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 至 第六〇

51**時間: 地點:
    (一日,桂蕊對山嵐夫人石氏曰)
桂 蕊:聞西子廟甚是幽靜,孩兒閑坐無聊欲去看看,以消愁悶。
    (石氏應允,遂同桂蕊出門。)
    (時值二月天氣,桃花初放,桂蕊見花生感,行路之間,口填《千秋歲引》一闋
    (:
    (  綠滿支頭,紅稠屋角,一帶夭桃開灼灼。)
    (武陵何處春無主,崔郎不至花空落。)
    (幾日風,幾日雨,總愁著。)
    (無奈不逢傳書鶴,無奈不逢填橋鵲。)
    (回首風流委溝壑。)
    (當初漫留巫岫語,而今誤我秦樓約。)
    (睡昏昏,情脈脈,幾拋卻。)
    (填畢,再行不數武,即至西子廟。)
    (桂蕊與石氏同入,則先有麗人在焉,蓋即蘭猗猗也。)
    (時猗猗亦因春悉難遣,與芷馨同游廟中。)
    (桂蕊一見,暗暗稱美;而猗猗卻瞻仰西子神像,不覺有桂蕊至。)
    (芷馨見桂蕊亦凝眸注視,寂然無語。)
猗 猗:(猗猗忽念桂蕊贈雪香詩末二句云)『不遇范公全晚節,西施誰與泛湖遊』?
    (桂蕊聽得,暗思)
暗 思:這是我贈梅郎的詩,這個美人怎麼知道?
暗 思:(因念第三韻)空含蕩婦三千淚,少嫁商人一段愁。
    (猗猗聽見,亦暗思曰)
猗 猗:這是桂蕊贈秦生的詩,我這西泠怎麼也有人曉得?
    (回頭看見桂蕊,著了一驚,因念這西泠竟有如此美人,遂進前與桂蕊為禮,問
    (桂蕊曰)
桂 蕊:敢問尊姓?
桂 蕊:姓山。
猗 猗:(猗猗指石氏問曰)這位是誰?
桂 蕊:是家母。
猗 猗:(桂接問曰)姊姊尊姓?
猗 猗:姓賈。
桂 蕊:(指芷馨問曰)此位是誰?
猗 猗:小婢芷馨。
桂 蕊:(桂蕊暗思曰)我聞賈遯翁有女,才貌雙絕必是此人。賈遯翁尋訪梅郎必是欲把
    此女許他,但我贈梅郎的詩,不知他從哪裏知道?
桂 蕊:(欲待問個明白,這廟中不便說話,因對猗猗曰)久慕姊姊才名,今日一見,奚
    啻三生。姊姊如不嫌棄,此去寒舍不遠,請到家中一敘。
猗 猗:尊府何處?
桂 蕊:西去十餘家。
猗 猗:離寒舍亦不遠。
桂 蕊:尊府何處?
猗 猗:東去二十餘家。
桂 蕊:也算得是鄰舍了。
猗 猗:我觀山姊人物秀美,吐屬風雅,真是有才有貌,相隔不遠,何以寂無聲稱?
桂 蕊:如姊姊才美貌美,方能藉藉人口,似我曾何足道;且我是從羅浮新搬來的,就居
    未久,妍媸俱無人知。
    (猗猗聽說是從羅浮搬來的,遂悟及從前父親說梅郎未婚,是個新搬來姓山的說
    (的,莫非就是此女之父?我欲問梅家實信,諒這女亦必曉得,乃謂桂蕊曰)
猗 猗:寒舍有個自芳館,是我一人所居,頗屬幽雅,姊姊若不嫌棄,可到舍下一遊。
桂 蕊:我方邀姊姊到舍下,姊姊又欲邀我去,到底依哪個的是?
芷 馨:我家自芳館真好春色,還是到我家去好。
桂 蕊:(桂蕊問石氏曰)母親去否?
石 氏:偶爾相逢,怎好輕造?
猗 猗:這個無妨,家父已到羅浮去了,家下祇有老母,正好與姊姊談敘談敘,老奶奶何
    必不去走走?
石 氏:家下無人,孩兒你同賈小姐去,我先回家。
    (桂蕊應諾,石氏獨去。)
    (猗猗與芷馨偕桂蕊到家,見了池氏,池氏亦甚愛桂蕊,敘了半時寒溫,猗猗遂
    (引到自芳館來。)
    (桂蕊果見滿園春色,玩賞一會,遂到廊中敘禮而坐。)
猗 猗:尊府既是羅浮搬來的,可知羅浮梅氏名如玉、字雪香者否?
桂 蕊:與有瓜葛,如何不知?但姊姊家住西泠,去羅浮甚遠,怎麼也知這姓梅的?
