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 至 第三〇
２１＊＊時間： 地點：（一日，紂王在壽仙宮閒居無事，妲己啟奏曰）
妲 己：陛下願戀妾身，旬日未登金殿，望陛下明日臨朝，不失文武仰望。
紂 王：美人所言，真是難得！雖古之賢妃聖后，豈是過哉。明日臨朝，裁決機務，庶不
失賢妃美意。
（次日，天子設朝，但見左右奉御保駕，出壽仙宮。）
（鑾輿過龍德殿，至分宮樓，紅燈簇簇，香氣氤氳。）
（正行之間，分宮樓門角旁一人，身高丈四，頭帶扎巾，手執寶劍，行如虎狼。
（）
紂 王：（該人大喝一聲，言曰）昏君無道，荒淫酒色，吾奉主母之命，刺殺昏君，庶成
湯天下不失與他人，可保吾主為君也！
（說時一劍劈來。）
（尚未近前，已被眾官所獲，繩纏索綁，拿近前來，跪在地下。）
（紂王驚而且怒，駕至大殿陞座，文武朝賀畢，百官不知其故。）
紂 王：宣武成王黃飛虎、亞相比干。
（二臣隨出班拜伏。）
紂 王：二卿，今日陞殿，異事非常。
比 干：有何異事？
紂 王：分宮樓有一刺客，執劍刺朕，不知何人所使？
（黃飛虎聽言大驚，忙問曰）
黃飛虎：昨日是那一員官宿殿？
（內有一人，官拜總兵，姓魯名雄，出班拜伏）
出 班：是臣宿殿，並無奸細。此人莫非五更隨百官混入分宮樓內，故有此異變！
黃飛虎：（黃飛虎分付）把刺客推來！
（眾官將刺客拖到滴水之前。）
天 子：（天子傳旨）眾卿，誰與朕勘問明白回旨？
傳 旨：（班中閃出一人進禮稱）臣費仲不才，勘明回旨。
（費仲拘出刺客，在午門外勘問，不用加刑，已是招成謀逆。）
（費仲進大殿，見天子，俯伏回旨。）
（百官不知原是設成計謀，靜聽回奏。）
紂 王：勘明何說？
費 仲：臣不敢奏聞。
紂 王：卿既勘問明白，為何不奏？
費 仲：赦臣罪，方可回旨。
紂 王：赦卿無罪。
費 仲：刺客姓姜名環，乃東伯侯姜桓楚家將，奉中宮姜皇后懿旨，行刺陛下，意在侵奪
天位，與姜桓楚而為天子。幸宗社有靈，皇天后土庇佑，陛下洪福齊天，逆謀敗
露，隨即就擒。請陛下下九卿文武，議貴議戚，定奪。
（紂王聽奏，拍案大怒曰）
拍 案：姜后乃朕元配，輒敢無禮，謀逆不道，還有甚麼議貴議戚？況宮弊難除，禍潛內
禁，肘腋難以提防，速著西宮黃貴妃勘問回旨！
（紂王怒發如雷，駕回壽仙宮。）
（且言諸大臣紛紛議論，難辨假真。）
大 夫：（內有上大夫楊任對武成王曰）姜皇后貞靜淑德，慈祥仁愛，治內有法。據下官
所論，其中定有委曲不明之說，宮內定有私通。列位殿下，眾位大夫，不可退朝
，且聽西宮黃娘娘消息，方存定論。
（百官俱在九間殿未散。）
（話言奉御宮承旨至中官，姜皇后接旨，跪聽宣讀。）
奉御官：（奉御官宣讀曰）敕曰：皇后位正中宮，德配坤元，貴敵天子。不思日夜兢惕，
敬修厥德，毋忝姆懿，克諧內助。乃敢肆行大逆，豢養武士姜環，於分宮樓前行
刺。幸天地有靈，大奸隨獲，發赴午門勘問。招稱：皇后與父姜桓楚同謀不道，
僥倖天位。彝倫有乖，三綱盡絕。著奉御官拿送西宮，好生打著勘明，從重擬罪
，毋得狥情故縱，罪有攸歸。特敕。
（姜皇后聽罷，放聲大哭）
放聲大：冤哉！冤哉！是那一箇奸賊生事，做害我這箇不赦的罪名！可憐數載宮闈，克勤
克儉，夙興夜寐，何敢輕為妄作，有忝姆訓。今皇上不察來歷，將我拿送西宮，
存亡未保！
（姜后悲悲泣泣，淚下沾襟。）
（奉御官同姜后來至西宮，黃貴妃將旨意放在上首，尊其國法。）
姜皇后：（姜皇后跪而言曰）我姜氏素秉忠良，皇天后土，可鑒我心。今不幸遭人陷害，
望乞賢妃鑑我平日所為，替奴作主，雪此冤枉！
黃貴妃：聖旨道妳命姜環弒君，獻國與東伯侯姜桓楚，纂成湯之天下。事干重大，逆禮亂
倫，失夫妻之大義，絕元配之恩情。若論情真，當夷九族！
姜 后：賢妃在上，我姜氏乃姜桓楚之女。父鎮東魯，乃二百鎮諸侯之首，官居極品，位
壓三公。身為國戚，女為中宮，又在四大諸侯之上。況我生子殷郊，已正東宮，
聖上萬歲後，我子承嗣大位；身為太后，未聞父為天子，而能令女配享太廟者也
。我雖係女流，未必癡愚至此。且天下諸侯，又不止我父親一人，若天下齊興問
罪之師，如何保得永久！望賢妃詳察，雪此奇冤，並無此事。懇乞回旨，轉達愚
衷，此恩非淺！
（話言未了，聖旨來催。）
（黃貴妃乘輦至壽仙宮候旨，紂王宣黃貴妃進宮，朝賀畢。）
紂 王：那賤人招了不曾？
黃貴妃：奉旨嚴問姜后，並無半點之私，實有貞靜賢能之德。后乃元配，侍君多年，蒙陛
下恩寵，生殿下已正位東宮。陛下萬歲後，彼身為太后，有何不足，尚敢欺心，
造此滅族之禍！況姜桓楚官居東伯，位至皇親，諸侯朝稱千歲，乃人臣之極品，
乃敢使人行刺，必無是理。
姜后痛傷於骨髓之中，
冤於覆盆之上。即姜后至愚，未有父為天子而女能 為太后、甥能承祧者也。至若棄貴而投賤，遠上而近下，愚者不為；況姜后正位
數年，素明禮教者哉！妾願陛下察冤雪枉，無令元配受誣，有乖聖德。再乞看太
子生母，憐而赦之。妾身幸甚！姜后舉室幸甚！
（紂王聽罷，自思曰）
紂 王：黃貴妃之言甚是明白，果無此事，必有委曲。
（正在遲疑未決之際，只見妲己在旁微微冷笑。）
紂 王：（紂王見妲己微笑）美人微笑不言，何也？
妲 己：黃娘娘被姜后惑了，從來做事的人，好的自己播揚，惡的推於別人。況謀逆不道
，重大事情，她如何輕意便認。且姜環是她父親所用之人，既供有主使，如何賴
得過。且三宮后妃，何不攀扯別人，單指姜后，其中豈得無說。恐不加重刑，如
何肯認！望陛下詳察。
紂 王：美人言之有理。
黃貴妃：（黃貴妃在旁言曰）蘇妲己毋得如此！皇后乃天子之元配，天下之國母，貴敵至
尊，雖自三皇治世，五帝為君，縱有大過，止有貶謫，並無誅斬正宮之法。
妲 己：法者乃為天下而立，天子代天宣化，亦不得以自私自便，況犯法無尊親貴賤，其
罪一也。陛下可傳旨：如姜后不招，剜去她一目。眼乃心之苗，她懼剜目之苦，
自然招認。使文武知之，此亦法之常，無甚苛求也。
紂 王：妲己之言是也。
（黃貴妃聽說欲剜姜后目，心甚著忙，只得上輦回西宮；下輦見姜后，垂淚頓足
（曰）
黃貴妃：我的皇娘，妲己是妳百世冤家！君前獻妒忌之言，如妳不認，即剜妳一目。可依
我，就認了罷！歷代君王，並無將正宮加害之理，莫非貶至不遊宮便了。
姜 后：（姜后泣而言曰）賢妹言雖為我，但我生平頗知禮教，怎肯認此大逆之事，貽羞
於父母，得罪於宗社。況妻刺其夫，有傷風化，敗壞綱常，令我父親作不忠不義
之奸臣。我為辱門敗戶之賤輩，惡名千載，使後人言之切齒，又致太子不得安於
儲位，所關甚巨，豈可草率冒認。莫說剜我一目，便投之於鼎鑊，萬剮千錘，這
是生前作孽今生報，豈可有乖大義。古云『粉骨碎身俱不懼，只留清白在人間』
，……
姜 后：（言未了，聖旨下）如姜后不認，即去一目！
黃貴妃：快認了罷！
姜 后：（姜后大哭曰）縱死，豈有冒認之理？
（奉御官百般逼迫，容留不得，將姜皇后剜去一目，血染衣襟，昏絕於地。）
（黃貴妃忙教左右宮人扶救，急切未醒。）
（黃貴妃見姜后遭此慘刑，淚流不止。）
（奉御官將剜下血滴盛貯盤內，同黃貴妃上輦來回紂王。）
紂 王：（紂王忙問曰）那賤人可曾招成？
黃貴妃：姜后並無此情，嚴究不過，受剜目屈刑，怎肯失了大節？奉旨已取一目。
（黃貴妃將姜后一目血淋淋的捧將上來。）
（紂王觀之，見姜后之睛，其心不忍；恩愛多年，自悔無及，低頭不語，甚覺傷
（情。）
紂 王：（回首責妲己曰）方纔輕信妳一言，將姜后剜去一目，又不曾招成，咎將誰委？
這事俱係妳輕率妄動。倘百官不服，奈何，奈何！
妲 己：姜后不招，百官自然有說，如何干休。況東伯侯坐鎮一國，亦要為女洗冤。此事
必欲姜后招成，方免百官萬姓之口。
（紂王沉吟不語，心下煎熬，似羝羊觸藩，進退兩難，良久，問妲己曰）
紂 王：為今之計，何法處之方妥？
妲 己：事已到此，一不做，二不休，招成則安靜無說，不招則議論風生，竟無寧宇。為
今之計，只有嚴刑酷拷，不怕她不認。今傳旨：令貴妃用銅斗一隻，內放炭火燒
紅，如不肯招，炮烙姜后二手。十指連心，痛不可當，不愁她不承認！
紂 王：據黃貴妃所言，姜后全無此事；今又用此慘刑，屈勘中宮，恐百官他議。剜目己
錯，豈可再乎？
妲 己：陛下差矣！事到如此，勢成騎虎。寧可屈勘姜后，陛下不可得罪於天下諸侯、合
朝文武。
（紂王出乎無奈，只得傳旨）
只 得：如再不認，用炮烙二手，毋得
情掩諱！（黃貴妃聽得此言，魂不附體。）
（上輦回宮，來看姜后。）
（可憐姜后身倒塵埃，血染衣襟，情景慘不忍見。）
黃貴妃：（黃貴妃放聲大哭曰）我的賢德娘娘！妳前身作何惡孽，得罪於天地，遭此橫刑
！
放聲大：（乃扶姜后而慰曰）賢后娘娘，妳認了罷！昏君意呆心毒，聽信賤人之言，必欲
