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 至 第二〇
１１＊＊時間： 地點：
（再說笑官的先生姓李，名國棟，號匠山，江蘇名士。）
（因慕嶺南山水，浪遊到粵。）
（溫鹽商慕名敦請，教伊子春才讀書，後因匠山表叔申公謫任廣糧，即欲延伊教
（讀。）
（匠山不忍拂溫商好意，因此連申蔭之都在溫家一處讀書。）
（這溫商待先生的誠敬與萬魁無異，匠山琴劍不覺稽留了三年。）
１２＊＊時間： 地點：
（這日，笑官出城探父，匠山在燈下與蔭之等縱談古今人品，這烏岱雲如無聞見
（，溫春才已入睡鄉，惟有申蔭之點頭領會。）
（正講到前漢陳萬年臥病，召伊子陳鹹受教床下）
眾 商：（語至半夜，鹹睡，頭觸屏風，萬年欲杖之）乃公教汝，汝反睡耶！
萬 魁：（鹹叩頭曰）具曉所言，大要教鹹諂也。
眾 商：萬年昏夜時疾，其事丙吉固失之諂，而陳鹹卒以剛愎敗。士大夫立朝，惟執中為
難，又不可學了胡廣中庸也。
１３＊＊時間： 地點：
（正說間，春才忽然大叫道）
春 才：不好了，早上姊姊捉一蝴蝶，我把絲線繫在簾下，方才看見他飛去了！
匠 山：不要胡說！你先去睡罷。
（又叫岱雲也睡。）
岱 雲：（對蔭之道）春郎果然夢見蝴蝶，則庄生非寓言矣。
（因各大笑。）
匠 山：（忽見館童稟道）蘇相公來了。
（那笑官走進書房，作了個揖站著。）
匠 山：你進城如何恁遲？
笑 官：父親有話懇求先生，教學生連夜到館的。
（匠山問何事，笑官）
笑 官：申老伯係赫公師傅，裏邊有人送信出來，此事但得申公一言必妥。敢求先生明早
到署中一談，家父恩有重報。
（說畢，連忙跪下。）
匠 山：（匠山扶起道）你且說個原委，教我得知。
（笑官便將關部如何要銀子、父親如何受豉、後來如何送信出來，一一告訴。）
匠 山：可不是，你父親受屈了，明早自當替你父親一行，今日且睡。
（不知匠山向申公如何說法，且看下回。）
（第二回 李國棟排難解紛 蘇萬魁急流勇退）
（飄然琴劍足艱辛，五嶺周遊寄此身。）
（留得青氈報知己，硯池潑去是陽春。）
（裕國通商古貨源，東南泉府列藩垣。）
（已知乾沒非長策，小築花田晚灌園。）
１４＊＊時間： 地點：
（話說這廣糧廳署在歸德門外制府轅門右首。）
（申公雖是個觀察降調，卻也不肯廢弛公事，捕盜盤鹽、海防水利諸務，極其勤
（慎。）
（公事之暇，詩酒遣懷，署中高朋滿座，詩社聯標，這李匠山也不時興會。）
１５＊＊時間： 地點：
（這日清早，申公出署，由督、撫、藩、臬處轉到運司署前，緣運司談了一會軍
（工廠船務，回衙已是已初光景。）
（這李匠山已等候好一會了。）
（申公來到後堂，匠山領著蔭之、笑官上前相見。）
申 公：賢侄師生濟濟，來得憑早。
匠 山：有事懇求表叔，未免來得早些。
申 公：匠山那有求人之事！
匠 山：小侄無非為他人做嫁衣裳而已。
申 公：（申公笑道）吾侄為人作說客，為官乎，為私乎？
匠 山：（匠山也笑道）侄兒為人作說客則為私，還要表叔為人作說客，然則為官也。
申 公：（便指著笑官道）這蘇芳的父親萬魁，表叔向來認得的，近因赫關差新到，要他
們代還京帳，昨日糟蹋了一頓，如今情願輸誠饋納三十萬兩之數。因表叔是赫公
舊交，轉煩侄兒代懇。
想來排難解紛，亦仁人君子之事。
（言畢，這笑官忙跪下叩頭道）
這笑官：家父事在危急，望大老爺拯救，父子沒齒不忘報也！
申 公：（申公扶起道）世兄請坐。尊公急難，自當竭力周全，只是我與先生都非望報之
人，洋行百萬花邊，不足供吾儂一噱耳。
匠 山：表叔冰操，誠然一介不取，侄兒卻要索他幾瓶洋酒以遣秋興。
申 公：這麼，我也當得分惠。
（匠山叫笑官將三十萬兩銀票送上。）
申 公：今日請我赴席，一搭兒說去就是。
（這笑官又叩謝了。）
（匠山吩咐笑官先回，自已同蔭之到上房去請了表嬸的安，然後與幕友們閑談不
（題。）
（笑官出了糧署，叫轎夫抬到關部前，暗暗的告訴父親，即便進城去。）