猗 猗:亦有爪葛。
    (說罷,以目顧芷馨;芷馨會意,乃問曰)
芷 馨:從前有人傳信,說是梅相公已娶,後又聞令尊老爺說是未婚,不知誰真誰假?
桂 蕊:實在未婚。
芷 馨:(因問猗猗曰)姊姊許字哪家?
    (猗猗低頭不語。)
芷 馨:尚未。
桂 蕊:(桂蕊笑曰)令尊欲訪梅郎是為姊姊婚姻否?若姊姊得配梅郎,倒是天生就一雙
    美人。
    (猗猗含赦。)
芷 馨:我家老爺原是此意哩。
桂 蕊:(桂蕊謂猗猗曰)姊姊在西子廟所吟之句,是從何處得來的?
猗 猗:去年有個姓秦的客人,在我這館隔牆作寓,去後遺下詩稿一卷,被芷馨拾得,稿
    中有這首詩。
桂 蕊:是羅浮詩妓桂蕊所贈否?
猗 猗:正是桂蕊所贈,姊姊何以知之?莫非認得桂蕊?
桂 蕊:我不認得桂蕊,但此詩已傳遍羅浮,故我知這首詩。
猗 猗:那桂蕊與姓秦的甚是有情。
桂 蕊:依姊姊說,這姓秦的其中不無疑竇?
猗 猗:有何疑處?
桂 蕊:我在羅浮聞桂蕊此詩即是贈姓梅的,不聞有個姓秦的。
猗 猗:果是贈姓梅的否?恐姊姊所聞有誤。
桂 蕊:我之所聞非誤,祇恐姊姊誤了。
猗 猗:這人明明姓秦名諧晉,現有詩稿一卷在這裏,我何得誤?依姊姊說實在是贈姓梅
    的,或者秦生愛桂蕊這詩雜入稿中,也未可知。
桂 蕊:(桂蕊自思)我這贈梅郎詩並無一人知得,豈復有他人雜入稿中之理?他說的秦
    生莫非就是梅郎,但梅郎無故改姓更名,這又令人不解。且索全稿一觀便知是與
    不是。
謂猗猗:(乃謂猗猗)姊姊說秦生有詩稿遺失在此,請借一觀。
    (猗猗遂命芷馨將所謄雪香詩稿拿出,遞與桂蕊。)
    (桂蕊接來一看,便曰)
桂 蕊:這些詩都是那姓梅的所作,姊姊說是姓秦,誤矣。
猗 猗:姊姊何以知都是姓梅的詩?
桂 蕊:梅生詩稿我曾看過。
猗 猗:既是梅生,何以改名秦諧晉?
桂 蕊:這卻不知是何緣故。
猗 猗:稿中所載松翠濤、竹嶰谷卻是何人?
桂 蕊:是梅生契友。
猗 猗:桂蕊所贈鴛鴦圖姊姊見否?
猗 猗:亦遺失在此。
    (遂命芷馨出圖相視。)
猗 猗:(桂私語曰)昔日寫此以贈梅郎,今日梅郎復贈美人,這幅鴛鴦圖倒是個連環套
    。
    (猗猗隱約聞之,謂桂蕊)
謂桂蕊:姊姊說些甚麼?
桂 蕊:不曾說甚麼。我想這詩稿及鴛鴦圖,不是遺失的,是有意贈姊姊的。
    (猗猗低頭不語。)
芷 馨:真的是遺失的。
猗 猗:姊姊與梅生未必無情。
桂 蕊:何情之有?
猗 猗:不是有情,梅生的事怎這樣清悉?
芷 馨:不管有情無情,有意無意,各人寸心自知。
    (三人相視而笑。)
    (復坐談一會,桂蕊辭去。)
猗 猗:與姊姊坐談,可以終日忘倦,何遽言別?
桂 蕊:相見不遂,姊姊若不嫌棄,自有得侍朝夕的日子。
猗 猗:於今既屬相知,姊姊可時來舍一接清談。
    (桂蕊漫應之,遂命畹奴送之而去。)
    (第三十七段 試鴻博聯綴巍科 念糟糠力辭相府)
    (桂蕊既去,猗猗謂芷馨曰)
猗 猗:依這山家女子的話,秦生即是梅郎,這是我夢想不到的,但梅郎何以改姓更名,
    致令我父親辭了他,又去訪他,倒多費此一番周旋一番愁悶?
芷 馨:自老爺欲尋舊姻,我卻替小姐放不下秦相公,於今纔知秦相公即是梅相公,漫說
    小姐喜歡,即芷馨也是喜歡的。
猗 猗:這山家女子我疑即是桂蕊。
芷 馨:何以見得?
