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 至 第三〇
21**時間: 地點:
巧 珠:(忽然一念道)嘗聞割股治病,可以感天心,再無不癒。我看大娘病勢如此沉重
,藥又不肯再吃,祈禱又不靈驗,除此再無別法了。
(等至夜靜,瞞了爹娘,服侍大娘睡好,點起香燭,對天又禱告了一番,拿起小
(刀,在手臂上割下一塊肉來,將布包好了手,然後將肉煎起湯來。)
(候大娘醒來,拿到牀上與他吃。)
(大娘也不知道。)
(巧珠候他吃完,方能去睡。)
(你道巧珠割去了手上的肉,豈不疼痛,還是這般安閒自在麼?原來至誠感神,
(況他原是一位一品夫人,鬼神自來扶助,所以不覺疼痛。)
(那知已驚動了過往鑒察之神,急急奏聞上帝。)
秦 氏:(上帝道)秦氏本是個一品夫人,應受丈夫、兒子封誥,夫妻偕老。只因妒心太
重,凌虐丈夫,已經減壽絕嗣,不得善終。
今虧許氏感化,已知悔過自新。但恐其心不堅,當命伊陰魂夢中提醒,復還
本原便了。至於許氏,本來也是一品夫人,但只能為妾,不能為妻,當受兒子榮
封,不應有丈夫封誥。今彼一片誠心,祈神割股,全無一些妒忌之念,女子中實
為難得。可即使秦氏扶助他一付丈夫封誥,永相和好,以明誠心感格之極,與天
下婦人做個榜樣便了。
22**時間: 地點:
(且說秦氏吃了湯,竟齁齁睡熟,忽見母親到來,對他說道)
秦 氏:我兒,上天為你妒心太重,凌虐丈夫,減你紀壽,絕你子嗣。
幸今悔過自新,又虧義妹祈禱心誠,割股醫治,病體不日痊癒。
須要小心靜養,日後夫榮子貴,妻妾團圓,毋忘義妹恩德。我自去也。
(秦氏見說,上前一把扯住道)
秦 氏:母親一向在那裡,今日回來,又要那裡去?
巧 珠:(只見母親將袖子灑脫道)我死已久,你難道不知麼?你的性命,全虧許家一門
相救,便如你重生父母一般,不必係戀著我。
(秦氏還要趕上去扯,被母親一推驚醒,卻是一夢。)
(思想母親死已十數年,如何今日忽來托夢與我,使我毛骨悚然?說我的性命全
(虧許家一門相救,便如重生父母一般,這也罷了。)
23**時間: 地點:
(又說全虧義妹祈禱心誠,割股醫治,病體就好。)
(我想義妹定是巧珠妹子了,但他為我誠心祈禱,也就感他不盡了。)
(若說割股,此是古來大孝子感格天庭之舉,他卻只有我受他的恩,他卻並未受
(我一些好處,怎肯學大孝子,做起割股之事?想來決無此事。)
又一想:是了。在萬死一生之地,拼身捨命救我出來,性命尚然不顧,割股竟或有之。
問他決不肯說,且看病若果能就愈,慢慢細訪。真有此事,不是什麼義妹,
真正是我再生父母了,定當讓他作正,拜他爹娘為父母,侍奉終身,方能報其萬
一。
24**時間: 地點:
又說夫榮子貴,妻妾團圓,不知果有此日否?
(心上不覺歡喜,把一天愁悶,撇到東洋大海去了。)
(此雖一夢之功,卻是割股之力,感格天心,方有此夢。)
(病勢日漸輕可,秦氏知夢有靈,固甚歡喜;巧珠見割股有效,也甚喜悅,服侍
(倍加慇懃。)
(又過半月,竟能起牀,飲食漸進。)
(許雄又竭力買物調理。)
(巧珠從山上逃回,還未寬衣解帶。)
(那一日,秦氏勸他脫衣同睡,並有心要驗夢中割股之言。)
(巧珠無心,把衣裳脫去。)
(秦氏偷眼一看,見他手臂上果包紮了一塊,便一把扯住)
秦 氏:你手上為何包了這一塊?
