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一 至 第九〇
81**時間: 地點:
(此時素馨已早回來,帶著自己的兩個伴嫁丫頭,居于藏春塢內。)
(姊妹們相見,素馨自然泣訴苦情。)
(蕙若倒還不大惑傷,小霞深為惋惜)
蕙 若:姐姐,事已如此,且在這裏住幾年再處。
(又告訴岱雲前日與延年尋鬧的話。)
素 馨:我是死囚一樣的人,毫不曉得,只是妹妹也要防他。我是與他恩斷義絕的了,他
還認得那個!
小 霞:他既不認親,我們也只得各辦各事,且看後來。
(這裏閑話休提。)
(那溫商娶的媳婦,是南海縣主簿苗慶居的小女兒花姐。)
(這迎娶之日,賓客盈門,笙歌聒耳。)
(好笑烏岱雲,不知為什麼原故,倒欣然而來。)
(溫商只做不知,一般看待,與延年、吉士都在前廳。)
(岱雲雖不理延年,卻背地與吉士陪個不是,說是「酒後多言」,吉士也就替延
(年說了個「酒醉衝撞」。)
(席散之後,眾人都去迎親,岱雲一個人先去認認新房。)
(那新房在惜花樓下,岱雲頑了一會,就望園中走來。)
(丫頭們曉得大小姐住在園中,不好懸阻。)
(岱雲踱在園中,也還想起從前與素馨私會的光景。)
(見一個丫頭走來,卻認得是自己的)
一 個:你在這裏做什麼?
丫 頭:小姐同蘇奶奶都住園中,我在此伏侍的。
岱 雲:蘇奶奶在那裏住?你領我去認認。
(那丫頭怎敢不依?領著他一路走來。)
(纔過沁芳橋,見一美人,身穿白紡綢單衫,外罩元青湖縐馬褂,腰繫元色羅裙
(,兩瓣金蓮窄窄,一頭雲鬢沉沉,雖然一味素妝,越顯嬌姿玉面。)
丫 頭:(忙問丫頭道)這是那一個?
丫 頭:是蘇二奶奶。
岱 雲:(岱雲想道)怪不得小蘇這等幫襯延年,原來有這樣絕色佳人送他作妾。
岱 雲:(即緊步上前懺住,作揖道)表妹,愚姐丈奉揖了。
(小霞最不防這裏有男人到來,吃了一驚,忙回一禮。)
岱 雲:前日令兄在時家與我尋鬧,我因看表妹面上,沒有計較他,表妹可曉得麼?
(小霞聽說,知是岱雲,心中大怒,見他光溜溜兩隻賊眼注定在身,且說話間帶
(有三分邪氣,卻回嗔作喜道)
小 霞:愚妹感恩不盡,只是無可報答。
岱 雲:表妹既知報恩,也不要費銀錢,不拘那件都好。難道妹妹不懂麼?
小 霞:妹子除此身之外,毫無所有,實在不知怎樣報恩。
(岱雲笑嘻嘻的走進一步,將手指著小霞裙中說道)
岱 雲:報恩原只在妹妹身上,這是很容易的。
(一頭說,像要動手動腳的樣兒。)
(小霞紅著臉,低低的)
低低的:青天白日,許多丫頭們瞧著,成什麼規矩!你不要性急,若果有心,可于今夜三
更,在玩荷亭左側守候。
岱 雲:(岱雲大喜道)謹遵臺命,只是不可失信的。
小 霞:(又把小霞的纖手一捏)妹妹為何帶這銀鐲兒?
(小霞轉身走去,回頭帶笑道)
小 霞:我是不失信的,信不信由你。
小 霞:(冉冉走去,心上想道)這潑賊,欺我哥哥,軒我姐姐,還敢欺侮奴家,最也饒
他不過。
(因走至折桂軒中,將岱雲調戲可惡,必要報仇的話告訴蕙若。)
蕙 若:我們一個女人,也不要忒膽大了,這人性子不是好惹的。
小 霞:我怕他怎的?他也過于欺心大膽了!晚上如此如此的玩他一回,替大姐姐出口惡
氣。
蕙 若:(蕙若笑道)憑你怎樣玩,我是最怕的。
(小霞別了出來,便暗暗的遣兵布陣。)
(這晚,溫家新婦進門,春才也一般的照常行禮,又暗暗的與吉士說了幾句什麼
(話,吉士微笑點頭。)
(岱雲見外邊諸事已畢,三不知溜進花園,東躲西閃,聽得鼓打三更,纔往玩荷
(亭走來。)
(這玩荷亭四面皆水,從一條白石橋過去,無可栖身。)
(聽得裏頭還很熱鬧,正在左顧右盼,尋一個暫躲的地方,那槅子響處,一個小
(丫頭走來,黑影裏低低叫道)
一 個:可是烏少爺麼?
岱 雲:正是。姐姐快領我進去,我重重賞你。
丫 頭:我們二奶奶說,此刻有你們少奶奶、我們大奶奶在裏頭,房子小,人又多,無處
躲避。這裏又怕人撞見,少爺權在左邊河灘下躲一回,停刻我來請你,萬萬不可
冒失。少爺若守候不及,請轉去了,明晚再來罷。
岱 雲:(岱雲連聲說道)我暫躲一躲,姐姐你須照應。
岱 雲:(即慢慢的一步一步走下河灘藏好,思量道)這施奶奶好算計,在這個地方,仙
人也尋不到的,看來倒是個慣家。可怪我們這不賢的姊妹,偏有許多閑談,耽擱
我的好事。不要管他,停一會兒就盡我受用了。
(正在胡思亂想,聽得上面窗欞刮辣一響,一盆水就從窗內倒下來,淋得滿頭滿
(面。)
岱 雲:(岱雲想道)是什麼水,還溫溫兒的?
岱 雲:(把手摸來,向鼻間一嗅,贊道)好粉花香,想是施奶奶洗面的,不過衣裳濕了
些,也無妨礙。
(將臉朝著上頭望那窗子,想要移過一步,卻好一個淨桶連尿帶糞倒將下來,不
(但滿身希臭,連這耳目口鼻都沾了光。)
(岱雲覺得尿糞難當,急忙移步,那地下有了水,腳底一滑,早已跌在河中,狠
(命的亂掙,再也爬不出來。)
(上面又是潑狼潑藉的兩桶,實在難過,又不敢作聲,低頭忍受。)
(聽得一陣笑聲,一群兒婦女出去。)
(岱雲將河水往身上亂洗,還想有人來撈他,誰想亭門已經閉上,卻有許多人搖
(鈴敲梆巡夜而來。)
一 個:這亭子四面皆水,料來沒有賊的。
一 個:也要兩邊照照,省得大爺罵我們躲懶。
一 個:(即有一個小子提著一碗白紗燈走來)這灘底下還是大魚呢,還是個烏龜?
一 個:(就有兩三個跑來,拿火把一照,喊道)不好了,有賊!
(眾人蜂擁將來,把他扯起)
岱 雲:好一個臭賊,想是淘茅廁的。
(各人拿手中短棒,夾三夾四雨點般打來。)
岱 雲:(岱雲只得喊道)我是烏姑爺,你們如何打我?
只 得:(眾人道)我們是蘇府巡夜的,你既是烏姑爺,如何三四更天還在這裏?且拿他
出去,回明了大爺、溫太爺再處!
