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 至 第二〇

11**時間: 地點:
    (這日偷酒敗露,自替他掩飾其事,又吩咐丫頭在父親面前莫說,每事周旋,百
    (般曲護。)
    (誰知是前世有緣,心心念念,只想嫁他。)
    (到得夜間,等丫頭睡熟,悄然帶了些私房,輕輕地開出重門,直至干白虹臥所
    (。)
    
    
12**時間: 地點:
    (此時干白虹尚點著燈,正想又去吃酒,忽聞叩門,連忙開了,見是麗容,忙問
    (道)
干白虹:小娘子此時不睡,到此何干?
麗 容:妾有要言相訂,不憚星夜而來,因思郎君非傭工之輩,不過僻於口欲,屈身至此
    ,可為惋惜。故妾之愛君,非一日矣。不知君亦鑒吾心跡否?
干白虹:屢次蒙小娘子相救,感不可言。至於愛念之恩,人非草木,焉有不知?但卑人非
    淫邪之輩,不敢妄及於私。況犬馬賤傭,小娘子閨闈淑質,何敢非禮相犯?是以
    有負深情,非不抱歉,幸小娘子垂亮!
麗 容:郎君才品端恪,妾實敬仰。如君所言,私媾則不可,明娶則無害。今妾既喪偶,
    君亦未娶,婚姻雖不計財,但吾父猶拘俗見。知君貧困,敬以白鏹百金,與君轉
    為聘物,若果三星相照,得遂予懷,吾家粗酒甚多,可以任君長醉,未知可否?
    (干白虹聽到結語,觸著酒興,忙答道)
干白虹:明娶既不失禮,有何不可?況蒙小娘子如此周全,恩情深厚,何敢固卻?只恐小
    娘子雖屈尊俯從,尊公好高重利,以我為賤,焉肯允諾?
麗 容:君原未露真名,父親諒不知覺。若必欲穩當,東村有個王三秀才,是地方中一個
    光棍,父親最懼怕他。只去央他作伐,再無不成的了。
干白虹:(干白虹喜道)此言甚是有理。我與王三秀才曾有一面,此事定肯出力,小娘子
    放心請回,自不敢負。
    (麗容便將銀子取出,付與干白虹收好。)
    (又再四叮嚀了一番,方喜孜孜回房去了。)
    (正是:
    (  情深莫漫說投梭,深夜攜金贈酒徒。)
    (手引紅絲牽白面,春風應自值錢多。)
    (次日干白虹只說身子不健,告辭回家。)
    (金守溪雖時刻少他不得,怎奈再三強留不住,只道果然有病,勉強許他回去半
    (月,養好身子再來做工。)
    (干白虹見老兒肯容他歸去,好不歡喜。)
    (便到曲房裡收拾了幾件衣服,連被窩捲做個包兒。)
    (麗容知他這日要去,又悄然到曲房後頭,宛轉囑咐了幾句。)
    (干白虹口裡應著,作了兩個揖,謝別出來,又向老兒說了一聲,方才取路而回
    (。)
    (誰知到了家裡,酒興愈覺勃然,一心一念只想酒房中的樂境,日夜摹擬,想出
    (了神,喉饞心癢,好不難過。)
    (挨到第三日,漸漸有些熬不定了,只得傾出麗容所贈之物,拈一塊兒,往市裡
    (買了兩壇酒,也照樣放出那酒缸邊的本事,醉了醒,醒了醉,不夠一日,光光
    (剩兩個空壇。)
    
    
13**時間: 地點:
    (明日起來又覺冷清清過不去,只得再解開包兒,取塊銀子,又買來吃,仍醺醺
    (的過了一天。)
    (從此用得手滑,反不吝惜,今日也是酕醄,明日也是酩酊,竟忘懷了麗容所訂
    (之事,把這銀子沒早沒晚,盡著狠醉。)
    (不是跌倒田間,定是離披陌上。)
    (幸而有些酒德,還不至於使酒生事,只是開懷放膽,跌蕩逍遙,將麗容一段婚
    (姻之約,丟在腦後。)
    (不上半年,這百金之贈,早已使得精光,仍舊是個空身漢子,那時方才得醒。
    ()
    (那知金麗容自從與干白虹訂約,叫他托病回家,只道定然就央人來求親,誰料
    (一去之後,日日盼望,並不見王三秀才過門作伐,心裡好生著急。)
    (等到月餘,並無音耗,也便料他酒性不改,定然將這銀子去盡著狠醉,竟忘了
    (我終身之約,不料干白虹沒正經到這個田地。)
    (心中越想越覺氣惱,但人已出去,沒法處他,只終日暗暗的焦悶,又不敢向父
    (親說起。)
    (漸漸過了兩三個月,只是不來,麗容望眼幾穿。)
    (干白虹此時正在醉鄉,不知天地何物,卻那裡曉得這邊如此牽掛!麗容不勝銜
    (恨道)
麗 容:我看他是個端方之士,誰知如此負心。銀子的事雖小,但我怎生待他,反無情無
    義把我置之度外!我只悔當初錯認了人,今日自取慚愧。
    (背地裡反不知怨了多少,因是兒女私情,恐怕風聲漏泄,又不敢央人叫他,只
    (得常向父親說道)
只 得:前日這平大郎甚是得力,怎不去喚他來使用?