巧 珠:因生了一個瘡,所以包的。
秦 氏:賢妹,休得瞞我!我半月前已知道,只想世間那有這般深情重義的奇人,所以將
信猶疑。如今看來是真了,如何還瞞著我?
巧 珠:奴家並未做什麼事,不知大娘曉得甚麼來?
秦 氏:我那夜在睡夢中,見我母親來,對我說,我已壽死,虧得賢妹誠心拜禱,割股醫
治,感格天心,病可全愈。後日還有夫榮子貴,妻妾團圓。醒來原曉得妹子待我
情深,誠心拜禱,定然必有之事。但想割股療病,係千古以來大聖大賢的孝子孝
婦所為,賢妹雖則情深義重,豈肯為著我受此痛苦,誰知果有此事!
(便一把挽住巧珠,痛哭道)
巧 珠:我的恩妹,你要我病好,自己痛苦不顧,叫我怎生報答得盡!自後我也不敢叫你
妹子,你也不必叫我大娘,我的性命終始賴你保全,情願讓你作正,我便終身服
侍你,也是甘心的。至於你的爹娘,都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明日請他進來,就拜
他做個爹娘。你可對他說,只當多生一個女兒,斷斷不可推卻。
巧 珠:(巧珠也含淚道)大娘言重,可不折了我的壽,叫我怎生當得起!
(二人痛哭一會,方才安睡。)
(到得天明起來,梳洗了,就請進許雄夫婦,將兩張椅子擺在上面,要他坐了,
(拜為父母。)
許 雄:(許雄止住道)大娘說甚麼話!
你是個相府千金小姐,我們是個山野匹夫,方才大娘這一句話,已折了我夫
婦的壽紀;若還受拜,可不折殺我!快請自重。
(說完就要走出。)
秦 氏:爹娘不須推托。古來高賢逸土,隱居山林者頗多,較之朝臣顯官,反勝幾倍。況
奴雖生宦室,前日被盜所擄,若非令愛拼身相救,已作故人久矣。就是日今患病
,若非令愛割股祈禱,一片誠心感格,爹娘極意調護,參苓相救,焉望還有好的
日子!則奴家向日之身,如作已死之身;今日之身,實同再造之身矣。爹娘若必
不肯認我為女,是欲獨為君子,不屑要我拜認,我有何顏旋歸故里?甘作負心之
人,不如尋個自盡罷?
(許雄見他執意要拜,勢難挽回,只得在旁答拜了。)
(秦氏又扯巧珠在上拜謝,巧珠再三推祝許雄道)
巧 珠:大娘一發過謙了。我女兒正要靠著大娘照拂,理應服侍的,怎說拜謝起來!
秦 氏:我受他如此大恩,殺身尚難圖報。昨晚已與說明,讓他作正,奴家願居側室,自
後斷不可再叫我大娘。
今日一拜,理之當然。
何 氏:大娘差矣。莫說名分所關,不可紊亂;已承你謙虛,姊妹相稱,也要序齒。怎說
讓他作正,拜謝起來?
秦 氏:既爹娘如此說,就拜姊妹,奴家齒長,只得僭了。但妹子以後只可叫姊姊,不可
再叫大娘了。
(那時二人只得平拜了四拜。)
(自後秦氏叫巧珠妹子,稱許雄夫婦為爹娘,巧珠改稱秦氏為姊姊,一家和樂,
(更覺親熱。)
(倏忽又過了十餘日,秦氏身體復舊,與巧珠商議,不如棄了此地,迎請爹娘一
(同回家,以便早晚侍奉。)
(巧珠與爹娘說知,許雄夫婦亦甚歡喜。)
(隨即僱了一乘騾轎,打發秦氏與女兒坐了,又僱了幾個牲口,裝了行李,然後
(將莊子放火焚燒,夫妻上馬同行。)
(一路直到瓜州渡江,至鎮江口僱了一隻船,四人一齊下在船中,說說笑笑。)
(過了常州,又到無錫。)
(正當春光明媚,遊人甚多。)
(秦氏原向知惠山秦園之景,甚堪遊玩,對許雄說了。)
(許雄隨吩咐船家傍泊,留何氏看船,自同秦氏,巧珠上岸,一路尋芳玩景,來
(到惠山秦園。)
(只見許多宦家內眷,僕婦俊婢侍從攙扶,家人在前引路;又有許多小家婦女、
(無人隨從,弄出多少醜態。)
(你道為何?原來遊玩之處,必有一班浮浪子弟、無籍棍徒,成群逐隊觀看婦女
(。)
僕 婦:(見了隨從多的)這是鄉宦人家,不可造次。
(不過遠遠觀望。)
僕 婦:(見沒有隨從的,便說)他定是小家。
(故意擁上,團團圍住,使他進退無路,不看到滿意不祝弄得這些婦女,臉漲通
(紅,恨不得哭將出來,眾人還拍手大笑。)
(秦氏回顧自己,只有巧珠二人,欲進又退。)
(誰知那些惡少,早已看見他二人生得十分標緻,隨從只一個男人,視為可欺,
(一擁前來,也要截其去路。)
(秦氏已經嚇慌,幸虧許雄本事好,向前推開道)
秦 氏:有堂客來,怎不讓些,反來阻住了?