岱 雲:我因來這園裏與我少奶奶說話,失腳掉在茅廁裏頭,在這河邊洗一洗的。我這副
樣子,如何見得他們?求眾位替我遮蓋了罷。
一 個:(一個年老的說道)這話想是真情,兄弟們放他去罷。烏少爺,不是我說你,這
裏是我家奶奶們住的地方,不該夤夜到此,第二遭打死莫怪。
(岱雲不敢回言,望藏春塢走去。)
(素馨已經睡了,敲不開門。)
(挨到天色微明,捉空兒跑回去了。)
(溫家也不枴點到他。)
(岱雲到了家中,氣了一個半死,猜是小霞詭計,打算尋衅報仇,卻好因水浸了
(半夜,受了驚又挨了打,生起病來,延醫調治。)
(第十五回 三奸設阱 五美潛蹤)
(以色為香餌,遊魚慣著魔。)
(絲綸空在手,奈此直鉤何。)
(十旬蓮座下,五體總皈依。)
(從此飛升去,長看玉麈揮。)
(吉士等在溫家住過三朝,纔辭謝回去。)
(見過母親、姨娘等,回到蕙若房中,蕙若把姐姐如何受軒及小霞捉弄岱雲之事
(,細說一遍。)
吉 士:(吉士也替素馨傷感)馨姐姐自取其軔,也只罷了,只是霞妹太狠了些,將來結
仇更甚。我們雖不怕他,可不要難為施大哥麼?
小 霞:我也顧不得許多。
吉 士:(吉士又告訴蕙若道)前日新人進門,你家哥哥問了我許多癡話。這兩日我問他
怎樣,他再不肯說,說是苗小姐吩咐他,不許告訴人家。這麼想起來,一個呆頭
竟被他教訓好了。
蕙 若:我哥哥雖癡,難道夫妻床上的話也肯告訴別人麼?我爹爹替他援了例,聽說來年
恩科還要下場呢。
吉 士:(吉士笑道)這個勸他不必費心,他若中式,你們姊妹怕不是殿元麼?
(只見巫雲走來,手中捧著一封書信)
巫 雲:二門上傳進,說是京裏送來的。
來人在外伺候。
(吉士知是李家來信,因拆開看時:國棟白佔村親臺足下:珠江別後,一載餘矣
(。)
(足下高尚其志,淑慎其身,心曠而德修,道高而業進,孤芳遁世,又何悶焉?
(弟入都後,六街燈火,灼人肝肺;九陌繁華,炫人耳目,誠道學之氣不敵物緣
(也。)
(小兒僥倖釋褐,殿試三甲,恩擢詞林,上命在庶常館讀書,婚姻之事又遲而又
(久矣。)
(吉士想已精進,唯冀其伐毛洗髓,勿以離群而有他岐,是則區區之心,所堪持
(贈者耳。)
(申象軒到浙,即署理糧儲道,因專摺奏陳積習,已超擢浙藩。)
(東萊姚霍武,係臺翁所賞識而解推者,伊非尋常流輩,乃人中虎也。)
(倘在省垣,當飲食教誨之,以匡其不逮。)
(國棟頓首。)
(吉士看完,對蕙若二人道)
吉 士:我妹丈已入翰林,門楣大有光彩。爹爹擇婿果然不差,可惜不及見了。
(因哭了一陣,起身出外,問了來人備細,留些酒飯,給與盤費,又叫人寫一封
(回書帶去。)
(卻好時邦臣到來,作揖就座)
時邦臣:連日大爺在令岳處,晚上不便過來請安,適有小事奉求,祈大爺慨允。
吉 士:嘯齋有話,但說無妨。
時邦臣:(邦巨道)晚生開著一個小鋪,不過為一家衣食之謀,近因店中貨物短少,要到
肇慶去置買,須得百金本錢。
時邦臣:(一頭說,袖中摸出一張屋契,夾著一張借票,打一恭遞上)求大爺慨借百金,
冬底本利奉還。
吉 士:嘯齋說什麼話,銀子只管拿去,契券斷乎不要。冬間還我本銀就是了,何必曰利
。
(邦臣又打一恭,吉士叫取出一百十兩銀子,付與邦臣)
吉 士:我也不及餞行,這十兩銀子權為路費罷。
(邦臣笑納了,作謝出門。)
(回到家中,吩咐女兒順姐道)
因吩咐:你與我收拾行李,明日要到肇慶去置貨。
順 姐:爹爹那裡弄到本錢了?
邦 臣:承蘇大爺見愛,借我一百兩銀子,又送十兩程儀。這十兩留與你同丫頭吃用。我
多則二十日,少則半月回家,須要小心門戶。
順 姐:孩兒曉得。這蘇大爺不是從前在這裏吃酒那個又年輕、又和氣的麼?
邦 臣:正是。他在我面上極有情分。
(次早,邦臣起來,到隔壁竹家辭行,兼托他弟兄們照應,帶了阿喜,一直竟往
(肇慶去了。)
中 黃:(這中黃對理黃道)老時不知那裏打算到了銀子,又做買賣去了,今冬又順順溜
溜的過年。只我們兩個,雪裏挑鹽包,一步重一步,這把式再也打不開。
理 黃:我昨日在豪賢街口,看見老時在蘇府出來,滿面春風,想必是那邊借到了銀子。
中 黃:老時不過費一席酒,老蘇就上了他的算。我們弟兄也破些鈔,備酒席請姓蘇的,
再邀老施、老曲在旁幫襯一兩句好話,自然告借不難。
理 黃:蘇吉士父親,有名放官債的,借了須要還他。我們且同老曲商量,有什麼算盤,
多寡弄些也好。
(他弟兄剛剛出了街口,卻好曲光郎高高興興的走來,中黃忙喊住道)
中 黃:曲兄弟,三日不見,面上白亮得多了,在那裏得了彩?
光 郎:得什麼
(註:音披,毛也。見《康熙字典》。)彩!從前日輸了五百文錢,一
連兩日,身無半文,實在過不去。我打聽得時嘯齋借到了蘇家銀子,正要去尋他
。
理 黃:老時已到肇慶去了。
我們且進城吃三杯罷。
(光郎聽說有吃,頭腳已跟定,一同進了文明門。)
(來至品芳齋樓上坐定,理黃吩咐拿了一碗走油鱔魚,半碗油燜肉、一大盤炒麵
(筋,打了二斤太和燒酒。)
(三人亂嚼一會。)
理 黃:(理黃說起)時邦臣向蘇吉士借銀子,我們一樣弟兄,偏沒有這樣造化。
光 郎:借了要還,並無可羨之處。只是我少了幾兩請酒的本錢,若是有了,不弄蘇吉士
一二千銀子,也不算手段。
中 黃:兄弟,你且莫誇口,我聽得蘇吉士是個不好男風的。
光 郎:大哥只曉得他不好男風,可曉得他專好女色?我昨日去望烏少爺,他得了相思病
,是為著老施的妹子。
中 黃:烏少爺想施延年的妹子,也還容易到手,何至害病?
理 黃:哥哥原來不知,老施的妹子就是老蘇的小奶奶了,烏岱雲那裏想得到手?
光 郎:原是如此!烏少爺呢,我們也不必管他。只看老施,為了官司以後何等苦惱,從
妹子進了蘇家,終日的抬轎出入,大搖大擺,好不興頭,可知老蘇是一味在女人
身上使銀子的。
理 黃:這話又遠了,你我又沒有什麼姊妹,可見能說不能行的。老時倒還有個女兒,你
替老蘇做牽頭罷。
光 郎:若也像老施這樣,便是秀才抄襲舊文,決不中式的了。我另有妙計,我們雖沒有
姊妹,這種人可以借得的,只要五六兩的本錢便好。
理 黃:你有什麼計較,且說來大家商議。五六兩銀子還可以典當挪移。
光 郎:(光郎便附在兩人耳邊說道)只要如此這般,不怕他不上鉤的。
中 黃:果然絕妙!
