間哪有這等精靈女子？畢竟還是久修靈獸，已成人道，要盜師父的元陽，故
如此殷勤。且等我去打探個消息。
（遂變了一個扑燈蛾兒，鑽將出來，竟飛到前邊美人閣上，躲在窗格眼上探聽。
（）
（只見美人正卸了濃妝，在那裏與侍兒說道）
美 人：我們的行藏，任他乖巧也看不破，我們的圈套，任他伶俐也跳不出。這和尚的元
陽定要被我採了。
小行者：（侍兒道）這卻十拿九穩，只是聞得人傳說，溫柔國王要臍香合春藥，差了許多
獵戶，張羅置網，到生香村來捉拿我們。若是確信，便不湊巧了。
美 人：就是確信，也未必明日就來。過了明日，成了婚，就有獵戶來，我們也好連他帶
去躲避了。
（小行者聽了，心下明白，但不曾說出是甚圈套。）
小行者：（又暗想道）且看他怎生下手，再作區處。
（遂飛回原處。）
（又存息不多一會，早已天明，忙開了房門，走到上房看師父，師父也起身小解
（了，遂同走到前堂。）
（那美人早濃妝艷抹，收拾得齊齊整整在堂前伺候，見唐長老與小行者出來，上
（前迎著說道）
忙上前：天色尚早，老師父再安寢安寢何妨。
（唐長老先謝了昨夜擾齋，方說道）
唐長老：貧僧西行心急，安敢貪眠？只此就行，不敢又驚女菩薩之寢。
美 人：還有小齋。
（說不了，沙彌也出來了，美人就邀入中堂吃早齋。）
（齋已齊了，只不見豬一戒出來，美人）
美 人：那位豬長老為何不見？
（唐長老尚未回答，沙彌接說道）
沙 彌：想是昨夜多了幾杯，醉還未醒。
（美人便叫侍兒去請。）
（侍兒去了一會，復走來說道）
美 人：房門緊緊關著，不知何故，敲也不開。
（大家驚訝，遂各起身去看。）
（到了房門前，果然裏面扣著不開。）
（小行者走上前用手一指，只聽得當的一聲，扣兒落地。）
（眾人推門進去，忽見那穿綠的侍兒雲鬢歪斜，披著衣服從帳中突然走出。）
（大家吃了一驚，不敢放聲。）
大 家：（那待兒早看著美人大哭道）主母害我！昨日叫我來看這和尚安置，不期這和尚
貪淫無禮，竟將婢子抱入帳中，剝衣同寢，若非打開了門，尚扯住不放。這都是
主母害我。
（說罷又哭。）
（那美人聽了，登時變了面孔大怒道）
那美人：我只道是拜佛聖僧，誠心供奉，誰知是一伙邪淫和尚，強奸幼女，敗壞門風，當
得何罪？
（唐長老看見，嚇得啞口無言。）
（沙彌聽說，連臉都羞紅了。）
小行者：（惟小行者笑嘻嘻說道）和尚打奸情倒好耍子，娘子不必著急，且等我捉起這個
奸夫來，好同去問罪。
（遂走到床前揭開被，一把將呆子扯了起來。）
小行者：（那呆子還懵懵懂懂的道）酒尚未醒，不要頑！這軟軟被兒，讓我再快活睡一會
兒，好走路。
小行者：（小行者大罵道）該死的夯貨！你犯了奸情，快起來，拿到官府衙門裏去受罪。
小行者：（那呆子聽了，慌忙一骨碌爬起來，披上衣服道）我犯了什麼奸情？到哪裏去受
罪？
小行者：（小行者指著待兒與他看道）他昨夜來打發你睡，是主人一團好意，你怎麼將他
拿到床上強奸？
豬一戒：是哪個冤我？
小行者：今日叫你不起，師父同眾人打開房門，都親眼看見這女子從你床上走下來，怎說
冤你？
（豬一戒聽了著了急，慌忙跪在地下，連連朝天磕頭道）
