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一 至 第一九〇

181**時間: 地點:
    (此時天色深黑,萬籟寂寥。)
    (除了采和與巨蛇之外,竟沒有稍大的生物。)
    (除了兩粒蛇睛之外,也竟無有第二種光亮。)
    (加以風聲怒號,水聲嗚咽,一種蒼涼景象,宛如垂憐此純潔無辜的童子無端葬
    (身蛇腹一般。)
    (至於采和本人,一見蛇舌下舔,已近面龐,但覺魂膽全消,知覺又失,倒也不
    (感什麼悲苦。)
    (看官們都是惻隱君子,試替采和閉目一想當時情形,只怕也要廢書三歎,灑一
    (掬傷心之淚咧。)
    (但是,作書人奉勸列位,盡管灑淚,盡管三歎四歎、大歎特歎,都沒有什麼關
    (係,可千萬不能廢書。)
    (豈不聞古人有絕處得生、逢凶化吉的兩句話麼?這采和的處境雖然險到極處,
    (要知有些地方,都是作書人特弄狡獪,故意用這險筆,替列公們醒醒磕睡犯。
    ()
    (其實他既是八仙之一,又有神仙護庇,哪有這麼容易死的道理。)
    (不信,請把已廢的書趕快撿起來,重新讀下去。)
    (這采和正在臨命之頃,忽聽得半空中大喝一)
喝 一:毒蟒不得無禮!速送采和過去,到前村土地廟內。將功折罪。
    (一語未完,那蛇又是嗡的應了一聲。)
    (一聲未畢,已把三尺來長的舌頭收入血盆大口之中。)
    (猛然把身子一縮,本來彎彎曲曲的,此際便成為直線。)
    (采和已知必是哪位神仙前來保護,心中一喜,神智又清,卻又聽得空中說道)
采 和:采和專心向道,有志有量,可嘉可愛,宜即騎在蟒身上,它必送你前去村坊之中
    ,不用猶疑。
    (說罷寂然。)
    (采和但聞說話之聲,卻始終不見有神仙影子,只得望空額手,虔誠致謝。)
    (低下頭,見那蟒已伏在地上,宛如等他坐騎一般,形狀十分馴順。)
    (采和也不怕它了,真個騰身而上,捧住蛇身。)
    (但覺冰冷難當,油滑太甚,總覺不大舒適。)
    (正在疑念之時,那蟒已沿途游去,其疾如矢,而穩過於舟,經過許多蔓草之地
    (,耳中只聞蕭蕭颯颯之聲。)
    (哪消片刻時間,蟒已停步不進。)
    (抬起頭朝采和點點。)
    (采和向前一望,原來已到了神仙指示的土地廟了。)
    (慌忙爬下蟒身,朝它作了一個長揖,笑撫其體)
一 個:道友,多虧你送我過來,可惜你的身子太冷。將來我若有了好處,一定做件棉袍
    送你。
    (說罷,看那蟒時,又點點頭,卻向來路倒游而去。)
    (意思之中,大概是自慚粗笨之身,倘一轉身,又要傷殘多少生靈,並且恐怕嚇
    (著采和。)
    (采和望它去得遠了,看看天色已是黎明,身子疲乏得不可名狀,隨即走到廟前
    (,輕輕叩門。)
    (好一會兒,忽然山門半開,裡面走出一位千嬌百媚傾城傾國的絕世美人兒來。
    ()
    (采和一見,不覺呆了。)
    (來知采和因甚發呆,可是貪這美人顏色?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 土地廟暢談玄理 溫柔鄉引誘道童)
    
    
182**時間: 地點:
    (卻說采和於極困難危險之中得仙人救應,反叫大蟒送他到土地廟內。)
    
    
183**時間: 地點:
    (其時天已黎明,采和只覺又睏又饑,疲不可支,忙去叩那土地廟的山門。)
    (哪知開門迎接的,乃是一個容華絕世,丰韻天成的妙齡美女。)
    (采和出自意外,不覺呆了一呆,忙即舉手為禮,動問姑娘可是常住廟中,貧道
    (因貪趕路,途中遇著意外,幸得上仙保佑,脫險至此,欲在貴處暫歇遊蹤,香
    (資照奉,不知姑娘可能允許。)
    (那姑娘見他那種狼狽的樣子,心中似乎怪可憐的,忙含笑說道)
忙 含:出家人到處為家,何況是廟宇地方,焉有不能寄居之理?雖今庵主不在,但我和
    他是俗親;也可作得主意。道長不必客氣,請進裡面奉茶。
    (采和才放了心,道了謝,跟那女子進門。)
    (裡面有間小小客堂,那姑娘請他坐下,喚道姑泡上好茶。)
    
    
184**時間: 地點:
一 個:道長遠來,大概很饑餓了。此間荒僻,無可奉敬,只有我俗家自做的麵條兒,道
    長可能用些?
