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 至 第七〇
６１＊＊時間： 地點：
（卻說唐子才，帶領人馬，殺入賊營而來。）
（正與女卒對殺之際，只見田義忽持人頭，上掛燈籠一盞，站立高處，大聲叫道
（）
子 才：賊頭已經梟首，餘眾速降。不降者快走，休得在此送命。
（眾女卒一見人頭，遂大驚，各自走散去了。）
（田義持了賊頭首級來見，唐經略見了田義）
田 義：多虧了你，渠魁既已滅除，餘寇可以不追，就此班師轉去。
子 才：（對田義道）本院回到衙門，就要草疏奏捷，少不得差官齎捧，不如就差你去罷
。
田 義：如此甚好。做主人的功績，也求恩主敘在疏中。
子 才：轉敗為功，全虧他這些軍餉，豈有不敘之理。他的功勞，不是一官半職可以酬得
來的，定有極大的賞賜。
田 義：這等敝主人有三位主母，總求開列姓氏，以便給賞封浩。
子 才：知道了。若要皇恩普給，只把封章立草、錫封誥不分大小。
（三千紅粉作黃巾，十萬青蜓助紫宸。）
（百計星羅擒乳虎，一宵雲雨奏麒麟。）
（且住唐經略回衙草疏，敘功奏績之事不題。）
６２＊＊時間： 地點：
（卻說三官大帝，乃人間賜福消災赦罪之神。）
（凡人間有善者，都是各處城隍，將本人所行之善，奏聞大帝，緣人善之大小，
（當賜福的賜福，赦罪的赦罪，解厄的解厄。）
６３＊＊時間： 地點：
（一日，三官大帝臨殿。）
天 官：（那天官）天上歷司，人間塚宰，一般握鑒司衡。吾乃上元一品，賜福天官，紫
微大帝。
地 官：（那地官）溥仁宣化，解綱恤天刑。吾乃中元二品，赦罪地官，清虛大帝。
水 官：（那水官）遇劫難逃天譴，霽霜威，掣返雷霆。吾乃下元三品，解厄水官，洞陰
大帝。
大 帝：（紫微大帝）我們三位，都是上帝宣化之臣，生靈造福之主。錫下民當錫之慶，
有權雖似無權。弄上天未霽之威，無力終為有力。近日為朝天公務，職事稍荒。
今日清閒，須當料理。叫判官把各處申到的文疏折開來，待我一同批閱。
判 官：是。
（遂將疏文開拆，天官大帝念道）
天 官：湖廣荊州府城隍司，為申報善良事：本境富民田萬鍾，屢世善良，一生愚懦，近
復有義僕田義，代主焚券一事，加惠貧民，實為長厚，理合申報，乞賜祥福等因
。
大 帝：這件事也難為他，叫判官記在陰陽簿上。
（判官遂將他記了上簿。）
（又開折一封，大帝念道）
大 帝：
西北境邊，各路城隍司，聯名具疏，為申報異常功德，乞賜破格旌揚以
彰果報事：西北屢遇災浸，疊遭兵革。饑民半填溝壑，窮兵待死疆常有荊楚富民
田萬鍾，遣義僕田義，齎糧三萬石，賑濟窮邊，立蘇萬姓，功高難泯，心善可嘉
，理合疏聞，伏乞轉達上聰，以彰善報。
大 帝：（大帝念完道）呀，一個平民，竟做出這般大事。恰好兩道文疏，都是為他起，
一定要奏聞天帝了。我上元所掌的是賜福之事。叫判官，查他生平享過的是那幾
件福，不曾享的是那幾件福，好待我奏過上帝給賜與他。
判 官：（判官領命查簿稟道）稟上大帝，他的財帛星、妻妾星、奴僕星都是極好的。兒
女雖不曾生將來，也有幾個。他平生所少的，止是一個貴字。
天 官：既然如此，就在助餉裡面，成就他的功名便了。這真是功高祿厚，德潤身榮，不
比那財旺官生，雖則是姓名未向榜中登，出山不比終南逕。
地 官：（地官大帝道）我中元所掌的，是赦罪之事。叫判官，查他前世造何孽障，今生
有何罪愆，一一開明，好求上帝赦免。
（判官領命查簿，稟道）
判 官：稟上大帝，他前生既無孽障，今生也沒有罪愆，只為相親一事，驚死了一個婦人
。又喜得無心的過犯，原在可赦之列。
地 官：這等奏明上帝，竟行豁免罷了。又不是姦淫致死，威逼成冤。不過，誤傷生，善
緣重，惡緣輕，就是將功折罪，也多餘剩。