連 連：阿彌陀佛！我豬守拙若有此事，永墜阿鼻地獄，萬劫不得翻身。
美 人：（美人聽了愈怒道）好個鐵嘴和尚！明明人贓現獲，還要賴到哪裏去？
（喝叫幾個粗婦人，將一條大紅綾子的長汗巾，將豬一戒與待兒雙雙拴了，扯到
（前堂，要去送官。）
（唐長老初時見侍兒從床上下來，已信為實；後見豬一戒發誓，便就疑信相半。
（）
忙上前：（忙上前分辯道）這事雖可疑，其中或別有隱情，還望女菩薩悲慈細察。
美 人：若要細察，他昨日在席上吃了幾杯酒，便左顧右盼，已露不端之萌，只此便是隱
情，叫我也無處慈悲。
小行者：師父不必護短，捉奸捉雙，如今現成兩個，這事也難辨了。只是打官司也須從長
商量，就到府裏、縣裏，奸情事不過是打一頓板子，枷號幾月，卻無死罪；
若要打，莫說幾十，就打一千，我這蠢貨也不在他心上；若說枷，又不疼不
痛，一發只當耍子。但恐官府不察情，連你家這位小娘子也枷了出來，叫他嬌滴
滴的身子如何經得起？也與府上體面不好看。
美 人：依你說，這妮子難道白白被他玷污就罷了！後來叫他怎生嫁人？
小行者：也不就罷，聽憑娘子自家處治他一番，也是一樣。
美 人：是你說的，打他又不痛，罵他又不羞，叫我怎生處治？
小行者：刑法不過示辱而已，但憑娘子如何發落！
美 人：若依我處治，我不獨處治他一個，連你三個也都要處治。
小行者：俗語說得好：一人有罪一人當。怎麼連我三個都要處治起來？
美 人：你師父縱容徒弟奸騙幼女，該處治不該處治？你二人連房，知情不行舉首，該處
治不該處治？
小行者：該處治，該處治！且說怎樣處治？
（美人說到此處，轉嘆一口氣道）
美 人：若說處治，轉是造化了你們。
小行者：處治，不是打就是罵，怎見得造化？
美 人：我想這妮子已被他奸騙了，門風已被你們玷辱了，就有黃河也洗不清，如今只好
將錯就錯，轉將這妮子嫁與他，尚可救得一半。但是我昨夜也曾親到你師父房中
，那兩個妮子也曾到你二人房裏，一房行此奸淫之事，誰肯信我三房不為此奸淫
之事？今事已到此，顧不得羞恥，只得連我也嫁與你師父，那兩個妮子也嫁與你
二人，庶可掩人耳目。你四人也莫想做和尚去求解，我四個也不必做寡女守貞節
。大家團圓過日子，豈不轉是造化你們！快去商量，若是依得，便萬事全休；
若是依不得，便告你們同伙強奸幼女，敗壞門風，不怕不問成個死罪。
唐長老：（唐長老聽了大怒道）若是這等說來，是你們以美人局騙害我師徒們了。貧僧心
如鐵石，寧甘一死，決不落入圈套。
美 人：（美人笑道）以賤妾姿容，若要以美人局騙人，難道天下就再無一個豪華公子、
俊俏郎君去局騙他，卻恰恰在此等候你四個過路化齋的和尚來局騙？況又無半絲
紅線，人物一發不消說起，怎不自揣，在此狂言！我此舉也是污穢難堪不得已之
思，怎為局騙？
小行者：（小行者笑道）若打官司，就是對頭，不妨角口；既要議婚，便是親家，只須好
講。依我說，且解放了你女婿，大家吃了早齋再處。
美 人：撒手不為奸，齋是請吃，只是解放不得。
小行者：娘子十分老到，是個慣家，便拴著吃不妨。
（大家吃完了，美人）
美 人：齋已吃完了，還是怎麼講。
小行者：沒得講，我細想來，哪有個既做了和尚，又重新替人家做女婿的道理。就曲扭著