理 黃:(理黃又沉吟了半晌)且不必另借,也省得四圓花邊,橫豎不與他著手就是。我
家的也還有幾分姿色,我回去與他商量。只是銀子到手,我須要得個雙份。
光 郎:若是如此,一發萬妥萬當,二哥自然該分雙股。
(三人商議定了,又吃了七八碗面,會了錢回家。)
(正是:
( 只說京兆泳腿多,每圖淫欲受人訛。)
(廣東爛仔刁鑽甚,未免英雄喚奈何。)
(吉士家居無事,日日與蕙若、小霞、兩個妹子在園避暑,吟詩消夏,載酒採蓮
(。)
(打聽得岱雲生病,也就心上寬了許多。)
82**時間: 地點:
(這日,聽說高第街竹相公要見,便走出前廳,竹理黃上前作揖,吉士)
吉 士:天氣炎熱,何必如此盛服盛冠,且請寬了。
理 黃:今日晚生兄弟備了些瓜果,恭請大爺光降,不敢不衣冠而來。
吉 士:這種熱天,何必費心,我也不得空兒。
理 黃:晚生打聽得大爺無事,纔敢進府。因天氣炎熱,所以傍晚纔來。座中並無別人,
恐怕又鬧故事。
吉 士:如此說,我若不去,豈非軸負盛情?
(因吩咐家人備轎。)
理 黃:晚生已預備著涼轎帶來。因舍下地方窄小,恐怕有褻尊從,二爺們求少帶幾位去
罷。
吉 士:不帶亦可,我竟與二哥同行便了。
理 黃:這個足見大爺見諒。
(當下兩人上轎。)
(頃刻間到了竹家,中黃、光郎接進。)
(遞過茶,擺上酒筵,無非是海味水鮮、精潔果品。)
中 黃:天氣很熱,紹興酒肯出汗,換過汾酒,卻涼快些,大爺好寬飲幾杯。
吉 士:汾酒極好,只是太清冽了,怕吃不多。
中 黃:大爺海量,那裏怕他,況且是幾年的陳酒了。
(三人輪流把盞,吃了一會。)
中 黃:寡吃無趣,求大爺賞個令罷。只是晚生們不通文墨,大爺須要揀容易行的纔好。
(吉士看見旁邊小桌上一個色盆四顆骰子,便拿過來說道)
吉 士:我們將四顆色子隨手擲下,有紅的不須吃酒,不論詩詞歌賦,撿著有『紅』字的
說一句就是了;沒有紅的,吃酒一杯,說笑話一個;說不出『紅』字,說不出笑
話,俱敬酒一杯。
光 郎:大爺吩咐,我們無不欽此欽遵,但大爺是個令官,在座有說得笑話好的,大爺也
要賀他一杯,以示獎賞。
(吉士允了。)
(乾了令杯,擲去,卻好一個「麼」三個「紅」。)
吉 士:(吉士便說)一色杏花紅十里。
(便將令杯交到光郎。)
光 郎:(光郎立起接了)大爺擲了三個『紅』,正是福、祿、壽三星拱照一身,大喜之
兆。若要大爺再說幾個『紅』字,便是三百三千也有,如今請大爺吃了迎喜杯兒
,晚生纔敢遵令。
(中黃便斟酒過來,吉士只得飲了。)
(光郎一擲,卻是四個「三)
光 郎:這個好像我們杭州人,都是斜坡坡的。我就說個本地的笑話罷:一個讀書朋友,
真是言方行矩,一步兒不肯亂走的。乃父諱『吉士』,他就不敢說出『吉士』兩
字來,每讀詩至《野有死麋》一章,亦以『爹爹』代『吉土』。一日,親戚人家
新點翰林,當廳高高貼了報單,眾人都去報喜。內中有一近覷眼,看不見報單上
的字,對這杭州人說:『可恨我眼睛不好,不知點翰林的報單是怎樣寫的,煩你
讀與我聽聽。』這朋友不覺高聲朗誦道:『捷報:貴府老爺王,殿試二甲,奉旨
欽點翰林院庶爹爹。』
(眾人大笑。)
理 黃:老曲叫了大爺幾聲『爹爹』,這爹爹自然要賞臉,大爺吃了酒以後,老曲不許叫
大爺,便叫爹爹罷了。
吉 士:休得取笑。這笑話原說得好。
(于是帶笑吃了酒。)
(交到中黃,卻擲了一個「順」,中黃說了句「萬紫千紅總是春」。)
(交與理黃,也擲不出「紅」,先吃了酒,說笑話道)
理 黃:江西鄉間人家生了兒女,都是見物命名的。一家子妯娌兩個,先後懷孕。一日,
這大姆生了女兒,叫丈夫出去看何物,回來取名。這男人來到園中,卻好一個婦
人厥著屁股在那裏撒尿,被他張見了陰戶,回來將生的女兒就叫做『陰戶』。後
來那嬸子生下兒子,見一個賣盤籃的走過,因取名『盤籃』。不料一二歲上,這
『陰戶』出痘死了。『盤籃』已經長成上學,從書房放了學回來,朝著那大姆與
母親作揖。那大姆觸景傷心,對著嬸子說:『可惜我那『陰戶』死了,若還在此
,我家的『陰戶』,比你家『盤籃』還要大些呢』!
(眾人又各大笑。)
光 郎:(光郎忙斟酒送與吉士道)大爺不聽見麼,竹二哥家有這等大陰戶,大爺多吃一
杯,試試看。
(理黃打了他一下。)
(吉士飲了酒,叫中黃出令,又做了一回「窮蠡訪西施」。)
(三人串通了,吉士又吃上七八杯。)
(天有一更,酒已酣足,便起身告辭,眾人再三留住。)
光 郎:晚生還帶了一個勸酒人來,也須賞他個臉。
(忙向那邊取出一個西洋美人,約有七寸多長,手中捧著大杯,斟滿了酒。)
(光郎不知把手怎樣一動,那美人已站在吉士面前。)
(吉士欣然飲了,又斟了酒。)
(說也作怪,別人動他,他都朝著吉士;吉士動他,他再也不動一步。)
(這大杯的汾酒,豈是容易吃的?吉士不肯吃,他們假作殷勤,又灌了四五杯,
(早已不辨東西南北。)
光 郎:吾計已成,靜聽捷報。
(竹氏兄弟二人扛吉士至房中睡下,理黃叫他妻子茹氏進來,他兄弟躲出去了。
()
(原來這茹氏廿三四的年紀,五六分的姿容。)
(他丈夫叫他俟吉士酒醒,同他睡好,一面叫喊起來,外邊約了三四個爛仔捉姦
(,想詐銀子。)
(這茹氏在屏後偷看了半天,見吉士光著脊梁飲酒,真個玉潤珠圓,不勝豔羨。
()
(又是丈夫誨淫,合與蘇郎有緣。)
(他房在正屋西邊,獨自一個院子。)
(便把院門關上,走進房來,拿燈放在床前,把吉士摸索了一回,解下他粉白單
(紗褲兒,露出了那鮮蕈一般物件,將纖手捫弄,一上一下的迭宕搓挪。)
(這喝燒酒的人比尋常分外壯健,晶光奪目,毫氣迎人。)
(茹氏如獲至寶,忙自己脫光了爬上去,做一個坐馬勢。)
茹 氏:(暗想道)這兩個沒算計的,不把奴做了引子,與他相好,弄他些銀錢,卻使這
個絕戶計,惡識了這個妙人兒。我如今偏放走他,圖他長久來往。
(一頭想一面上下起坐。)
(吉士雖然大醉,矇矓醒來,認作自已家中,翻轉身來將茹氏按住,加緊的縱送
(,茹氏已經酥麻,吉士也便了事。)
(那茹氏揩拭乾淨,抱著吉士說道)
茹 氏:大爺可認得奴家麼?
(吉士連忙起身一看,問是何人,茹氏便將他們訛局告訴。)
(吉士一驚非小,那酒已不知嚇到那裏去了)
吉 士:我是忠厚之人,他們如何使這毒計?萬望姐姐救我!
茹 氏:大爺不要著忙,奴不打算救你,便不說明此事了。
(因替他穿上褲子,同到天井中)
吉 士:這隔壁時家,乃父出門去了,家中只有一個女兒,與奴相好,你逾牆過去躲著,
天明回去,再無人敢得罪你。只是大爺不可忘了奴家,如念今宴恩愛,我房中後
門外是個空地,可以進來。男人向來在外賭錢,不在家裏的。
吉 士:不敢有負高情,只是我便去了,他們豈不要難為你麼?
