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 至 第一二〇
１１１＊＊時間： 地點：
（話說聾瞽人摸著廟牆，便大膽前走，行近半里，就有人來，見這人渾身水濕，
（便問情由。）
（元通卻把前情說出，因說他耳目不見不聞，失水的寒冷苦楚。）
（行人歎息，因問元通來歷。）
（元通說出東行迷失途路。）
元 通：（行人道）師父，你們走雖大道，此去東路迂遠。近來因人奔新開邪逕，便迷失
此途。不是此紅廟尚存，行商過客誰不錯入迷途。前走卻無處棲止，須是這紅廟
清淨可住。
（元通聽得，與尊者回走紅牆廟來。）
（遠看窄隘，近前卻也不小。）
（高門大殿，宛然一座禪林；邃宇重楹，卻是滿堂聖像。）
（師徒進了廟門，只見殿內走出一個僧人，相見敘禮，便問尊者來歷。）
（尊者一一答應，因問僧人道號。）
僧 人：弟子法名正持。
（也敘出家始末。）
（尊者見廟臨海岸，果是塵情不擾，主僧賢德，可共安居，便與元通住下。）
（日間化緣，夜裡打坐。）
１１２＊＊時間： 地點：
（卻說這正持和尚，與尊者師徒終日講些靜定工夫，他方知空門的實行，乃向尊
（者）
向尊者：弟子雖披剃多年，終日只知接待施主，有時誦唸經文，叫行者敲鐘打鼓，喚沙彌
點燭燒香。今朝方識得修行的本業。卻只是有一件，請教師父。弟子禪關未透，
凡念每生，習靜不靜，求靜反抗。這卻怎生持守？
尊 者：師父？你思名顧義，入道何難？你若求靜，其心即動。
（這正持和尚哪裡解悟尊者玄旨，卻又夜夜隨著習靜。）
１１３＊＊時間： 地點：
（一日打坐天明，尊者見他色相變常，靈光卻似入幻景象，乃與元通說道）
尊 者：正持入定不出，必是業魔纏繞。
元 通：正持入定不出，正乃得彼常清，何為業繞？
尊 者：色相失了真常，靈光必有他向。
元 通：師何以度？
尊 者：待他出靜，吾自有度。
（後有說：
（ 化緣禪和子，幾個識修真？）
（靜修識得處，須忘貪與嗔。）
１１４＊＊時間： 地點：
（卻說這正持僧人，雖是披剃出家，終日忙忙應教，哪裡知道靜定工夫。）
（只因伴師徒學習，勉強跏跌，便成幻境。）
１１５＊＊時間： 地點：
（卻說他靜中，一靈飛越，有如駕霧騰空；五體端凝，卻似木雕泥塑。）
（忽來嶺畔，偶見白鶴凌霄，遂賞心樂事，誇道）
元 通：好白鶴！
（怎見得好？看他：
（ 毳毛弄雪，丹頂呈珠。）
（摶風摹漢，上盤桓於九天；展翅垂眸，下瞻視乎四野。）
（山明水秀，都在他頡頏之下；樹頭林杪，盡教的俯仰之間。）
（這正持方誇揚好鶴，不覺便入了鶴竅，卻飛在半空，遍觀海島。）
（恰好玄隱洞間那一隻病鶴，正在青鬆深處，白石洞前，往來行走，見了正持這
（靈人的白鶴，意氣相投，便抖擻六翮，屈伸雙足，一翅直上虛空。）
（他兩個翱翔霄漢，俯仰乾坤，見山林樹木蔥翠，崗阜巔巒凸凹，賞心樂處雖多
（，卻有一纖介意。）
（雌鳴雄不應，乃是一種伴道根因；彼樂此不知，只因兩意不通言語。）
（正持化鶴，雖遂了誇揚心腸，卻入了邪迷境界。）
（又因這心中喜悅，樂處不似人能言語，說出最樂極佳，乃是個不言語的物類，
（把心一急，便出定覺來。）
（見尊者師徒在堂中對坐，方才說出這段情景。）
（尊者不言，元通乃笑道）
尊 者：正持，你持守不正，已入幻門，幾成物化。
正 持：（正持也笑道）弟子們出家在這廟內，只曉撞鐘打鼓，念佛看經，答應一村施主
，收些月米齋糧，哪知止靜坐禪，祛魔絕妄。
（尊者聽得，也微微笑道）
尊 者：坐禪止靜，正是僧家本領，脫卻生死機關。若只攻鐘鼓香花，化緣秉教，便與在
家凡俗，只多了幾根鬚髮。
（正持了悟，稽道謝教。）
１１６＊＊時間： 地點：
（一日，與元通海岸閒行，見大海汪洋遼闊，正持乃問元通道）