致妳死地。如妳再不招，用銅斗炮烙妳二手。如此慘惡，我何忍見。
（姜后血淚染面，大哭）
放聲大：我生前罪深孽重，一死何辭！只是妳替我作個證盟，就死瞑日！
（言未了，只見奉御官將銅斗燒紅，傳旨）
傳 旨：如姜后不認，即烙其二手！
（姜后心如鐵石，意似堅鋼，豈肯認此誣陷屈情。）
（奉御官不由分說，將銅斗放在姜后兩手，只烙的筋斷皮焦，骨枯煙臭。）
（十指連心，可憐昏死在地。）
（黃貴妃看見這等光景，兔死狐悲，心如刀絞，意似油煎，痛哭一場。）
（上輦回宮，進宮見紂王。）
黃貴妃：（黃貴妃含淚奏曰）慘刑酷法，嚴審數番，並無行刺真情。只怕奸臣內外相通，
做害中宮，事機有變，其禍不小。
（紂王聽言，大驚曰）
紂 王：此事皆美人教朕傳旨勘問，事既如此，奈何奈何！
妲 己：（妲己跪而奏曰）陛下不必憂慮。刺客姜環現在，傳旨著威武大將軍晁田、晁雷
，押解姜環進西宮，二人對面執問，難道姜后還有推托？此回必定招認。
紂 王：此事甚善。
傳 旨：宣押刺客對審。
（第八回 方弼方相反朝歌）
（話言晁田、晁雷押姜環至西宮跪下。）
黃貴妃：姜娘娘，妳的對頭來了。
（姜后屈刑凌陷，一目睜開，罵曰）
姜 后：你這賊子！是何人買囑你陷害我，你敢誣執我主謀弒君！皇天后土，也不祐你！
姜 環：娘娘役使小人，小人怎敢違旨。娘娘不必推辭，此情是實。
黃貴妃：（黃貴妃大怒）姜環，你這匹夫！你見姜娘娘這等身受慘刑，無辜絕命，皇天后
土，天必殺汝！
（不言黃貴妃勘問，東宮太子殷郊、二殿下殷洪弟兄正在東宮無事弈棋。）
只 見：（只見執掌東宮太監楊容來啟）千歲，禍事不小！
（太子殷郊此時年方十四歲，二殿下殷洪年方十二歲，年紀幼小，尚貪嬉戲，竟
（不在意。）
黃貴妃：（楊容復稟曰）千歲不要弈棋了，今禍起宮闈，家亡國破！
只 見：（殿下忙問曰）有何大事，禍及宮闈？
黃貴妃：（楊容含淚曰）啟千歲：皇后娘娘不知何人陷害，天子怒發西宮，剜去一目，炮
烙二手，如今與刺客對詞，請千歲速救娘娘！
（殷郊一聲大叫；同弟出東宮，竟進西宮。）
（進得宮來，忙到殿前。）
（太子一見母親渾身血染，兩手枯焦，臭不可聞，不覺心酸肉顫，近前俯伏姜后
（身上，跪而哭曰）
三太子：娘娘為何事受此慘刑！母親，您總有大惡，正位中宮，何輕易加刑。
（姜后聞子之聲，睜開一目，母見其子，大叫一聲）
姜 后：我兒！你看我剜目烙手，刑甚殺戮。這個姜環做害我謀逆；妲己進獻讒言殘我手
目；你當為母明冤洗恨，也是我養你一場！
三太子：（言罷大叫一聲）苦死我也！
（嗚咽而絕。）
（太子殷郊見母氣死，又見姜環跪在一旁，殿下問黃貴妃曰）
三太子：誰是姜環？
黃貴妃：（黃貴妃指姜環曰）跪的這個惡人就是你母親對頭。
（殿下大怒，只見西宮門上掛一口寶劍，殿下取劍在手）
只 見：好逆賊！你欺心行刺，敢陷害國母！
（把姜環一劍砍為兩斷，血濺滿地。）
三太子：（太子大叫曰）我先殺妲己以報母讎！
（提劍出宮，掉步如飛。）
（晁田、晁雷見殿下執劍前來，只說殺他，不知其故，轉身就跑往壽仙宮去了。
（）
（黃貴妃見殿下殺了姜環，持劍出宮，大驚曰）
黃貴妃：這冤家不諳事體。
殷 洪：（叫殷洪）快趕回你哥哥來！說我有話說！
（殷洪從命，出宮趕叫曰）
殷 洪：皇兄！黃娘娘叫你且回去，有話對你說！
（殷郊聽言，回來進宮。）
黃貴妃：殿下，你忒暴躁，如今殺了姜環，人死無對。你待我也將銅斗烙他的手，或用嚴
刑拷訊，他自招成，也曉得誰人主謀，我好回旨。你又提劍出宮趕殺妲己，只怕
晁田、晁雷到壽仙宮見那昏君，其禍不小！
（黃貴妃言罷，殷郊與殷洪追悔不及。）
（晁田、晁雷跑至宮門，慌忙傳進宮中）
晁 田：二殿下持劍趕來！
紂 王：（紂王聞奏大怒）好逆子！姜后謀逆行刺，尚未正法。這逆子敢持劍進宮弒父，
總是逆種，不可留。著晁田、晁雷取龍鳳劍，將二逆子首級取來，以正國法！
（晁田、晁雷領劍出宮，已到西宮。）
奉御官：（時有西宮奉御官來報黃貴妃曰）天子命晁田、晁雷捧劍來誅殿下。
（黃貴妃急至宮門，只見晁田兄弟二人，捧天子龍鳳劍而來。）
黃貴妃：你二人何故又至我西宮？
晁 田：（晁田二人便對黃貴妃曰）臣晁田、晁雷奉皇上命，欲取二位殿下首級，以正弒
父之罪。
黃貴妃：（黃貴妃大喝一聲）這匹夫！適纔太子趕你同出西宮，你為何不往東宮去尋，卻
怎麼往我西宮來尋？我曉得你這匹夫倚天子旨意，遍遊內院，玩弄宮妃。你這欺
君罔上的匹夫，若不是天子劍旨，立斬你這匹夫驢頭，還不速退！
（晁田兄弟二人只嚇得魂散魄消，喏喏而退，不敢仰視，竟往東宮而來。）
（黃貴妃忙進宮中，急喚殷郊兄弟二人。）
黃貴妃：（黃貴妃泣曰）昏君殺子誅妻，我這西宮救不得你，你可往馨慶宮楊貴妃那裏，
可避一二日。若有大臣諫救，方保無事。
（二位殿下雙雙跪下，口稱）
跪 下：貴妃娘娘，此恩何日得報。只是母死，尸骸暴露，望娘娘開天地之心，念母死冤
枉，替他討得片板遮身，此恩天高地厚，莫敢有忘！
黃貴妃：你作速去，此事俱在我，我回旨自有區處。
（二殿下出宮門，逕往馨慶宮來，只見楊妃身倚宮門，望姜皇后信息。）
（二殿下向前哭拜在地，楊貴妃大驚）
黃貴妃：二位殿下，娘娘的事怎樣了？
殷 郊：（殷郊哭訴曰）父王聽信妲己之言，不知何人買囑姜環架捏誣害，將母親剜去一
目，炮烙二手，死於非命。今又聽妲已讒言，欲殺我兄弟二人。望姨母救我二人
性命！
（楊妃聽罷，淚流滿面，嗚咽言曰）
楊 妃：殿下，你快進宮來！
（二位殿下進宮。）
楊 妃：（楊妃沉思）晁田、晁雷至東宮，不見太子，必往此處追尋。待我把二人打發回
去，再作區處。
（楊妃站立宮門，只見晁田兄弟二人行如狼虎，飛奔前來。）
楊 妃：（楊妃命）傳宮官，與我拿了來人！此乃深宮內闕，外官焉敢在此，法當夷族！
（晁田聽罷，向前口稱）
晁 田：娘娘千歲！臣乃晁田、晁雷；奉天子旨，找尋二位殿下。上有龍鳳劍在，臣不敢
行禮。
楊 妃：（楊妃大喝曰）殿下在東宮，你怎往馨慶宮來？若非天子之命，拿問賊臣纔好。
還不快退去！
（晁田不敢回言，只得退走。）
晁 田：（兄弟計較）這件事怎了？
晁 雷：三宮全無，宮內生疏，不知內庭路徑，且回壽仙宮見天子回旨。
（楊妃進宮，二位殿下來見。）
楊 妃：此間不是你弟兄所居之地，眼目且多，君昏臣暗。殺子誅妻，大變綱常，人倫盡
滅。二位殿下可往九間殿去，合朝文武末散；你去見皇伯微子、箕子、比干、微
子啟、微子衍、武成王黃飛虎，就是你父親要為難你兄弟，也有大臣保你。
（二位殿下聽罷，叩頭拜謝姨母指點活命之恩，灑淚而別。）
（楊妃坐於繡墩之上，自思歎曰）
楊 妃：姜后元配，被奸臣做陷，遭此橫刑，何況偏宮！今妲己恃寵，蠱惑昏君，倘有人
傳說二位殿下自我宮中放出去，那時歸罪於我，我怎經得這般慘刑。況我侍奉昏
君多年，併無一男半女；東宮太子乃自己親生之子，父子天性，也不過如此，三
綱已絕，不久必有禍亂。我以後必不能有甚好結果。
（楊妃思想半日，淒惶自傷，掩了深宮，自縊而死。）
（有宮官報入壽仙宮中，紂王聞楊妃自縊，不知何故，傳旨）
紂 王：用棺槨停於白虎殿。
（晁田、晁雷來至壽仙宮，只見黃貴妃乘輦回旨。）
紂 王：姜后死了？
黃貴妃：姜后臨絕，大叫數聲道：『妾待聖躬十有六載，生二子，位立東宮，自待罪宮闈
，謹慎小心，夙夜匪懈，御下並無嫉妒。不知何人妒我，買刺客姜環，坐我一個
大逆不道罪名。受此慘刑，十指枯焦，筋酥骨碎。恩愛付於流水，身死不如禽獸
，這場冤枉無門可雪，只傳與天下後世，自有公論。』萬望妾身轉達天聽。姜后
言罷氣絕，尸臥西宮。望陛下念元配生太子之情，可賜棺槨，收停白虎殿，庶成
其禮，使文武百官無議，亦不失主上之德。
紂 王：（紂王傳旨）准行。
（黃貴妃回宮。）
（只見晁田回旨，紂王）
紂 王：太子何在？
晁 田：（晁田等奏曰）東宮尋覓，不知殿下下落。
紂 王：莫非只在西宮？
晁 田：不在西宮；連馨慶宮也不在。
紂 王：三宮不在，想在大殿。必須擒獲，以正國法。
（晁田領旨出宮來。）
（二殿下往長朝殿來，兩班文武俱不曾散朝，只等宮內信息。）
（武成王黃飛虎聽得腳步愴惶之聲，望孔雀屏裏一看，見二位殿下慌忙錯亂，戰
（戰兢兢。）
黃飛虎：（黃飛虎迎上前曰）殿下為何這等慌張？
（殷郊看見武成王黃飛虎，大叫）
殷 郊：黃將軍救我兄弟性命！
（道罷大哭，一把拉住黃飛虎袍服，頓足曰）
黃飛虎：父王聽信妲己之言，不分皂白，將我母親剜去一目，銅斗燒紅，烙去二手，死於
西宮。黃貴妃勘問，並無半點真情。
我看見生身母親受此慘酷之刑，那姜環跪在前面對詞，那時心甚焦躁，不曾思忖
，將姜環殺了；我復仗劍，欲殺妲己；不意晁田奏准父王，父王賜我二人死。望