茹 氏:這個放心,我自有計。
(即拿了一張短梯,扶著他逾牆過去。)
(茹氏將梯藏好,卻把後門開了,定了一會神,假裝著號咷大哭。)
(外邊打進門來,這茹氏只穿著一條單褲,喝道)
茹 氏:我喊我家丈夫,你們進來做什麼?
一 個:(那打頭一個)你們做得好事,我們是捉姦的!
(茹氏便颼的一掌打來,罵道)
茹 氏:有什麼奸,賊已跑了!
(眾人面面相覷。)
(茹氏一頭往理黃撞去,哭道)
茹 氏:自己養不起老婆,叫我出乖露醜,又叫這許多人來羞軒我,我要命做什麼!
(理黃氣得目瞪口呆。)
光 郎:(光郎望後邊一望)他從後門走的,去還不遠,眾弟兄快上前,追著了再處。
(理黃也同眾人趕去。)
(按下不題。)
83**時間: 地點:
(再說吉士逾牆過去,思量覓一個藏身之處,便望屋裏走來。)
(誰知夏月天氣,小人家不關房門,這時順姐睡了一回,因天氣熱極了,赤著身
(子坐在房中納涼,見一人影閃進,忙叫有賊。)
(吉士恐被隔壁聽見,忙走進房中,跪下道)
吉 士:小生不是賊,是被人暗算,權到尊府躲避的。
(那順姐聽他不像賊人口氣,又恐他是圖奸,嚇得身子亂抖,忙將衣服穿好)
順 姐:你夤夜入人家,難道不怕王法麼?快些出去,免得叫起人來,捉你送官。
吉 士:別家也不敢去,因尊翁嘯齋與我相好,所以躲過來。小生蘇吉士,小姐也該曉得
。
順 姐:果是蘇大爺,再沒有此刻到我家的理。
順 姐:(忙點燈一看)原來正是蘇大爺!
吉 士:(忙扶他起來)大爺緣何如此模樣?
(吉士便將晚上的事告訴他。)
順 姐:大爺受驚了,奴家方纔多有衝撞,望大爺恕罪。
(因磕下頭去。)
吉 士:(吉士一把扶住)望小姐見憐,賜我坐到天明,感恩不淺了。
順 姐:奴一人在家,這瓜田李下之嫌是不免的,只是大爺出去,恐遭毒手。奴想一計,
既可遮人耳目,又可安穩回家,不知大爺肯否?
吉 士:計將安出?
順 姐:我爹爹最喜串戲,一切女旦的妝飾都有。如今將大爺權扮女人,天明可以混過丫
頭的眼。就從這裏上轎,掛下簾子。一直抬到府上,豈不甚便?
吉 士:(吉士大喜道)我原想做個女人,今日卻想著了,就煩小姐替我打扮起來。
(順姐含著嬌羞,取出女旦頭面,一一替他妝飾。)
(吉士見順姐相貌姣好,頗覺動情。)
(順姐又將自己的紗衫、羅裙與他穿上,宛如美貌佳人。)
(又替他四面掠鬢,吉士順手勾著順姐的香肩說道)
吉 士:我與你對鏡一比,可有些相像?
順 姐:(順姐正色道)我見大爺志誠君子,所以不避嫌疑。男女授受不親,怎好這般相
狎。
(吉士臉漲紅,連聲道)
吉 士:是。
(恭恭敬敬的坐下。)
順 姐:(順姐倒不好意思)大人尊庚多少,家中還有何人?
吉 士:小生纔十六歲,有家母在堂,大小兩個房下。方纔得罪,小姐見豚得極是。但蒙
搭救之恩,當圖報效,願代小姐執柯,未知可否?
(順姐只道吉士要娶他,說些巧語)
順 姐:婚姻之事,父親作主,大爺有求親的話,父親最無不依,女孩兒家豈能自主?
(吉士甚為敬重。)
(坐至天明,順姐叫丫頭去僱轎子)
順 姐:送這位奶奶到豪賢街蘇府去。
(那小丫頭曉得甚麼,叫進轎來。)
(吉士致謝上轎,順姐已動情腸,低低囑咐道)
吉 士:爹爹不久回來,一定到府,有話不妨當面吩咐。
(吉士點頭會意。)
(轎夫一氣抬到蘇家,只說溫府來看奶奶的,直進中門下轎。)
(蕙若等看見,各吃一驚,直待說明,方曉得:
( 人情不啻沙間蜮,世事須防笑裏刀。)
84**時間: 地點:
(再說摩刺在關部中擁翠偎紅,雲酣雨足,不覺三月有餘。)
(那阿錢的花房每承雨露,漸漸的腰酸腿軟,茶飯不思,有了身孕,老赫無限歡
(喜。)
(因接到各口緊報,又得了提標喪師及海豐、陸豐失守之信,想這一路的關餉無
(著,老大著忙,幸得從前已曾奏過。)
(聞得督撫已調鎮海總兵官征捕,正要打算據實再奏,卻好摺已批轉,奉著嚴旨
(,諭其不得借端推諉,巡撫屈強嚴加議處。)
(老赫接過旨,即命郝先生據實草奏,自己踱至裏邊,與摩刺商議道)
老 赫:白衣神咒求子已靈,這些反叛之徒,也有神咒可以退得嗎?
摩 刺:阿彌陀佛。清平世界,那有反叛的事?
(老赫便將海豐、陸豐之事告訴他。)
(摩刺觸著心事,糊塗答應道)
摩 刺:蠢然小丑,不久消亡,何須用著佛力!大人不必掛懷。
(老赫作禮而去。)
(摩刺聽得沿海騷動,想道)
摩 刺:我久有雄踞海疆的心事,那個竟先下手?惠州不打緊,若有人得了潮州,我不是
落空了?趁著潮州兵將赴調,我乘空襲了城池,豈不是漁翁得利!
(晚上,即與品娃等商議,要航海回山。)
(品娃等已被他制伏,都死心蹋地的想跟著他)
品 娃:師爺要到那裏,須要攜著我們同去。倘若獨自去了,我們要天天咒罵的。
摩 刺:同去何難。我今晚且出去,約一個日期纔好做事。
(當下即飛身上屋,跑至街心,爬過靖海門,沿海走去。)
(口中打了個暗號,那海船上棹著小艇過來,摩刺吩咐)
摩 刺:明晚撥一百名軍健陸續進城,至二鼓初交,在海關右首埋伏,城外兵目接應下船
。
(他卻回身轉來,仍進署中,徑至品娃房中,從夢裏把他干醒,叫他們明日將細
(軟收拾,三鼓起身。)
(品娃應允。)
(次早,品娃告訴三人,各自瞞著丫頭收拾。)
(一更已盡,摩刺不知念了什麼咒,將丫頭們一個個送他死睡。)
(依摩刺主意,還要帶了阿錢,這四位女將軍不肯。)
(將品娃房中所貯銀兩及各人的私房首飾都搬至庭中,約值十數萬金。)
(摩刺朝巽方上呼口氣,霎時一陣大風,將這銀兩首飾刮至外面,眾人接應搬運
(。)
(又叫四姬俱各男妝,兩手挾了兩個。)
(做兩番跳出。)
(次第下船,駕起五道大篷,望浮遠山進發。)
(這裏丫頭、僕婦天明起來,見房中一空,四位奶奶都不見了,忙報知老赫。)
(老赫大驚,至院中看視,即傳包進才進來商議。)
進 才:老爺且去問這活佛,小的疑心他不像個好人。
老 赫:(老赫喝道)活佛難道做了賊不成!況且他要了女人何用?