做成了也要惹人笑話。你莫若另選高門，還讓我們去拜佛求解吧。
美 人：（美人聽了大怒道）好憊懶和尚！你說我以美人局騙你，尚未曾騙你分毫，你倒
以和尚局先騙了我的齋吃。吃完了，卻又說此無情無義之話。你想是以我寡女家
好欺負，故放刁撒賴，且看你去得去不得！
（便叫人先將前後門關得鐵桶相似。）
（美人與這粗婦人將汗巾解開，放了侍兒。）
（將他師徒四人送到一間土庫樓下，封鎖起來道）
小行者：你這些游方鐵嘴野和尚，我也沒工夫出醜狼藉與你打官司。只將你關閉在此做幾
日，餓死了出我這口惡氣吧。你若回心轉意，便另有商量。
（唐長老坐在裏面，聲也不做。）
（美人見無人回答，又帶嚷帶罵的亂了一回去了。）
（唐長老默坐了半晌，見外面人去了，方埋怨豬一戒）
豬一戒：佛家弟子，怎做此醜事！
豬一戒：（豬一戒又指天發誓道）我若有此事，天雷打殺！這都是那淫婦騷精要嫁師父，
故捉弄我做個由頭。
唐長老：就無此事，他卻借此為名將我們關鎖在此，卻怎生得能出去。
豬一戒：他不過是幾個婦人，這門又不是鐵葉打成，銅汁封錮，我們弟兄三個人動起手來
，便輕輕打開去了，值個什麼。
唐長老：這女子昨夜備那樣的盛齋款待我們，又鋪設那樣床帳請我們歇宿，你又頂著此污
穢之名，他一時之氣，將我們關鎖在此，也不為過。你還要行凶打開了門去。如
此設心，明日怎到得靈山，見得我佛？
沙 彌：師父說得極是，只是又不打門，又不就親，卻怎生能夠出去？
小行者：你們不要性急，且略坐坐，等我去弄個手腳，包管他自來開門，請我們走路。
唐長老：徒弟呀，任你如何做為，只是不可傷人。
小行者：（小行者聽了點頭道）這方是慈悲。
小行者：（遂將身一變，遁了出來，跳到空中，拔下一把毫毛，在口中嚼碎，吐將出來，
（叫聲）變！
（就變成了一群獵戶，三、五百人在生香村口鳴鑼擊鼓，吶喊搖旗，聲張是奉國
（王之命要捉拿麝鹿，割取臍香，去合春藥。）
（美人與眾侍兒聞了此信，嚇得魂不附體，欲要往後村去躲，又聽得眾獵戶四處
（圍得水泄不通，逃走不出。）
（大家慌了手腳，只得聚在一處，相抱痛哭。）
（小行者見他如此光景，因落下來走到面前說道）
小行者：娘子們，也不必悲傷，也不須著急，這事我小孫救得你，只要你開了門，放我師
父出來，好好送他西行，那些圈套的閑話，再不必提起。
（美人聽了，忙率眾侍兒一齊跪下道）
美 人：若是孫老爺果有本事救得我家這一場大難，情願送老爺們西行，斷不敢再萌邪念
。
小行者：既己說明，快去開門，請出我師父、師弟來。
（美人生怕獵戶逼入村來，忙將土庫門開了道）
美 人：唐老爺、豬老爺、沙老爺，快請出來，不可誤了西行。
（唐長老師徒三人摸不著頭路，也不敢回言，只得走了出來。）
（小行者就叫豬一戒去挑行李、沙彌去牽馬，大家都走出門外，扶了師父上馬就
（要走路，美人慌忙跪下道）
美 人：孫老爺原許救我們的大難，萬萬不可食言。
（小行者將身一抖，把毫毛收上身來）
小行者：我怎肯食言，那些獵戶我已打發他去了。你快起來，照舊去安居樂業。
（美人猶沉吟不語。）
小行者：你若不信，叫人去打聽打聽就知道了。