猗 猗:他看鴛鴦圖時,我隱約聽得他說,這圖是他寫的哩。
芷 馨:他分明姓山,諒必不是桂蕊。
猗 猗:改姓更名也是有之。若果他是姓山,以他那樣才貌,必是梅郎意中人,何以竟無
    一詩詠及,一言道及?
芷 馨:或者梅相公不知得他?
猗 猗:他既深知梅郎,決無不知他的情理。梅郎不曾說及姓山的,必是桂蕊無疑。
芷 馨:是與不是,日後自然明白。
    
    
52**時間: 地點:
    (一日,瘦翁自羅浮歸,池氏迎著)
池 氏:女兒姻事梅家如何說?
瘦 翁:我到羅浮的時節,梅生已進京應試去了。冷夫人隔簾相見,問及從前來書,我力
    辯其偽,且言欲定舊姻,冷夫人甚喜,說候梅生自京師歸,即來西泠拜謁。
池 氏:怎麼沒有會見臞翁?
瘦 翁:臞翁的事甚奇哩。
池 氏:有何奇事!
瘦 翁:臞翁自去年春即遊西泠,已成仙去了。
池 氏:哪有這樣事?
    (瘦翁將雪香苑屋遇仙的事告知池氏,池氏亦甚驚異。)
    (時芷馨在旁竊聽,到自芳館對猗猗細述一遍。)
猗 猗:以梅郎之才應試鴻博,自當出人頭地。
芷 馨:若是梅相公衣錦榮歸,那時與小姐洞房花燭亦是快事。
    (猗猗無語。)
    
    
53**時間: 地點:
    (卻說松、竹、梅三人,一路談論風月,不日到了京師。)
    (住了些時就試鴻博,三人俱邀鑒賞。)
    
    
54**時間: 地點:
    (是年恰值會場,天子愛才,命其一體會試。)
    (三場既畢,榜發,松領榜首,雪香次之,竹亦獲雋。)
    (及殿試,雪香得中狀元,松榜眼,竹探花。)
    (三人一齊謝恩。)
    (時有宰相柏公,女尚待字。)
    (宰相見雪香貌美又是新科狀元,欲招為坦腹,託尚書某示意。)
    (雪香力辭,宰相奏知天子,天子召雪香於便殿,諭以宰相之意。)
    (雪香以有糟糠,不敢從命為辭。)
雪 香:(天子深嘉其意)昔日宋宏不尚公主,今日梅卿不婚宰相,同是一樣節操。
    (遂將雪香之意諭示宰相,乃止。)
    (三人在京師住了數月,告假而歸。)
    (雪香既歸,親友慶賀自不待言。)
    (過了幾日,冷氏將蘭瘦翁親自來訪,欲定舊姻的話,細細述了一遍,雪香始知
    (艾炙所送蘭氏書是假的,心亦甚喜。)
    
    
55**時間: 地點:
    (一日,雪香走到松家,進快雪亭,則竹先在焉。)
    (松、竹見雪香至,喜曰)
雪 香:我兩人正欲央人接你,你卻來得甚好。
雪 香:有甚麼事?
芷 馨:(松曰)閑坐無聊,欲尋舊時桃、李。
雪 香:那裏我決不去。
芷 馨:(松曰)你的酸氣尚未脫耶?今日必要你去。
    (雪香不肯,竹復勸行,雪香不得已,乃曰)
雪 香:我方纔來,且坐一會再去不遲。
芷 馨:(松曰)坐一時可得。
    (三人乃坐。)
雪 香:(雪香謂松曰)翠濤,你從前說二美偕歸之語,我的婚姻不止賈家,這倒是你說
    著了。
芷 馨:(松曰)你說賈婢亦與你有約,可算二美,怎又是我說著了?
雪 香:我自幼定婚蘭氏,是你二人所知。
雪 香:(松、竹曰)是的。
雪 香:去年有個姓艾的送蘭氏書來,言蘭氏女已嫁,亦是你二人曉得的。
雪 香:(松、竹曰)也是的。
雪 香:那艾炙所送來書是假的,我這頭親事還在哩。
芷 馨:(竹曰)何以知那書是假?
雪 香:今春我們進京後,家岳瘦翁親自到我家來過,言不在鄭州住,現今家居西泠,去
    年因艾炙到羅浮來,曾託寄書,書中是言欲早完姻,並無女已別字之語,此係艾
    炙改作偽書。且言艾炙回書亦說,我已娶於某氏,叫他女兒另行相攸。家岳先亦
    信以為真,後聞人言我實未娶;那人並說,艾炙來書言伊女已嫁,我到西泠省親
    ,兼欲求凰,一一對家岳說明,家岳方知艾炙假作兩邊書紮。遂欲急尋舊姻,在
    西泠訪我不著,特親到我家來。家母叫我到西泠去拜謁。翠濤,我這番到西泠,
    賈家親事諒無不成,這『二美偕歸』之語,你說不止賈家婚姻,豈不說著了?