(眾人聽他說話是異鄉人,更為可欺,且見他只一人,就是有本事,也寡不敵眾
(,趁他來推,齊齊上前,要與他廝打。)
(還有那班浮浪子弟,不善廝打的,就想去調戲二女。)
(那知他父女二人一齊動手,光棍惡少都打得七跌八倒,飛逃而去,還恐許雄追
(趕,怪爹娘少生了兩隻腳。)
(秦氏幸未受辱,然亦無心遊玩,隨即一同下船,心中氣悶)
秦 氏:今日遊山掃興,還虧爹爹、妹子本事好,未至辱身。不然幾乎要出丑了。我想這
班惡少雖然可惡,見這些有丫鬟護從的,便道是宦家,原不敢惹他,只欺了這些
沒護從的。可見牡丹雖好,斷要綠葉扶持。想我娘家好丫頭甚多,出嫁時,哥嫂
要撥幾個贈嫁,我都回了。到夫家,好丫頭也不少,又盡行賣去了。只留一個小
丫頭,又被強盜殺了。想起彼時情性,十分乖戾,如今悔已無及。意欲回去多討
幾個標緻的,大改前非,妹子以為何如?
巧 珠:如此甚好。只聞美色出在蘇州、揚州二處,如今前去,就是蘇州,何不就在彼處
討了帶回?
秦 氏:此固甚好,只可惜沒有銀子在此。
巧 珠:姊姊若果然要討,只要看有中意的,爹爹現有銀子在此,將來討了再處。
秦 氏:如此極妙的了。
(便與許雄一說,也道甚好。)
25**時間: 地點:
(未幾,已到蘇州,將船停泊閶門,叫船家上去,尋慣做中保的媒婆)
媒 婆:叫兩個來,我要討幾個丫鬢哩。
(船家上去了一會,同了兩個媒婆下來,一個叫矮腳丁婆,一個叫快嘴張婆,與
(秦氏等見了禮。)
(秦氏對他說要討幾個丫頭,二人領命出去,少刻各領一個下來,秦氏一看,一
(個只好十來歲,兩管黃濃鼻涕,掛在嘴上,說要八兩銀子。)
(一個年紀倒有十五六歲,生得甚矮,且一頭瘌痢,說要十兩銀子。)
秦 氏:我要討幾個上好美貌的丫頭,婆婆怎領這樣的來我看?
媒 婆:這個價錢相巧,好的價錢重,恐大娘說不來。
秦 氏:我只要好的,價錢倒不論,有甚說不來?
媒 婆:這等有兩個絕好的在那裡,我們就去領來,不知可都來要看?
秦 氏:只要好,十幾個也要。
(媒婆隨即上去,即刻領了兩個下來,也只中等姿色,要五十兩一個。)
秦 氏:這兩個也平常,怎要這許多銀子?你可領去罷。
(一面說,一面取出兩個賞封,每人一個,送他做勞步錢。)
(二媒婆一頭下船,兩人私議道)
媒 婆:看他也不像用得起丫頭的,還要說這些大話來騙人。
一 個:若說騙人,怎又拿這兩個封筒來,難道自騙自麼?