    (金守溪也放不下他,因不認得住在那裡,只好去尋保人轉喚。)
    (誰知干白虹做了酒中李白,正好醉倒長安,便皇帝也召他不來,那裡喚得他動
    (?保人只隱然替他回覆。)
    (倏然半年,不見一些影響,麗容心裡愈加氣悶,漸漸染成一病,茶飯不思,夢
    (魂顛倒,終日只昏昏沉沉的癡睡。)
    (金守溪見女兒如此,好生著急,詩云:
    (  兒女知春太有情,郎當無那惜深盟。)
    (東風只是牽人恨,吹過南樓不見聲。)
    
    
14**時間: 地點:
    (卻說干白虹自從酒醒之後,方才想起麗容之事,忽然大悔道)
干白虹:我真個狂了,那小娘子何等待我,我卻負他,真畜生之不若也。只如今怎麼回覆
    他才好!
    (肚裡雖然懊悔,怎當銀子卻已用空,一時手足無措,心中日夜不安,常歉歉然
    (自知抱愧。)
    
    
15**時間: 地點:
麗 容:(一日忽發猛省道)我自從為人以來,未嘗少有虧心之行,今日狂悖若此,致他
    含怨無歸,陷身不義。想丈夫處世,豈可昧理負心,輕狂自棄?且堂堂六尺,忘
    恩負義,何以為人?
    (便將自己這數畝腴田並幾塊園地,連忙都出了經帳,托人尋主求售。)
    (一總只賣得五十兩,又拉幾個村中弟子,做了二十金的會債,並兩間棲身房子
    (出賣了十餘兩,把來湊在一塊,用紙封好,雖然酒興本豪,只得勉強遏捺,隨
    (他口裡流涎,竟不敢分毫耗散。)
    (次日就去央王三秀才到金家說親。)
    (那王三秀才專靠趁閒錢、吃喜酒的,有甚不肯?便一諾無辭,連忙就到金家求
    (帖。)
金守溪:(金守溪接著道)王三相公許久不來,今日甚風吹得到此?
王三秀:此來別無他乾,因有一頭好親事,特來與令愛作伐。
    (金守溪正因女兒的病只是沉重,明明曉得他青年喪偶,守了三年,有些情動,
    (傷感而成。)
    (正想要尋媒人與他覓配,恰好王三秀才正來說起這事,便連忙問道)
王三秀:小女正欲尋個人家,只不知王三相公說與那一家的子弟?
王三秀:離此不遠有個乾家,這官人叫做干白虹,青年好義,在村中也算個有名的豪俠。
    因父親早背,尚未有家,不知可使得麼?
    (金守溪聽說「干白虹」三字,雖不識面,那義勇之風,藉藉在耳。)
    (且王三秀才又是生平的懼下,便滿口應承道)
王三秀:那干白虹我也聞得,原是好好人家,既王三相公說來,再無不從之理。至於六禮
    豐儉,悉憑王三相公斟酌,也不敢計論。
王三秀:婚禮原不論財,只要對頭好,便可做得人家。總是小弟在內主持,還你停當便了
    。
    (金守溪不勝之喜,遂留王三秀才吃了便飯,寫個年庚與他。)
    (王三秀才謝別出門,便到乾家回覆。)
    (干白虹見已說允,滿心歡喜,也不卜問,就選了行聘日子,行禮過門。)
    (麗容聞知這信,想道)
麗 容:他一去半年,只道做了浮萍無蒂,誰知終不忘情。但怎生到今日才來納聘?