水 官：（水官大帝道）我下元所掌的，是解厄之事。叫判官，查他一生，有何災厄，過
了不曾？好待我奏明上帝，替他禳解。
判 官：（判官查簿道）稟上大帝，但他一生，水火之厄也沒有，盜賊之厄也沒有，官司
口舌之厄也沒有，只有兩樁大厄，一樁過了，一樁是解不去的。
水 官：是那兩樁？
判 官：一樁叫做奇形厄，一樁叫做美女厄。
水 官：奇形厄是怎的，美女厄是怎的？
判 官：他身上五官四肢，沒有一件不是闕的；又有三種惡氣，聚在一身，這叫做奇形厄
。他一生所娶的婦人，都是天姿國色，要他將就也將就不來；卻是這些美女，個
個要與他為難，這叫做美女厄。如今三房妻妾都已娶過了，他的磨難，也都受過
了。只有奇形一厄，是解不去的。
水 官：原來如此。這也不難。待我奏明上帝，遣變形使者，把他身上的肢體，從新改做
一番，變做個美男子便了。替他茸眉修眼，削體磨膚，浣穢除腥，轉教美女戀奇
形。我只愁他又落風流阱。
地 官：這個解法，雖是極好，只是與赦罪的條款，略有些防礙，恐怕上帝不允。
水 官：怎見得？
地 官：田萬鍾的罪可以赦得。那三個婦人的罪，卻赦不得。若使男子變了形體，就難為
那幾個婦人了。上帝是好生的人，如何肯允？
天 官：（天官與水官同道）男子變了形體，是婦人之福了，怎麼叫做難為他？請道其故
。
地 官：紅顏薄命四字，就是注解了。這四個字，也要看得明白。不是他有了紅顏，方才
薄命。只為應該薄命，所以罰他做紅顏。婦人應該配醜陋男子。田家那幾個婦人
，若不是罪深孽重，如何生做紅顏？若把丈夫變好了，他愈加得志，不想回頭來
生的果報，又不知如何慘刻，所以上帝未必肯允。
天 官：（天官與水官道）說得極是。只可惜這等一個善人，使他受了奇厄，終身不解，
也是一樁屈事。也罷，我們三個一齊具疏求上帝，推男子之愛，波及婦人，免他
輪回一轉，這叫做破格用情，以後不得為例便了。大家草起疏來，一同上奏。
（於是三位大帝，各自拈起筆來，從頭至尾，一一分晰，寫了祈求上帝疏文各一
（道，隨即差判官，齎捧上天去了。）
（三官大帝說四句道：從來天網密如絲，祗為推恩把禁弛。）
（世上紅顏應共詫，原何忽有運通時。）
（也不知田北平如何變形。）
（且聽下回分解。）
（第八回 田北平虔誠沐浴 變形換面受皇恩）
（絕技曾經擅古今，微權造化不能侵。）
（世人莫道形難變，欲變形骸先變心。）
６４＊＊時間： 地點：
（卻說三官大帝，各自將田萬種的功績，應得賜福，及本身所行罪孽，合當赦免
（，其所受之奇厄，亦宜更變解除，一一詳細聲明，草成疏文，申聞上帝。）
（玉帝見了疏文，心中大喜）
大 帝：世間有這樣一個平民，救濟了無數饑民，自宜給與厚爵。其本身所受奇形，亦宜
更變。
（隨即差殿前一個仙官，降下凡世間，與田北平變形換面。）
大 帝：（這仙官領了玉旨，隨駕祥雲，降下凡世）吾乃上帝殿前，一個變形使者，又叫
做人匠的便是。世上的人，只曉得那五官四肢與規模舉動，都是天地生成，父母
養就。胞胎落地的時節，就定下好歹，以後再改不得的。那裡知道，冥冥之中，
有我這個變形使者，能把蘧蒢戚施，變作潘安宋玉。又能把潘安宋玉，變做蘧蒢
戚施。就如今日三官大帝，因為田北平行了善事，一齊奏過玉皇，玉皇差我下去
，替他改形換面，變做一個美貌男人。你要曉得，不是我加厚於他，要奉承財主
，幫襯貴人。這都是他自己積德，感勸神明，故此有這心廣體胖的效驗。也有富
貴之人，做事不好，被我在他夢寐之中，用此斧鑒，把那絕好的形容，變做極醜
的相貌，也不曾放過了。他話休絮，煩我且到田北平家裡去走一遭來。
（正是：
（ 奉勸世人休碌碌，舉頭三尺有神明。）
６５＊＊時間： 地點：
（且說田北平，一日與吳氏閒坐說道）