芷 馨:(松曰)這卻不錯。
雪 香:(竹曰)那艾炙偽作兩邊偽書,破人婚姻,不知是何緣故?
雪 香:聞家岳說,艾炙曾去求婚。其偽作書紮,欲自為計耳。
芷 馨:(竹曰)不解世間有這樣人。
雪 香:(松曰)雪香又添這樁喜事,我們今日必須盡興尋樂一回。
芷 馨:(竹曰)我們到桃、李院中去。
    (雪香祇得同行。)
芷 馨:(走到院中,桃、李迎著,笑曰)這幾位相公是輕易不來的稀客,今日哪陣風吹
    來的?
雪 香:(松曰)我們還是去年春上來過的,今日以要攪擾你們一場。
芷 馨:(李曰)梅相公酒量也造大些否?
雪 香:(梅曰)一石亦醉,一斗亦醉,即不飲亦醉。我的酒量是可大可小的。
芷 馨:(桃曰)去年在這裏小些,今年必定大些。
雪 香:(松曰)雪香不知桃姊深淺,桃姊何以知雪香大小,你還是喜大喜小哩?
芷 馨:(李曰)開口便叫人捉錯。
雪 香:(桃曰)我是說酒量大小,松相公的嘴有深淺,我卻不知。
芷 馨:(竹曰)翠濤今日被桃姊佔便宜去了。
雪 香:(松曰)他要我入之深深,這便宜讓他佔些罷。
芷 馨:(李曰)相公你想必是要喫酒的。
雪 香:(松曰)今日是梅相公的東,你們須放熱鬧些。
芷 馨:(桃曰)梅相公也看得起我們,真是僥幸。
    
    
56**時間: 地點:
    (少時酒至,入席坐定,交酌盡歡,雪香亦時有笑語。)
雪 香:(李曰)梅相公今年不及去年老成。
雪 香:我去年嫌你們粉脂太重,今年覺像你們的也少,聊復爾爾,又何嫌乎?
芷 馨:(松曰)未嘗閱歷世事,則必孤高嫉俗;閱歷愈深斯眼孔愈下,亦是自然的道理
    。
雪 香:(竹曰)賈家婢子較他們兩個何如?
雪 香:艷冶不及,而風雅過之。
芷 馨:(桃曰)梅相公也說我們艷冶,真是一經品題。
雪 香:(松曰)我們去年填的詞能唱否?
    (李遂橫笛而吹,桃乃按節而唱。)
    (唱畢,松、竹、梅俱各稱善,復縱飲一會而散。)
    (第三十八段 梅雪香重到西泠 蘭瘦翁初識快婿)
    (雪香央松、竹為媒,買舟向西泠去。)
    
    
57**時間: 地點:
    (一日在舟中閑談,雪香謂松、竹曰)
雪 香:我想此去賈家,姻事有些難處。從前賈遁翁雖欲以女許我,尚未說明。若聞我已
    婚蘭氏,彼豈肯以女相許。即使相許,那賈女才貌雙絕,不甘賦小星,我亦不忍
    以側室相待,這不有些難處麼?
芷 馨:(竹曰)這也是的。
雪 香:(松曰)雪香你總有些酸氣,且到那裏見機而作,何必思前慮後。
    (不日,船已到了西泠。)
雪 香:(竹曰)這岸上一帶人家,倒也住得幽靜。
雪 香:賈遁翁家即離此不遠,我們上去拜謁他。
芷 馨:(松曰)且慢。此行專為蘭氏而來,訪著蘭氏再去拜他不遲。
雪 香:不知蘭家岳父住在哪裏,一時怎訪得著?
芷 馨:(竹曰)令岳今春到你家來,難道沒有說住的處所?
雪 香:但說住在西泠界口。
芷 馨:(松曰)這是甚麼地方?
雪 香:這即是西泠界口。
芷 馨:(松曰)令岳家大約去此不遠。
雪 香:(竹曰)雪香你從前說在個西子廟作寓。那西子廟在哪裏?