    (甚覺猜詳不出,及聞得作伐的果是王三秀才,看那帖子,卻又是乾將的名字,
    (便已放心。)
    (金守溪回聘請客,忙了兩日,然後再看女兒的病,也可效驗,竟能起身吃粥了
    (。)
    (再過兩日,已可霍然。)
    (有闋《入賺曲》云:
    (  女不中留,年長應須覓好逑。)
    (休迤逗,春心一發便情稠。)
    (任綢繆,懨懨鬼病春深後,醫藥如何得療愁。)
    (要他廖,除非早把姻盟偶。)
    (勝如針灸,勝如針灸。)
    (自從干白虹行聘之後,麗容便已安心。)
    (金守溪也覺完成了女兒身事,免得牽牽掛掛。)
    (不隔兩月,干白虹托王三秀才到金家約日完婚。)
    (金守溪因女兒已是詄梅過期,難以久待,只得乘勢應允。)
    (但自己身子覺得有些老倦,正沒人幫理家事,眼底又無親戚,便與王三秀才商
    (議,想要入贅干白虹過門。)
    (王三秀才就與干白虹說知,干白虹正想要親近那酒缸,還恐不能遂念,忽然說
    (著入贅,正中機謀,連忙應諾。)
    (到得畢姻之夕,依舊紗燈鼓樂,高頭駿馬,迎接新郎過門。)
    (堂中燈燭輝煌,氍毹爛慢,干白虹入堂交拜,好不興頭。)
    (金守溪一見,卻是踏曲粗工,大吃一驚,心裡陡然發怒,捋出拳頭,就要去打
    (那新郎,倒被王三秀才一把拉定道)
金守溪:這是怎麼說!兒女完婚,良時美事,就心裡有些不象意,也不是此時發揮的。況
    花燭在前,新郎並未失禮,如何做此情狀?
    (金守溪氣得話也應不出來,只搖頭道)
金守溪:這是我家僱工人,什麼新郎?
    (原來王三秀才尚不知這段話柄,見金守溪說得古怪,便丟了這邊,連忙去問干
    (白虹。)
    (干白虹笑而不答。)
    (金守溪怒跳如雷,又一拳打來,仍虧王三秀才攔住。)
    (干白虹也不理他,竟喜孜孜與麗容交拜。)
    (金守溪正大嚷大罵時,兩個新人已攜手入房去了。)
    (金守溪怒得眼裡爆出火來,無奈王三秀才緊緊拖定,不得脫手。)
    (丫頭奶娘,也來解勸。)
    (王三秀才扯他坐下,好好問道)
王三秀:此事畢竟怎樣來頭,親翁這般著惱,可對我說個詳細。
    (金守溪雙手揉著心頭,歎了幾口悶氣,才一句一喘的把平大郎僱工之事說出。
    ()
金守溪:(又道)明明是這狗才,假冒了干白虹,誑騙我女兒身子,王相公你也不該同他
    耍弄我。
    (王三秀才方知其事,不覺大笑道)
王三秀:原來有此一番把戲,怪不得親翁發急。但今日干白虹卻是真的,前日那平大郎倒
    是假的。
金守溪:豈有此理!平大郎面貌,豈不記得,難道我認錯了不成?
王三秀:你也未必認錯。但他當日僱工,焉知不為令愛而來?故隱諱姓名,屈身遊戲。如
    今總是自家骨肉,也不必講了。
    (金守溪聽著這句,恍然大悟道)
金守溪:乾字加兩點便是平字,據王相公說來,似有此情。但聞干白虹端方不苟,今作此
    邪行,便不是個人了。
王三秀:家醜只可掩飾,不可昭彰。令愛既不能守,將機就計,也可了局。況且僱身之事
    ,外邊絕然不聞,你也不必提起這事,播揚他的短處。
    (金守溪聽到其間,氣己消了八九分。)
金守溪:(因說道)這也不干女婿的事,總是我女兒不肖,辱沒家門,是我晦氣,養下這
    等沒廉恥的東西,只得由他罷了。
王三秀:你也不要說壞了令愛,我看干白虹並非好色之人,前番舉動,或者別有隱情,未
    必為此,總是日後便可見他心跡了。
    (金守溪無可奈何,只得移嗔作喜,擺下酒筵,與王三秀才盡歡而別。)
    (詩云:
    (  少婦樽前話合歡,新郎只覺酒腸寬。)
    (泰峰底事翻驚訝,為爾當時不姓干。)
    (次日干白虹夫婦出堂見禮,金守溪並無半言。)
    (三朝滿月,治灑宴客,反覺著實破慳,在女婿面上幾乎費了十來兩銀子。)
    (干白虹與麗容兩個十分相愛,偶然一日,夜間對飲,麗容因笑問道)
麗 容:前日贈君聘資,意謂即來納彩,不意一隔半年,杳無音耗,使妾不勝懸望,一病
    幾危,直至今日方成吉禮,未知是何緣故?