    (采和肚中正在雷鳴,羞於啟口的當兒,得此一言,不期心花大開,慌忙起立道
    (謝。)
    (姑娘含笑,命道姑速去下兩碗麵來。)
    (道姑應命而去,不多時,捧來兩大碗熱騰騰、香噴噴的素麵。)
    (采和肚中的蛔蟲聞得麵香,越發大鬧起來,再也不及客氣,趕緊接過一碗,說
    (聲請,舉筷兒就吃。)
    (姑娘見他餓得如此,真是又歎又笑,忙說)
忙 含:此地沒有外人,道長大可請便,不用客氣。
    (說著,自己也坐在下首,陪他同吃,一面問采和的來蹤去跡。)
    (采和一一回答。)
    (姑娘一面聽,一面很覺有些詫異的樣子。)
    (等他吃完了麵,方才笑說)
方 才:道長不要怪我胡說。似道長這等門第人家的子弟,又正在青春之時,怎麼不思讀
    書上進,為官作宰,享些人世繁華之福,卻要如此遁跡世外,出生入死,受苦茹
    辛。難道世上真有什麼仙人麼?仙人真個可以隨便修成麼?
    (采和不等他說完,笑而)
笑 而:原來姑娘雖在廟中,卻並不怎樣信道,所以說的全是外行話兒。從來說神仙原是
    凡人做,焉有奮志求道,而不能成仙之理?至於說世上有無神仙,這話在別人或
    者還要半信半疑,貧道卻已一百二十分的信為必有。這也不是據理而言,委實貧
    道眼見神仙聖跡,已不止一二次了。不說別人,單說貧道自己的師尊,便是一位
    上界的真仙;還有昨兒晚上在空中指斥大蟒,救護貧道的,當然也是一位仙人。
    要是不然,怎有那種法力?可使如此兇悍蠢笨的畜生,俯首聽命呢?
    (說到這裡,又回溯前情,把以前經過的許多異事,約略地告訴那姑娘。)
笑 而:(末了,又很懇切切地說道)不瞞姑娘說,貧道幼年也是一個世情絕深,道心毫
    無的人。彼時心中,也何嘗不想為官作宰,發財發福,享受幾十年人世的風光幸
    運。比及幾次遭變,漸覺人生世上,無論如何富貴,怎樣光榮,總之都如過眼的
    煙雲,一轉眼兒,什麼都沒有了。同時因得了仙師的指點,道友的規勸,始知世
    上真有仙人。而仙人又確乎都是凡人修煉而成的。既然如此,我就大澈大悟,覺
    得霎時風光,萬萬不抵無窮福命。若因短時的榮利,失卻永久的幸福,未免犯不
    上算。因此決心拋棄一切,遵從師命,願吃一世苦楚,務要求得神仙大道。大道
    得成,神仙可致,那是最好的了。萬一中途遭逢危險,竟致身死他鄉,或葬身於
    獸類之腹,總之不過是一個死字。同是一死,富貴至王侯卿相,貧賤至輿台走卒
    ,又有什麼分別呢?