（美人忙叫人四下去打聽，俱回來說道）
美 人：初時，無數獵戶搖旗擂鼓；如今，一霎時影也不見了。
美 人：（美人與眾侍兒聽了方大喜道）原來四位俱是活佛，一時妄想，罪過，罪過！
小行者：你等久已修成，若再能悔過，把那香氣收斂些，我保你永不逢此難。慎之，慎之
！
（美人與侍兒再三拜謝而別，師徒們方放馬西行。）
（正是：
（ 戲將朝暮四三術，點破冤家歡喜心。）
（唐長老此去，不知又何所遇，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歸並一心 掃除十惡）
（詩曰：
（ 提到人情總大差，盡皆厭臭把香誇）
（誰知百畝田中糞，力勝三春園裏花。）
（又云：
（ 薰香固是老天生，蕕草何非地長成？）
（若是人心偏愛惡，斷然天地有私情。）
１４０＊＊時間： 地點：
（話說小行者，用獵戶之計驚退一群麝妖，扶唐長老上馬西行。）
唐長老：（唐長老滿心歡喜道）你怎知他怕獵戶？
（小行者就將去竊聽，是他自說出做圈套圖賴豬一戒，並溫柔國王要遣獵戶捉拿
（臍香之事說了一遍。）
豬一戒：阿彌陀佛！這會兒方纔明白，我豬一戒是個坐懷不亂的高僧。
（大家說說笑笑，又行了無數程途。）
（唐長老在馬上忽聞得一陣臭氣劈面沖來，忙用袖就鼻頭掩住道）
唐長老：徒弟呀，是哪裏這等惡臭？
豬一戒：果然臭得難當！想是人家淘茅廁。
小行者：你們一心作主，只辨走路便好，怎容鼻頭這等生事？前日為愛聞香惹出一場禍來
！今日卻又嫌臭，又不知要臭出些什麼事來哩！
唐長老：非是我們惹事，其實這惡臭難聞。
小行者：既是難聞，就不去聞他罷了。
唐長老：誰去聞他？他自生聞耳。
小行者：生滅由他生滅，謂之不聞不見。
唐長老：徒弟也說得是，既如此，不消掩鼻，只要掩心了。
小行者：心要掩便掩不住，莫若以不掩為掩。
（大家講論些佛法，又行了一程，當不得惡臭疊來。）
小行者：怪不得師父！果然這種氣味甚惡。
（說不了，再望見一座黑沉沉昏慘慘的凶山阻路。）
（怎見得那山凶惡，但見：
（ 峰似狼牙，石如鬼臉。）
（狼牙峰密匝匝高排，渾似虎豹蛟龍張大口；鬼臉石亂叢叢堆列，猶如魍魎魑魅
（現真形。）
（樹未嘗不蒼，木未嘗不翠，只覺蒼翠中間橫戾氣；日未嘗不溫，風未嘗不和，
（奈何溫和內裏帶陰光。）
（半山中亂蹤蹤，時突出一群怪獸；深林裏風飂飂，忽卷起幾陣狂風。）
（濃霧漫天，烏雲罩地，望將來昏慘慘真個怕人；險磴梯空，危橋履澗，行入去
（滑塌塌直驚破膽。）
（大一峰，小一巒，數一數起有萬山；遠百尋，近百丈，量一量何止千里？大不
（容小，細細流泉盡作江海奔騰之勢；惡能變善，嚶嚶小鳥皆為鴟梟凶惡之鳴。
（）
（相地居人，盡道是虎狼窟穴；以強欺弱，竟做了妖怪窠巢。）
（唐長老看見山形凶惡，便叫）
唐長老：履真，你看前面那座山，張牙舞爪象個怪獸一般，此中決非佳境，入去須要小心
。
小行者：這山果然詫異！師父請下馬，路旁略歇一歇，待我去打聽打聽，看是何如。
（沙彌聽了，忙扶唐長老下馬，坐于道旁。）
（小行者遂走到山前，四下一望，並不見有一個人家，無處問訊。）
（遂捏一個「唵」字訣，叫聲）