(進才不敢回聲,跟著老赫來至佛堂,並無人影。)
老 赫:這和尚事有可疑,你的見識不錯。如今你出去吩咐,說和尚盜了稅餉逃去,著差
役各處尋拿。這奶奶們的話,是聲張不得的。
(進才答應了。)
(那杜壞跟著進才,在北檐下拾著一個葫蘆、一個小小包裹,也就悄悄的藏了,
(一同出來。)
(老赫的老羞成怒,遷到烏必元身上,立刻傳來說)
老 赫:摩刺是你舉薦的,著你拿住摩刺,如無著落,在你身上繳進二十萬餉銀。
(必元不敢分辯,叩頭出去,與這些差役協力跴緝,那裏有些影響?過了三日,
(老赫叫進必元)
老 赫:那和尚拿著了麼?
必 元:卑職竭力找尋,並無一人曉得他的來蹤去跡。這靖海門外拾了一個衣包,內是女
人衣服,不知可是署中的物件,倘是真贓,他一定逃下海了。
(說畢,將包裹呈上。)
(老赫明知是四姬的衣服,卻不肯認)
老 赫:我這裏是偷去二十萬餉銀,並無別物,你拿這東西來搪塞,希圖狡卸麼?你既是
保舉他,必然曉得他的下落,想是你串通偷盜的了!
必 元:(必元連忙磕頭道)這個卑職怎敢?
老 赫:我也不管什麼,你薦了強盜和尚,我只在你身上追贓。
必 元:卑職一家八口,都靠著大人養活,那裏賠得起?求大人格外施恩。
老 赫:我那裏容你這巧言令色!
(即吩咐收了盈庫的鈐記,委南海縣抄襲他兩處的家私入庫。)
(必元亂碰響頭,老赫只是不理。)
(且住,看下回。)
(第十六回 璧重合小喬歸主 鏡高懸廣府懲奸)
(驚又向,閨門倒屣迎。)
(重拋淚,只是未分明。)
(誠低訴,侯家冤抑情。)
(今宴夢,多恐是前生。)
(衙鼓急,赤子頌青天。)
(便道此鄉多寶玉,酌來依舊是廉泉,報牒故紛然。)
(三尺法,凜凜鏡臺前。)
(稂莠總教除欲盡,嘉禾彌望滿原田,何患不豐年。)
(烏必元憑空掉下禍來,老赫要摘他印信、抄他家私。)
(幸得包進才替他跪求,方纔准了,暫且不收鈐記,勒限追贓,並將他女兒發出
(,聽他另賣填贓。)
(必元垂淚叩頭,領了小喬及也雲回署,忙到河泊所署中,與兒子說明此事。)
(岱雲嚇得魂不附體,計無所施,只叫父親)
岱 雲:快扳幾個仇家,替我們代繳。
(必元卻有三分主意,直不理他,只將岱雲房中所有一齊搜出,約有萬金,帶回
(盈庫署;又取出自己一生積蓄,湊成三萬,先送了包進才兩顆大珠、四副金鐲
(,要進才轉求大人寬限。)
(進才曉得是有理傷心的事,且與必元相好,因結實替他回道)
進 才:烏必元實在沒有串通和尚。這和尚下海是真。這三萬銀子是他七八年的宦囊,一
旦丟了,他心上豈不著急?因戀著這小官,所以勉強完繳的。
老爺若咨革了他,他拚著一死,到封疆衙門告狀。現在屈強巡撫因得了處分
,要尋我們的事,老爺雖不怕他,到底讓人家笑話。依小的愚見,老爺恩免了些
,著必元再繳些,到後來再處。
老 赫:(老赫沉吟了一會)我看他也拿不出許多,如今免繳一半,著他三日內繳進二萬
,餘五萬盡年底繳清。這就算我的格外恩典了。
(進才答應,下去告訴必元,又領上來磕頭謝了。)
(必元回署與歸氏商量,拿出歸氏的私房及衣服首飾,並將媳婦房中的湊著,只
(有四千餘金;又到各洋商、各關書家告借。)
(因他向來和氣,且印還在手,東西雜湊,約有三千,餘外並無著落。)
(傍晚回家,卻好歸氏與小喬飲酒,各起身接他,必元怒容滿面,對小喬說道)
小 喬:都是你這不中抬舉的東西,害我到這地步!如今他說將你另賣,我一個做官的,
難道就好賣女兒不成?況你這中看不中吃的,人家要你何用?
小 喬:(小喬微笑道)孩兒怎麼就累起父親來?當初爹爹吩咐孩兒拜求活佛,幸喜孩兒
不依;若也去投師,如今也同他們一夥兒跟和尚走了,這個纔是認真串盜,爹爹
纔受累呢!
必 元:(必元吃驚道)你說那個跟和尚走了?
小 喬:原來父親不知,關部因和尚拐他四妾逃走,所以大怒找尋,其實也沒偷了幾多銀
子。
必 元:原來如此!前日那個包裹倒是真贓了。只是我們在他管下,沒處申冤。現在三日
限內還差一萬三千,教我怎不著急呢?
小 喬:這銀子不繳亦可,如爹爹定要繳償,也還有處借得。
必 元:你女孩兒家曉得什麼,我不因借債,今日如何跑了一天?但一萬三千,那裏找這
個大債主?
小 喬:哥哥的襟丈蘇家可曾借過麼?
必 元:我也想來,你哥哥屢次得罪蘇家,你嫂嫂又被你哥哥攆回溫家,這襟丈十分決裂
;你哥哥昨日還想扳扯親戚。我想這姓蘇的並未薄待我家,去年借的三百兩銀子
沒有還他,他也並不曾提起,如今又要借貸,卻也不好意思。
小 喬:不是孩兒無恥,爹爹只算把孩兒賣了,將孩兒送到蘇家,這一萬多銀子,包在孩
兒身上借來。孩兒從前累了父親,如今也算是賣身救父。
必 元:好女兒,你果能救我之急,從前的事都算我老悖了,葬送了你,以後我有不是,
都憑你教訓,何如?我明日就送你過去,千萬要叫他喜歡,肯借銀子,就遲一兩
日也無妨。
小 喬:(小喬紅著險說道)這是孩兒不得已之計策,但斷斷不可使關部曉得。
必 元:這個我知道,明日我暗地寫下你的年庚,加上送帖,外面只說是探親,就無人知
覺了。
(必元當夜把女兒再三奉承,盡歡而散。)
(正是:
( 獻女為升官,薦僧因媚主;僧去女兒歸,甘受他人侮。)
(蘇吉士脫了竹氏弟兄騙局,靜坐在家。)
(這七月廿四日是他生辰,因在制中,並未驚動戚友,惟與蕙若、小霞、阿珠、
(阿美輪流做東。)
85**時間: 地點:
(這日秋涼天氣,小霞應作主人,備了些黃柑白橙,及晚出的鮮荔枝、鮮龍眼等
(物。)
(眾人都于西院取齊,小霞)
小 霞:今日碰著了窮主人,沒有下酒菜,須得二位姑娘與姐姐多做幾首好詩,席間庶不
寂寞。
吉 士:旨酒以臭詩下之,佳餚只鮮果足矣,倒也清楚。如今即以鮮荔枝為題,不拘體韻
。前日所做的『殘荷詩』太村,『新菊詩』太豔,都不合體裁,今日須要用心些
。
阿 珠:我們橫豎都是初學,只好應酬,還要哥哥自己拿定主意。
小 霞:我們且先吃三杯助興。大爺的詩如若做得不好,前日小旦頭面尚在,仍舊打扮起
來,只算遺以巾幗。
(眾人笑了。)
(丫頭斟上酒來,各吃了三杯,分送筆墨紙硯。)
吉 士:我是七絕一首,只好潦草塞豚:
昨向香山覓畫圖,紫綃為膜玉為膚。
輕紅釅白佳人手,長樂移來味最殊。
小 霞:這種詩隔靴搔癢,既不細膩風光,又非『不著一字,盡得風流』者,當不起我的
餚。
吉 士:我原不過拋磚,霞妹何必過貶。
(因看蕙若的,卻是七絕二首:
( 纖手分來味色清,冰盤捧出玉晶瑩。)
(休嫌嶺海無珍異,仙果曾誇第一名。)
(紅羅絳雪錦斑斕,西域葡萄只等閑。)
(識得個中真意味,白圖蔡譜可俱刪。)
(小霞也是七絕二首:
( 飛騎曾經數往還,荔枝新曲怨肥環。)
(兒家自作懸釵詠,不向紅塵索笑顏。)
(陳家紫色宋家香,好事還輸十八娘。)
(雨露果然能結實,被人呼作狀元郎。)
蕙 若:典核如題,頌揚得體,我的不免『郊寒島瘦』了。
吉 士:霞妹的清新,你的超妙,大約巾幗中並無我位置。且看兩位妹妹的。
阿 珠:我們兩個近讀魏晉諸詩,雜湊幾句,未知像否,哥哥、嫂嫂須說實話。
(阿珠是四言二章:
( 厥有荔枝,如飴如蜜。)
(珍于嶺表,龍眼斯匹。)
(厥有荔枝,以華以實。)
(惠于君子,安貞之吉。)
(阿美是五古一首:
( 離離園中果,亭亭林間樹。)
(茁根既靈秀,密葉浥朝露。)
(海潮變晨夕,宛轉年光度。)
(春榮夏則實,曆落垂無數。)
(丹劂其明璫,皮膚得真趣。)
(新紅手自劈,齒頰細含哺。)
(色香真未變,醴酪甘如注。)
(佐之以新詩,譽同曲江賦。)
蕙 若:(蕙若與小霞都贊道)直是《三百》遺音,不但追蹤魏晉。
吉 士:不要亂嚼,待我公道品題:美妹妹詠物細膩,權輿六朝;珠妹妹欲假《三百》皮
毛,還不過貌似《國風》耳。
阿 珠:風、雅、頌各異體乎?