    (干白虹笑了一笑,也不隱瞞,竟將前情直說。)
麗 容:你總是為酒誤事,猶幸不忘妾約,尚是君子。倘做了負心酒徒,可不將我置於死
    地!
干白虹:卑人雖處貧賤,實以豪傑自命,豈敢忘恩!故發憤悔悟,百計圖維,方得成此良
    緣,以償前罪。
麗 容:我父親尚不知郎君善飲,故不十分防範,可以任我取之。若欲盡酣,須是夜間在
    房中私飲,在父親前切不可露出本相。使他牢守酒房,便沒得吃了。
    (干白虹恐怕送斷後根,果然依他的教導,在丈人面前,只吃一小盅兒,金守溪
    (再要斟時,就推吃不得了,立起身還作許多醉態。)
    (金守溪信為實然,甚是快活。)
    (那知到了房裡,最少要吃一壇,還不盡興。)
    (金守溪見他老成勤儉,把一應帳目都托他盤算。)
    (干白虹是豪爽的人,這錙銖繁瑣的事,那裡有心去操握?便丟起一邊,只是飲
    (酒。)
    (倒是麗容著忙,恐防露出馬腳,悄然叫小廝到外頭催討。)
    (算結一宗,就叫他交還丈人。)
    (金守溪不曉得裡頭全虧個幕賓,只道女婿能乾,做得井井有條,幫他掙家,好
    (不歡喜。)
    (那知干白虹心裡,甚覺厭煩。)
    (過了兩年,金守溪因平日勞傷過度,忽發吐紅之症,奄奄牀褥,久藥不效,便
    (將帳目收起,外邊所欠,俱叫小廝日夜坐索,盡行討清,歸在女兒之手。)
    (干白虹見丈人病勢沉重,各處延醫問卜,設醮禱神,替他祈壽。)
    (金守溪聞知,恐怕費了銀子,連忙止住道)
金守溪:雖承你的孝心,但我若該死,吃藥獻神,總是無益。倘還有壽,自然痊可的,何
    苦用於無益之地?錢財乃難得之寶,豈可輕易耗費!今後切不要為我祈福,使我
    病中不安。
    (干白虹見他這等吝惜,反在背地裡祈禱使用,總不與他得知。)
    (過了三四個月,終無應驗。)
    (金守溪雖然錢財是命,到這時候,只得丟著萬貫家私,一雙空手去乾前程了。
    ()
    (干白虹夫婦不勝悲痛,衣衾棺槨,開喪舉殯,事事從厚,不失富家之體。)
    (雖甚非死者本懷,聊以盡後人志願。)
    (至於啟建道場,薦先設食,三年之內,殆無虛日。)
    
    
16**時間: 地點:
    (自此以後,只小夫婦兩個當家,一切本利帳目,俱是麗容執掌。)
    (干白虹別無他事,只終日以酒娛樂,一年之內,准准要醉他三百六十日方始歡
    (暢。)
    
    
17**時間: 地點:
麗 容:(一日對麗容道)錢財乃身外之物,何苦孳孳較量,勞心操握!人生在世,只圖
    個安閒快活,過了一生,就是便宜的了。那些些子母,貧不能還者,須當棄之。
    下人勞苦,必應體恤。鄉人告急於我,亦宜濟其緩急,休得概為拒絕,致他無門
    投奔。須外存厚道,內蓄熱腸,使鄉黨無有怨心,鄰里不生嫌隙,則吾享用其財
    ,始可安而無愧。
麗 容:君既能作豪俠丈夫,妾敢不勉為慈順之婦。扶危拯困,亦有同心。況婦道從夫,
    自當贊成斯美。
小 廝:(便吩咐小廝)各處債負但取本銀,利息不論,久近一概免收。若貧無所償者,
    俱還其券,本銀亦不必索。鄉黨有貧者,散之以錢,病者,與之以藥。死不能殮
    者殮之,貧不能葬者葬之。
    (如是年餘,麗容即生一子。)
    (干白虹甚是歡喜,便僱奶娘伏侍。)
    (到四五歲上,聰明俊秀,迥異群兒。)