雪 香:上岸去不多遠。
芷 馨:(松曰)我們仍寓西子廟,慢慢尋訪令岳家可也。
雪 香:(竹曰)如此甚好,或者西子廟和尚曉得令岳家也未可知。
雪 香:那和尚號月鑒,約六十餘,頗不俗。我去年叨擾他,也正要去謝他。
    (三人打發舟子,轉身一齊上岸。)
    (從蘭瘦翁門首經過,雪香指示曰)
雪 香:此賈遁翁家也。
雪 香:(松、竹見其舍宇清幽)望而知為雅人宅第。
    (行不數武,即到西子廟來。)
月 鑒:(月鑒迎著)秦相公來了。去年我遊終南,有失祖餞。
雪 香:去歲叨擾大師,無以為報,真是抱歉。
月 鑒:秦相公怎如此說?
雪 香:(松曰)雪香怎麼姓秦?
雪 香:(雪香笑曰)假託耳,不必問。
    (月鑒俱問松、竹姓字,松、竹具道閥閱)
月 鑒:久聞敝友道及大師,今日恍如三生。
月 鑒:(月鑒謙謝)適聞二位相公問秦相公怎麼姓秦,難道秦相公不姓秦麼?
雪 香:(松曰)敝友本是姓梅哩。
月 鑒:二位相公都是武陵人否?
月 鑒:(松、竹曰)是羅浮人。
月 鑒:是羅浮人,怎麼音聲與梅相公一樣?
月 鑒:(松、竹曰)同鄉共井,如何不是一樣?
月 鑒:梅相公是武陵人,怎麼說與二位同鄉?
雪 香:實告大師,我不是武陵秦氏,乃羅浮梅氏耳。
月 鑒:賈遁翁曾訪羅浮梅氏,相公大抵為此而來?
雪 香:(雪香順口答曰)一則為此,一則欲訪蘭氏。敢問大師離此不遠,有姓蘭號瘦翁
    者,知否?
月 鑒:這裏沒有甚麼蘭瘦翁。
雪 香:(松曰)雪香,大師既曰不知,或者令岳家不在這裏居住,向別處去訪可也。
月 鑒:就在敝寺下榻,慢慢尋訪亦可。
    (三人遂留寓西子廟中。)
    (雪香私語松、竹曰)
雪 香:賈遁翁訪我,不知何故?
月 鑒:(竹曰)彼欲以女許你,如何不訪你?
雪 香:他欲以女許我,祇知我姓秦,不知我姓梅。今他是訪姓梅的,必不是為此事。
月 鑒:(松曰)你怎麼改姓秦?
雪 香:因見賈氏女欲圖婚姻,若說出真姓名,恐家父聞知不便羈留。
月 鑒:(竹曰)雪香用心良苦。
    
    
58**時間: 地點:
    (且說三人從蘭瘦翁門首經過,畹奴認得雪香,入告瘦翁曰)
瘦 翁:去歲在我家住的秦相公,方纔從門首過去。
瘦 翁:是向哪裏去的?
畹 奴:向西子廟那邊去的。
    (瘦翁深慕雪香才學,自思曰)
瘦 翁:這秦生必在西子廟作寓,我且去看他。
瘦 翁:(遂走到西子廟來,一見雪香便曰)秦君適從舍邊過來,怎竟過門不入?
雪 香:去歲承翁雅意,叨擾兩月有餘,銘刻肺腑,時時不忘。本欲踵府叩謝,奈舍館未
    定,行李無處安置,是以不敢輕造。不意翁早知蹤跡先來下顧,何以克當?
    (瘦翁亦自遜謝,因問松、竹姓氏。)
    (月鑒在旁,謂瘦翁)
謂瘦翁:這秦相公即是羅浮梅相公,改姓秦的。
瘦 翁:秦君果是姓梅否?
雪 香:本是姓梅。
瘦 翁:尊大人號甚麼?
雪 香:家父字臞翁。
瘦 翁:令舅父家尊姓?
雪 香:姓冷。
    (瘦翁見果是羅浮梅生,乃曰)
瘦 翁:賢契去年在我家住了兩月,卻祇說是姓秦。自賢契去後,我又尋訪賢契。若早知
    是姓梅也免得一番周折。
雪 香:(松曰)翁訪敝友,敝友卻未知。今春有個姓蘭的曾到敝友家親訪敝友時,敝友
    北上未得相遇。此番來西泠,一為叩謝尊府,一為拜訪蘭氏。不知蘭氏號瘦翁者
    住在何處,翁可知否?
瘦 翁:(瘦翁笑曰)愚下即是蘭瘦翁,所謂賈遁翁者亦更姓改名耳。
雪 香:(竹曰)翁何故更姓改名?
    (瘦翁遂將播遷所遇歷敘一遍,松、竹方都明白。)
瘦 翁:(松曰)聞敝友幼時,蒙翁漫許牽絲,兩下固已定聘卻無媒妁。今日如不嫌棄,
    晚生等願作冰人。
瘦 翁:(瘦翁甚喜)本不敢有勞二兄,既翠濤兄這樣說,固所願也。
謂雪香:(因謂雪香)賢契與二位兄臺也不必在此作寓,即搬至舍間去。
月 鑒:欲請媒妁必具紅帖,豈可草草?