一 個:莫非門戶人家討粉頭麼?
一 個:看他行動,又不像門戶人家。如今只有去試他一試,就明白了。
丁 婆:怎樣試他?
張 婆:前日鄒太太對我們說?『要將十六個女子並行頭,急切一齊要賣。』這卻都是絕
色,難道還叫不好?對他說,看他怎麼樣。
丁 婆:這要三四千金,他就轉一萬世,也買不成哩!我也沒有這閒力氣,我自去了。
張 婆:我也明知他討不起,只是可惡他說大話,要去耍耍他。
張 婆:(隨即獨自一人重到船上)大娘,你果然要討標緻的,我倒有十五六個絕色的在
那裡,還有一付行頭。他家要一總賣,價銀倒肯讓些。只不知大娘可要這許多?
秦 氏:你且說那家為何要一總賣?
媒 婆:就是閶門內鄒御史老爺家。
前年御史老爺在京寄信回來,要教一班女戲子,帶進京中送甚麼王爺。太太
便連夜相中了十六個絕色的丫頭,費千餘金討了,又請幾個名師,教成一班女樂
。上年又費了數乾金,置買了一付行頭。正要送進京去,不料御史老爹因夫人無
子,想要娶妾,夫人妒忌不容,日夜吵鬧,夫妻忽然一齊暴病而亡。老太爺、老
太太聞知,悲痛幾絕。又兼他族中見他無子,人人等繼,想他家產。老太爺一氣
成病,甚是沉重。老太太見這光景,要這女優何用?故前日喚我去,說急於要出
脫。又道這班女子,教成音樂,搬演戲文,足足費了三四千金,老太爺為他,費
盡心力,若一折賣可不前功枉費了,連行頭一齊賣,情願明讓些。
不知大娘可要否?
(秦氏聽了大喜,私對巧珠道)
秦 氏:這個倒甚好。我嫂嫂向年教成一班女戲子,費了多少氣力。他今現現成成的,豈
不便宜!隻身邊無分文,爹爹所帶,也決無這些,不知可能等得家中取來否?
巧 珠:家中既有銀子,這有何難?只須與他講定價錢,立了文契,先將爹爹的銀子押了
契,叫他打發一個管家,同媽媽押了丫鬟、行頭,跟到家中兑還銀子。路又甚近
,來往不過數天,諒無不肯。
秦 氏:妹子之言有理。
(隨將此言說與張婆。)
張 婆:數千金交易,說得這般容易,莫說鄒太太不放心,就是我也不敢去說。請問宅上
住在那裡,家內作何生理,要討這些女子何用?
秦 氏:這也問的極是。
巧 珠:(巧珠連忙接應道)媽媽,你去對太太說,盡可放心。我大娘姓朱,住在紹興府
城中,公公是禮部尚書,官人是上年新中的舉人,現往京中會試。娘家姓秦,父
親是兵部尚書,他哥哥現任吏部員外。我大娘只因上京路上遇盜,把從人殺死,
所以要討幾個丫鬟。不是無名少姓之人,怕騙了去沒有銀子麼!