      再換句話說,壽終正寢,與葬身獸腹,也是一樣的。長瞑不視,自世俗之見
    或者看得壽長壽短,好似十分重大的一件事情,自天地同壽萬劫不磨的神仙看來
    ,活到百年,與死於襁褓,還不同是這麼一回事兒?並無十分長短之別麼。貧道
    自從看透了這層關係,不但對於向日希望的富貴視同浮雲之過眼,就是壽限的長
    短,死狀的吉凶,也都全不放在心上。總之,一意專心,向著大道的路上走。走
    得通與走不通,橫豎都屬命中注定,非人力可能挽回,那又何必介於懷抱呢?所
    以姑娘才問我有無神仙,和凡人究竟能否成仙?這兩句話,不但我敢斷定世上必
    有神仙,而且必是凡人修成。更談得切實一些,就算無有神仙,未必可待,凡人
    能否修仙,未必確有把握,而我的心中,卻完全不管這些。更不但不管,簡直連
    想都不去想它就是了。再則,也不必專是我一人如此。貧道愚見,以為凡是修仙
    之人,都要有此種堅決的意志,和宏偉的毅力,才真有成仙之望。若是今天出家
    ,明兒就想得道;道還未得,馬上又想到成仙之後,如何如何快活,恨不得立刻
    就能騰雲駕霧,飛去飛來,長生不老,萬劫長存。那等意態,與俗人指望升官發
    財,又有何等分別?這等人,便請他不必自討苦吃,橫豎是無所成就的,何必白
    受一番艱危辛苦咧。
    (姑娘聽了,忽然抬起頭,朝采和望了一眼,面上也似乎露出一副愉快歡慰的情
    (形來,但卻仍舊淡淡的一笑)
忽 然:依奴看來,人生一世,短便短,也正為了太短,合該趕緊圖些眼前的快樂,別等
    無常到來,要快樂也來不及了。至於修仙的話,究竟太荒唐了,只可以哄哄那批
    笨漢;稍微聰明些的人,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道長不信,只看古往今來多少
    聖賢豪傑,絕世聰明之士,他們難道不喜歡長生不老,永為世外逍遙的人?為什
    麼不聽見他們修仙學道,卻一個個致身君國,做那君明臣良、國泰民安的事業呢
    。難道他們都是呆子,不曉得凡人可以成仙麼?
采 和:(采和正色道)姑娘此言差矣。世上本有三教:一是儒,二是釋,三是道。儒教
    已大盛於中土。釋教方發軔於西方。只有我們道教,起源在開闢以前,雖然不如
    儒、釋兩家之盛,而歷史的久遠,卻超過它們。姑娘才說聖賢豪傑為什麼不去修
    仙,這話看似有理,其實並未深知各教源流宗派和內容宗旨。要知三教之道雖殊
    ,而所以利民福國則一。即如我輩,現方出家,去成道之期太遠。但欲修成大道
    ,一面固須本身修持之功;一面還得廣立陰功,普結善緣。要把心田的基礎,打
    得十分堅實,始能逐步進功,漸臻妙道。陰功愈多,善緣越廣,即其所成就也越
    大。此等方法和步驟,試問同與儒、釋兩道,有何分別?再從兩家說來,它們也
    各自有修道功夫,情狀雖殊,其理則一。即它們的結果,也自有樂在。姑娘,你
    莫認作聖賢壽命,不過和常人一樣。須知人的身體,也和器具一般。聖人庸人同
    是一器,不見得聖賢的器具,可比常人堅固一些;自然壽數和平常相仿,不能特
    別長久。但聖賢的靈魂,卻也和神仙一般,千秋常在,萬劫不磨。正似我輩修道
    之人,雖然間有肉體飛升者,大多數還是丟撇軀殼,只把靈魂上升,是一樣的道
    理哪。姑娘是大智慧人,可知三教鼎立,殊途同路的話麼?儒家既自有了它們的
    路子,自然不用再做我輩的功夫。猶之我輩自有功課,不必效法兩家也。
正 色:(姑娘啞然大笑道)可又來了,既說修仙之外,別有長生之道,何苦定要出家。
    (采和見說,不覺一呆,忽然醒悟過來,也笑)
因 也:既是修道可以成仙,又何必改走儒、釋之途?況三教修持,總貴專一有恒。若如
    姑娘尊論,於已經出家之人,還可回轉家門,重做人世事業。休說道家所斷斷不
    許,又豈它教所能容許收納麼?