瘦 翁:月鑒所說極是。屈駕暫住幾日,擇吉奉請。
月 鑒:(松曰)晚生與敝友既打擾大師,自不敢復打擾尊府。至若執斧的事必欲具帖,
    可以不必。
瘦 翁:(竹曰)雪香可在令岳府上居住,我與翠濤在此。
瘦 翁:二位既是小婿良朋,又何必作兩處住?
謂雪香:賢婿也不必先去,俟我擇日並接可也。
    (雪香應諾,瘦翁復坐談一時而去。)
    (三人送罷,回到客房,雪香笑謂松、竹曰)
雪 香:去年在岳家住了兩月,竟不知是骨肉姻親。
笑 謂:(松曰)惟其不知,則令夫人與你兩下留情,真有趣味。若知是自己的,安得有
    此快事?
雪 香:也說得是的。
笑 謂:(竹曰)凡事必失之意中,復得之意外,言有奇處。若無離無合,何足為奇?雪
    香這段姻緣亦可謂奇矣!
雪 香:家岳命我不必先去,俟他擇日來接。我想家岳既先到這裏來,必須去拜謁纔是。
笑 謂:(松曰)如之何不去拜謁?
雪 香:(竹曰)今日已晚,明早我們同去。
    (第三十九段 會佳期得遂夙姻 謁山嵐重逢桂蕊)
    (艾炙見蘭瘦翁尋訪雪香,知偽書之計已破,卻不知雪香在西子廟作寓。)
    (是日走到西子廟來,一頭撞見雪香正欲避走,早被雪香看見,呼曰)
雪 香:艾兄,今日幸會。
    (艾炙聞呼,祇得走上前來周旋。)
雪 香:去歲煩艾兄為蘭氏寄書到舍,殊多簡褻。
笑 謂:(艾炙曰)去歲叨擾尊府。
笑 謂:(松聞雪香言為蘭氏寄書到舍,知是造偽書的艾炙,乃呼曰)此即破人婚姻者耶
    ,我松翠濤決不爾貸!
    (遂一手揪住艾炙欲擊,竹與雪香解釋,艾乃抱頭鼠竄而去。)
笑 謂:(竹曰)翠濤何必如此?
雪 香:(松曰)這樣奸險小人,我松翠濤豈能容得?
雪 香:翠濤此舉亦足褫艾炙之魂,真是痛快人心。
月 鑒:松相公真豪俠之士。
雪 香:(竹笑曰)翠濤若是習武,怕不是個赳赳。
月 鑒:(松曰)有文事者必有武備。似你專用毛錐,若遇無可用之,他例似大蔡縮頭。
雪 香:(竹曰)我這毛錐若錐到尊閫,自然是要縮頭的。
月 鑒:相公們俱是玉堂貴客,也喜說戲謔話。
雪 香:功名何足以拘人?
    (於是坐談半晌而罷。)
    (蘭瘦翁自西子廟歸,對池氏說前秦生即是梅生,池氏亦甚驚喜。)
    (芷馨聞之以告猗猗,猗猗)
猗 猗:那山家女子所說,我早知其不謬。
芷 馨:梅相公今年大魁天下,小姐真是有福哩。
猗 猗:這是他的福命。
    (於是瘦翁擇日成禮;猗猗聞之潸然泣下,謂芷馨)
謂芷馨:我得事梅郎自是得所,但我父母膝下無兒,我隨梅郎去後,這桑榆暮景有誰侍奉
    ?
芷 馨:老爺、太太必有萬全之策,小姐不須憂慮。
    (池氏亦懮及女兒去後膝下無人,瘦翁謂池氏曰)
瘦 翁:我想向來原是在羅浮居住,於今不若再搬回羅浮去,庶可與女兒常相聚首。
    (池氏稱善。)
    (婚期將近,瘦翁收拾自芳館為女兒洞房;接松、竹為媒,即在自芳館北客房居
    (住。)
瘦 翁:(松指隔牆謂雪香曰)你從前在這裏作寓,這隔牆是尊閫臥室否?
雪 香:是也。
瘦 翁:(松笑曰)難保無逾牆相從之事。
雪 香:翠濤是何言歟?