列位皇伯憐我母親受屈身亡，救我殷郊，庶不失成湯之一脈！
（言罷，二位殿下放聲哭。）
黃飛虎：（兩班文武齊含淚上前曰）國母受誣，我等如何坐視。可鳴鐘擊鼓，請天子上殿
，聲明其事；庶幾罪人可得，洗雪皇后冤枉。
（言未了，只聽得殿西首一聲喊叫，似空中霹靂，大呼曰）
只聽得：天子失政，殺子誅妻，建造炮烙，阻塞忠良，恣行無道。大丈夫既不能為皇后洗
冤，太子復讎，含淚悲啼，效兒女之態！古云：『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仕
。』今天子不道，三綱已絕，大義有乖。恐不能為天下之主，我等亦恥為之臣。
我等不若反出朝歌，另擇新君，去此無道之主，保全社稷！
（眾人看時，卻是鎮殿大將軍方弼、方相兄弟二人。）
（黃飛虎聽說，大喝一聲）
黃飛虎：你多大官，敢如此亂言！滿朝該多少大臣，豈到得你講！本當拿了你這等亂臣賊
子，還不退去！
（方弼兄弟二人低頭喏喏，不敢回言。）
（黃飛虎見國政顛倒，疊現不祥，也知天意人心，俱有離亂之兆。）
（心中沉鬱不樂，咄咄無言。）
（又見微子、比干、箕子諸位殿下，滿朝文武，人人切齒，個個長吁，正無甚計
（策。）
（只見一員官，身穿大紅袍，腰繫寶帶，上前對諸位殿下言曰）
只 見：今日之變，正應終南山雲中子之言，古云『君不正，則臣生奸佞』。今天子屈斬
太師杜元銑，治炮烙壞諫官梅伯，今日又有這異事。皇上清白不分，殺子誅妻。
我想起來，那定計奸臣，行事賊子，他反在旁暗笑。可憐成湯社稷，一旦丘墟，
似我等不久終被他人所擄。
（言者乃上大夫楊任。）
黃飛虎：（黃飛虎長歎數聲）大夫之言是也！
（百官默默。）
（二位殿下悲哭不止。）
（只見方弼、方相分開眾人，方弼夾住殷郊，方相夾住殷洪，厲聲高叫曰）
只 見：紂王無道，殺子而絕宗廟，誅妻有壞綱常，今日保二位殿下往東魯借兵，除了昏
君，再立成湯之嗣。我等反了！
（二人背負殿下，逕出朝歌南門去了。）
（眾多文武見反了方弼、方相，大驚失色，獨黃飛虎若為不知。）
亞相比：（亞相比干近前曰）黃大人，方弼反了，大人為何獨無一言？
黃飛虎：可惜文武之中，並無一位似方弼二人的。方弼乃一夯漢，尚知不忍國母負屈，太
子枉死，自知卑小，不敢諫言，故此背負二位殿下去了。若聖旨追趕回來，殿下
一死無疑，忠良盡皆屠戮。此事明知有死無生，只是迫於一腔忠義，故造此罪孽
，然情甚可矜。
（百官未及答，只聽後殿奔逐之聲。）
（眾官正看，只見晁田兄弟二人捧寶劍到殿前）
只 見：列位大人，二位殿下可曾往九間殿來？
黃飛虎：二位殿下方纔上殿哭訴冤枉，國母屈勘遭誅，又欲賜死太子，有鎮殿大將軍方弼
、方相聽見，不忿沉冤，把二位殿下背負，反出都城，去尚未遠。你既奉天子旨
意，速去拿回，以正國法。
（晁田、晁雷聽得是方弼兄弟反了，嚇得魂不附體。）
（那方弼身長三丈六尺，方相身長三丈四尺，晁田兄弟怎敢惹他？一拳也經不起
（。）
晁 田：（晁田自思）此是黃飛虎明明奈何我。我有道理。
晁 田：方弼既反，保二位殿下出都城去了，末將進宮回旨。
晁 田：（晁田來至壽仙宮見紂王）臣奉旨到九間殿，見文武未散，找尋二位殿下不見。
只聽百官道：二位殿下見文武哭訴冤情，有鎮殿將軍方弼、方相保二位殿下反出
都城，投東魯借兵去了。請旨定奪。
紂 王：（紂王大怒曰）方弼反了，你速趕去拿來，毋得疏虞縱法！
晁 田：方弼力大勇猛，臣焉能拿得來。要拿方弼兄弟，陛下速發手詔，著武成王黃飛虎
方可成功，殿下亦不致漏網。
紂 王：速行手敕，著黃飛虎速去拿來！
（晁田奉手敕至大殿，命武成王黃飛虎速擒反叛方弼、方相，並取二位殿下首級
（回旨。）
黃飛虎：（黃飛虎笑曰）我曉的，這是晁田與我擔兒挑。
（即領劍敕出午門。）
（只見黃明、周紀、龍環、吳炎曰）
只 見：小弟相隨。
黃飛虎：不必你們去。
（自上五色神牛，催開坐下獸，兩頭見日，走八百里。）
（方弼、方相背負二位殿下，一口氣跑了三十里，才放下來。）
只 見：（殿下曰）二位將軍，此恩何日報得。
方 弼：臣不忍千歲遭此屈陷，故此心下不平，一時反了朝歌。如今計議，前往何方投脫
。
（正商議間，只見武成王黃飛虎坐五色神牛飛奔趕來。）
（方弼、方相著慌，忙對二位殿下曰）
方 弼：末將二人，一時鹵莽，不自三思，如今性命休矣，如何是好！
方 相：（殿下曰）將軍救我兄弟性命，無恩可酬，何出此言。
方 弼：黃將軍來拿我等，此去一定伏誅。
（殷郊急著，黃飛虎已趕到面前。）
方 相：（二位殿下軹道旁跪下曰）黃將軍此來，莫非捉獲我等？
（黃飛虎見二殿下跪於道旁，滾下神牛，亦跪於地上，口稱）
黃飛虎：臣該萬死！殿下請起。
殷 郊：將軍此來有甚事？
飛 虎：奉命差遣，天子賜龍鳳劍前來，請二位殿下自決，臣方敢回旨意。非臣敢逼弒儲
君。請殿下速行。
（殷郊聽罷，兄弟跪告曰）
殷 郊：將軍盡知我母子
冤負屈，母遭慘刑，沉魂莫白；再殺幼子，一門盡絕。乞將軍 可憐
冤孤兒，開天地仁慈之心，賜一線再生之路。倘得寸土可安，生則環， 死當結草，沒世不敢忘將軍之大德！
黃飛虎：（黃飛虎跪而言曰）臣豈不知殿下冤枉，君命概不由己。臣欲要放殿下，便得欺
君賣國之罪；欲要不放殿下，其實深負沉冤，臣心何忍。
（彼此籌畫，再三沉思，俱無計策。）
（只見殷郊自思，料不能脫此災）
只 見：也罷，將軍既奉君命，不敢違法，還有一言，望將軍不知可施此德，周旋一脈生
路？
黃飛虎：殿下有何事？但說不妨。
殷 郊：將軍可將我殷郊之首級回都城回旨。可憐我幼弟殷洪，放他逃往別國。倘他日長
成，或得借兵報怨，得泄我母之沉冤。我殷郊雖死之日，猶生之年。望將軍可憐
！
殷 洪：（殷洪上前急止之曰）黃將軍，此事不可。皇兄乃東宮太子；我不過一郡王。況
我又年幼，無有大施展，黃將軍可將我殷洪首級回旨，皇兄或往東魯，或去西岐
，借一旅之師。倘可報母弟之讎，弟何惜此一死！
（殷郊上前一把抱住兄弟殷洪，放聲大哭）
放聲大：我何忍幼弟遭此慘刑！
（二人痛哭，彼此不忍，你推我讓，那裏肯捨。）
（方弼、方相看見如此苦情疼切，二人一聲叫）
二 人：苦殺人也！
（淚如瓢傾。）
（黃飛虎看見方弼有這等忠心，自是不忍見，甚是悽惶，乃含淚教道）
黃飛虎：方弼不必啼哭，二位殿下不必傷心。此事惟有我五人共知。如有漏泄，我舉族不
保。方弼過來，保殿下往東魯見姜桓楚；方相，你去見南伯侯鄂崇禹，就言我在
中途放殿下往東魯，傳與他，救他兩路調兵，靖奸洗冤。我黃飛虎那時自有處治
。
方 弼：我弟兄二人今日早朝，不知有此異事，臨朝保駕，不曾帶有路費；如今欲分頭往
東南二路去，這事怎了？
（飛虎也未帶銀兩，沉思半晌曰）
飛 虎：可將我內懸寶玦，拿來前途貨賣，權作路費。上有金廂，價值百金。二位殿下，
前途保重。方弼、方相，你兄弟宜當用心，其功不小。臣回宮復命。
（飛虎上騎回朝歌。）
（進城時日色已暮，百官尚在午門，黃飛虎下騎。）
比 干：黃將軍，怎樣了？
黃飛虎：追趕不上，只得回旨。
（百官大喜。）
（黃飛虎進宮候旨。）
紂 王：逆子叛臣，可曾拿了？
黃飛虎：臣奉手敕，追趕七十里，到三叉路口，問來往行人，俱言不曾見。臣恐有誤回旨
，只得回來。
紂 王：追襲不上，好了逆子叛臣！卿且暫退，明日再議。
（黃飛虎謝恩出午門，與百官各歸府第。）
（妲己見未曾拿住殷郊，復進言曰）
妲 己：陛下，今日走脫了殷郊、殷洪，倘投了姜桓楚，只恐大兵不久即至，其禍不小。
況聞太師遠征，不在都城。不若速命殷破敗、雷開，點三千飛騎，星夜拿來，斬
草除根，恐生後患。
（紂王聽說，道）
紂 王：美人此言，正合朕意。
只聽得：（忙傳手詔）命殷破敗、雷開點飛騎三千，速拿殿下，毋得遲誤取罪！
（殷、雷二將領詔，要往黃飛虎府內，來領兵符，調選兵馬。）
（黃飛虎坐在後廳，思想）
思 想：朝廷不正，將來民愁天怨，萬姓皇皇，四海分崩，八方播亂，生民塗炭，日無寧
宇，如何是好！
（正思想間，軍政司啟）
軍政司：老爺，殷、雷二將聽令。
飛 虎：令來。
（二將進後廳，行禮畢。）
飛 虎：方纔散朝，又有何事？
二 將：（二將啟曰）天子手詔，命末將領三千飛騎，星夜追趕殿下，捉方弼等以正國法
；特來請發兵符。
飛 虎：（飛虎暗想）此二將趕去，必定拿來；我把前面方便付與流水。
（乃分付殷破敗、雷開）
雷 開：今日晚了，人馬未齊；明日五更，領兵符速去。
（殷、雷二將，不敢違令，只得退去。）
黃飛虎：（黃飛虎對周紀曰）殷破敗來領兵符，調三千飛騎，追趕殿下。你明日五更，把
左哨疾病、衰老、懦弱不堪的點三千與他去。
（周紀領命。）
（次早五更，殷、雷二將等發兵符。）
（周紀下教場，令左哨點三千飛騎，發與殷、雷二將領去。）