    (干白虹替他取個名字叫做乾旄,字日濬郊。)
    (才交六歲,即能讀書,夫婦十分鐘愛。)
    (正是:
    (  積厚宜流慶,欣看似續賢。)
    (鄙夫每無後,空有臭銅錢。)
    
    
18**時間: 地點:
    (一日干白虹游南雄嶺天,路至半中,是時深冬天氣,正值大雪,雖身著重裘,
    (尚覺寒風凜冽。)
    (因見雪景曠闊,瓊瑤萬頃,殊堪縱目,因冒著風雪,一步一步的挨將上去。)
    (只見珠樓玉宇,璀璨四圍;粉蝶銀花,飄飄萬壑,儼然置身琳瑯之際,不覺塵
    (襟頓滌,煩慮皆消。)
干白虹:(因大喜道)真好一片雪景,就如綿裝世界,粉捏乾坤。四山盡列晶屏,萬樹皆
    飛瓊屑。人在冰壺,天開玉鏡,真大觀也!
    (正在那裡狂呼亂叫,忽聽雪深之處,似有呻吟喘怯之聲,乃大驚道)
乃 大:山空地曠,雪深數尺,何處來這聲音?
    (連忙尋覓,果見有個坎陷,一人僵臥於中,身上的雪也積厚尺許。)
干白虹:(干白虹歎道)如此寒天,這人跌在雪裡,可不凍死!
    (又認不出是乞丐還是平人,就用手替他拂去了雪。)
    (卻見那人頭戴儒巾,身穿一領藍綢褶子,腳下踹雙舊紅鞋兒,象個斯文人物,
    (如飛一手扶起,卻有氣無聲,已是將死的了。)
    (干白虹忽動熱腸,忙替他解下濕衣,在自己身上,脫下一領羊裘,將他裹了。
    ()
    (只因這救,有分教:
    (  熱腸適取禍危,豺虎自招入室。)
    (未知那人是何人品?干白虹救得他活救他不活?畢竟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
    (分解。)
    
    (第四回 患難臨頭陳與權雪中遇俠 冤家狹路劉天相桿下亡身)
    (詞曰:窮途落魄誰依仗,風雪將身葬。)
    (一朝起死送賢豪,金玉叢中,頓改舊丰標。)
    (淒聲幸入仁人耳,陡惜他人死。)
    (一般恩義兩相加,他日酬恩,賢否自爭差。)
    (右調《虞美人》)
    
    
19**時間: 地點:
    (卻說干白虹一時動了個惻隱之念,在風雪裡救起那人,連忙解衣披上。)
    (那人只是僵著,不肯活動,干白虹心下想道)
干白虹:我雖與他這領羊裘禦寒,但人己凍壞,不能便醒,若棄之而去,他依然是死。除
    非背他下去,尋個人家,借些湯水救灌活了,也是好事。
    (便把他雙手搭上肩頭,馱著下嶺。)
    (那人伏在干白虹背上,因得了暖氣,覺手腳微微有些欠伸。)
    (走下嶺來,干白虹見有個酒肆,心裡大喜,連忙馱入店中。)
    (先叫主人家燒碗姜湯,與他灌下幾口,已覺漸有聲息,停了一會,再灌了些,
    (那人果然便醒轉來,睜開眼一看,只哀哀的哭。)
干白虹:(干白虹喜道)如今好了。
    (隨叫主人家暖壺好酒,滾熱的灌與他吃,未幾,發出一身冷汗,眾人都說道)
乃 大:如今虧這酒力,寒氣已逼了出來,不妨事了。
    (干白虹然後叫店主人四圍生起炭火,把那人坐在中間,熨了一會,便能言語。
    ()
    (干白虹恐怕耗他的神,不敢問其來歷,只叫主人收拾肴饌酒飯,就在爐邊坐了
    (,與他兩個緩斟慢酌。)
    (那人吃了些酒,覺元神稍復,便掙立起身,向干白虹雙膝跪下,極口稱謝道)
干白虹:不佞身斃窮途,若非老丈實心相救,萬無生理。從此苟生之日,皆老丈所賜也,
    恩情深厚,如何報答?