吉 士:怎麼不異?世儒以風、雅辨尊卑,《忝離》列在《國風》,即謂王室衰微,與諸
侯無異,聖人所以降而為『風』。殊不知王室之尊,聖人斷無降之之理,此序詩
者之誤也。大約聖人刪詩,謂之『風』,謂之『雅』,謂之『頌』,直古人作詩
之體耳,何嘗有天子、諸侯之辨耶?謂之『風』者,出于風俗之語,是小夫賤隸
、婦人女子之言,淺近易見;謂之『雅』,則其辭典麗醇雅故也;謂之『頌』者
,則直贊美頌揚其上之功德耳。今觀『風』之詩,不過三章、四章;一章之中亦
不多句,數章之中,辭俱重復相類。《樛木》三章,四十有八字,惟八字不同;
《芣苢》亦然;《殷其靁》三章,七十有二字,惟六字不同。『已焉哉』三句,
《北門》三言之;『期我乎桑中』三句,《桑中》三言之。餘皆可以類推矣。若
夫『雅』則不然,蓋士君子之所作也。然又有小大之別:小雅之『雅』,固已典
正,非復『風』之體矣,但其間猶間有重復。雅則雅矣,猶其小焉者也。其詩雖
典正,未至于渾厚大醇也。至大雅,則非深于道者不能言也。『風』與大、小雅
,皆道人君政事之美惡,有美有刺;『頌』則有美無刺,鋪張揚厲,如後人應制
體耳。此風、雅、頌之各異也。
小 霞:大爺風、雅、頌之說,我輩聞所未聞,想是江蘇李先生之講究了。
(正在高談闊論,丫頭)
丫 頭:盈庫烏老爺家小姐要見大爺、奶奶,轎子已進中門了。
(吉士心上一驚,暗暗)
暗 暗:他在關部,如何出來,又如何竟到這裏?
(忙叫小霞迎接,兩位妹妹暫且回避。)
86**時間: 地點:
(須臾,兩人挽手進來,也雲與眾丫頭跟著。)
(小喬一見吉士,便插燭也似的磕下頭去,淚如泉湧。)
(吉士忙叫小霞扶起,也覺得惑不自勝,便問)
吉 士:妹妹怎能到此?
(小喬便叫也雲將他父親的書子、送帖、庚帖一總呈上。)
(吉士看了,徨喜交集)
吉 士:蒙尊翁老伯厚愛,只是教我心上不安,怎好有屈妹妹?
小 喬:奴家今日得依所天,不羞自獻,求大爺不棄菲葑,感激非淺!
(因請大奶奶受禮。)
(蕙若再三不肯,讓了半日,只受半禮。)
(又請小霞受禮,吉士吩咐平磕了頭,方叫小霞領著去見過母親、姨娘、妹子,
(然後出來。)
(將小霞房對面的三間指與他居住,又撥了兩名丫頭伏侍。)
(重開筵席,飲酒盡歡。)
(晚上,至他房中,說了許多別後的話語,各流了幾點情淚,小喬方纔提起父親
(借銀的話。)
吉 士:(吉士慨然應允)我明日親自送去。妹妹在這裏住著,我們到新年斷服之後,擇
日完姻。我並將這話稟過尊翁定奪。
(小喬自是喜歡。)
(吉士仍往小霞房中宿了。)
(明早叫家人支了銀子,自己到盈庫中去,先謝了必元,然後交代銀子,並說明
(來春完聚之言。)
(必元的格外殷勤,自不消說。)
(吉士又拜見了歸氏,方纔回家。)
(必元即日繳進。)
老 赫:(老赫吩咐)餘銀趕緊償繳,倘故遲延,一定咨革!
(必元答應出來。)
(正是:
( 暫救燃眉急,難寬滿腹愁。)
87**時間: 地點:
(再說竹家兄弟那晚瞎趕了一回,轉來細問茹氏。)
(這茹氏只說自己睡著,被他三不知走了,又罵丈夫出了他的醜,尋刀覓索,只
(要尋死。)
(理黃只得掇轉臉來再三安慰,又賠了幾錢銀子,打發那幫捉姦的人,只把光郎
(埋怨。)
光 郎:二嫂白白的丟醜,二哥又折了銀子,難道就罷了不成?我們軟做不上,須要硬做
。如今且各人去打聽他的私事,告他一狀,他富人最怕的是見官,不怕他不來求
我。
(這三人商議已定,天天尋事,卻好海關盜案發覺,打聽得老烏將女兒送與吉士
(為妾,曉得岱雲必不情願,一同到河泊所來。)
(岱雲病體新痊,回說不能見客。)
(三人說有要事相商,家人領至內房相見。)
光 郎:恭喜少爺病癒,我等特來請安。未知關部的事情如何了?
岱 雲:這都是我爹爹糊塗,我們又沒有吞吃稅銀,如何著我們償繳?就要繳償,也還有
個計較,何苦將妹子送與小蘇,甚不成體面!
理 黃:別人也罷了,那小蘇是從前幫著小施與少爺淘氣的,這回送了他,豈不是少爺也
做了小舅子了,這如何氣得過!
岱 雲:便是如此。我如今橫豎永不到蘇家去,溫家的親也斷絕的了。我家應繳五萬銀子
,爹爹是拿不出的,待我身子硬朗了,呈上這蘇、施、溫三家,叫他償繳,也好
消我這口氣兒。
光 郎:這是一定要辦的。少爺不說,我們也不敢提。少爺進呈,自然是關部,但要求他
批發廣府纔好。這南海縣有名的『錢癆』,番禺縣又與蘇家相好,不要被他弄了
手腳。我們也要在廣府動一呈詞,只因礙著少爺,不得不先稟過。
岱 雲:什麼事呢?
光 郎:老爺將小姐送他,他不是個服中娶妾的罪名麼?這事辦起來,他不但破家,還要
斥革。也算我們助少爺一臂之力。
岱 雲:很好!你們不必顧我體面,盡管辦去。
(四人說得投機,岱雲留他們吃了酒飯。)
88**時間: 地點:
(此時時邦臣已經買了許多貨物回家,順便帶了端溪硯、龍鬚席之類,送與吉士
(。)
(吉士收了,留坐飲酒。)
吉 士:(席間說道)聞得令愛待字閨中,我意欲替施大舅求親,未知尊意允否?