一 日：娘子我和你，自從唐公做主，當面勸誨一番，回家成了親事，光陰易過，不覺也
是半年了。
吳 氏：我想鄒、何二位小姐與我三個，都是一樣的人。偏是他們有福，弄脫了身子，獨
我一個命苦，罰在這邊受罪。
北 平：那些閒話，都不要提了。只是一件，我家的田義，解了十萬銀子，到邊上去散軍
。為甚麼去了許久，還不見回來。
吳 氏：想必也就來到了。
（二人說話之間，只聽得大門外鳴鑼而進。）
吳 氏：（吳氏著了一驚）是甚麼人，你出去看來。
北 平：（北平走出廳堂）列位來做甚麼，莫非是撮把戲的麼？
報 子：不是，我們是報喜的。
北 平：我家沒人讀書，又沒赴考，有甚麼喜事報得。
報 子：這樁喜事，若還是讀書赴考出來的，就不奇了。妙在平地一聲雷，方才詫異。快
請田老爺出來。
北 平：區區就姓田。
報 子：我們不信，你就是田老爺？
北 平：你若不信，但看我身上臉上，那一件不是闕的。
報 子：既是田老爺，取筆硯出來，寫了賞帖，好看喜帖。
北 平：要我多少？
報 子：只要一萬。
北 平：多大的喜事，要我這些。
報 子：還你值得就是，快寫。
北 平：也罷，寫一千罷。若還不值，我是沒有的。
報 子：恭喜老爺，你為輸餉助邊的事，封了極大的官職，連盛价田義，也做了顯宦了。
為輸財，主人位列公侯伯，僕從為官又進階。
北 平：封我做甚麼官？
報 子：封你做尚義君。
北 平：不曾見有這個官銜。
報 子：這是古時的名號，近來沒有。戰國時節，齊有孟嘗君，楚有春申君，趙有平原君
，魏有信陵君。朝廷論你的功績，說封侯又太重，授官又太輕，故此於五等諸侯
之外，又想出這個名號來。以後人見了你，都要稱千歲。
北 平：（遂取出報帖來說道）這是報你的，這是報盛价的。朝廷的敕命，就是你盛价齎
來，明日就到家了。
北 平：這等，請在前廳少坐。待我央房下看了報帖出來，打發你們。
（北平拿了報帖，歡喜道）
北 平：竟有這等奇事，娘子快來！
吳 氏：有何奇怪，既沒有人命干連，又不怕紅顏廝害，何須這等驚駭。
（北平搖搖擺擺，笑道）
北 平：並無驚駭，還有奇快，這是我否多生泰。娘子你一向憎嫌我，如今不敢相欺，做
了個小小的千歲，摯帶你做一位大大的娘娘了。報單在這裡，央你念一念。
吳 氏：（吳氏念道）捷報貴府老爺田，以助餉有功，蒙經略唐特本題敘，奉聖旨高封尚
義君，位列公侯下。呀，果然封蔭了。
北 平：還有威風的事哩，連我那個雄，也做了命官。我如今是老爺的老爺，你如今是奶
奶的奶奶了。
（又付報單與吳氏，吳氏看了道）
吳 氏：呀，果然他做了官。
北 平：拿來我貼在壁上。
吳 氏：（吳氏背喜道）不想這癡人，竟有這般癡福。一般的桃柳三春，不在我熏獲半載
。如今這副封誥，少不得是我受了。
對北平：這等，命下了不曾？
北 平：就是田義齎詔，明日就回來了。
吳 氏：既然如此，朝廷的旨意，是褻瀆不得的。須要齋戒沐浴一番，才好接詔。快叫丫
環，燒一鍋熱湯，洗一個大澡，把身子弄潔淨些，也好頂冠束帶。
北 平：說得有理。這等快些燒香湯，等我沐浴。
吳 氏：你在這裡等候，我去叫丫環送來。
（安得瞿唐三峽水，浴去村郎滿面塵。）
北 平：畢竟是宦家出來的，曉得這樣禮數。若把我們，那裡知道。待我預先脫了衣服來
。
（丫環持了浴盆，又攜了湯桶水杓等物，一齊送得進來道）
丫 環：湯在這裡，盆在這裡，請爬下去洗浴。
北 平：你要在這裡伏事，我今日這個澡，比不得往常，要像那殺豬宰羊的一般，一邊洗
一邊刮，就等我忍些疼痛，也說不得，總是要潔靜為主。是便是了，我聞得人說
，書上有句成語，叫做沐猴而冠，我如今要戴朝冠。這一沐也斷不可少。先將頭
髮裡面洗起，快些動手。
（變形使者站在北平背後，等丫環動手洗浴，方好與他改形。）
北 平：（誰知那丫環略洗得一兩把）這樣臭身子，那裡被他熏得過。不如走了開去，等