暗 暗：（一路上思量道）我父親直怎不尋快活，天天戀著這個洋行弄銀子，今日整整送
了這十餘萬，還不知怎樣心疼哩。
到底是看得銀子太重，外邊作對的很多，將來未知怎樣好。
又 想：我也不要多慮，趁先生不在，且進內房與溫姐姐頑耍，也算忙裏偷閑。
（一頭想，已到門首，下了轎，走進書房。）
（溫、烏二生已上越秀山頑去了，笑官吩咐大家人蘇邦道）
笑 官：你到關部前打聽老爺的事，再來回我。
（又叫小子阿青回家去告訴太太奶奶們放心，遣開二人，自已卸了衣帽，穿上一
（件玉色珠羅衫，走出書房後門，過了西軒，進了花園。）
１６＊＊時間： 地點：
（此時五月初旬，綠樹當頭，紅榴照眼，他也不看景致，竟到惜花樓下。）
（只見一個小丫頭，拿著幾枝茉莉花，叫道）
一 個：蘇相公，我家小姐請你穿的珠串子可曾有了？
笑 官：小姐可在裏邊？
丫 頭：大小姐在樓下，二小姐在三姨房內打牌。
（原來這溫商名仲翁。）
（乃浙紹人氏。）
（正妻史氏生子春才，妾蕭氏生大女素馨，次妾任氏生次女蕙若。）
（這惜花樓三間，便是二女的臥室。）
（笑官十一二歲上走熟的，而且溫家夫婦要將次女許他，因年小未及議親，所以
（再不防閑了。）
（這素馨一十五歲，知書識字，因慕笑官美貌，聞得爹媽要將妹妹配他，頗有垂
（涎之意。）
（屢屢的與笑官挑逗。）
（笑官年紀雖小，卻也懂得風情，只因先生管束得嚴，還未能時刻往來，談笑入
（港。）
１７＊＊時間： 地點：
（這日走到樓前，只見素馨斜靠妝臺，朦朧睡著，笑官忙向小丫頭搖手，潛步至
（他身後，將汗巾上的絲線搓了一搓，向素馨鼻中一消。）
（這素馨「呀啐」一聲，打一個呵欠，纖腰往後一伸，這左手卻搭到笑官的臉上
（）
一 個：妹妹不要頑，我還要睡哩。
（笑官將頭一探，對著素馨道）
笑 官：不是妹妹，倒是兄弟。
素 馨：（素馨紅了臉）兄弟，你幾時來的？
笑 官：來了好一晌了。
丫 頭：（小丫頭）他方纔來的。
素 馨：（素馨請他坐下）今日怎的有空兒進來？
笑 官：今日同先生出城，我先到家，渴極了，進來要茶吃。
素 馨：難道外邊沒有，可可的跑裏邊來要？
笑 官：裏邊的好些。
（素馨即叫丫頭去泡茶。）
素 馨：（又笑道）一樣的茶，有甚好歹！
笑 官：姐姐的東西，各樣都好。這桌上半碗茶，我先吃了罷。
素 馨：是我吃殘的。
（即伸手去奪碗。）
笑 官：（笑官早已一吸而乾）雖是姐姐吃殘，卻有點兒口脂香味。
素 馨：你太頑皮，將來年紀大了，還好天天說頑話麼？
笑 官：大了纔好頑呀。
素 馨：前日聽見你家伯伯替你對親了，還好同我們頑麼？
笑 官：那個我不依，必要姐姐這樣人對親纔好。
素 馨：不要噴蛆，我要打的！
（笑官走近身來，猴著臉道）
笑 官：但憑姐姐撿一處打。
素 馨：諒你這皮臉也禁不起打，饒你罷。
笑 官：（笑官扯著他的手道）不怕，我偏要你打一下。
姐姐這麼藕樣白、綿樣軟的嫩手。
（擱在自己臉上，左手卻伸進素馨右邊袖裏。）
（這暑月天氣，只穿一件大袖羅衫，才伸手進去，已摸著這個光光滑滑、緊緊就
（就的小乳兒。）
素 馨：（素馨把身子一縮）孩子家越發這般羅皂了！
（笑官即放手，卻勾住他的肩膀說道）
笑 官：好姐姐，我們那邊去頑頑罷。
素 馨：不要說頑話，外邊有人來了。
（這笑官將臉靠著香腮，正要度送，那丫頭茶已送到，素馨連忙推他坐好，問丫
（頭）
素 馨：怎麼去了這些時候？
丫 頭：他們都在姨娘房裏看鬥牌，這茶是才泡起來的。
素 馨：太太沒有問什麼？
丫 頭：太太問誰要茶，我說蘇相公從園中來要茶吃。太太說：『這孩子不讀書，又躲進
來了。你叫他再坐一坐，我有話問他。』
素 馨：兄弟，你到前頭去去再來罷。
笑 官：我不愛去，他叫我坐坐，我就在這裏坐一天。
素 馨：（因對小丫頭說）你到前頭去，看太太頑完牌我再去罷。
（那丫頭真個去了。）
這笑官：（這笑官走到素馨身邊道）好姐姐，你慧舌生蓮，香甜去處賞我嘗一嘗罷。
（便像要攏上身的光景。）