    (采和說到這裡,已覺心中有些不大耐煩再和這女子纏繞。)
    (偏那女子絕不原諒,老是和他糾纏。)
    (采和又是好笑,又有些生氣,看窗外紅日高懸,曉風入戶。)
    (自己雖然進了食物,精神增壯,不曾感覺疲乏,但為離開這女子起見,忙說)
女 子:姑娘才允貧道暫時借寓,貧道因一夜辛苦,此時竟然支持不得,還乞即賜方便,
    略得安息,庶不誤貧道趕路。
    (姑娘聽了,好像不信他如此困頓的樣子,帶笑帶諷地說道)
因 也:我這麵食,和尋常市品不同,有人吃得到的,不但十分補益氣血,若每天吃得一
    碗,就可祛病延年。怎麼道長吃這一大碗,還說什麼疲乏辛苦的話。不是你沒福
    受用,必是你身體太不行了,簡直連這等大補品,都白白送在肚中,可見修仙二
    字,是絕對沒指望的。倒是你自己說的葬身獸腹這話,或者竟有八九分可靠吧。
因 也:(說畢,又是嫣然一笑,隨向采和乜了一眼)我一片婆心,好好的忠告,一句都
    聽不進去,還要自恃聰明,滿口胡辯。這等妄人,我倒還是頭一次看見咧。
    (說時,又不住的向那采和瞧看,雙雙眉黛對鎖春山,一種含怨含顰的神態,隨
    (時流露出來,越顯得娬媚嬌愁的姿態。)
    (除是鐵石之身,誰也不能不起一種憐愛心腸。)
    (偏偏碰到這位道者,可正是萬中選一的鐵面人兒,不但不領受他這等盛情,反
    (因萍水之交,覺他關切過份,認為是一件非常可怪可怖的事情。)
    (疾忙低下頭,不吱一聲,連瞧都不敢一瞧。)
    (這時,那伺候的道姑也立在一旁,含笑)
忙 含:這位道長哪裡像個窮道士,分明是一位大家公子。我家姑娘今年才十八歲,芳容
    才德,莫說舉世所稀,就是天上神仙,也未必賽得過他。我家老爺在世時,曾做
    過楚國大官,門第也算極高了。昨兒晚上,他老人家示夢小姐說:『明天有一位
    少年道士,前來借寓安身。此人和你有姻緣之份,可留住了他,結為婚姻。』因
    此我家小姐一早就起身等候。不料才一起牀,道長已經到了門口,可見正是天賜
    良緣,一點沒得舛錯的。所以我家小姐再三勸你不要出家,就是這個意思了。公
    子,你也想想,放著小姐這等人品才華,走遍世上,哪裡去找第二個人?多少公
    子王孫,挽親覓友,前來執柯,小姐都沒有一個中意的。今兒偏偏垂青你這位公
    子。這等福氣可是容易遇得到的?我替公子想來,還是乖乖地脫下道裝,換上儒
    服,就在此地結成良緣。即要修仙,也等享過二三十年夫妻之福,那時兩人同心
    同志,一同用功,只要凡心一淨,還不隨時可以昇天。而且夫婦同修,用起功來
    ,也熱鬧些,強如一個孤獨之身,棲棲惶惶的,奔山涉水,歷險經危,這是何等
    不妙。還請公子再思而行。
    (采和聽他越說越不像話,不期哈哈大笑起來)
采 和:好了,好了,原來你們主僕不是真心留客,是要遵你們主人的夢兆,把我這出家
    人,拉到你家小姐的香國中去,重新做起恩愛夫妻來。雖則總是小姐盛情,你們
    老主人的厚愛,但我卻是不中抬舉的人。方才早已說過,我連自己的身子、生命
    ,都早已置於度外,便是真個天仙下降結配姻緣,我也斷斷不能承命。還是請小
    姐放出慧眼,另外找個門第相當、才貌相仿的公子王孫來做個配偶吧。乞恕貧道
    執性拘迂,有負盛情……
    (一語未完,忽見那姑娘珠淚淋漓,伏在案上痛哭起來。)
    (采和見了,心中也似很可憐他的。)