他自己好洗。桶內香湯易倒，盆中臭氣難聞。少停出賣肥水，只要一錢一斤。
北 平：（悄地走得去了，變形使者暗地道）他那丫環去了，我不如變做丫環，替他洗浴
。在水盆裡面改造，又分外變得快些。且待我自家先變了丫環來好替改造。
（正是：
（ 要變他人先變己，就將己法變他人。）
（變形使者變了丫環，先舀湯灌入口內。）
北 平：為甚麼原故，竟灌在口裡來。哦，想是要替我洗肚腸了。便吃他些下去，濯濯肝
腸，澆澆心腑，便吃口香湯也無礙。
（使者又舀浴湯，澆在頭髮裡面，又取物灑在眼內。）
北 平：呵呀，甚麼東西，迷了眼，快替我揉一揉。
（使者替他揉了眼睛，北平）
北 平：臉上要緊，替我多打幾下。不但洗去塵垢，遇疤好一處，都要用心沙汰。
（使者將推刨，從頭至尾渾身刨了一回。）
北 平：刮洗這肌膚，用了猛力，我雖痛楚也甘捱。
（使者用一手著胸，一手著背，用力按了一回。）
北 平：若然把我背後胸前肉，推去得淨更好。
（使者又將他的腳扯了，伸縮一頓。）
北 平：任你摩筋按骨，縮去伸來。你弄了這半日，也辛苦了，讓你去罷。待我自己揩乾
身子，好穿衣服。
背 後：（使者背後道）將他一身缺陷，都補完了，回覆上帝去罷。
（正是：
（ 心頭若少崎嶇事，世上應無缺陷人。）
（北平揩了身子，穿了衣服。）
北 平：（看壁上道）好奇怪，方才吃下些水去，竟像換了一副肚腸。這報單上的字，起
先識不上幾個，如今都念得出了，難道是我福至心靈，竟把聰明孔竅都洗開了不
成。娘子快來。
（吳氏帶了丫環出來，見了北平，著一驚道）
吳 氏：這是甚麼客人，大爺往那裡去了？
北 平：娘子又來取笑，我就是大爺，那裡還有第二個？
吳 氏：呀，好奇怪，聲音是他，怎麼形像竟變了。你且走幾步看。
（北平走了幾步，吳氏）
吳 氏：一發奇怪，連走也不蹺，背也不駝了。
（丫環向北平身上嗅了一頓，又取手看了一看道）
丫 環：大娘你看他身上的皮肉，白也白了許多，光也光了許多，連那三樣臭氣，都聞不
出了。
北 平：都是刮洗得到的原故。娘子也難為他，費了半日工夫，替我從頭至腳，沒有一件
不洗到。
丫 環：這等你見鬼了。我只洗得一兩把，就跑了進去，何曾費甚麼工夫。
北 平：（北平大驚道）呀，這等說起來，就果然奇怪了，快取鏡子來，待我照一照看。
（丫環取了鏡子，北平接了一照，大驚道）
北 平：呀，這是甚麼緣故？
吳 氏：一定是神明之力了。或者該有這些造化，替你脫胎換骨，重做一副人身，也不可
知。只是變得太驟，所以更奇。花面村郎，蛇皮俗子，眼睜睜立換胞胎。
北 平：你們但知我形容改變，還不曉得我肚子裡面，也明白了許多。竟不像以前骼突了
。
吳 氏：茅塞頓開，分明是奇福來了，相貌隨心更改，莫道世界上無神明。親眼見的，還
有甚麼疑猜。
宜 春：（宜春背後說道）樣樣都變過了，只有那件要緊的東西，不知可曾變過，也要待
我試他一試才好。
吳 氏：我方才得了封蔭之報，還只有三分歡喜，如今到有十分了。說不得我今晚先破私
囊，備一席喜酒，一來拜謝天地，二來恭賀你的形海只是一件，恐怕那看經念佛
的知道了，又要還起俗來，就有許多不便了。以前還盡那紅顏債，到今宵才有一
個笑容開。還願你留住原形，等待那吃醋的來。
北 平：娘子，你到是個佳人，我卻不是才子。今晚上我到是尋常歡喜，娘子是十分湊意
了。
（吳氏斜眼向北平頭上指了一下，走入房裡去了。）
（北平大笑，也走進房而去。）
６６＊＊時間： 地點：
（卻說鄒小姐在靜室裡，對何小姐說道）
鄒小姐：妹子，我和你避俗以來，光陰迅速，不覺已是一載有餘，後來的那一個，倒安然
做了家婆，與他睡了半年，也不曾被臭氣熏死。我們兩個早知如此，悔不當初，