（這素馨雖然心上愛他，卻怕有人撞見）
素 馨：這個只怕使不得。
這笑官：（因挽著他的手叫）兄弟，我陪你前頭去，先生若不回來，晚上說話可好麼？
（笑官再三的央告，先要親一親，素馨真個由他噙著櫻桃，試其嗚咂，又伸手去
（胸前細細的撫摩了一會兒。）
（依他的愚見，畢竟要摸臍腹下去，素馨好意便肯。）
（兩人攜手望前邊來。）
（正是：
（ 從此薄他瓊液味，陡然偷得女兒茶。）
１８＊＊時間： 地點：
（卻說溫商次妾任氏，乃是蕙若生母，這日大家在他房裏鬥混江。）
（史氏輸了幾塊洋錢，正要換手，只見笑官同素馨走進，叫聲）
史 氏：伯母。
（作一個揖。）
史 氏：大相公，不要這樣文縐縐，快來替我翻本。
（這兩位姨娘也都寒溫了。）
（史氏即扯笑官坐在蕭姨娘肩下。）
蕙 若：（這蕙若卻立起身說道）我身子困倦，不頑了。
（史氏叫素馨補缺。）
蕙 若：少陪。
（花搖柳擺的去了。）
史 氏：（史氏問笑官道）大相公我聽得你們老爹受屈，怎樣了？
笑 官：今日為著這事，同先生去張羅了半天，己有九分停妥了。多承記掛。
（這裏三人入局，史氏旁觀，一會兒喊道）
一會兒：不打熱張打生張，大小姐要賠了！
一會兒：蕭姨娘，十成不鬥，心可在肝兒上？
一會兒：（又一會兒喝采道）好個『喜相逢』，大相公打得很巧！
一會兒：（這蕭氏歪著身，斜著眼道）大相公這樣巧法，只怕應了骨牌譜上一句：『貪花
不滿三十』哩。
（笑官掩著口笑，素馨卻以蓮勾暗躡其足。）
（真是有趣：
（ 賭博賭博，盛于閨閣。）
（飽食暖衣，身無著落。）
（男女雜坐，何惡不作！不論尊卑，暗中摸索。）
（任他貞潔，釵橫履錯。）
（戒之戒之，恐羞帷薄。）
１９＊＊時間： 地點：
（再說赫關部從到任以來，日日拜客請酒，督、撫、司、道已經請過，諸人也都
（回席，這日單請府、廳、州、縣。）
（早上起來，坐了八人大轎，擺著全副執事，天字碼頭拜客，順道拜會申廣糧，
（卻未會面。）
一會兒：（回署後，番禺縣馬公稟稱）下午勘驗，不能赴席。
（赫大人著人分頭邀請廣州府木公、佛山廳卜公、澳門廳鄧公、廣糧廳申公、南
（海縣錢公，又有外府州三位，是肇慶府上官益元、潮州府蔣施仁、嘉應縣時卜
（齊，共是八位。）
（開桌四席，主人橫頭陪坐，梨園兩部承應。）
（午後，申公先到，赫公接進後堂坐下。）
赫 公：今早學生專誠晉謁，師傅在運司處未回，足見貴衙門應酬甚繁，閑話也難湊巧。
申 公：多謝壞光，有失迎迓。風塵俗吏，殊累人也。
赫 公：前日匆匆，沒有詢及近況。世兄多少年紀了？
申 公：目前景況不過『清貧』二字。小兒蔭之，年已十六，現在從師讀書。
赫 公：師傅謫官，將來很可恢復。學生遇有便處，定當出力一謀。
申 公：這仕途升降，久已不在心窩，只要不誤我的酒場詩社許多狂興就是了。今日卻有
一俗事商酌，想來無不可言。
赫 公：不知何事委辦？
申 公：就是那洋商蘇萬魁的兒子，現與小兒同窗讀書，昨日再三懇告，說他的父親已自
知罪，情願以而立之數納贖。准情酌理，似乎尚在矜全之列，不知鈞意若何？
赫 公：（赫公接口說道）學生不曉得他與師傅有交，因他過于小覷關差，所以薄豚几下
。既蒙臺命，怎敢不依？學生即叫人釋放便了。
（說畢，傳話出去，開釋眾洋商。）
（申公也就將銀票遞過，赫公舉手稱謝，將票裝入一個貼身的火浣布小荷包裏面
（。）
（外面已報廣、肇二府到了，赫公接進。）
２０＊＊時間： 地點：
（須臾諸客到齊，歌舞生春，煙花弄景，直到二鼓將殘，眾人方散。）
（赫公獨留申公至內書房，洗盞更酌，並叫家姬們淺斟低唱。）
（正是：
（ 酒人無力已頹然，紅袖殷勤勸席前。）
（不識華堂舊歌舞，白頭可肯說青年。）
（再表眾洋商放出班房，送了杜壟五十元金花邊、包進才一千兩細紋，這包進才
（曉得事已停妥，隨分笑納了。）
（萬魁別了眾人，坐轎進城，先到李先生處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