    (但這是無可如何的事,只有硬了心腸,向他再三道歉,一面急欲離開此地,求
    (那道姑帶去客房休憩。)
    (道姑見他如此挺硬,心中似乎很生氣的樣子,厲聲說道)
道 姑:公子莫非疑我說的是謊言麼?先主人夢中,還把公子的姓名門第敘得詳詳細細。
    公子如不信,容我一件件說給你聽。請問公子不是姓藍,名叫采和兩字麼?不是
    某處某村人麼?不是為了後母作對,將你夫妻倆如何凌辱,因此你倆怎樣和他們
    相鬧,如何出了家門,同去投水……
    (這道姑把采和過去的事,說得十分詳盡,簡直與親眼瞧見一般無二。)
    (采和不覺駭得目瞪口呆,說不出一句話來。)
    (聽他說到夫妻投水的話,采和忽然轉了一個念頭,心想)
心 想:一個死鬼,哪有這等能耐,能盡知我家的事。難道眼前的小姐,是什麼妖精變化
    美人,專來誘惑我的?若是如此,我除一死之外,哪裡還有別的辦法?但他既不
    曾變臉,我這一無本領的人,當然不能先去尋他的事。
道 姑:(於是一味哀求那道姑說)本人曾在師父面前賭過毒咒,此生不得成道,便當如
    何如何。小姐的雅愛,實在不敢承受。就是你們老主人泉下高誼,我也永誌勿忘
    ,將來但有寸進,再容盡力圖報。現在你這位姊姊說的話兒,卻不敢承教,也且
    不願入耳,望你莫再啟齒。
    (道姑聽了,微微笑了笑)
道 姑:真是怪事。如今世上竟有許多年輕人兒,好好的忽然要出家起來。上次不是那位
    郎君也是要修什麼大道,結果大道還不曾得到,卻先遇見了大盜,輕輕一刀,把
    一條小性命兒,送到閻王殿上去了。這還是不久前的事兒。不料今兒又來了這樣
    一位傻子,連這等眼前好事,都丟撇得下,一定要走到那條絕路上去。真是奇怪
    極了。
    (那姑娘卻不說什麼,只有低頭默坐,淚水瑩瑩,似乎不勝傷感似的。)
    (聽道姑說完了話,便輕輕地叱了他一聲道)
輕 輕:人家不願意要我,你還要饒什麼舌?領他去休息休息,不必再和他費什麼口舌了
    。
    (說罷,悄然獨坐。)
    (兩道秋波一汪一汪的,險些要流淚下來。)
    (忽地抬起頭,朝采和瞧了一眼,突又低了下去,芳頸垂到胸臆,再也仰不起來
    (。)
    (采和卻明明聽得出他那一陣哽咽之聲從喉間度出,那種似怨還顰的神態,越發
    (令人可憐可愛。)
    (就是采和心中,也存著個萬分不忍的意態。)
    (事到其間,自覺無可慰藉,只得向他謝了一聲,立起身,急匆匆跟著道姑走了
    (。)
    (到了西首一間廂房內,裡面設有極乾淨精緻芬芳靡麗的牀鋪。)
道 姑:(道姑悄悄笑道)你瞧吧,這是我們小姐的繡榻。他那麼一個愛潔的人,竟肯把
    自己的被鋪,供你休憩。你這人要不是天生的鐵石心腸,怎麼沒一點回心轉意麼
    ?
道 姑:(哪知采和一聽此言,就返身出外)斷斷不敢輕褻小姊,還請另找房屋,但有一
    牀草榻,可容安身足矣。出家之人,多糟蹋人家一些東西,便增多一分罪過。我
    這初學道的人,哪經得這般折福。
    (一面說,一面已走到門口。)
    (不料道姑嘻嘻一笑,用力將他拉了回來)
道 姑:你到哪裡去?這裡是一座荒廟,能有多少房間。除了這一間是新近收拾出來的作
    客房之外,哪裡還去找什麼草鋪閒房?
采 和:(采和忙道)既然如此,我就在殿上打個盹兒也好。人家閨秀的房間,怎能胡亂
    失禮?