為甚麼不權忍一忍。或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也不可知。如今囚禁在
此，幾時才得出頭。
何小姐：聞得那個孽障，為助邊的事，封了尚義君，眼見這位誥命夫人，要讓與別人做了
。請問姐姐，你還是讓他不讓他？
鄒小姐：休提封誥，說將來教人醋倒。鳳頭冠送與人穿戴，頂頭的錢財不見分毫。我心上
氣不過，要走過去與他爭論一番。只是當初的話太說過頭了，萬一他問起嘴來，
叫我如何答應。
何小姐：你就耐得過，我也耐不過。俗話說得好，一日不識羞，三日吃飽飯。管他問嘴不
問嘴，定要過去吵鬧一常出得他譏誚，少不得要忍些羞慚，將饑換飽。終不然闖
席的任情餮饕，先來客反忍空枵。
６７＊＊時間： 地點：
何小姐：（說話之間，只見宜春走進來說道）大娘、二娘，你們兩個便在這裡看經念佛，
把一生一世的好事，都被別人占盡了。
（鄒、何二小姐）
二小姐：就是封誥的事麼？
宜 春：封誥的事，還不足為奇。如今又有新聞，若還說將來，只怕你們不信。
二小姐：又有甚麼新聞，你快講來。
宜 春：大爺的相貌都變過了。
小 姐：（二位小姐）怎麼人都會變起來？這個丫頭又來胡說了。
宜 春：何如？我說你們不信。
二小姐：這等是怎麼樣變法，你且講來。
宜 春：他也是才聞佳報，就把身軀向盆中盥澡。誰知那錦上添花，暗地裡神鬼，把肌膚
變得嬌又嬌。渾身惡狀盡風消！往日時容，沒有半毫。
二小姐：不信有這等奇事。
宜 春：口說無憑，做出便見。他如今就來拜佛了，你們放出眼睛看。
（他話猶未了，只見北平自外面來）
北 平：神靈難報，這樣嘉祥，何曾預先拜禱。
（走至佛堂前，恭恭敬敬，拜了四拜。）
（兩個小姐偷眼看了，著一大驚。）
北 平：（北平拜畢說道）全仗佳人終朝咒詛，罵村郎變作時髦。
（二小姐作笑容，相見說道）
二小姐：田郎恭喜。
北 平：何勞美人相呼喚，這便是後恭前倨的蘇大嫂。
二小姐：田郎請坐一坐。
北 平：多謝。
（飄然不理而出。）
鄒小姐：果然變過了，有這等奇事。
何小姐：他便不理我，我偏要去理他。說不得了，明日受封的時節，和你預先闖過去，各
人拚了性命，死做一常就作夫人爭不到手，也好借此為名，做個回頭之計。
鄒小姐：說得有理。宜春，你到開詔的時節，預先過來知會一聲。
（宜春曉得。）
（正是：
（ 收拾殘經別法王，袈裟脫去換霓裳。）
（初來不為求超脫，臨去何勞懺罪殃。）
（話分兩頭，卻說田義，自在邊庭凱旋，唐經略差他齎了奏績的表疏，齎到京城
（，皇上大喜，隨命吏部，照功升賞。）
（吏部照疏敘功，升職的升了職。）
（隨將田北平的功績，請旨給封，頒下詔書，仍著田義領齎還鄉。）
田 義：（田義齎詔將近到家）自蒙唐公委任以來，才建微功，即蒙優敘，由軍前贊畫之
職，加升招討使。就捧主人的封詔，馳驛還鄉。下官出門之後，聞得又添了一房
主母，與前共有三位。若論成規，只該正妻受封，沒有旁及妾媵之理。只因這一
位主母，都是不曾正過名分的。大的又說是大，小的又說是大。若還只封一位，
就有無限的爭論。況且我那位主人，又不是會整綱常，能分嫡庶，彈壓得婦人倒
的。所以下官大費苦心，在皇上面前，討了三副誥命，要使他各暢歡懷。是便是
了，俗語道得好，若將容易得，便作等閒看。這三位主母，都是會憎嫌丈夫的，
若還這幾副封誥，安安穩穩的上身，不費一些氣力，他只說夫榮妻貴，是道理之
常；不怕奚落他，到那裡以後還要憎嫌丈夫。須要急他一急，然後送去才好。我
有道理，這詔書且慢些開讀，只拿一頂鳳冠，一件霞帔，與主人的冠服一齊送上
前去。且等那沒有的羨慕一番，然後上手，方才覺得稀奇。叫左右，先取田老爺
的冠帶，與正夫人的鳳冠霞帔，預先送去。說請他穿戴起來，等詔書一到，就好