（二將觀之，皆老弱不堪，疾病之卒，又不敢違令，只得領人馬出南門而去。）
（一聲砲響，催動三軍，那老弱疾病之兵，如何行得快，急得二將沒奈何，只得
（隨軍征進。）
（方弼、方相保二位殿下行了一二日，方弼與弟言曰）
方 弼：我和你保二位殿下反出朝歌，囊篋空虛，路費毫無，如何是好？雖然黃老爺賜有
玉玦，你我如何好用，倘有人盤詰，反為不便。來此正是東南二地，你我指引二
位殿下前往；我兄弟再投他處，方可兩全。
方 相：此言極是。
方 弼：（方弼請二位殿下）臣有一言，啟二位千歲：臣等乃一勇之夫，秉性愚鹵。昨見
殿下負此冤苦，一時性起，反了朝歌，并不曾想到路途窵遠，盤費全無。今欲將
黃將軍所留玉玦貨賣使用，又恐盤詰出來，反為不便。況逃災避禍，須要隱秀些
方是。適纔臣想一法，必須分路各自潛行，方保萬全。望二位千歲詳察，非臣不
能終始。
殷 郊：將軍之言極當。但我兄弟幼小，不知去路，奈何！
方 弼：這一條路往東魯，這一條路往南都，俱是大路，人煙湊集，可以長行。
殷 郊：既然如此，二位將軍不知往何方去？何時再能重會也？
方 相：臣此去，不管那鎮諸侯處暫且安身；俟殿下借兵進朝歌時，臣自來投拜麾下，以
作前驅耳。
（四人各各灑淚而別。）
殷 郊：（殷郊對殷洪曰）兄弟，你投那一路去？
殷 洪：但憑哥哥。
殷 郊：我往東魯，你往南都。我見外翁，哭訴這場冤苦，舅爺必定調兵。我差官知會你
，你或借數萬之師，齊伐朝歌，擒拿妲己，為母親報讎。此事不可忘了！
殷 洪：（殷洪垂淚點頭）哥哥，從此一別，不知何日再會？
（兄弟二人放聲大哭，執手難分。）
（殷洪上路，淚不能乾，悽悽慘慘，愁懷萬縷。）
（況年紀幼小，身居宮闕，那曉的跋涉長途。）
（行行且止，後絆前思，腹內又饑。）
（平日深居宮中，思衣則綾錦，思食則珍饈，那裏會求乞於人！見一村舍人家，
（大小俱在那裏吃飯。）
殷 洪：（殿下走到跟前，便教）拿飯與孤家用！
殷 洪：（眾人看見殿下身著紅衣，相貌非俗，忙起身曰）請坐，有飯。
（忙忙取飯放在桌上。）
（殷洪吃了，起身謝曰）
殷 洪：承飯有擾，不知何時還報你們。
點 頭：（鄉人曰）小哥那裏去？貴處？上姓？
殷 洪：吾非別人，紂王之子殷洪是也。如今往南都見鄂崇禹。
殷 洪：（那些人聽是殿下，忙叩在地，口稱）千歲！小民不知，有失迎迓，望乞恕罪。
點 頭：（殿下曰）此處可是往南都去的路？
殷 洪：（鄉民曰）這是大路。
（殿下離了村莊，望前趲行，一日走不上二三十里。）
（大抵殿下乃深宮嬌養，那裏會走路。）
２２＊＊時間： 地點：
（此時來到前不巴村，後不把店，無處可歇，心下著慌。）
（又行二三里，只見松陰密襍，路道分明，見一座古廟。）
（殿下大喜，一逕奔至前面。）
（見廟門一匾，上書〔軒轅廟〕。）
殷 洪：（殿下進廟，拜倒在地）軒轅聖主，製度衣裳，禮樂冠冕，日中為市，乃上古之
聖君也。殷洪乃成湯三十一代之孫，紂王之子。今父王無道，殺子誅妻，殷洪逃
難，借聖帝廟宇安宿一夜，明日早行。望聖帝護祐！若得寸土安身，殷洪自當重
修殿宇，再換金身。
２３＊＊時間： 地點：
（此時殿下一路行來，身體困倦，聖座下和衣睡倒。）
（且言殷郊望東魯大道一路行來，日色將暮，止走了四五十里。）
（只見一府第，上書「太師府」。）
殷 郊：此處乃是宦門，可以借宿一宵，明日早行。
殷 洪：（殿下曰）裏邊有人否？
（問了一聲，見裏邊無人答應，殿下只得又進一層門。）
殷 洪：（只聽的裏面有人長歎，作詩曰）幾年待罪掌絲綸，一片丹心豈白湮。輔弼有心
知為國，堅持無地伺私人。孰知妖孽生宮室，致使黎民化鬼燐。可惜野臣心魏闕
，乞靈無計叩楓宸。
（殿下聽畢裏面作詩，殷郊復問曰）
殷 郊：裏面有人麼？
殷 郊：（裏面聽有人聲，問曰）是誰？
（天色已晚，黑影之中，看得不甚分明。）
殷 郊：我是過路投親，天色晚了，借府上一宿，明日早行。
老 者：（那裏面老者）你聲音好像朝歌人？
殷 郊：正是。
老 者：你在鄉，在城？
殷 郊：（殿下曰）在城。
老 者：你既在城，請住來問你一聲。
殷 郊：（殿下向前一看）呀，元來是老丞相！
（商容見殷郊，下拜）
倒身下：殿下何事到此？老臣有失迎迓，望乞恕罪。
商 容：殿下乃國之儲貳，豈有獨行至此，必國有不祥之兆。請殿下坐了，老臣聽說詳細
。
（殷郊流淚，把紂王殺子誅妻事故細說一遍。）
商 容：（商容頓足大叫曰）孰知昏君這等暴橫，絕滅人倫，三綱盡失！我老臣雖是身在
林泉，心懷魏闕，豈知平地風波，生此異事，娘娘竟遭慘死，二位殿下流離塗炭
。百官為何鉗口結舌，不犯顏極諫，致令朝政顛倒！殿下放心，待老臣同進朝歌
，直諫天子，改弦易轍，以救禍亂。
問左右：（即喚左右）分付整治酒席，款待殿下，候明日修本。
（不言殷郊在商容府內，殷、雷二將領兵追趕二位殿下，雖有人馬三千，俱是老
（弱不堪的，一日止行三十里，不能遠走。）
（行了三日，走上百裏遠近。）
２４＊＊時間： 地點：
（一日，來到三叉路口，雷開）
雷 開：長兄，且把人馬安在此處，你領五十名精壯士卒，我領五十名精壯士卒，分頭追
趕；你往東魯，我往南都。
殷破敗：此意甚善。不然，日同老弱之卒，行走不上二三十里，如何趕得上，終是誤事。
雷 開：如長兄先趕著，回來也在此等我。若是我先趕著回來，也在此等兄。
殷破敗：說得有理。
（二人將些老弱軍卒屯劄在此，另各領年壯士卒五十名，分頭趕來。）
（第九回 商容九間殿死節）
（雷開領五十名軍卒，往南都追趕，似電走雲飛，風馳雨驟。）
（趕至天晚，雷開傳令）
雷 開：你們飽餐，連夜追趕；料去不遠。
（軍士依言，飽吃了戰飯又趕。）
（將及到二更時分，軍士因連日跋涉勞苦，人人俱在馬上困倦，險些兒閃下馬來
（。）
雷 開：（雷開暗想）夜裏追趕，只怕趕過了，倘或殿下在後，我反在前，空勞心力；不
如歇宿一宵，明日精健好趕。
叫左右：往前邊看，可有村舍？暫宿一宵，明日趕罷。
（眾軍卒因連日追趕辛苦，巴不得要歇息。）
（兩邊將火把燈毬高舉，照得前面松陰密密，卻是村庄。）
（及至看時，乃是一座廟宇。）
雷 開：（軍卒前來稟曰）前邊有一古廟，老爺可以暫居半夜，明早好行。
雷 開：這箇卻好。
（眾軍到了廟前，雷開下馬，抬頭觀看，上懸乃是「軒轅廟」，裏邊並無廟主，
（軍卒用手推門，齊進廟來，火把一照，只見聖座下一人，鼾睡不醒。）
（雷開向前看時，卻是殿下殷洪。）
雷 開：（雷開歎曰）若往前行，卻不錯過了！此也是天數。
雷 開：（雷開叫曰）殿下，殿下！
（殷洪正在濃睡之間，猛然驚醒，只見燈毬火把，一簇人馬擁塞。）
（殿下認的是雷開。）
叫左右：（殿下叫）雷將軍！
雷 開：殿下，臣奉天子命，來請殿下回朝。百官俱有保本，殿下可以放心。
殷 洪：將軍不必再言，我已盡知，料不能逃此大難。我死也不懼，只是一路行來，甚是
狼狽，難以行走。乞將軍把你的馬與我騎一騎，你意下如何？
（雷開聽得，忙答曰）
雷 開：臣的馬請殿下乘騎，臣願步隨。
２５＊＊時間： 地點：
（彼時殷洪離廟上馬，雷開步行押後，往三叉路口而來。）
（且言殷破敗望東魯大道趕來，行了一二日，趕到風雲鎮，又過十里，只見八字
（粉牆，金字牌匾，上書「太師府」。）
（殷破敗勒住馬看時，原來是商丞相的府。）
（殷破敗滾鞍下馬，逕進相府，來看商容）
（商容原是殷破敗座主，殷破敗是商容的門生，故此下馬謁見商容。）
（殷破敗忝在門生，不用通報，逕到廳前；見殿下同丞相用飯。）
殷破敗：（殷破敗上廳曰）千歲，老丞相，末將奉天子旨意，來請殿下回朝。
商 容：殷將軍，你來的好。我想朝歌有四百文武，就無一員官直諫天子，文官鉗口，武
不能言，受爵貪名，尸位素餐，成何世界！
（丞相正罵起氣來，那裏肯住！）
（殷郊顫兢兢面如金紙，上前言曰）
殷 郊：老丞相不必大怒，殷將軍既奉旨拿我，料此去必無生路。
（言罷淚如雨下。）
商 容：（商容大呼曰）殿下放心！我老臣本尚未完，若見天子，自有說話。
叫左右：（叫左右槽頭）收拾馬匹，打點行裝，我親自面君便了。
（殷破敗見商容自往朝歌見駕，恐天子罪責。）
殷破敗：丞相聽啟：卑職奉旨來請殿下，可同殿下先回，在朝歌等候；丞相略後一步。見
門生先有天子而後私情也。不識丞相可容納否？
商 容：（商容笑曰）殷將軍，我曉得你這句話：我要同行，你恐天子責你容情之罪。也
罷，殿下，你同殷將軍前去；老夫隨後便至。
２６＊＊時間： 地點：
（卻說殿下離了商容府第，行行且止，兩淚不乾。）
商 容：（商容便叫殷破敗）賢契，我響噹噹的殿下交與你，你莫望功高，有傷君臣大義
，則罪不勝誅矣。
殷破敗：（破敗頓首曰）門下領命，豈敢妄為！
（殿下辭了商容，同殷破敗上馬，一路行來。）