正 持：師兄，你看大海茫茫，無涯無際，世間可有與他比並的？
元 通：我與你心胸寬廣，比並也無差。只是莫生風浪。
正 持：怎麼莫生風浪？
元 通：（無通答道）廣大光明，怎麼教他波濤光湧？
１１７＊＊時間： 地點：
（正說間，只見兩三個海鷗飛來飛去，隨波上下。）
正 持：（正持便問）海鷗來往，是戀海不去，還是海戀鷗來？
元 通：還是海鷗相戀。
正 持：鷗戀海，海豈戀鷗？
元 通：（元通也笑道）如何叫海闊從他來往，有以使他不去？
１１８＊＊時間： 地點：
（忽然風生浪湧，見兩隻海舟泊淺。）
正 持：舟人在海裡，還是海在舟人眼裡？
元 通：總是海、舟、人都在這裡。
（正持不能解。）
（卻好尊者見二僧閒行海岸不歸，恐其世事觸目亂心，乃步至海邊。）
（果見他二僧站立海之上，見了尊者，端莊恭伺。）
尊 者：（尊者便問）正持師有見解否？
正 持：弟子與元通師兄，正在此辯難不解。
尊 者：何事辯問？
正 持：弟子說：『大海茫茫無邊無岸，世間可有與他比並的？』師兄道：『我與你心胸
廣闊可比。
（』尊者笑道）
尊 者：此內大包，法界比不得，比不得。
正 持：弟子見海鷗來來去去，狀如不捨，不知是海戀鷗、鷗戀海。師兄道是海鷗相戀。
尊 者：誰教海引鷗、鷗來海、你二人戀戀。
正 持：舟人在海裡，還是海在舟人眼裡。師兄說：『總是海、舟、人都在這裡。
（』尊者）
尊 者：誰教你我都在這裡？
（尊者與元通、正持三個海岸上閒講。）
（只見海舟裡幾個客人，見海岸三個和尚站立，俱各猜疑。）
（一個說是抄化的，一個說是做道場、吃了齋閒走消食的，一個說是庵廟裡招商
（接客的。）
只見一：（只見一個客人道）何必猜疑，淺沙可登上岸，相會一問自知。
（眾客上得岸來，彼此敘禮。）
客 人：（客人便問）三位長老站立海岸，講論何事？
正 持：（正持便說）紅牆廟住處化緣貧僧。
尊 者：（尊者也答應）附搭在廟居住，欲東行前去。
客 人：小子們卻也東行販賣貨物，偶遇風波，暫泊在此。二位師父必善法事，便順搭小
舟，我等正欲修一善功，祈保風恬浪靜。
（尊者聽了，順舟東行。）
（一面謝辭正持，一面附搭海舟。）
（上得船裡，狂風不息，尊者合掌，念了一聲佛號，頃刻風靜浪平。）
（眾客大喜。）
（後有稱揚尊者登舟、平風息浪功德五言四句。）
（詩曰：
（ 海浪洶洶日，天風烈烈時。）
（慈悲有尊者，靜定仗阿彌。）
（風既平，浪自息，舟人駕船東撐，卻來到一海洋港口。）
（客商要停泊販賣貨物，尊者便辭別舟人登岸。）
（客商見尊者平定風，同聲乞求道力，擁護行舟。）
（尊者乃將經文一卷，送客供奉。）
（客商方捧經在手，果然天風效靈，轉順而去。）
（尊者上得岸來，方欲問東行大路，只見港口一座牌樓，上有三字篆文。）
（元通識得，向尊者）
向尊者：東行有了路頭。師父，我們行舟，搖搖心倦，且在這牌樓下，少歇息片時再走。
尊 者：正是，正是。你可將經文取出，誦念幾卷。
（元通依言，取出經文，方展卷誦念，便引動港內多人都來聚觀。）
（只見高樹枝頭，一個烏鴉聲叫不休。）
（眾聽經的擲石打飛鴉去。）
（傾又飛一靈鵲來枝，聲叫不住。）
（眾人聽經如故，毫不介意。）
（經文誦畢，尊者乃問元通）
尊 者：徒弟，你見鴉鵲枝頭同一聲叫。緣何眾人，一惡擲石打鴉，一喜任鵲聒噪？
元 通：眾心惡鴉聲惡，故擲石打鴉。眾心喜鵲聲好，故任其噪。
尊 者：汝言又拘在海舟，都在這裡，哪裡知道善惡？在鴉自取好善，惡惡出自人心，鴉
豈自知？況它乃無心音聲，便動了十方法界之憎；人若有心作惡，未有不動了萬
年之臭也。
１１９＊＊時間： 地點：
（正說間，只見鴉鵲去又復來，那聽經多人又擲石打鴉，連鵲都驚飛而去。）
元 通：（元通偶發一言說）列位善人，由它罷了。或者禽鳥也來隨喜。