開讀。
（隨後領命送了冠帶去了。）
田 義：（田義歎道）
欲安故國佳人意，費盡天涯客子心。
６８＊＊時間： 地點：
吳 氏：（卻說吳氏自己歎道）奴家只道時運不濟，做了四不全第三次的新人，誰知命運
偏高，頂了尚義君不二色的原配，起初還怕他生得醜陋，身體享福，免不過耳目
當災。如今又喜他變得風流，洪福齊天，赦得過朱顏薄命。只是一件，那靜室裡
面，現有兩尊活佛，不肯容易昇天。美食旁邊，立了一對讒人，難免涎流至地。
聞得誥命已到，少刻之間，就要開讀了。只得這一時三刻，是要緊的關頭。他兩
個不來爭論，就是好事了。難道鳳冠霞帔穿了上身，還由他來奪去不成。叫丫環
，且把書房的總門，權鎖一日，到明日再開。
（丫環答應了，走到半路，忽倒回來）
丫 環：二位大娘都過來了。
（吳氏著了一驚。）
（只見鄒、何二位小姐，都不穿道袍，改了裝，一步步走得過來。）
吳 氏：（吳氏相見了說道）呀，貴人不踏賤地。今日是甚麼風兒，吹得你二位過來？
何小姐：（何小姐對吳氏道）你這貴人二字，倒也說得不差，他今日要做誥命夫人，自然
比往常不同了。只是奴家略賤些，也被丈夫摯帶，替做第二位夫人了。
吳 氏：這幾句話頗有些難解。請問這誥命夫人，是從那裡來的？
鄒小姐：是皇帝敕封的誥命，就到了。你難道還不曉得？
吳 氏：（吳氏變色道）那副誥封是有主兒的了，休得要妄想。
鄒小姐：是那一個？
吳 氏：（吳氏指自己道）就是區區。
何小姐：這等恭喜了，我們兩個不知，不曾過來賀得。原來那唐經略的封誥也齎到了。請
問姐姐，幾時回府去受封？
吳 氏：（吳氏怒道）我如今姓田，不姓唐了。受的是尚義君的封誥，不要在這裡假糊塗
。
鄒小姐：這就奇了，請問你是第幾位？忽然要受起封來？
吳 氏：我是第一位。
鄒 氏：我是第一位。
何 氏：這等說起來，我也是第一位！
（三人高聲爭鬧。）
北 平：（北平聽得道）家室便初宜，咆哮方才息。
（猛聽得有人聲沸，即忙走向前來，見了鄒、何二小姐，驚道）
二小姐：呀，幾多年不見這女鐘馗，為甚的白日裡又來尋鬼。我這裡是凡間俗地，容不得
高人。不知二位仙姑，到此何干？
鄒 氏：恐怕誥命被人搶去了，特地過來受封的。
北 平：（北平冷笑道）這等說來遲了。
二小姐：也還不遲。
北 平：不但來遲，也去早了。
二小姐：我們去得早，他也不曾去得遲，都是一樣的，你不要好了一個，歹了兩個。
北 平：（北平對鄒氏道）那時你不憎嫌我，不要去念佛，今日如何有他兩個？
二小姐：（又對何氏道）你若是不憎嫌我，不要跟他去念佛，那裡又有他來？今日的封誥
，獨獨是你的。
北 平：（指吳氏道）也沒有他來爭。
二小姐：（指鄒氏道）他也來爭不得。雖然是涇正名分，同甘苦，應相隨，全然不問是誰
作主。若是乘亂暴逆，既宜分首從投誠，也要辨高低。你們若要先爭奪正，為甚
麼不早豎降旗？到如今才知道停戰鼓，息征鼙，睜著兩個眼睛，皺著兩道眉毛。
俺便要把律例，刪卻那出妻的條款。當不得這覃恩，不赦你的休夫罪孽。我這些
話，就是那謝婚筵的兩張辭帖，閉禪關的一張封皮。
６９＊＊時間： 地點：
田 義：（卻說田義差了個跟役送冠服來）初承天使命，來激美人心。稟上千歲，奉招討
爺之命，送千歲與娘娘的命服在此，求預先穿戴起來，等詔書一到，就好開讀。
北 平：知道了，你去罷。
（北平換了王冠蟒服，三位夫人爭奪鳳冠霞帔玉帶。）
北 平：（說道）講不得了，大家搶了一件，要穿大家穿，要戴大家戴。
（鄒氏搶了鳳冠，何氏搶了霞帔，吳氏搶了玉帶，各自穿戴了。）
北 平：（北平看了大笑道）這成個甚麼體統，快不要如此，還是讓與一個。
唐夫人：（三人道）這等你就講來，該讓與那一個。
北 平：（北平扯吳氏背後說道）夫人論起理來，自然該讓與你。只是一件，我如今是做