    (道姑聽了,面上就有些不大自然的樣子,冷笑一聲,說道)
道 姑:你這全是使人為難的事情。人家已經替你預備了牀鋪,你又有許多大道理。你既
    是客人,可沒叫客人受委屈的道理。芒牀草鋪,連我們當下人的,也不得如此簡
    陋,怎能叫你安身?若說在大殿上打盹,更不成句話兒。我們這等慢客,明兒給
    庵主曉得了,也不答應。我勸你將就些兒吧,就享這一天的福,不見得老天爺就
    派了值日功曹,抄了你名姓去,打下你到阿鼻地獄去受罪。倒是你隨便一點,省
    得我們一些腳步氣力,或者還算是你的陰功積德。該一百年成仙的,作了九十九
    年半就得了,豈不便宜了半年、一百八十天的光陰。
    (說罷,冷笑一聲,把采和一推,直推到那張又香又軟的繡榻上去。)
    (采和覺得這道姑力大無窮,著這一手,宛然受了千斤的力量一般。)
    (而道姑自己卻又似撥動燈草梗兒,絲毫不費氣力似的,真估計不出這女人有多
    (少神力。)
    (心中又駭又怕,料想和他鬥氣,是不成功了。)
    (只有軟求的一法兒,正待立定身子,開口哀求,道姑哪裡由他發言,又是一手
    (,將他提了起來,放在牀上,就把牀被頭替他蓋住,含笑)
忙 含:對不住,失陪了。
    (說著,又搖搖頭,笑道)
搖搖頭:不錯,不錯,我是不配陪你的。那陪你的人,也快來了。你可再不許那樣冷面目
    向人。
    (說罷,一笑而去。)
    (但聽呀的一聲,門已帶上。)
    (接著,又聽他在外面反扣了門。)
    (盡你再三呼喊,也沒有人來睬你。)
    (采和想到道姑臨去那幾句話,難道這樣一位小姐,竟能不顧廉恥,自來薦枕麼
    (?若果如此,我將如何對付?又想道姑如此大力,萬一我和他家小姐相持,他
    (卻前來相助,硬要陷我破這色戒,那我真只有死之一法了。)
    (如此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忽然省悟轉來道)
忽 然:修道人隨遇而安,履險如夷,若因纖芥之事,縈心不釋,那與俗人得失利害心腸
    ,有何分別?別想它吧。
    (心中一定,神安體泰,栩栩然入夢去了。)
    (睡不多時,忽聽得開門之聲,一個女子聲氣,悄悄地說道)
一 個:這郎君可曾睡熟。
    (采和從夢中驚醒,心旌大動起來。)
    (未知來者是誰?卻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四回 王月英計探藁砧東方朔智竊蟠桃)
    
    
185**時間: 地點:
    (卻說采和一夢醒來,已到晌午時分。)
    (耳中聽得女子聲音,推門而入,心中大驚,豁然頓醒,慌忙坐了起來。)
    (女子已近牀邊,摟起帳子。)
    (采和才認清,便是晨間接談的那位小姐,不覺記起姑娘的話來,越發慌得沒做
    (理會處。)
采 和:(只見那姑娘卻大大方方地問道)郎君醒來了,可要進些點心,再行安睡?
    (采和忙著要跨下牀來。)
    (女子一手按住,訕訕地笑道)
女 子:郎君何見疏之甚?你我萍水相逢。既然有先人示夢,正見天定良緣,何以一味固
    執?豈不聞神仙也有成家的麼?
采 和:(采和忙不迭地搖手道)姑娘再休提起此話,使我慚愧難當。姑娘是天人,自有
    王孫公子、才子英雄來作終身佳偶。怎麼竟和貧道胡纏?
    (女子聽了,面上紅得和桃花一般,羞顏答答的)
女 子:郎君切莫打錯主意,當我是什麼下賤淫奔之女。我父親是朝中名臣。母親也出自
    名門。我雖鄙陋,幼年也曾受過庭訓,凡詩書女紅之事,無所不曉。豈能效法下
    流女子,不避嫌疑,向陌生男子自媒?實因先君夢兆十分清楚,已可作為父母之
    命。而郎君即日就要遠去,大好良緣,一經錯過,再難復合。為此不避嫌疑,竟
    忘羞恥,趁著廟中無人,再來請見郎君,務望慨諾一言,訂定姻緣,使妾終身早
    有著落,亦可以慰先父母於地下。不識郎君還能憐其苦情,慨予玉成麼?