瘦 翁:(竹曰)去年雪香在這裏,不過是兩下留情。至若苟且的事,我可以信其必無。
    (到了花燭之夕,松、竹作詩詞相賀。)
    (竹詩云:
    (  赤緊溫柔第一巡,鴛衾錦帳不勝春。)
    (豈知此會新婚夜,仍是當時舊遇人。)
    (扣解芙蓉羞半面,香含豆蔻現全身。)
    (雨雲初歇陽臺暖,定比從前笑語親。)
    (松填《江城梅花》一闋云:
    (  良宵風月價誰論,盼新婚,到新婚。)
    (兩個含歡,有酒對芳樽。)
    (夜漏迢遙人語靜,翠幃裏,便惺惺、無限情。)
    (此情此情怎能禁,臉兒濫,口兒親。)
    (睡也睡也,睡得穩、著意溫存。)
    (你個去年,花月照閑庭。)
    (早想合他同處寢,僥幸也,到今宵、事竟成。)
雪 香:(雪香看畢)二兄高才,弟一時不能屬和。
瘦 翁:(松笑曰)雪香的心早已莫知其鄉了。此時諒必想不出一句甚麼來,你不和也不
    勉強你。
    (至夜二更後,雪香歸到自芳館。)
    (芷馨見雪香入,即出房而去。)
    (雪香與猗猗此夕相見,比從前更有一種風情,令人領略不盡。)
雪 香:(雪香謂猗猗曰)去歲與卿別後,誰想竟有今日。
猗 猗:去年郎君改姓更名來寓妾家,妾恨無投梭之拒,至今思之殊深愧悔。
雪 香:卿何作如此語?去年我來兩月,知卿貞靜。彼時卿得艾炙偽書,祇道我已別娶,
    故不得不擇佳婿為終身計。與我詩中寓意、眼底留情,亦何足怪?假若無艾炙偽
    書,卿必貞守舊盟,決不輕易於動念。
猗 猗:郎君此言,正道破妾的苦衷。
雪 香:我去年與你留情,也是為偽書所誤。假若無那偽書,我亦必靜待佳姻。即有如卿
    才貌雙全的人,何敢復生妄想,致等諸薄幸一流。
猗 猗:郎君去年若不改姓,倒免得一番周折。
雪 香:我若早知卿家姓蘭,也免我夢想神思。
猗 猗:彼此都是一樣。
雪 香:我前日來時,若不說是姓梅,你家也還要訪姓梅的,豈不又費周折?
猗 猗:妾已早知郎君不姓秦的。
雪 香:卿怎早知我不姓秦?
猗 猗:今春偶遊西子廟,遇一姓山的女子,那人是從羅浮新搬來的。我偶念桂蕊贈你的
    詩『不遇范公全晚節』二句,他即念上二句。我遂留意邀他到家,問及此詩,他
    便說不是姓秦;且知君與桂蕊的事甚悉,君與那人亦有情否?
雪 香:不知有這姓山的。
猗 猗:他是羅浮人與君不遠,何竟不知?
雪 香:羅浮女子甚多,我何能知?
猗 猗:他何以知君與桂蕊的事?
雪 香:桂蕊乃銷魂院名妓,那女子知得亦是常事。
猗 猗:桂蕊有才貌是以有名,那婦子亦有才貌,何竟無名?
雪 香:才貌如何?
猗 猗:比妾似還勝些。
雪 香:(雪香驚曰)離我家不遠,哪有這樣好女子?
猗 猗:聽他言語亦似與君有情,我疑即是桂蕊。但桂蕊即蒙郎君贖他出院,何得到這西
    泠來?
雪 香:(雪香愀然曰)提起桂蕊令我心惻。
猗 猗:尚未出院耶?
    (雪香遂將桂蕊投水的事告知猗猗;猗猗亦深為惋惜)
雪 香:那山家女子的父,從前亦尋訪郎君,何不去拜謁他家,或可見那女子?
    (雪香應諾。)
    (到了次早,松、竹求見猗猗。)
    (既見之後,雪香陪到客室來。)
雪 香:(松笑曰)雪香,你去年說『世無西子難誇美』,於今得此佳偶,真是西子再世
    。怪不得你去年在這裏留連兩三個月,就是我松翠濤若去年到這裏,也必留連不
    去。
雪 香:我豈止在這裏留連不去,就是見了嫂夫人也是一樣。
桂 蕊:(竹曰)翠濤每好戲謔,今日又便宜雪香。
雪 香:(松曰)雪香所稱嫂夫人,即眼前人也。
桂 蕊:(竹曰)翠濤這話不是這樣說。
雪 香:驢鳴犬吠何足污耳!
桂 蕊:(松曰)你也是個同群。
雪 香:(竹曰)彼此舌戰,可稱勁敵,於今當偃旗息鼓。
雪 香:我有一件疑事,二兄可以決否?
桂 蕊:(竹曰)有何疑事?
雪 香:我們羅浮有個姓山的女子,才貌雙絕,兄等知否?