只見眾：（只見眾人中一個老者說道）你這和尚，怎麼說鴉鵲也來隨喜？我等在此隨喜，
便也是禽類也。
元 通：（元通忙陪笑說道）貧僧也只為說，人與禽鳥，各隨其性，既飛來，卻被善人以
石打去。這其間根因，便有個兩失其性也。
老 者：如何兩失其性？
元 通：鴉鵲被石驚去，善人因鳥怪貧僧一言之犯。
（那老者聽了元通之說，笑道）
老 者：這和尚講的倒也有理。
老 者：（把手望空一指）長老，我便還了你個兩全其性。
（只見空中飛來兩個鴉鵲，連聲不住。）
老 者：（眾人聽得，齊叫）好老道！
（尊者見了，把慧眼一看，對元通道）
尊 者：此幻法也。海港老人，如何會法？
（乃把一手捻了個心印，只見那鴉鵲，化了兩塊石頭落地。）
老 者：（老者怒起）和尚！如何破了我法？
元 通：（元通笑容恭敬起來）老善人，貧僧往東行度，偶順海船，到貴方化緣，少坐歇
息，有何力量敢破老善人之法？且問老善人，何等道法被貧僧們破了？
老 者：我們有幾個會友，都是在家修行火居道人，平日雖結會焚香課誦，卻人人都拜了
師，習學幾種法術。方才見長老坐地誦經，走來觀聽，只因鴉鵲根由，是我偶施
小法，怎麼仍還化石？必定長老又有高出我的手段，破了我法。既說東行化緣開
度，且請到小村，與我眾道友相會，供奉些素齋，指一條大路前行。
（尊者聽了，便起身跟隨老者，過長街，轉小道，卻來到一座高門大戶人家。）
（果然有幾個火居道人，在門前站立講話。）
（見了尊者師徒，都迎入屋內查敘來歷。）
（尊者便說出名號、東行緣由。）
（眾道乃問同來老者，如何得遇二位長老。）
（老者方說出鴉鵲根因。）
只見一：（只見一道人說道）遊方僧道法術手段，強中更有強中手。比如我們有幾件法兒
，哪曉得有個法裡法，如前日去的那幾位道眾。
（只這一句，有分教，惹出慈悲念度，盡有情因，下回自曉。）
（第十四回 破幻法一句真詮 妙禪機五空覺悟）
１２０＊＊時間： 地點：
（卻說道人說了日前過去的幾位道眾，又誇自己有幾件法兒。）
（尊者見他弄幻術，以石化鵲，便忖道）
尊 者：這起人聚會講法，必定是方才那石化鴉鵲的術兒。卻又說日前過去的道眾，想也
是走方耍戲、撮桶子的。且問他個明白，方好度他。
只見一：（乃問道眾）有幾件甚法，貧僧們卻不知，可見得麼？
只見眾：長老有甚奇妙法術，請試演幾個我們－看。
尊 者：貧僧卻不曉得法術，只知誦唸經文，化緣行度。
只見眾：誦唸經文，我等全曉。化緣是長老的疏頭，行度卻是何法？
尊 者：比如道眾會法，貧僧就會隨你法類行度。
只見眾：隨類而度，可礙我法？
尊 者：只恐貧僧行度，你法就不靈。
只見眾：這等講來，卻比那法裡通法又高出一等。
尊 者：（尊者便問道）如何法裡通法？
只見眾：日前有幾個道友過此，我等行一法，他便推廣一法。如大海汪洋，乃我等演出的
法，他就海中咆哮猛虎。我等演出大火烈燄，他就火裡盤旋蛟龍。
尊 者：這何足奇！若是貧僧，虎裡還有水，龍裡還有火。
只見眾：（眾道笑道）長老這是何說？
尊 者：水原還水，火原還火。但使水火各安，莫叫彼此爭勝。
只見一：長老誇張，隨口答應，我等既學習了幾分法裡法，便演出來，看他們如何抵對？
（尊者聽得，乃向元通耳邊說了一句真詮。）
元 通：（元通點首道）謹領師旨。
只見一：（這眾道中一人說道）長老，我如今先演一法，你卻莫要心慌。
元 通：貧僧不慌。
（只見那道人口中唸唸有詞，頃刻天昏地暗，烈風暴雨，轟雷掣電。）
（眾道一面誇揚好法，一面心驚膽顫起來。）
（尊者閉目靜坐，那雷電直近元通身來。）
（元通只把左手一張開，頃刻風雨靜息，依舊白日。）
（又一道人，口中也唸唸有詞，頃刻狂風大作，黑霧漫空，見幾個兇神惡鬼，手
（持軍械枷鎖，直奔元通，若似捉拿之狀。）
（元通卻把右手一張開，頃刻兇惡消散，依舊青天。）