（殷郊在馬上暗想：我雖身死不辭，還有兄弟殷洪，尚有申冤報恨之時。）
（」行非一日，不覺來到三叉路口。）
（軍卒報雷開。）
（雷開到轅門來看時，只見殿下同殷破敗在馬上。）
雷 開：恭喜千歲回來！
（殿下下馬進營，殷洪在帳上高坐，只見）
只 見：千歲來了。
（殷洪聞言，抬頭看時，果見殷郊。）
（殷郊又見殷洪，心如刀絞，意似油煎，趕上前，一把扯住殷洪，放聲大哭）
放聲大：我兄弟二人，生前得何罪與天地！東南逃走，不能逃脫，竟遭網羅！兩人被擒，
父母戴天之仇，化為烏有。
放聲大：（頓足搥胸，傷心切骨）可憐我母死無辜，子亡無罪！
（二位殿下悲啼，只見三千士卒聞者心酸，見者掩鼻。）
（二將不得已，催動人馬望朝歌而來。）
（殷、雷二將獲得殿下，將至朝歌，安下營寨。）
（二將進城回旨，暗喜成功。）
探 馬：（有探馬報到武成王黃飛虎帥府來）殷、雷二將已捉獲得二位殿下，進城回旨。
黃飛虎：（黃飛虎聽報大怒）這匹夫！你望成功，不顧成湯後嗣，我叫你千鍾未享餐刀劍
，功未褒封血染衣！
（令黃明、周紀、龍環、吳炎）
黃 明：你們與我傳請各位老千歲與諸多文武，俱至午門會齊。
（四將領命去了。）
（黃飛虎上了坐騎，逕至午門。）
（方纔下騎，只見紛紛文武，往往官僚，聞捉獲了殿下，俱到午門。）
（不一時，亞相比干、微子、箕子、微子啟、微子衍、伯夷、叔齊、上大夫膠鬲
（、趙啟、楊任、孫寅、方天爵、李燁、李燧，百官相見。）
黃飛虎：列位老殿下，諸位大夫，今日安危，俱在丞相、列位諫議定奪。吾乃武臣，又非
言路，乞早為之計。
（正議論間，只見軍卒簇擁二位殿下來到午門。）
黃飛虎：（百官上前，口稱）千歲。
（殷郊、殷洪垂淚大叫曰）
殷 洪：列位皇伯、皇叔並眾位大臣！可憐成湯三十一世之孫，一旦身遭屠戮。我自正位
東宮，並無失德，縱有過惡，不過貶謫，也不致身首異處。乞列位念社稷為重，
保救餘生，不勝幸甚！
微 子：（微子啟曰）殿下，不妨。多官俱有本章保奏，料應無事。
（且言殷、雷二將進壽仙宮回旨，紂王）
紂 王：既拿了逆子，不須見朕，速斬首午門正法，收尸埋葬回旨。
殷破敗：臣未得行刑旨出，焉敢處決！
（紂王即用御筆書『行刑』二字付與。）
（殷、雷二將捧行刑旨意，速出午門來。）
（黃飛虎一見，火從心上起，怒向膽邊生，站立午門正中，阻住二將，大叫曰）
黃飛虎：殷破敗！雷開！恭喜你擒太子有功，殺殿下有爵！只怕你官高必險，位重者身危
！
（殷、雷二將還未及回言，只見一員官，乃上大夫趙啟是也。）
（走上前，劈手一把，將殷破敗捧的行刑旨扯得紛紛粉碎，厲聲大叫曰）
大 夫：昏君無道，匹夫助惡，誰敢捧旨擅殺東宮太子！誰敢執寶劍妄斬儲君！似今朝綱
常大變，禮義全無！列位老殿下，諸位大臣，午門非議國事之所，齊到大殿，鳴
其鐘鼓。請駕臨朝，俱要犯顏直諫，以定國本。
（殷、雷二將見眾官激變，不復朝儀，嚇得目瞪口呆，不知所出。）
（黃飛虎又命黃明、周紀等四將，守住殿下，以防暗害。）
（這八名奉御官把二位殿下綁縛，只等行刑旨意，孰知眾官阻住。）
（眾官齊上大殿，鳴鐘擊鼓，請天子登殿。）
（紂王在壽仙宮聽見鐘鼓之聲，正欲傳問，只見奉御官奏曰）
紂 王：合朝文武請陛下登殿。
紂 王：（紂王對妲己曰）此無別事，只為逆子，百官欲來保奏。如何處治？
妲 己：陛下傳出旨意：今日斬了殿下，百官明日見朝。一面傳旨，一面催殷破敗回旨。
（奉御官旨意下，百官仰聽玉音）
奉御官：詔曰：君命召，不俟駕；君賜死，不敢生。此萬古之大法，天子所不得輕重者也
。今逆子殷郊，助惡殷洪，滅倫藐法，肆行不道，仗劍入宮，擅殺逆賊姜環，希
圖無證；復持劍敢殺命官，欲行弒父。悖理逆常，子道盡滅。今擒獲午門，以正
祖宗之法。卿等毋得助逆祐惡，明聽朕言。如有國家政事，俟明日臨殿議處。故
茲詔示，想宜知悉。
（奉御官讀詔已畢，百官無可奈何，紛紛議論不決，亦不敢散；不知行刑旨已出
（午門了。）
（太華山雲霄洞赤精子，九仙山桃源洞廣成子，只因一千五百年神仙犯了殺戒。
（）
（崑崙山玉虛宮掌闡道法宣揚正教聖人元始天尊閉了講筵，不闡道德。）
（二仙無事，閒樂三山，興遊五岳，腳踏雲光，往朝歌逕過，忽被二位殿下頂上
（兩道紅光把二位大仙足下雲光阻住。）
（二仙乃撥開雲頭觀看，見午門殺氣連綿，愁雲捲結。）
（二仙早知其意。）
廣成子：道兄，成湯王氣將終，西岐聖主已出。你看那一簇眾生之內，綁縛二人，紅氣沖
霄，命不該絕。況且俱是姜子牙帳下名將，你我道心，無處不慈悲，何不救他一
救。你帶他一個，我帶他一個回山，久後助姜子牙成功，東進五關，也是一舉兩
得。
赤精子：此言有理，不可遲誤。
廣成子：（廣成子忙喚黃巾力士）與我把那二位殿下抓回本山來聽用！
（黃巾力士領法旨，駕起神風。）
（只見播土揚塵，飛沙走石，地暗天昏。）
（一聲響喨，如崩開華岳，折倒泰山。）
（嚇得圍宿三軍，執刀士卒，監斬殷破敗用衣掩面，抱頭鼠竄。）
（及至風息無聲，二位殿下不知何往，蹤跡全無。）
（嚇得殷破敗魂不附體，異事非常，午門外眾軍一聲吶喊。）
（黃飛虎在大殿聽讀詔，纔商議紛紛。）
（忽聽喊聲，比干正問何事吶喊。）
（有周紀到大殿，報黃飛虎曰）
周 紀：方纔大風一陣，滿道異香，飛沙走石，對面不能見人。只一聲
喨，二位殿下不 知刮往何處去了。異事非常，真是可怪！
（百官聞言，喜不自勝。）
周 紀：（歎曰）天不亡
冤之子，地不絕成湯之脈。（只見殷破敗慌忙進宮，啟奏紂王曰）
只 見：臣奉旨監斬，正侯行刑旨出，忽被一陣狂風，把二殿下刮將去了，無蹤無跡。異
事非常，請旨定奪。
（紂王聞言，沉吟不語，暗想曰）
沉 吟：奇哉！怪哉！
（心下猶豫不決。）
（丞相商容，隨後趕進朝歌，只聽得朝歌百姓俱言）
只聽得：風刮去二位殿下。
（商容甚是驚異。）
（來到午門，只見人馬擁擠，甲士紛紛。）
（商容逕進午門，過九龍橋，時有比干看見商容前來，百官俱上前迎接，口稱）
比 干：丞相。
商 容：眾位老殿下，列位大夫，我商容有罪，告歸林下未久。孰意天子失政，殺子誅妻
，荒淫無道。可惜堂堂宰府，烈烈三公，既食朝廷之祿，當為朝廷之事，為何無
一言諫止天子者，何也？
黃飛虎：丞相，天子深居內宮，不臨大殿，有旨皆係傳奉。諸臣不得面君，真是君門萬里
。今日殷、雷二將把殿下捉獲，進都城回旨，綁縛午門，專候行刑旨意。幸上大
夫趙先生扯碎旨意，百官鳴鐘擊鼓，請天子臨殿面諫。
只見內宮傳旨，俟斬了殿下，明日看百官奏章。內外不通，君臣阻隔，不得
面奏。正無可奈何，卻得天從人願，一陣狂風，把二位殿下刮將去了。殷破敗纔
進宮回旨，尚未出來。老丞相略等一等，俟他出來，便知端的。
（只見殷破敗走出大殿，看見商容，未及言說。）
商 容：（商容向前曰）殿下被風刮去了，恭喜你的功高任重，不日列土分茅！
殷破敗：（殷破敗欠身打躬曰）丞相罪殺末將了！君命點差，非為己私，丞相錯怪我了。
商 容：（商容對百官曰）老夫此來，面見天子，有死無生。今日必犯顏直諫，捨身報國
，庶幾有日見先王於在天之靈。
（叫執殿官鳴鐘擊鼓。）
（執殿官將鐘鼓齊鳴，奉御官奏樂請駕。）
（紂王正在宮中，因風刮去殿下，鬱鬱不樂。）
（又聞奏樂臨朝，鐘鼓不絕，紂王大怒，只得命駕登殿，昇了寶座。）
（百官朝賀畢。）
天 子：卿等有何奏章？
（商容在丹墀下，俯伏不言。）
（紂王觀見丹墀下俯伏一人，身穿縞素，又非大臣，王曰）
紂 王：俯伏何人？
商 容：致政首相待罪商容朝見陛下。
（紂王見商容，驚問曰）
紂 王：卿既歸林下，復往都城，不遵宣詔，擅進大殿，何自不知進退如此！
（商容肘膝行至滴水簷前，泣而）
泣 而：臣昔居相位，未報國恩。近聞陛下荒淫酒色，道德全無，聽讒逐正，紊亂紀綱，
顛倒五常，污衊彝倫，君道有虧，禍亂已伏。臣不避萬刃之誅，具疏投天，懇乞
陛下容納，直撥雲見日，普天之下瞻仰聖德於無疆矣。
（商容將本獻上，比干接表，展於龍案。）
紂 王：（紂王觀之）具疏臣商容奏：為朝廷失政，三綱盡絕，倫紀全乖，社稷顛危，禍
亂己生。臣聞天子以道治國，以德治民，克勤克戒，毋敢怠荒。夙來祗懼，以祀
上帝，故宗廟社稷，乃得磐石之安，金湯之固。昔日陛下初嗣寶位，修仁行義，
不遑寧處，罔敢倦勤。敬禮諸侯，優恤大臣，憂民勞苦，惜民貨財。智服四夷，
威加遐邇，雨順風調，萬民樂業，真可軼堯駕舜，乃聖乃神，不是過也。
不意陛下近時信任奸邪，不修政道，荒亂朝政，大肆凶頑，近佞遠賢，沉湎
酒色，日事聲歌。聽讒臣設謀，而陷正宮，人道乖和；信妲己賜殺太子，而絕先
王宗嗣，慈愛盡滅；忠諫遭其炮烙慘刑，君臣大義已無。陛下三綱污衊，人道俱
垂，罪符夏桀，有忝為君。