干白虹:(干白虹連忙扶起道)同有此生,孰無愛人之念?見危思救,理所必然。足下何
    須稱謝!
乃 大:(那人道)不佞落泊異鄉,親情已為陌路,崎嶇風雪,幾喪殘軀。何況不相干涉
    ,素昧平生,而能仗義施仁,救我於生死之際如老丈者,豈非體天地之心,具父
    母之愛,紅塵中有此俊傑,不佞敢不下拜!
干白虹:(干白虹笑道)扶危救溺,人情之常,乃勞足下如此稱詡。足下高姓大名,何方
    居址,到敝地作何台乾?乃奔走於風雪之中,馳驅於險歹之地,流離狼狽,以致
    若此!其間必有隱情,望為引教,以釋吾疑。
    (那人聽問,便撲籟籟掉下淚來。)
干白虹:(干白虹又笑道)丈夫眉宇,固當磊落。何事戚戚於中,作此兒女子態!
干白虹:(便又滿滿斟下一大甌酒,遞與那人道)借此滿觥,少助豪興,當發快談,一洗
    胸中塊壘。
    (那人雙手接過,一吸而盡。)
    (有闋《一江風》曲云:
    (  論人情,炎暖徒相勝,涼冷誰相問。)
    (羨仁人,風雪叢中,生死關頭,頓續須臾命。)
    (嚶鳴眼底親,風雲異日生。)
    (巧心機,更向竿頭進。)
乃 大:(那人向干白虹道)承老丈下問,不佞敢不直告!但言之可悲,聽之可惱,當細
    陳始未,以博老丈噴飯。不佞姓陳,名可立,字與權,淮南人氏。少讀詩書,長
    游癢序。父母家計頗饒,因中年無子,遂承立母舅之子劉天相為嗣,從幼撫養成
    人,讀書婚冠,吾父所費不貲。後來進學進監,又費千餘。天相非惟不知感戴,
    反日圖吞占,私營巢穴,暗耗血資。父母至五十外,始生不佞。時劉天相之妻胡
    氏,見我父母已生嫡子,誠恐嗣續有人,則外姓承祧,難據陳氏家業,遂乘先母
    病故,遽操家政,一夫一婦,內外把持。凡有所蓄,盡歸己橐。劉天相又夤謀鄉
    榜,揮灑萬金,居然無忌。因而恃了孝廉之勢,另立家業,把我父母所存箱篋,
    搬掃一空,田房契券,搜索無餘。先君氣怒成疾,數日而死。劉天相不弔不送,
    也不居喪守制,竟約了三四個同年,儼然上京會試。把幾十年恩養父母,一旦棄
    如陌路。
    (干白虹聽到此處,就擊案起舞道)
干白虹:世間有如此負心之人,眼前恨不一見,當手刃之,以快公憤。
陳與權:蒙老丈如此不平,若說到臨了,其情更有不堪哩。那時先父既歿,不佞未滿數齡
    ,鮮知人事。族之尊長,遂將所遺什物變賣,僅完喪葬,而住房已為劉氏占去矣
    。明年,天相不第而歸,不佞孤苦伶仃,資身無策,只得走告苦情,冀其提摯。
    不意天相夫婦反大言呵叱,宛然以下人看待,略無照拂的念頭。後不佞依棲鄰家
    ,勉強攻苦,到十六歲才進了學。雖是忝列黌宮,然窘迫益甚,往往想起父母家
    業,心裡未免有些不甘。只得邀三黨親族,與之理論。豈天相不加憐恤,反肆凶
    威,暗地賄矚當道,坐不佞以逐繼兄之罪,申文學院褫革除名。
      不佞前程既失,天相欺凌益甚,遂將吾父血資,買官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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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年河工告匱,朝廷大開恩例,天相計輸萬金。撫臣題奏捐金有功,特恩除授廣
    東廣東府通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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