    (采和一面聽他說,一面留心他的神色舉動,倒並不怎樣輕佻,心中越覺疑異。
    ()
    (為他一味糾纏,又不能走下牀去,只得緊閉雙目,正容端坐,也不答他的詰問
    (。)
    (那女子自覺沒趣,只得歎了一聲,悄然退去。)
    (卻聽他仍把房門扣上去了。)
    (采和知道喊叫無聞,索性倒頭再睡。)
    (但是心頭鹿亂,再也不能入夢。)
    (就是再用克制工夫,也沒效果。)
    (不覺發起恨來,把上下牙咬得怪響的。)
自 己:(自己大聲說道)藍采和,藍采和,你在師尊面前誇下那種海口,如今修道第一
    步工夫都還未到,就有這等魔難。我要悄悄動心,不但難見師父和妻子、同學之
    面,還怕打下地獄,永世不得翻身。今當緊要關頭,無論如何要把性命拼上一拼
    才好。
    (說了一會兒,房中似有女子笑聲,不覺大疑起來。)
    (四下一望,又沒人影兒。)
    (只當自己聽錯,也就罷了。)
    (他便再運元功,重新打坐起來。)
    (好一會兒,方把心思收定。)
    (忽又聽得外面爭鬧之聲。)
    (仔細一聽,不覺大為驚怪。)
    (因聽得一人聲音,宛然是他妻子王月英。)
    (忙豎起雙耳,再行諦聽,可不當真是王月英在那裡和那自媒的女子爭鬧呢。)
采 和:(采和心中大為驚異)念這荒村僻地,月英怎能來此?難道是師父知我遭難,特
    地派他前來救應我麼?
    (想到這裡,便想破戶而出,和月英相見。)
    (走到門口一看,叵耐這門雖然不大,卻還十分堅實,用手一撼,簡直一動都不
    (動,不覺發起怔來。)
    (再聽聽外面,他們卻越鬧越近了,語音清晰,句句入耳。)
    (只聽月英叱罵那女子是個無恥的賤婢,怎敢誘惑人家的男子。)
    (那女子也不相讓,一味地和他胡鬧。)
    (鬧過一會兒,月英使起性子,一頓拳劍,把那女子趕了出去。)
    (隨後又聽得道姑向月英哀求之聲。)
    (月英也將他趕走了。)
    (采和滿心指望月英必來開門,夫妻見一見面。)
    (誰知等了半天,外面一點聲息都沒有了。)
    (這才心急起來,不由得用足氣力,推那房門,並掙破喉嚨,狂喊月英。)
    (哪知鬧了一會,仍無效果,把個采和弄得又驚又忙,又是賭氣,便坐在牀上,
    (再也不高興動手了。)
    (過不多時,天色向晚,肚子裡卻有些當不住了。)
    (回頭見牀邊案桌上,放著個大麵餅,又有一壺水。)
    
    
186**時間: 地點:
    (此時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亂拿餅子吃了些,又喝了幾口水。)
    (聽聽外面,還是肅靜無聲。)
    (采和知道喊鬧無用,索性再來睡上一夜。)
    (如明晨再沒人來,卻再想個法子,破窗而出。)
    (於是把個麵餅吃完了,做了一會兒坐功。)
    (天色已經發黑,一上牀,倒頭便又睡去。)
采 和:(一覺醒來,正是黎明,耳朵中似有人說道)郎君珍重。師尊叫我試察你的道心
    。幸虧你立志堅定,我也有詞以報師尊。我倆也不必見面,徒亂你的心曲。好好
    前去,後會不遠。
    (采和分明聽得又是妻子月英的聲氣,卻四處找不見人,不期失笑道)
采 和:想是師父教了他什麼隱身法兒,卻來捉弄我。
    (走下牀一看,房門大開,再去各處找找,什麼人都沒有了。)
    (采和知道師父隨時都可以試察自己的心力志趣,並且到處都給一些保護。)
    (從此愈加堅定心思,大膽前進。)
    (不上幾時,采和居然到了王屋山上。)
    (一路之中又經過多少困苦艱危,總被他安然過去。)
    (到了山上,自去找到了一個安身之所,靜靜地用起功來。)
    (先時未絕糧食,頗慮山高路遠,取食不得。)
    (哪知每日早起,他那石洞中,必設有一份乾糧水果之類,剛夠他一天的飲食。
    ()
    (半年之後,逐漸減少下去,也總夠他一飽。)
    (直至二年之後,方把煙火食完全斷絕,只覺精神越好,膽氣也越壯了。)
    (自己也能出來找些現成的果類充饑。)