君侯的人，比不得庶民之家了。豈有個嫡庶不分，以小做大之理。莫說鄉黨之間
說來不雅，就是皇上知道了，也有許多不便。沒奈何屈了你些，讓與鄒氏罷。
吳 氏：（吳氏怒道）放你的狗屁，我巴不得皇上知道，好同他去面聖見君。世間可有做
大的人，為僧嫌丈夫，不待同宿，出去做了道姑。如今見丈夫變了，又有詔封，
又要還起俗來，思想做夫人的道理。
鄒 氏：你是天地之間第一個賢婦，再不憎嫌丈夫的。不要討我開口，只怕那假命嚇詐的
罪，比背夫出家的罪，還略略的重些。
北 平：你們不要胡吵，我如今這分人家，是有關係的了。閨門不謹，治家不嚴，都有人
要彈劾的。
對吳氏：夫人做你不著，待我把實惠加你一位。這個虛名，讓與他罷。
（遂作揖求讓。）
吳 氏：這條玉帶，寧可拿來擊碎去，斷然沒得讓他的。
（遂解下來，欲擊碎去，被北平搶住了，付與鄒氏）
北 平：便宜了你，你是先進門的，拿去罷。
何 氏：（何氏見了）這才是正理。我如今沒得說了，也脫下來讓他。
宜 春：這等說起來，連大娘也不該受這個誥命夫人，該是我宜春受的。
北 平：怎見得？
宜 春：進門是我進起，新人是我做起，難道不是第一位？
北 平：胡說。
鄒 氏：（鄒氏穿戴了）這私心方才安，終須是榮貴。任憑他恃寵專房，篡不得我的中宮
位。我且笑你的氣餒，徒費精神，不濟前程。你說是實比虛名好，只怕我名高實
也隨。
鄒 氏：（又見那個跟役，持了冠服而來）再承天使意，來激美人心。稟上千歲，奉招討
爺之命，說還有一副封誥，選一位賢慧夫人穿戴了，等開讀之後，一齊謝恩。
北 平：知道了，你去罷。
（跟役去了，何氏與吳氏，兩相爭奪。）
何 氏：大娘我起先幫你，你如今也該幫我，快來搶一搶。
（鄒氏向前來幫何氏搶奪，吳氏）
吳 氏：田郎他有幫手，我就沒有幫手，你還不快來。
北 平：（北平扯住勸道）你兩個都不要搶，交與我中間人，自然有個調停之法。
（北平取了冠服，背後）
背 後：取便取過來了，叫我把與那一個？
（看了何氏，又復看吳氏）
何 氏：左顧東來右顧西，好叫我判時怎下筆，就是清官也難斷是與非。一個道，是挨班
定了從前例。一個道，是順情讓了難為繼。我這裡要原情，又愁礙理。咳，皇上
皇上，你既然要把花封錫，為甚的沛洪恩抵吝這涓滴？
對吳氏：夫人，都是我的不是，方才不該勸你讓他。如今做下例兒來了，就像秀才讓廩的
一般，讓了第一名，自然要讓第二名了，難道又好跳過一位不成。
吳 氏：呸！難道沒有超增補廩的事不成。老實對你說，頭一副便讓了，這第二副，是斷
然不讓的。快拿過來！
（吳氏向前去奪。）
何 氏：決拿過來！
（亦向前去奪。）
（北平都不肯付。）
何 氏：（何氏對吳氏道）我且問你，我們兩個，都是不肯隨他的，不該受封的了。你這
位賢德夫人，是情願跟他的麼？
對北平：他初來的時節，親口對我們說道：我若回到唐家，不但自己昇天，連你二位也不
致久沉地獄。還虧得唐家不肯收留，若收留了，他還要來勾引別人去奉承前面的
男子。你說他是個忠臣，竟要護蔽他麼。
北 平：你也不要說他。若懷二心的，不止一個。我未曾變形的時節，個個都是奸臣，及
至變形之後，個個都是忠臣了。論起理來，今日的封誥，沒有一個是該受的。如
今沒得講，依著次序，也讓與先來的。
對北平：（對何氏道）你拿去罷。
吳 氏：兩副封誥，都爭不到手，還有何顏再生在世上。爭第一既沒有狀元福氣，爭第二
又失了榜眼便宜，再休想瓊林特設探花位。宮花雙朵插在帽簷邊，劉賁下第心無
愧，李廣封侯不算奇。教人悔生了文場末號，吃盡了許多虧。他們出家的既然還
了俗，我這還俗的，自然要出家了。受盡千般苦，翻輸一著先。奈何人不得，且
去奈何天。
（遂欲往靜室裡去。）
吳 氏：（北乎把手扯住道）且慢。