桂 蕊:(松曰)哪有這樣的女子,我實不知。
雪 香:(竹曰)你在哪裏見過?
    (雪香將猗猗在西子廟相遇的話,細述一遍。)
雪 香:(松曰)那姓山的女子他怎知雪香與桂蕊的事,令人真不可解。
猗 猗:(竹曰)那山家既從前尋訪雪香,雪香亦何不到山家拜謁?
雪 香:正有此意。
    (過了兩日,山嵐到蘭家致賀,瘦翁迎至中庭敘禮,山嵐)
山 嵐:僕遠遊兩月,昨日始歸。聞梅生已作君家令坦,欣忭非常。
瘦 翁:小婿頗快人意。
山 嵐:冰清玉潤,千古傳為美談,翁與令婿方斯不愧。
瘦 翁:過譽,過譽。
    (山嵐即欲求見雪香,時雪香外出,瘦翁)
瘦 翁:小婿方出外去了,翁可稍坐一時,俟回來即當晉見。
    (山嵐閑談半晌,雪香尚未回來遂辭而去。)
雪 香:(臨行謂瘦翁曰)令婿回時,煩向他說一聲,明早我潔塵以待,幸勿吝步。
    (瘦翁應諾,山嵐乃去。)
    
    
59**時間: 地點:
    (少時,雪香歸,瘦翁以告。)
    (次早雪香來拜山嵐,山嵐甚喜。)
    (雪香一見卻不相識,暗思)
雪 香:這姓山的素昧平生,何以這樣親熱,莫非也欲將女兒許我?但我已贅蘭家,彼未
    必復有此事。
    (因詢閥閱,山嵐具道生平。)
    
    
60**時間: 地點:
    (少時一麗人自屏後出,雪香一顧果是桂蕊,一時悲喜交集。)
    (桂蕊出與雪香攜手,嗚咽不已。)
    (雪香乃問投水後事,桂蕊細述。)
雪 香:(雪香復拜山嵐)原來是月香恩父,真失敬了!
    (山嵐謙遜一番。)
    (雪香復與桂蕊各道別後懷思,留戀竟日方別。)
    (歸告猗猗。)
猗 猗:當西子廟相見時,我固疑是桂姊,於今果然是他。異日得以聚首言歡真是快事。
    (遂將雪香在銷魂院遇桂蕊的始末,告知母親池氏。)
    (池氏亦喜。)
    (松、竹聞之,謂雪香)
謂雪香:月香始終得與雪香聚首,庶稍解我二人前愆。
雪 香:前蒙二兄慷慨,事雖未成,終是感激不盡,何愆之有?
    (蘭瘦翁至,松、竹因告之。)
瘦 翁:小婿仗義,二兄玉成真是難得。
    (過了月餘,雪香欲作歸計。)
    (瘦翁與池氏商量移家羅浮。)
    (雪香遂到山家求見桂蕊,言將攜猗猗回羅浮,約與偕去。)
山 嵐:(山嵐謂雪香曰)僕年老孤苦,子女俱無。此女雖是義女僕卻愛之如親生一般。
    今梅君欲攜他同歸,勢亦不能相阻。但此番一去,僕依舊孑然無靠,如之奈何?
桂 蕊:(桂蕊亦泣曰)不是恩父相救安有今日。復與梅郎相見,若離父母而去,自難割
    捨。願郎君策一萬全。
雪 香:蘭家岳父亦移家到羅浮去的。月香姊既不忍割捨恩父母而去,亦可同到羅浮居住
    ,庶得以常相聚首,不知恩岳父意下如何?
山 嵐:如此甚好,祇是又費一番經營。
桂 蕊:父親向在羅浮作賈,於今復搬到羅浮去倒也甚好。
    (山嵐祇得應允;遂擇吉日,蘭家及山家俱同雪香回羅浮去。)
    
    (第四十段 返羅浮妻妾齊美 告終養翁婿同居)
    (山嵐及蘭瘦翁俱移家羅浮,雪香同猗猗拜見冷氏,冷氏甚喜。)
    (松、竹將桂蕊的事告知冷氏,冷氏)
冷 氏:此事易起猜疑,況我媳婦係初婚,何能遽及此事?候我與媳婦商量停當方可。
    (松、竹應諾而去。)
冷 氏:(冷氏謂猗猗曰)吾兒舊眷一妓,我實不知,今日松、竹二生對我言及那妓,意
    欲為吾兒小星,你意下如何?
猗 猗:那妓兒已見之。其為人也幽閑貞靜,當面足令人欽,過後尤令人慕。兒本樂與相
    聚,還望母親玉成。
冷 氏:(冷氏喜曰)似兒如此賢慧,古人江有汜之詩可以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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