（二道方演了兩法兒，皆被元通破了，便拜跪在尊者面前）
元 通：老師尊，我等已知你神通高大，只求你方才與高徒耳邊說的一句，不知是甚話。
我等法術，入火不毀，入水不沉，怎麼到得高徒身邊，只見他把手一張開，法便
解散？
尊 者：貧僧閉目靜坐，便就是妙法，也未嘗見。若是附耳一句言語，問我元通徒弟自知
。
（二道方跪在元通面前，求說明張開手是何法。）
（元通被二道乞求不過，只得把手張開與二道一看，那左右手心中，卻是二字。
（）
（道人齊來觀看，墨跡未乾，乃「忠孝」二字顯明手心。）
（眾道不解，齊向尊者）
向尊者：求明附耳一句話說。
元 通：（元通忙答道）列位道者，何必深求！我師父附耳一句，叫我徒弟應答眾法，只
鬚髮見一個正大光明心腸。小僧想來正大光明，莫過忠孝，一時便填寫手心之內
，卻也不知怎便解了妙法。
元 通：（二道聽得，頓首說道）忠孝二字，果是正大光明，連我等法也破了，又何必結
社做會？只是有一件，拜求師尊說明了罷。
尊 者：何事又要說明？
二 人：為官的須要盡忠，有父母的須要盡孝。我等鄉村小民，哪裡去盡忠？久失雙親，
哪裡去盡孝？
（尊者不答。）
（二道叩問不已。）
尊 者：還去問吾徒。
（二道乃問元通。）
元 通：（元通笑道）何必為官，豈拘親在？與人謀盡己即忠，終身不忘於親即孝。
（二道點首。）
尊 者：（尊者乃向元通說）和尚家何必嘵曉呶呶、講文說理，入了學士家風，為此耳提
面命？只就你手內二字，任他百種幻法、萬句經文，都叫他遠退千里。
（眾道齊齊拜謝，半字也不敢說會使法了。）
（尊者見眾道了明正道，方才）
方 才：日前何處道眾路過貴方？能演甚法裡通法，誤了列位向道之心？
（那石化鵲的老者，便道出梵志師徒的行徑。）
尊 者：（尊者聽得）貧僧離了印度國中，正要普度化緣，可不知何處遊方行教，不做修
行實果，敗壞玄門釋教！貧僧本當住此，與眾道講究玄理，只恐旁門惑亂正宗，
少不得前行開導。且問道友：這眾道從何處去也？
只見眾：去日已久，趕恐莫及。只是他要尋大檀越施主，前往勢裡行去。
（尊者聽得，便辭眾道，欲投勢里路走。）
（眾道苦留，要做個課誦功果，尊者只得留住。）
杯渡道：（道人中有一個老者問道）師父，我見幻法無用，一心要拜投你做個師父，與我
弟子剃個光頭，披師父這件衣服，隨你方外化緣。只是一件，我年過六旬，恐已
老邁，若是師父不拒我這點真心，收做個老大徒弟。
（說了便跪拜在地。）
尊 者：（尊者忙扯起老者來）出家，在家，總是一件道理。年老，年少，不過這點真心
。你老人家，若把三惑輕看，便就五空不擾。剃這幾根短白頭毛何用？披我這一
件破緇布衲何為？
（尊者說畢，只見眾）
只見眾：師父，你便收這老徒弟也好。這老者生有五六個子女，俱各自衣食，一個也不供
贍他。他每每要包個布巾出外求食。
（尊者只聽了這幾句話，便動起慈心）
尊 者：你眾道叫貧僧收他做徒弟，卻帶他去不得。我們饑餐渴飲，曉行露宿，老者如何
行得？
只見眾：若是師父肯收他，我等各捐資財，啟建一座小庵，與他出家。況我這地方，只因
好弄法術，故此無個庵廟。
（尊者依允，便與老道披剃出家，揀個良辰，修建善事。）
（一時傳到鄉村大家小戶，都來佈施。）
（尊者師徒為此多留旬日。）
只見眾：師父，既收了徒弟，也當與他起個法名，受他個戒行。
（尊者聽了，乃道）
尊 者：我前說他老人家若把三惑輕看，便就五空不擾。可叫做法名『五空』。這三惑，
即是戒行。
（眾道不解，求尊者指明。）
（尊者乃說一偈：
（ 酒色財三惑，雖然老者輕。）
（尚有未了者，五蘊怎空清？）
（按下尊者與老和尚起名受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