邦 臣:大爺吩咐,晚生怎敢有違?只是賤內已經去世,須要回去與小女商量。
吉 士:施大舅婚娶的事,都是小弟代辦,也先要說明了。
(邦臣辭謝回家,對順姐說道)
邦 臣:你年紀也不小了,今日我到蘇家去,大爺與我求親,你須要定個主意。
順 姐:蘇大爺怎樣說來?
邦 臣:他說替施家大舅為媒,我已允了。
(順姐聽說,再不做聲,那桃腮上不覺的紛紛淚下。)
邦 臣:(邦臣急問道)有什麼不願意,不妨直說,方纔喜喜歡歡的,如何掉下淚來?
順 姐:孩兒並無半點私情,何妨直說。
(因將吉士躲在房中的事細說一遍。)
邦 臣:原來有些原故。那竹氏弟兄的奸險不必說他。你既沒有從他,他自然愛敬你,怎
肯屈你為妾?況且他家中奶奶也不少了。施家有大爺作主,不比當初,人材又不
村俗,一夫一婦很好過日,你不要錯了主見。
(順姐沉吟半晌,也便依了。)
(邦臣著人回覆吉士,吉士便致意延年,替他擇日行盤,一切彩幣、首飾,費有
(千金,都是吉士置辦。)
(那行聘之日,都是蘇家家人送來。)
(街坊上都說時嘯齋扳著高親了。)
(邦臣因竹家弟兄與吉士不合,沒有告訴他,也沒有請他吃喜酒道喜。)
(過了幾日,那曲、竹三人早向廣府告下一紙狀了。)
(這廣州府木庸已推升了南韶道,新任知府從肇慶調來,復姓上官,名益元。)
(兩榜出身,居官清正,斷事明敏。)
(遇著那安分守己的百姓,愛如子孫;那奉公守法的紳衿,敬如師友;遇著那刁
(滑的棍徒、夤刺的鄉宦、皮賴的生監,視如眼中之針,依法芟除,不遺餘力。
()
(當下看這呈詞:
( 告狀人竹中黃、理黃,為服中疊娶、滅裂名教,賜提訊究事:身兄弟
(向與貢生蘇芳交好。)
(今年正月,伊父候選鹽提舉萬魁身故;詎芳不遵守服制,鬧酒宿娼。)
(身等忠告勸諫,芳都置若罔聞。)
(陡于前月十八日迎娶河泊所烏必元之女為小妻,又于本月初五曰騁定時邦臣之
(女為妾。)
(身等係道義之交,再三勸阻。)
(蘇芳恃富無禮,老羞成怒,大肆狂言,揮虎僕凶毆。)
(身兄弟匍匐逃回,同席曲光郎救證。)
(竊服未期年,連娶二妾,身忠告受侮,情實不甘,伏乞大老爺親提究治,以扶
(名教,以儆奢淫。)
(戴德上稟。)
(上官老爺看畢,他已曉得是索詐不遂,訐人陰私的事,本欲不准,因想著昨日
(海關發下一宗寄贓押繳的文書,因批了「姑喚並訓」,吩咐該房並成一案,將
(原被、人證一齊拘集,三日內候訊。)
(竹中黃准了狀詞出來,便挽人至蘇家,先說了許多恐嚇的話。)
邦 臣:(後說)解鈴原是繫鈴人。大爺拼著幾千銀子,這事就過了。
吉 士:既然有事在官,自當憑官公斷,尊兄不必管他。
(落後,差人拿票到來,吉士留了酒飯,送了他四十兩銀子,差人謝了。)
(依次到溫家、時家、施家,各人都有謝禮,只這姓竹姓曲的沒有分文,便將他
(鎖在班房候訊。)
(吉士曉得兩案並訊,便先到烏家,見過必元。)
必 元:(必元很過意不去)是這奴才瞞我做的事,我已經稟過關部,今日又叫家人到本
府遞呈。大爺只管放心,我烏必元還要留著臉面見人,決不累著諸位!
(因將稟稿與吉士看了,不過說『職係微末之員,並無銀子寄頓親戚。)
(兒子岱雲壞妾逐妻,挾怨誣控,乞賜懲儆。)
(至卑職女兒,係奉海關面諭,另賣與蘇芳為婢,並未收用』等因。)
(吉士辭謝而回,再至番禺縣中,據實說明前後情節,請他代訴。)
(本府馬公從前年送申觀察時認得吉士,知他是個忠厚讀書人,所以並不推辭,
(許他照應。)
(這叫做:
( 火到豬頭爛,情到公事辦。)
89**時間: 地點:
(卻說撫粵使者屈大人,清正有餘,纔力不足,更有一種堅僻之性,都是著了那
(時文書卷的魔頭。)
(各處事都如蝟毛,他卻束手無策。)
(從前因海關奏了洋匪充斥,自己受了申飭,很不耐煩,後因沿海一帶地方騷動
(,雖已會同督臣奏聞,卻又打聽得海關據此參奏,曉得這巡撫有些動搖,也叫
(人打聽赫廣大的劣跡。)
90**時間: 地點:
(這日,司、道、府、縣上轅,屈大人單傳首府與二首縣問話,南海縣錢公迎合
(撫臺之意,便將老赫逼勒洋商、加二抽稅、多索規例、逼死口書、遴選娼妓,
(及延僧祈子,後來和尚盜逃,他卻硬派署盈庫大使烏必元繳贓等款細細稟明。
()
(屈大人叫人記著,又問上官知府、馬知縣)
知 縣:你們的聞見略同麼?
必 元:(上官知府回道)別事卑府不知,這加二抽稅是真的,還有寄贓押繳一案,現發
在卑府那邊,卻還沒有審問。
知 縣:(撫臺說)並且無贓,如何有寄?你替他細細審問,烏必元倘有冤抑,許他申訴
。
(知府答應了,稟辭出來。)
(馬知縣上府請安,替蘇芳從實說明二事。)
上官老:昨據河泊所稟明,我已曉得。但這蘇芳的行止向來如何?
知 縣:(馬知縣)卑職也不大曉得。他是從前廣糧廳申方伯的親戚,所以認得卑職,卻
從未有片紙隻字進卑職署中。
上官老:這就可敬了。
(上官老爺送出知縣,即喚原差問道)
上官老:這寄贓押繳與服中疊娶兩案的原被人等,可曾拘齊麼?
知 縣:(差人回道)都拘齊了。因大老爺親提,這河泊所烏爺、貢生蘇芳都親自到案伺
候。
上官老:(上官老爺即吩咐)請烏爺內衙相見。
(烏必元進來,磕了三個頭,請過安,一旁侍立。)
上官老:(上官老爺賞了茶)你兒子在關部呈說,有銀子寄頓人家,怎麼你又在這裏呈說
沒有?
必 元:卑職些小微員,那裏有許多銀子?
因赫大人逼著卑職繳銀,卑職已向各親戚家借銀繳進;餘銀一半,寬限半年
。卑職兒子岱雲,因與媳婦不和,捏詞誣告,求大老爺處治。至卑職治家不嚴,
還求大老爺的恩典。
(說畢,即打一跧。)
上官老:你女兒與蘇芳為妾,這事又怎樣的?
必 元:女兒原是赫大人要進去伺候過的,近因和尚盜逃,著卑職賠繳,就將女兒攆出,
吩咐另賣。卑職雖是個微員,怎好把女兒變賣?因借了蘇芳銀子,將女兒送他,
蘇芳還不肯受,並未與女兒近身。這都是卑職的犬馬苦情,求大老爺洞察。
上官老:怎麼和尚盜逃,關部就派你賠繳,你又居然繳進,這不是認真串盜了麼?