一 個：土地何在？
（叫猶未了，只見旁邊閃出一個白須老兒，跪在地下道）
一 個：本山土地在，不知小聖有何吩咐？
小行者：（小行者大喝道）好毛神！你既為一方土地，就該管一方之事。我與唐聖僧入境
，就該遠接，怎直待呼喚方來，該得何罪？
土 地：此非小神之罪。聞知唐聖僧居心清淨，不喜役神。值日功曹與丁甲諸神並不曾差
遣，故一路來山神、土地恐驚動聖僧，不敢迎接，惟在暗中保護，有事呼喚，方
敢現形。處處如此，小聖為何獨責小神？
小行者：既說得明白，不罪你了。只問你前面這座山叫做什麼山？怎形象這等凶惡？內中
有多少妖精？妖精叫甚名字？有多大本事？還是久佔此中的，還是近日纔有的？
須細細說來。若有一字差錯，取罪不便。
土 地：這座山稟天地陰陽之氣，草木生之，禽獸居之，寶藏興焉，未嘗無功于天地。只
因得氣粗浮，生得古怪希奇，弄成此惡形，故取名的只觀形不察理，就叫他做個
惡山。山既負此惡名，仙佛善人誰肯來住！仙佛善人不肯來住，故來住的都是些
惡妖惡怪。初時止不過一兩個，如今以惡招惡，竟來了十個，故這山又添叫做十
惡山。山中自有了這十個惡妖怪，不是這個捉人來蒸，便是那個拿人來煮。故這
十惡山方圓數十里內，都弄得人煙斷絕，連小神的住居也無處。小聖保唐聖僧過
去，也須仔細。
小行者：只得十個妖精，就是惡殺也有限，怎這等替他誇張！
土 地：不是誇張他！為首最惡的妖精雖只得十個，他收來的惡禽惡獸，幾幾乎天下之惡
皆歸焉，何止上萬！小聖也不可看輕了。
小行者：不打緊，你且說他這十個惡妖精叫甚名字？
土 地：一個叫做篡惡大王，一個叫做逆惡大王，一個叫做反惡大王，一個叫做叛惡大王
，一個叫做劫惡大王，一個叫做殺惡大王，一個叫做殘惡大王，一個叫做忍惡大
王，一個叫做暴惡大王，一個叫做虐惡大王。
小行者：他這十惡還是同在一處，還是各自住開？可有大小？
土 地：這十惡並無大小，雖在同一山，卻東西南北，左右前後，各佔洞窟，你不服我，
我不服你，常常自相吞並。莫說他手段高強，只他們每日在山中播揚的這些惡臭
，觸著的便要沖死。
小行者：（小行者聽完了發放道）知道了。待我掃除十惡，還你地方受用。你且回避。
（土地領命退去。）
（小行者方走回來，報與唐長老道）
小行者：山中妖怪雖有十數個頭領，上萬個小妖，卻都是些烏合之眾，不知兵法，未經操
練的。不打緊，師父放心，容易過去。
唐長老：（唐長老吃驚道）妖怪一個也難當，怎十數個頭領、上萬個小妖轉說不打緊？
小行者：他妖精雖多，卻一妖一心，心多勢必亂。我聞三人同心，其利斷金，何況我們四
條心並做一條心，怕他怎的？師父快上馬，隨我來。
唐長老：（唐長老聽了方歡喜道）賢徒果論得妙，只是四心並一心，也要有個並法。一戒
與沙彌恐一時不解，也須與他說明。
小行者：也沒甚說，只要大家以心貼心，互相照顧些便是了。
（遂取出鐵棒拿在手裏，扶師父上馬，竟進山來。）
（正是：
（ 萬心何似一心堅，惡業應難敵善緣）
（好向此中問消息，流芳遺臭並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