自古無道之君，未有過此者。臣不避斧鉞之誅，獻逆耳之言。願陛下速賜妲
己自盡於宮闈，申皇后、太子屈死之冤，斬讒臣於藁街，謝忠臣義士慘刑酷死之
苦。人民仰服，文武懽心，朝綱整飭，宮內肅清。陛下坐享太平，安康萬載。臣
雖死之日，猶生之年。臣臨啟不勝惶悚待命之至！謹疏以聞。
（紂王看完表章大怒，將本扯得粉碎，傳旨命當駕官）
傳 旨：將這老匹夫拿出午門，用金瓜擊死！
（兩邊當駕官欲待上前，商容站立簷前，大呼曰）
當駕官：誰敢拿我！我乃三世之股肱，托孤之大臣！
商 容：（商容手指紂王大罵曰）昏君！你心迷酒色，荒亂國政。獨不思先王克勤克儉，
聿修厥德，乃受天明命。今昏君不敬上天，棄厥先宗社，謂惡不足畏，謂敬不足
為。異日身弒國亡，有辱先王。且皇后乃元配，天下國母，未聞有失德。昵比妲
己，慘刑毒死，大綱已失。
殿下無辜，信讒殺戮，今飄刮無蹤，父子倫絕。阻忠殺諫，炮烙良臣，君道
全虧。眼見禍亂將興，災異疊見。不久宗廟坵墟，社稷易主。可惜先王竭精掞髓
遺為子孫萬世之基，金湯錦繡之天下，被你這昏君斷送了個乾乾淨淨的！你死於
九泉之下，將何顏見你之先王哉！
紂 王：（紂王拍案大罵）快拿匹夫擊頂！
商 容：（商容大喝左右）吾不惜死！帝乙先君：老臣今日有負社稷，不能匡救於君，實
愧見先王耳！你這昏君，天下只在數載之間，一旦失與他人！
（商容望後一閃，一頭撞倒龍盤石柱上面。）
（可憐七十五歲老臣，今日盡忠，腦漿噴出，血染衣襟，一世忠臣，半生孝子。
（）
（眾臣見商容撞死階下，面面相覷。）
（紂王猶怒聲不息，分付奉御官）
紂 王：將這老匹夫尸骸拋去都城外，毋得掩埋！
（左右將商容尸骸扛去城外。）
（第十回 姬伯燕山收雷震）
（眾官見商容撞死，紂王大怒，俱未及言語。）
（只見大夫趙啟見商容皓首死於非命，又命拋尸，心下甚是不平，不覺豎目揚眉
（，忍納不住，大叫出班）
不 覺：臣趙啟不敢有負先王，今日殿前以死報國，得與商丞相同遊地下足矣。
出 班：（趙啟又指紂王罵曰）無道昏君！絕首相，退忠良，諸侯失望；寵妲己，信讒佞
，社稷摧頹。我且歷數昏君的積惡：皇后遭枉酷死，自立妲己為正宮；追殺太子
，使無蹤跡；國無根本，不久坵墟。昏君，昏君！你不義誅妻，不慈殺子，不道
治國，不德殺大臣，不明近邪佞，不正貪酒色，不智立三綱，不恥敗五常。昏君
！人倫道德，一字全無，枉為人君，空禪帝座，有辱成湯，死有餘愧！
（紂王大怒，切齒拍案大罵）
拍 案：匹夫焉敢侮君罵主！
傳 旨：將這逆賊速拿炮烙！
拍 案：（趙啟曰）吾死不足惜，止留忠孝於人間，豈似你這昏君，斷送江山，污名萬載
！
（紂王氣沖牛斗。）
（兩邊將炮烙燒紅，把趙啟剝去冠冕，將鐵索裹身，只烙的筋斷皮焦，骨化煙飛
（，九間殿煙飛人臭，眾官員鉗口傷情。）
（紂王看此慘刑，其心方遂，傳旨駕回。）
（紂王回宮，妲己接見。）
（紂王攜手相攙，並坐龍墩之上。）
紂 王：今日商容撞死，趙啟炮烙，朕被這兩個匹夫辱罵不堪。這樣慘刑，百官俱還不怕
，畢竟還再想奇法，治此倔強之輩。
妲 己：容妾再想。
紂 王：美人大位已定，朝內百官也不敢諫阻。朕所慮東伯侯姜桓楚，知他女兒慘死，領
兵反叛，搆引諸侯，殺至朝歌；聞仲北海未回，如之奈何？
妲 己：妾乃女流，聞見有限，望陛下急召費仲商議，必有奇謀，可安天下。
紂 王：御妻之言有理。
傳 旨：（即傳旨）宣費仲。
（不一時，費仲至宮拜見。）
紂 王：姜后已亡，朕恐姜桓楚聞知，領兵反亂，東方恐不得安寧。卿有何策可定太平？
費 仲：（費仲跪而奏曰）姜后已亡，殿下又失，商容撞死，趙啟炮烙，文武各有怨言。
只恐內傳音信，搆惹姜桓楚兵來，必生禍亂。陛下不若暗傳四道旨意，把四鎮大
諸侯誆進都城，梟首號令，斬草除根。那八百鎮諸侯知四臣已故，如蛟龍失首，
猛虎無牙，斷不敢猖獗。天下可保安寧。不知聖意如何？
紂 王：（紂王聞言大悅）卿真乃蓋世奇才，果有安邦之策，不負蘇皇后之所薦。
（費仲退出宮中，紂王暗發詔旨四道，點四員使命官，往四處去，詔姜桓楚、鄂
（崇禹、姬昌、崇侯虎。）
（那一員官逕往西岐前來，一路上風塵滾滾，芳草悽悽。）
（穿州過府，旅店村庄，真是朝登紫陌，暮踏紅塵。）
（不一日，過了西岐山七十里，進了都城。）
（使命觀看城內光景：民豐物阜，市井安閒，做買做賣，和容悅色，來往行人，
（謙讓尊卑。）
費 仲：（使命歎曰）聞道姬伯仁德，果然風景雍和，真是唐虞之世。
（使命至金庭館驛下馬。）
（次日，西伯侯姬昌設殿，聚文武講論治國安民之道。）
門 官：（端門官）旨意下。
（姬伯帶領文武，接天子旨。）
（使命到殿，跪聽開讀）
姬 伯：詔曰：北海猖獗，大肆兇頑，生民塗炭，文武莫知所措，朕甚憂心。內無輔弼，
外欠協同，特詔爾四大諸侯至朝，共襄國政，戡定禍亂。詔書到日，爾西伯侯姬
昌速赴都城，以慰朕綣懷，毋得羈遲，致朕佇望。俟功成之日，進爵加封，廣開
茅土。謹欽來命，朕不食言。汝其欽哉！特詔。
（姬昌拜詔畢，設筵款待天使。）
（次日整備金銀表禮，賫送天使。）
姬 昌：天使大人，只在朝歌會齊；姬昌收拾就行。
（使命官謝畢姬昌去了。）
（姬昌坐端明殿，對上大夫散宜生曰）
姬 昌：孤此去，內事託與大夫，外事托與南宮适、辛甲諸人。
（宣兒伯邑考至，分付曰）
伯邑考：昨日天使宣召，我起一易課，此去多凶少吉，縱不致損身，該有七年大難。你在
西岐，須是守法，不可改於國政，一循舊章。弟兄和睦，君臣相安，毋得任一己
之私，便一身之好。凡有作為，惟老成是謀。西岐之民，無妻者給與金錢而娶；
貧而愆期未嫁者，給與金銀而嫁；孤寒無依者，當月給口糧，毋使欠缺。待孤七
載之後災滿，自然榮歸。你切不可差人來接我。此是至囑至囑，不可有忘！
（伯邑考聽父此言，跪而）
跪 而：父王既有七載之難，子當代往，父王不可親去。
姬 昌：我兒，君子見難，豈不知迴避？但天數已定，斷不可逃，徒自多事。你等專心守
父囑諸言，即是大孝，何必乃爾。
（姬昌退至後宮，來見母親太姜，行禮畢。）
跪 而：（太姜曰）我兒，為母與你演先天數，你有七年災難。
姬 昌：（姬昌跪下答曰）今日天子詔至，孩兒隨演先天數，內有不祥，七載罪愆，不能
絕命。方纔內事外事，俱托文武，國政付子伯邑考。孩兒特進宮來辭別母親，明
日欲往朝歌。
跪 下：（太姜曰）我兒此去，百事斟酌，不可造次。
姬 昌：謹如母訓。
（隨出內宮與元妃太姬作別。）
（西伯侯有四乳，二十四妃，生九十九子，長曰伯邑考，次子姬發即武王天子也
（。）
（周有三母，乃昌之母太姜，昌之元妃太姬，武王之元配太姙。）
（故周有三母，俱是大賢聖母。）
（姬昌次日打點往朝歌，匆匆行色，帶領從人五十名。）
（只見合朝文武：上大夫散宜生，大將軍南宮适，毛公遂、周公旦、召公奭、畢
（公、榮公、辛甲、辛免、太顛、閎夭等四賢、八俊，與世子伯邑考、姬發，領
（眾軍民人等，至十里長亭餞別，擺九龍侍席，百官與世子把盞。）
姬 昌：今與諸卿一別，七載之後，君臣有會矣。
跪 下：（又以手拍邑考曰）我兒，只你弟兄和睦，孤亦無慮。
（飲罷數盞，姬昌上馬。）
（父子君臣，灑淚而別。）
（西伯那一日上路，走七十餘里，過了岐山。）
（一路行來，夜住曉行，也非一日。）
（那一日行至燕山，姬伯在馬上曰）
姬 伯：叫左右看前面可有村舍茂林，可以避雨，咫尺間必有大雨來了。
在馬上：（跟隨人正議論曰）青天朗朗，雲翳俱無，赤日流光，雨從何來？……
２７＊＊時間： 地點：
（說話未了，只見雲生東南，霧起西北，霎時間風狂氣冷，雨下滂沱。）
（姬昌在茂林躲避，只見飄潑盆傾，下有半個時辰。）
姬 伯：（姬伯分付眾人）仔細些，雷來了！
（話猶未了，一聲響喨，霹靂交加，震動山河大地，崩倒華岳高山。）
（眾人大驚失色，都擠緊在一處。）
２８＊＊時間： 地點：
（須臾雲散雨收，日色當空，眾人方出得林子來。）
（姬昌在馬上渾身雨濕，歎曰）
姬 昌：雷過生光，將星出現。左右的，與我把將星尋來！
在馬上：（眾人問）將星是誰？那裏去找尋？
（然而不敢違命，只得四下裏尋覓。）
（眾人正尋之間，只聽得古墓旁邊，像一孩子哭泣聲響。）
（眾人向前一看，果是個孩子。）
姬 昌：（眾人曰）想此古墓，焉得有這孩兒？必然古怪，想是將星。就將這嬰孩抱來獻
與千歲看，何如？
（眾人果將這孩兒抱來，遞與姬伯。）
（姬伯看見好個孩子，面如桃蕊，眼有光華。）
（姬昌大喜，想）
思 想：我該有百子，今止有九十九子，適纔之數，該得此兒，正成百子之兆，真是美事
。
叫左右：（命左右）將此兒送往前村權養，待孤七載回來，帶往西岐；久後此子福分不淺
。
（姬昌縱馬前行，登山過嶺，趕過燕山。）
（往前正走，不過一二十里，只見一道人，丰姿清秀，相貌稀奇，道家風味異常