(媒婆聽說,嚇得連忙跪下磕頭道)
媒 婆:原來是一位夫人!老婢有眼不識,多多有罪!老婢即刻去說,想鄒太太一定允的
,就來復命便了。
(秦氏急急扶起。)
(媒婆隨即到鄒家,將秦氏之言一一說知。)
(鄒太太聞說紹興兵部尚書的女兒,又是禮部朱尚書的媳婦,要買他的丫鬢與行
(頭,又說哥哥吏部員外,丈夫是上年一榜)
太 太:如此說,他與我家有兩重年誼了。他哥哥員外老爺,與我家老爺是會場同年,前
年進京,又來看過老太爺的。若說朱尚書,只是我家老爺鄉試的座師。既是他要
,極妙的了,價錢一發不好計論。
就是銀子沒有在此,聞他家甚富,就打發人同媽媽去取也不妨。
你可去回覆他,並替我候候他。他若果要,就著人上來,瞧看過估價目便了
。
(媒婆隨即到船,將太太的話回覆秦氏。)
秦 氏:如此,媽媽也替我候候太太。
許 雄:(即請許雄同媒婆上去)若有中,還要請太太的價。
(隨到鄒家。)
(太太喚出十六個丫鬟,並送出行頭細帳。)
(許雄先將眾女子一看,個個都是絕色,然後將行頭照帳查看,見色色俱全,又
(都豔麗異常,新奇奪目,真值三四千金。)
(隨即下船,對秦氏一一說知。)
(托媒婆請價,太太)
太 太:若論我家所費,有四千餘金。原說一總出脫,情願讓些,況係年家,更不比別人
,悉聽夫人便了。
秦 氏:竟是三千金了。
(媒婆聽說大喜,就請許雄同去成契。)
(媒婆串通鄒僕,在太太處只說二千六百兩,於中分享了四百金。)
(當即先交五百金押契,太太就打發丫髦與戲箱起身。)
(許雄又另外叫了兩隻船。)
(正要下船,誰知矮腳丁婆知了風聲,連忙趕到船口,向秦氏磕頭道)
許 雄:老媳婦有眼不識,多多得罪夫人。鄒太太處丫頭與行頭,原是老媳婦說起,望夫
人作成一中保。
秦 氏:押契已交,契已送來,媽媽來遲了。
丁 婆:夫人講定多少價錢?
秦 氏:三千兩,太太已經說妥了。
(丁婆隨即(接?原文尚有〔到了趁其時〕,當係衍文)趕到鄒家,對著太太磕
(頭道)
丁 婆:朱夫人處討些姐姐,是老媳婦先說起,張婆竟搬去了我,望太太作成,帶一中保
,多寡分些中費,猶如太太賞賜一般。
太 太:既是你先說,為何不早來?如今人契都發去了,你怎能作中?
丁 婆:太太一總得他多少價錢?
太 太:因為年家,不好計論,只得二千六百兩。
(丁婆聽說,知後手到有四百兩,急急趕去尋見張婆,要分他中費。)
張 婆:我費神費力做現成了,你又不曾開口,走一步路,怎又分起中費來?
(兩人相爭相嚷,竟要相打。)
丁 婆:(丁婆倒走開道)我也不與你相爭。我想鄒太太既賣,豈不願多價?我如今偏要
比你的價多二百金,怕不聽我!朱夫人要買,豈不願價少,我如今偏要比你的價
讓他二百金,怕他不歡喜我!總拼得一個一個賺,還要弄得你兩頭要打,看你中
費賺得成賺不成!
(鄒僕聽了,明知他已曉得四百兩後手,急急從中調和,叫張婆賠他的話,許他
(五十金。)
(丁婆不肯,直許到百金,寫一欠票與他方去。)
(鄒僕與張婆也才放心下船隨去。)
26**時間: 地點:
(且說秦氏見討成了,好不歡喜,叫一隻船裝了丫頭,命媒婆相同,一隻船裝了
(戲箱,請許雄在船照管。)
(不數日到家,叫船家上去報知。)
(家人等聞知,立刻到船候見。)
(秦氏吩咐備轎馬上船。)
(正是?既上高山頂,方知反舍歡。)
(要知秦氏到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買美婢妒心改變 見主母眾僕猜疑)
27**時間: 地點:
(話說秦氏討了一班女樂,同了巧珠到家,家人等到船候見,吩咐備轎三乘,馬
(一匹,同許雄夫婦與巧珠一齊到家,開了正門,抬至內廳下轎。)
(秦氏見了家中,不覺淚下,對許雄夫婦道)
秦 氏:孩兒今生不料還有歸家之日,今能到此,皆爹母妹子所賜也。
巧 珠:姊姊貴人,應有大福。妹子等不過稍效微勞,今蒙攜歸,大有榮施。
(秦氏就叫開了花廳後內書房,端正許雄夫婦做房,然後同巧珠到自己房中)
秦 氏:妹子,本應另收拾房與你居住,但我與你情深義重,時刻不忍暫離。如今且同牀
居住,以免寂寥,且待官人回來再處。
巧 珠:如此極妙的了,只恐有污了姊姊。
秦 氏:我與你自後便如一體,怎說這話,就該罰了。
秦 氏:(隨即取出碎銀一包,付與巧珠道)妹子,可稱五錢一包,稱十二封,二錢頭稱
八九封。
秦 氏:(又取出元龜絹十八匹、寶藍布十二匹,付與巧珠說)少停家人小廝們磕了頭,
妹子可拿去賞與他們。
巧 珠:奴怎好要他們磕頭?又怎好拿姊姊的東西做賞賜?