（何氏穿戴完了，私與鄒氏說道）
何 氏：自後不愁他不理了。
何 氏：（二人覺有得心之意，又只見那個跟役，又持了冠服而來）三承天使意，來慰美
人心。稟千歲，奉招討爺之命，說另有一副封誥，與前面送來的，雖是一樣品級
，卻分外做得花簇些。揀一位受過苦的夫人，等他穿戴了，好受用些華麗。
北 平：怎麼還有一副，又分外好些，這等說，倒被你等出利錢來了，快穿起來。
（北平相幫吳氏，穿戴起來。）
（鄒氏扯何氏，在背後道）
鄒 氏：早知道好的在後，我們不該搶奪，才是錯了，錯了。
北 平：感激皇恩無遺漏，致使全家歡喜。封章不齊，你們自然悲怨。做狀元的，不要驕
奢；做榜眼的，不要歡喜；倒被做探花的，得了便宜。
宜 春：這等看起來，畢竟還有一副，是封贈奴家的。
北 平：（對跟役說道）你去對頒詔的講，若還再有封誥，叫他快些送來，省得第四位夫
人又要吵鬧。
（不一時，只見鼓樂喧天，田義棒了詔書）
田 義：口銜天憲，出身帶御香來。不到無爭處，皇恩未敢開。
（北平領了三位夫人，一同接了詔書。）
田 義：聖旨！下跪聽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自踐極以來，匪躬有失。饑饉薦臻，繼以兵凶，愈增攘亂。邊陲告急
，司轉運者，充耳不聞。賦役久逾，奉催征者，忍心不顧。嘉爾義民田萬鍾家，
視朝廷，捐重貲而不惜身；觀民命，任博濟而無辭。轉敗成功，伊誰之力。回生
起死，實爾之由。爰敘嘉獻，合膺重獎。功既高於卜式，賞應重於漢朝。茲封爾
為尚義君，位列諸侯王之下。妻鄒氏、何氏、吳氏俱封一品夫人，各授冠裳，以
旌忠義，欽哉！謝恩。
聖旨讀罷，謝恩。
（北平與三位夫人叩頭，一齊高呼）
北 平：萬歲，萬歲，萬萬歲！
（拜完起來，北平對田義道）
北 平：這番功勞，全虧了你，竟該拜謝才是。
田 義：田義蒙恩主委用，信任不疑，致有今日，真是天地父母之恩，粉骨碎身難報。請
恩主與三位主母上坐，好待田義叩頭。
北 平：以後不要這等稱呼，我叫你做姪兒，你叫我做叔叔，大家同拜便了。
（於是田義朝上，北平居左，鄒氏與何氏吳氏在右，大家一同拜了四拜。）
田 義：積金千萬，不是容易的。多蒙恩主任信不疑，輸邊的事況，又不是親齎，焉知我
不是偷天計策，到如今把連城垂手換將歸。堪笑那個相如，沒用歸趙還原壁。既
然恩主有命，只得改換稱呼。叔叔，嬸娘，請便，小姪告退了。
（同儕莫羨出頭人，須識家臣國也至。）
（只恐位高來重責，荷君不似荷柴薪。）
（田義辭了叔叔嬸娘退了出來，與兄弟相會。）
田 信：恭喜哥哥高升官爵。這都是哥哥的才幹所致，可喜可賀。
田 義：這官兒不是愚兄的才幹可以做得來的。皆是愚兄一點忠良，上圖報國，下為主人
，費盡多少經營籌畫，所以致此。賢弟須要學愚兄這赤膽，日後自有出頭。自古
道：天眼恢恢，人心難昧。
田 信：多蒙哥哥指教，愚弟備有酒筵，與哥哥接風洗塵。
田 義：愚兄王命在身，就要覆旨致任的，不比往常，你在家須要小心盡職，凡事要盡日
規。愚兄就此告別了。
（田義弟兄相別而去。）
７０＊＊時間： 地點：
（卻說唐子才自平寇班師，得勝還朝，龍心大悅。）
（雖賴北平助餉，得獲全勝，然運籌決勝，主將之謀，功宜並著。）
（隨晉封為威武公，特授總制三邊，並賜錦袍玉帶，黃金千鎰，彩緞百端。）
（奉旨還鄉祭祖，賞假半年。）
（假滿之後即行來京供職。）
（領旨出來，端正起程，百官護送，文武謁恭，何等威武。）
（正是：
（ 太平待詔歸來日，朕與先生解戰袍。）
（唐子才辭駕出京，地方文武沿途送接，各獻土宜，一路風光顯耀，將近家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