（，寬袍大袖。）
（那道人有飄然出世之表，向馬前打稽首曰）
那道人：君侯，貧道稽首了。
姬 昌：（姬昌慌忙下馬答禮）不才姬昌失禮了。請出道者為何到此？那座名山？甚麼洞
府？今見不才有何見諭？願聞其詳。
那道人：貧道是終南山玉柱洞煉氣士雲中子是也，方纔雨過雷鳴，將星出現。貧道不辭千
里而來，尋訪將星。今睹尊顏，貧道幸甚。
（姬昌聽罷，命左右抱過此子付與道人。）
雲中子：（雲中子接過看曰）你這時候纔出現！
那道人：（又對姬昌曰）賢侯，貧道今將此兒帶上終南，以為徒弟；俟賢侯回日，奉與賢
侯。不知賢侯意下如何？
姬 昌：道者帶去不妨，只是久後相會，以何名為證？
雲中子：雷過現身，後會時以『雷震』為名便了。
姬 昌：不才領教，請了。
（雲中子抱雷震子回終南山而去。）
（姬昌一路無詞，進五關，過澠池縣，渡黃河，過孟津，連朝歌，來至金庭館驛
（。）
（館驛中先到了三路諸侯：東伯侯姜桓楚、南伯侯鄂崇禹、北伯侯崇侯虎。）
（三位諸侯在驛中飲酒，左右來報）
叫左右：姬伯侯到了。
（三位迎接。）
桓 楚：（姜桓楚）姬賢伯為何來遲？
姬 昌：因路遠羈縻，故此來遲，得罪了。
（四位行禮已畢，復添一席，傳杯懽飲。）
（酒行數巡，姬昌）
姬 昌：三位賢伯，天子何事緊急，詔我四臣到此？我想有甚麼大事情，都城內有武成王
黃飛虎，是天子楝梁，治國有方；亞相比干，能調和鼎鼐，治民有法，有干何事
，宣詔我等。
（南伯侯鄂崇禹平時知道崇侯虎會夤緣鑽刺，結黨費仲、尤渾，蠹惑聖聰，廣施
（土木，勞民傷財，那肯為國為民，只知賄賂於己。）
２９＊＊時間： 地點：
（此時酒已多了，偶然想起從前事來。）
桓 楚：（鄂崇禹乃曰）姜賢伯，姬賢伯，不才有一言奉啟崇賢伯。
崇侯虎：（崇侯虎笑容答曰）賢伯有甚事見教？不才敢不領命？
桓 楚：（鄂崇禹曰）天下諸侯首領是我等四人，聞賢伯過惡多端，全無大臣體面，剝民
利己，專與費仲、尤渾往來。督功監造摘星樓，聞得你三丁抽二，有錢者買閒在
家，無錢者重役苦累。你受私愛財，苦殺萬民，自專殺伐，狐假虎威，行似豺狼
，心如餓虎。朝歌城內軍民人等，不敢正視，千門切齒，萬戶
冤。賢伯，常言 道得好：『禍由惡作，福自德生。』從此改過，切不可為！
（就把崇侯虎說得滿目煙生，口內火出，大叫道）
崇侯虎：鄂崇禹！你出言狂妄。我和你俱是一樣大臣，你為何席前這等凌辱我！你有何能
，敢當面以誣言污衊我！
（崇侯虎倚費仲、尤渾內裏有人，就酒席上要與鄂崇禹相爭起來。）
姬 昌：（姬昌指侯虎曰）崇賢伯，鄂賢伯勸你俱是好言，你怎這等橫暴！難道我等在此
，你好毀打鄂賢伯！若鄂賢伯這番言語，也不過是愛公忠告之道。若有此事，痛
加改過；若無此事，更自加勉；則鄂伯之言句句良言，語語金石。今公不知自責
，反怪直諫，非禮也。
（崇侯虎聽姬昌之言，不敢動手。）
（不題防被鄂崇禹一酒壺，劈面打來，正打侯虎臉上。）
（侯虎探身來抓鄂崇禹，又被姜桓楚架開，大喝曰）
侯 虎：大臣廝打，體面何存！崇賢伯，夜深了，你睡罷。
（侯虎忍氣吞聲，自去睡了。）
（且言三位諸侯，久不曾會，重整一席，三人共飲。）
（將至二鼓時分，內中有一驛卒，見三位大臣飲酒，點頭歎曰）
點 頭：千歲，千歲！你們今夜傳盃懽會飲，只怕明日鮮紅染市曹！
（更深夜靜，人言甚是明白。）
（姬昌明明聽見這樣言語，便問）
姬 昌：甚麼人說話？叫過來。
（左右侍酒人等，俱在兩傍，只得俱過來，齊齊跪倒。）
姬 伯：方纔誰言『今夜傳杯懽會飲，明日鮮紅染市曹』？
姬 昌：（眾人答曰）不曾說此言語。
（只見姜、鄂二侯也不曾聽見。）
姬 伯：句句分明，怎言不曾說？
姬 伯：（叫家將進來）拿出去，都斬了！
（驛卒聽得，誰肯將身替死！只得擠出這人。）
姬 昌：（眾人齊叫）千歲爺，不干小人事，是姚福親口說出。
（姬伯聽罷，叫）
姬 伯：住了。
姬 伯：（眾人起去，喚姚福問曰）你為何出此言語？實說有賞，假誑有罪。
姬 昌：（姚福道）『是非只為多開口』，千歲爺在上，這一件是機密事。小的是使命官
家下的人，因姜皇后屈死西宮，二殿下大風刮去。天子信妲己娘娘暗傳聖旨，宣
四位大臣明日早朝，不分皂白，一概斬首，今夜小人不忍，不覺說出此言。
（姜桓楚聽罷，忙問曰）
桓 楚：姜娘娘為何屈死西宮？
（姚福話已露了，收不住言語，只得細細訴說一遍。）
（姜皇后乃桓楚之女，女死，心下如何不痛！身似刀碎，意如油煎，大叫一聲，
（跌倒在地。）
（姬昌命人扶起。）
桓 楚：（桓楚痛哭曰）我兒剜目，炮烙雙手，自古及今，那有此事！
姬 伯：（姬伯勸曰）皇后受屈，殿下無蹤，人死不能復生。今夜我等各具奏章，明早見
君，犯顏力諫，必分清白，以正人倫。
桓 楚：（桓楚哭而言曰）姜門不幸，怎敢動勞列位賢伯上言。我姜桓楚獨自面君，辨明
冤枉。
姬 昌：賢伯另是一本，我三人各具本章。
（姜桓楚雨淚千行，一夜修本。）
（奸臣費仲知道四位大臣在館驛住，奸臣費仲暗進偏殿見紂王，具言四路諸侯俱
（到了。）
費 仲：明日昇殿，四侯必有奏章，上言阻諫。臣啟陛下，明日但四侯上本，陛下不必看
本，不分皂白，傳旨拿出午門梟首，此為上策。
紂 王：卿言甚善。
（費仲辭王歸宅，一宿晚景已過。）
（次日，早朝昇殿，聚積兩班文武。）
門 官：（午門官啟駕）四鎮諸侯候旨。
紂 王：宣來。
（只見四侯伯聽詔，即至殿前。）
（東伯侯姜桓楚等，高擎牙笏，進禮稱「臣」畢。）
（姜桓楚將本章呈上，亞相比干接本。）
紂 王：姜桓楚，你知罪麼？
桓 楚：臣鎮東魯，肅嚴邊庭，奉法守公，自盡臣節，有何罪可知。陛下聽讒寵色，不念
元配，痛加慘刑，誅子滅倫，自絕宗嗣。信妖妃，陰謀忌妒；聽佞臣，炮烙忠良
。臣既受先王重恩，今睹天顏，不避斧鉞，直言冒奏，實君負微臣，臣無負於君
。望乞見憐，辨明冤枉。生者幸甚，死者幸甚！
（紂王大怒，罵曰）
紂 王：老逆賊！命女弒君，忍心篡位，罪惡如山，今反飾辭強辯，希圖漏網。
桓 楚：（命武士）拏出午門，碎醢其尸，以正國法！
（金瓜武士將姜桓楚剝去冠冕，繩纏索綁。）
（姜桓楚罵不絕口。）
（不由分說，推出午門。）
（第十一回 羑里城囚西伯侯）
（西伯侯姬昌見天子不看姜桓楚的本，竟平白將桓楚拿出午門，碎醢其尸；心上
（大驚，知天子甚是無道。）
三 人：（三人俯伏奏曰）『君乃臣之元首，臣乃君之股肱。』陛下不看臣等本章，即殺
大臣，是謂虐臣。文武如何肯服，君臣之道絕矣。乞陛下垂聽。
（亞相比干將姬昌等本展開。）
紂 王：（紂王只得看本）具疏臣鄂崇禹、姬昌、崇侯虎等奏：為正國正法，退佞除奸，
洗明沉冤，以匡不替，復立三綱，內勦狐媚事。臣等聞聖王治天下，務勤實政，
不事臺榭陂池。親賢遠奸，不馳務於游畋，不沉湎於酒，不荒淫於色。惟敬修天
命，所以六府三事允治，以故堯舜不下階，垂拱而天下太平，萬民樂業。今陛下
承嗣大統以來，未聞美政，日事怠荒，信讒遠賢，沉湎酒色。
姜后賢而有禮，並無失德，竟遭慘刑；妲己穢污宮中，反寵以重位。屈斬太
史，有失司天之內監；輕醢大臣，而廢國家之股肱；造炮烙，阻忠諫之口；聽讒
言，殺子無慈。臣等願陛下貶費仲、尤渾，惟君子是親；斬妲己整肅宮闈，庶幾
天心可回，天下可安。臣等不避斧鉞，冒死上言，懇乞天顏，納臣直諫，速賜施
行。天下幸甚，萬民幸甚！臣不勝戰慄待命之至！謹具疏以聞。
（紂王看罷大怒，扯碎表章，拍案大呼）
拍 案：將此等逆臣梟首回旨！
（武士一齊動手，把三位大臣綁出午門。）
（紂王命魯雄監斬，速發行刑旨。）
（只見右班中有中諫大夫費仲、尤渾出班，俯伏）
俯 伏：臣有短章，冒瀆天聽。
王 命：二卿有何奏章？
費 仲：臣啟陛下：四臣有罪，觸犯天顏，罪在不赦；但姜桓楚有弒君之惡，鄂崇禹有叱
主之愆，姬昌利口侮君，崇侯虎隨眾誣謗。據臣公議：崇侯虎素懷忠直，出力報
國，造摘星樓，瀝膽披肝，起壽仙宮，夙夜盡瘁，曾竭力公家，分毫無過。崇侯
虎不過隨聲附和，實非本心；若是不分皂白，玉石俱焚，是有功而與無功同也，
人心未必肯服。願陛下赦侯虎毫末之生，以後將功贖今日之罪。
（紂王見費、尤二臣諫赦崇侯虎，蓋為費、尤二人，乃紂王之寵臣，言聽計從，
（無語不入。）
紂 王：據二卿之言，昔崇侯虎既有功於社稷，朕當不負前勞。
奉御官：（叫奉御官傳旨）特赦崇侯虎。
（二人謝恩歸班。）
二 人：（旨意傳出）單赦崇侯虎。
（殿東頭惱了武成王黃飛虎，執笏出班，有亞相比干併微子、箕子、微子啟、微
（子衍、伯夷、叔齊七人同出班俯伏。）
比 干：臣啟陛下：大臣者乃天子之股肱。姜桓楚威鎮東魯，數有戰功，若言弒君，一無
可證，安得加以極刑。況姬昌忠心不二，為國為民，實邦家之福臣；道合天地，