必 元:(必元又磕頭道)這三月裏頭,赫關部偶然問起:『外邊有個和尚,本事高強,
神通變化,你可曉得麼?』卑職不合回了一句以訛傳訛的話,說他善于求子,赫
關部當即請進。這和尚拐他四個姬妾下海,所以深恨卑職是個薦引,著卑職繳銀
。不要說卑職並沒有串逃,就是裏邊,也沒有失去許多銀子。卑職的冤抑實在無
處可伸。
上官老:(上官老爺笑道)你也過于卑污。你如今須自己振作起來,回去辭了這庫廳,原
做你那河泊所官去。你一面做了稟揭申詳各憲,我替你做主。
(必元又磕頭謝了。)
(上官老爺發放必元出去,升了二堂,吩咐將眾人帶進。)
(他心上已經了了,第一個就叫蘇芳。)
(吉士趨一步,上前脆下。)
(上官老爺見他藹藹溫文,恂恂儒雅)
上官老:你是個捐貢麼?
必 元:貢生十三歲充番禺縣附學生,十五歲加捐貢生的。
上官老:你既係年少青衿,這服中娶妾,心上過得去麼?
吉 士:貢生與烏必元原是親戚,又與烏岱雲同窗。因必元借了貢生幾兩銀子,自己將女
兒送來,貢生不敢收他,再三婉謝。烏必元一定不依,說是親戚人家,不妨暫住
。貢生只得留在家中,與母親同住,俟服闋之後,再行聘定的。至于時邦臣的女
兒,係貢生為媒,聘與施延年為妻的,現有三代禮帖可柑。如何無端捏控,費大
老爺的天心!
上官老:如此說,你少年人一定有得罪朋友的地方,人家纔肯捏控你。
吉 士:貢生年紀雖輕,卻不敢得罪朋友;朋友刁險之處,貢生卻不敢回明。
上官老:我最喜歡說實話,你只管說來。
(吉士便將六月間飲醉脫逃之事細說一番。)
上官老:你既有此事,如何不道狀說明?
吉 士:那茹氏放了貢生,貢生反累他出官,實在過意不去。
上官老:(上官老爺點頭道)很是!你一面回去,我替你重處他們。
(吉士謝了出來。)
(上官老爺又叫時邦臣上去,略問幾句。)
(邦臣將禮帖呈看,上官老爺吩咐道)
邦 臣:你是並無干涉之人,回去安分生理。
(邦臣退下,便將竹、曲三人喚上,喝道)
邦 臣:你這一起光棍,憑空誣告,快把索詐情弊從實說來!
中 黃:小的們再不敢誣告。現在烏必元女兒已與蘇芳睡了二十餘日了。
上官老:烏必元與蘇芳親戚,你難道不許他往來?時邦臣女兒是許與施廷年為妻,如何也
牽扯上來?你難道不准他與親戚做媒麼?
中 黃:烏必元女兒與蘇芳為妾,只要問必元兒子岱雲,便知真假。蘇芳本意要討邦臣女
兒為妾的,因見小的告了狀,他纔串通邦臣,捏造禮帖,希圖漏網,求大爺細細
拷問蘇芳,便知實情了。
上官老:(上官老爺大怒道)烏必元是父親,烏岱雲是兒子,難道他父親的話倒作不得准
麼?時邦臣女兒現未過門,你如何便告蘇芳疊娶?
中 黃:(叫左右)扯這三個光棍下去,各打三十!
光 郎:(曲光郎叩道)小的是個乾證,並未嘗證他是真是假,大老爺何故要打小的?
上官老:我不打你別的,打你這起光棍六月晚上做的好事。
(三人默默無言。)
(各自打完,吩咐發至番禺縣,遞解回籍。)
(三人再四哀求,卻只饒了理黃一個。)
(又叫上岱雲,岱雲曉得事情不妥,走上便磕頭求饒。)
上官老:(上官老爺吩咐說)你如何不聽父親拘管,私自誣扳親戚,勾搭這些狗黨狐朋?
扯下去打!
(也是三十,打得肉爛皮開,著差人押至河泊所,叫烏必元即日攆逐還鄉。)
(那溫、施二人並未叫著,一一的發落下來。)
(下回再表。)
(第十七回 必元烏臺訴苦 吉士清遠逃災)
(行行黃塵中,悠然見青天。)
(青天本不高,只在耳目前。)
(去者韶華遠,來者遲暮年。)
(維天則牖爾,奈爾已遷延。)
(遷延亦已矣,幸勿更棄捐。)
(蘇吉士贏了官司,叫家人送了衙役們二十兩銀子,便邀同溫仲翁、施延年、時
(邦臣回家飲了半日酒。)
(次日到番禺致謝馬公,馬公告訴他說)
因吩咐:上官大老爺雖然清正,這寄銀押繳一案,還虧著撫臺,撫臺近日要尋關部的事,
所以此案鬆了。
(吉士告辭出來,到本府投了謝揭,便到烏家。)
(必元因廣府押令兒子回籍,雖不敢違拗,卻款住了差人,求他轉稟,待棒瘡好
(了起身。)
(又聽了昨日本府吩咐的話,不辦,則恐怕拖累無窮;要辦,又戀著這個庫缺,
(真是進退兩難。)
(卻好吉士到來,必元接進。)
吉 士:大哥昨日受屈,小侄已經出來,不好轉去求懇,心上委實不安。
必 元:這畜生過于胡鬧,原是我求本府處治的,現在還要遞解回籍。只是溫家那邊還求
大爺替我懇情,請媳婦過來,一同回去纔好。
吉 士:這個自然,但不知大哥心上怎樣的?
必 元:那畜生一味糊塗,我自然叫他轉意。還有一事,昨日本府吩咐,叫我辭了庫廳,
仍回本缺,還叫我將關部勒繳餉銀的冤屈通稟上司,他替我做主。我想關部何等
勢焰,萬一鬧起亂子來,他們上司自然沒有什麼,原不過苦了我這小官兒。況且
這五萬銀子退不出來,又離了此缺,將來拿什麼抵償人家?大爺替我想想。
吉 士:據侄兒想來,辦的為是。他既當面吩咐,一定擔當得來。
(必元猶豫未決,卻好藩司已發下文書,叫他仍回河泊所署,所有盈庫事務著石
(橋鹽大使謝家寶署理,仍著廣州府經曆畢清如監盤交代。)
(這是廣府早上回明撫憲,叫必元離任纔可通稟的意思;又著人監盤,更為周密
(。)
(必元見了文書,送吉士出來。)
(那謝家寶、畢清如二人已到,一同回明關部。)
(老赫也不介懷,只吩咐)
因吩咐:那五萬銀子趕緊繳償。
(必元應了下來,一面交代。)
(幸得必元並未侵漁,謝家寶受了交盤,寫了實收,再進去回明關部。)
(必元一面收拾,回本署去,請了一個老書稟商量。)
(五六日之內,從本縣、本府、本道以及三司、督撫八套文書同日出去,屈巡撫
(便將關部惡跡彙成十款,與兩廣總督胡成會銜參奏。)
(正是:
(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輿論無偏黨,癡人只自癡。)
(吉士回到家中,將烏必元要領回素馨的話與蕙若商量。)
蕙 若:這話不但烏妹妹的哥哥不妥,恐怕我們姐姐也一定不依。他從五月回家,就吃了
一口長齋,問爹爹要了玩荷亭,終日修行,那裏還肯再去?
(吉士聽了,也覺心酸)
吉 士:我也只得告訴了你爹爹再處。
(晚上在小霞房中歇宿。)
(小霞懷著臨月身孕,很不穩便,再三勸他到小喬房中去。)
(吉士久已有心,恐干物議。)
小 霞:怕甚麼?還有第二場官司不成?我吩咐丫頭們,都不許說起就是了。
(吉士不知不覺的走至小喬房中。)
(兩人說了半夜情話,那綢繆恩愛自不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