    (就是不吃東西,也不覺怎樣饑渴。)
    
    
187**時間: 地點:
    (自此每隔三年,鐵拐先生必派幾個弟子,前去王屋查看他的功行,傳他一些道
    (術。)
    
    
188**時間: 地點:
    (其時太華山的鍾離權,已把玄經三卷完全讀畢,奉老祖法旨,傳與采和。)
    (轉瞬又過了幾百年,歷西漢而至東漢。)
    (那武當山上的張果,也得文美真人請令元始老君,傳與玉虛大典一書。)
    (何仙姑更由玄女召去,親授元門要道,並付與天遁劍法。)
    (以上諸仙,都有八九分道行。)
    
    
189**時間: 地點:
    (其時人間正是東漢明帝時代。)
    (明帝本是佛門弟子轉生,首先崇仰佛教。)
    (於是官吏人民,也都棄儒、道之教,盡歸於佛。)
    (元始老君為防門下弟子與人競爭長短起見,因邀齊各大弟子,以及各帝君、各
    (星官,及一切有職金仙、無職散仙,齊集八景宮,諭以三教同源之理,凡間勢
    (力雖然各有消長,此亦定數使然,好在同抱利人主義。)
    (既有他人負擔,何必功自我成。)
    (在這數百年內,教下弟子自願往來塵世的,只可暗助佛門,共立功果。)
    (其好靜惡囂,不願多事者,大可在山上修養,不必輕易問世。)
    (眾弟子奉了法旨,又各告誡各人門下弟子,共同遵守。)
    (所以自東漢以後,常見儒佛兩派,互相攻訐,互相水火,大有入主出奴之概。
    ()
    (唯道門中人,無有所與,乃出兩大祖師一諭之功也。)
    
    
190**時間: 地點:
    (如今且說那東方朔。)
    (他別號曼倩,乃是歲星轉世。)
    (自幼得同道仙官下凡,傳授種種法術。)
    (長大之後,學得一身本領,能出幽入冥,未卜先知。)
    (武帝正在好道,聞他名氣,召封太中大夫。)
    (這東方朔生性詼諧,雖在朝中,卻不甚拘守朝儀。)
    (有時見了天子,要說就說,要笑就笑,時常把個尊嚴天子,逗得喜笑顏開。)
    (天子日坐朝廷,為苦拘束,有他這樣一位滑稽人物陪同談笑,卻自另有意趣。
    ()
    (因此天子並不見責,反覺這人率直得可愛,因此寵賚有加。)
    (自來傳說西池王母,曾感於天子求仙之切,下降漢宮,談論至道,三日始去。
    ()
    (其實這全是東方朔一人鬧的把戲。)
    (武帝窮兵黷武,重征暴斂,久已天怒人怨。)
    (縱然口說好道,何能動仙人之信用。)
    (何況王母為女仙領袖,焉能如此輕易下凡,還在他宮中一住三天。)
    (這等行動,與凡人何異?要知實在內容,並不如此。)
    (因武帝知道東方朔能夠邀請神仙,因此再三要他將瑤池聖母請來。)
    (東方朔明知此事難辦,但因他幾次三番地糾纏不休,欲待固拒,礙於君臣之份
    (;若據情奏聞王母,不但於事無益,反恐惹得王母譴責。)
    (沒奈何想出這麼一個方法,特行邀請幾位同道中人,扮成王母和侍女們的模樣
    (,配以全副鑾駕、儀仗仙車,乘雲而來,下降空中,和武帝講了三天大法。)
    (雖然完全是假冒,卻也貢獻許多金石之言。)
    (武帝果能聽從一二,未嘗不能仰邀天和,造無量之洪福,成一代之賢王。)
    (即他本身的功果,也就非同小可了。)
    (無奈他形為慕道,實則全屬客氣作用,原無誠意可言。)
    (言者雖諄諄而道,聽者已昏昏思睡。)
    (這等情形,休說真正西王母聞而厭惡,就是這位假扮的王母,也覺此公迷惘已
    (深,不可救藥。)
    (勉強在宮中居住三天。)
    (在他是不好意思就去。)
    (其實彼時武帝心上,早不如此想法。)
    (他本是絕頂聰明的人,關於尋常理論,原可以不問而知,不解而悟。)
    (此番聽得王母臨凡,滿望必有什麼了不得的新奇議論,可增長見識,開拓心胸
    (。)
    (其實這等議論,還不十分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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