德配陰陽，仁結諸侯，義施文武。禮治邦家，智服反叛，信達軍民，紀綱肅清，
政事嚴整。臣賢君正，子孝父慈，兄友弟恭，君臣一心，不肆干戈，不行殺伐，
行人讓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四方瞻仰，稱為西方聖人；鄂崇禹身任一方重
寄，日夜勤勞王家，使一方無警；皆是有功社稷之臣。乞陛下一併憐而赦之，群
臣不勝感激之至！
武成王：姜桓楚謀逆，鄂崇禹、姬昌簧口鼓惑，妄言詆君，俱罪在不赦，諸臣安得妄保！
黃飛虎：姜桓楚、鄂崇禹皆名重大臣，素無過舉；姬昌乃良心君子，善演先天之數，皆國
家梁棟之才。今一旦無罪而死，何以服天下臣民之心！況三路諸侯俱帶甲數十萬
，精兵猛將，不謂無人。倘其臣民知其君死非其罪，又何忍其君遭此無辜，倘或
機心一騁，恐兵戈擾攘，四方黎庶倒懸。況聞太師遠征北海，今又內起禍胎，國
祚何安！願陛下憐而赦之。國家幸甚！
（紂王聞奏，又見七王力諫，乃曰）
紂 王：姬昌，朕亦素聞忠良，但不該隨聲附和，本宜重處；姑看諸卿所奏赦免，但恐他
日歸國有變，卿等不得辭其責矣。姜桓楚、鄂崇禹謀逆不赦，速正典刑！諸卿再
毋得瀆奏。
聞太師：（旨意傳出）赦免姬昌。
天 子：（天子命奉御官）速催行刑，將姜桓楚、鄂祟禹以正國法。
（只見左班中有上大夫膠鬲、楊任等六位大臣進禮稱「臣」）
只 見：臣有奏章，可安天下。
紂 王：卿等又有何奏章？
楊 任：四臣有罪，天赦姬昌，乃七王為國為賢者也。且姜桓楚、鄂崇禹皆稱首之臣。桓
楚任重功高，素無失德，謀逆無證，豈得妄坐。崇禹性鹵無屈，直諫聖聰，無虛
無謬。臣聞君明則臣直。直諫君過者，忠臣也，詞諛逢君者，佞臣也。臣等目觀
國事艱難，不得不繁言瀆奏。願陛下憐二臣無辜，赦還本國，清平各地，使君臣
喜樂於堯天，萬姓謳歌於化日。臣民念陛下寬洪大度，納諫如流，始終不負臣子
為國為民之本心耳。臣等不勝感激之至！
紂 王：亂臣造逆，惡黨簧舌，桓楚弒君，醢尸不足以盡其辜。崇禹謗君，梟首正當其罪
。眾卿強諫，朋比欺君，污衊法紀。如再阻言者，即與二逆臣同罪！
傳 旨：（隨傳旨）速正典刑！
（楊任等見天子怒色，莫敢誰何。）
（也是合該二臣命絕，旨意出，鄂崇禹梟首，姜桓楚將巨釘釘其手足，亂刀碎剁
（，名曰醢尸。）
（監斬官魯雄回旨，紂王駕回宮闕。）
（姬昌拜謝七位殿下，泣而）
泣 而：姜桓楚無辜慘死，鄂崇禹忠諫喪身，東南兩地，無寧日矣！
傳 旨：（眾人俱各慘然淚下曰）且將二侯收尸，埋葬淺土，以俟事定，再作區處。
（二侯家將星夜逃回，報與二侯之子去了。）
（紂王次日昇顯慶殿，有亞相比干具奏，收二臣之尸，放姬昌歸國，天子准奏。
（）
（比干領旨出朝，傍有費仲諫曰）
比 干：姬昌外若忠誠，內懷奸詐，以利口而惑眾臣。面是心非，終非良善。恐放姬昌歸
國，反搆東魯姜文煥、南都鄂順興兵擾亂天下，軍有持戈之苦，將有披甲之艱，
百姓驚慌，都城擾攘，誠所謂縱龍入海，放虎歸山，必生後悔。
紂 王：詔赦已出，眾臣皆知，豈有出乎反乎之理。
費 仲：臣有一計，可除姬昌。
紂 王：計將何出？
費 仲：既赦姬昌，必拜闕方歸故土，百官也要與姬昌餞行。臣去探其虛實，若昌果有真
心為國，陛下赦之；若有欺誑，即斬昌首以除後患。
紂 王：卿言是也。
（比干出朝，逕至館驛來看姬伯。）
（左右通報。）
（姬昌出門迎接，敘禮坐下。）
比 干：不才今日便殿見駕奏王，為收二候之尸，釋君侯歸國。
姬 昌：（姬昌拜謝曰）老殿下厚德，姬昌何日能報再造之恩！
比 干：（比干復前執手低言曰）國內已無綱紀，今無故而殺大臣，皆非吉兆。賢侯明日
拜闕，急宜早行，遲則恐奸佞忌刻，又生他變。至囑，至囑！
姬 昌：（姬昌欠身謝曰）丞相之言，真為金石。盛德豈敢有忘！
（次日早臨午門，望闕拜辭謝恩，姬昌隨帶家將，竟出西門，來到十里長亭。）
（百官欽敬，武成王黃飛虎、微子、箕子、比干等俱在此伺候多時。）
黃飛虎：（黃飛虎與微子慰勞曰）今日賢侯歸國，不才等具有水酒一杯，一來為君侯榮餞
，尚有一言奉瀆。
姬 昌：願聞。
微 子：雖然天子有負賢侯，望乞念先君之德，不可有失臣節，妄生異端，則不才輩幸甚
，萬民幸甚！
姬 昌：（昌頓首謝曰）感天子赦罪之恩，蒙列位再生之德，昌雖沒齒、不能報天子之德
，豈敢有他念哉。
（百官執杯把盞，姬伯量大，有百杯之飲，知己到來言不盡，彼此更覺綢繆，一
（時便不能捨。）
（正歡飲之間，只見費仲、尤渾乘馬而來，自具酒席，也來與姬伯餞別。）
（百官一見費、尤二人至，便有幾分不悅，個個抽身。）
姬 昌：（姬昌謝曰）二位大人！昌有何能，荷蒙遠餞！
費 仲：聞賢侯榮歸，卑職特來餞別，有事來遲，望乞恕罪。
（姬昌乃仁德君子，待人心實，那有虛意。）
（一見二人慇懃，便自喜悅。）
（然百官畏此二人，俱先散了，只他三人把盞。）
（酒過數巡，費、尤二人）
二 人：取大盃來。
（二人滿斟一盃，奉與姬伯。）
（姬伯接酒，欠身謝曰）
姬 伯：多承大德，何日
環！（一飲而盡。）
費 仲：請問賢侯，仲常聞賢侯能演先天數，其應果否無差？
姬 昌：陰陽之理，自有定數，豈得無準。但人能反此以作，善趨避之，亦能逃越。
費 仲：（仲復問曰）若當今天子所為皆錯亂，不識將來究竟可預聞乎？
３０＊＊時間： 地點：
（此時西伯酒已半酣，卻忘記此二人來意，一聽得問天子休咎，便蹙額欷歔，歎
（曰）
只聽得：國家氣數黯然，只此一傳而絕，不能善其終。今天子所為如此，是速其敗也。臣
子安忍言之哉！
費 仲：其數應在何年？
姬 伯：不過四七年間，戊午歲中甲子而已。
（費、尤二人俱咨嗟長歎，復以酒酬西伯。）
（少頃，仲又）
費 仲：不才二人，亦求賢侯一數，看我等終身何如？
（姬伯原是賢人君子，那知虛偽，即袖演一數，便沉吟良久）
姬 伯：此數甚奇甚怪！
費 仲：如何？不才二人數內有甚奇怪？
姬 昌：人之死生，雖有定數，或癱癆鼓膈，百般雜症，或五刑水火，繩縊跌撲，非命而
已。不似二位大夫，死得蹊蹊蹺蹺，古古怪怪。
費 仲：畢竟如何？死於何地？
姬 昌：將來不知何故，被雪水渰身，凍在冰內而死。
（二人聽罷，仲含笑曰）
二 人：生有時辰死有地，也自由他。
（三人復又暢飲。）
費 仲：（費仲乃乘機誘之曰）不知賢侯平日可曾演得自己究竟如何？
姬 昌：這平昔我也曾演過。
費 仲：賢侯禍福何如？
姬 昌：不才還討得個善終正寢。
費 仲：（費仲復虛言慶慰曰）賢侯自是福壽雙全。
（西伯謙謝，三人又飲數盃。）
費 仲：不才朝中有事，不敢久羈。賢侯前途保重！
（分手後，費、尤二人在馬上罵曰）
費 仲：這老畜生！自己死在目前，反言善終正寢。我等反寒冰凍死。分明罵我等。這樣
可惡！
（正言話間，已至年門，下馬，便殿朝見天子。）
武成王：姬昌可曾說甚麼？
費 仲：（二臣奏曰）姬昌怨忿，亂言辱君，罪在大不敬。
紂 王：（紂王大怒曰）這匹夫！朕赦汝歸國，倒不感德，反行侮辱，可惡！他以何言辱
朕？
二 人：（二人復奏曰）他曾演數，言國家只此一傳而絕，所延不過四七之年；又道陛下
不能善終。
紂 王：（紂王怒罵曰）你不問這老匹夫死得何如？
費 仲：臣二人也問他，他道善終正寢。大抵姬昌乃利口妄言，惑人耳目，即他之死生出
於陛下，倘然不知，還自己說善終。這不是自家哄自家！即臣二人叫他演數，他
言臣二人凍死冰中。只臣莫說托陛下福蔭，即係小民，也無凍死冰中之理。即此
皆係荒唐之說，虛謬之言，惑世誣民，莫此為甚。陛下速賜施行！
紂 王：傳朕旨，命晁田趕去拿來，即時梟首，號令都城，以戒妖言！
（晁田得旨追趕。）
（姬昌上馬，自覺酒後失言，忙令家將）
忙 令：速離此間，恐後有變。
（眾皆催動，迤邐而行。）
姬 伯：（姬伯在馬上自思）吾演數中，七年災迍，為何平安而返。必是此間失言，致有
是非，定然惹起事來。
（正遲疑問，只見一騎如飛趕來。）
（及到面前，乃是晁田也。）
晁 田：（晁田大呼曰）姬伯！天子有旨，請回！
姬 伯：晁將軍，我已知道了。
對 眾：（乃對眾家將曰）吾今災至難逃；你們速回。我七載後自然平安歸國。著伯邑考
上順母命，下和弟兄，不可更西岐規矩。再無他說，你們去罷！
（眾人灑淚回西岐去了，姬昌同晁田回朝歌來。）
（姬昌同晁田往午門來，就有報馬飛報黃飛虎。）
（飛虎大驚，沉思）
飛 虎：為何去而復返！莫非費、尤兩個奸逆坐害姬昌。
周 紀：（令周紀）快請各位老殿下，速至午門！
（黃飛虎隨上坐騎，急急來到午門。）
（時姬昌已在午門候旨。）
飛 虎：（飛虎忙問曰）賢侯去而復返者何也？
姬 昌：聖上召回，不知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