秦 氏:你也是主母,家人們怎敢不磕頭?至於東西,我與你總是一般的,方才說過,自
後要視同一體,怎麼又說這話?
28**時間: 地點:
(正說間,老僕婦送進茶來)
老 僕:夫人,京中幾時起身?起身時想已發過榜了,老爺幾時回來?
秦 氏:(指著巧珠道)這位巧珠。
秦 氏:我也不曾到京,何曾曉得發榜、相公可曾得中?
僕 婦:(僕婦大驚道)如此夫人一向在那裡?夫人起身未及一月,就報來說?老爺復試
取中第一。前日又報說老爺中了會元,報錄的昨日方去。難道夫人不知?
秦 氏:我到山東就遇了強盜,從人俱被殺死,性命幾乎不保。幸虧這位夫人相救,又病
了兩月,方得全愈。這夫人是老爺上京時,也在山東遇盜,蒙許太爺相救,許嫁
成婚的。今與我結為姊妹,他的父母,我亦拜為爹娘。以後總與我一般服侍,不
可輕慢。你可去傳諭各家人僕婦小廝等齊集廳堂俟候。
(隨同巧珠到後邊,請了許雄夫婦,一同出廳。)
(見家人等已都立兩班,秦氏指著許雄夫婦,吩咐家人等道)
秦 氏:這許太爺是老爺的丈人,許太太是老爺的丈母,又是我的結拜恩父思母,你們快
過來叩見。自後須要小心服侍,倘有使令,不許違拗!
(眾家人等見主母如此吩咐,齊齊上前磕頭。)
許 雄:(許雄連連來扶道)不消,不消。
(早已磕了起來。)
秦 氏:(秦氏又指著巧珠道)這位夫人,是老爺上京時山東娶的,又是我的結義妹子,
總是一般主母,快過來磕頭!以後總稱夫人便了。
(家人等也上前磕頭,巧珠急叫)
巧 珠:不消!
(已都磕完。)
秦 氏:(秦氏對老僕婦道)新夫人賞賜他們的東西,可去取來。
(老僕婦取出。)
(每房家人絹一匹、布一匹,銀五錢,小廝絹一匹、銀二錢,各各領賞叩謝而去
(。)
(只見蘇州媒婆同了十六個美貌女子進來,先是媒婆叩見了,便叫這些丫頭過來
(叩見主母。)
(秦氏就扯巧珠一同受禮,又命叩見許雄夫婦。)
(撥四個在許雄房中服侍,其餘十二個在自己房中服侍。)
(吩咐備飯與張婆、鄒管家吃了。)
媒 婆:鄒管家要進來叩見夫人。
(秦氏回了,就取出銀子,請許雄與來人交代明白,又在外賞媒婆、來人各銀四
(兩,各人叩謝而去。)
(秦氏又取五百兩還了許雄,在外又補還醫費用二百兩。)
(許雄再三不肯受,秦氏)
秦 氏:父女總是一般的,爹娘要用,我原要送來;我若要用,原好來取,何須托卻?
許 雄:既如此,我權收在此,夫人要用,來取便了。
(外邊送來夜飯,四人一同吃了,各各閉門安寢不題。)
29**時間: 地點:
(且說眾家人等看見夫人這番情景,比前大不相同,個個懷疑,人人稱異。)
(到裡邊關門後,大家敘在一處,紛紛議論不一。)
秦 氏:(有的說)夫人向來十分吃醋,要算第一個妒婦。自嫁妒婦過門,不及數朝,就
將家中丫鬟盡行賣去,誠恐引誘壞了家主。
後來聽得『娶妾』二字,足足鬧了三日三夜。今日何同一個美貌女子到家,
說是老爺上京時山東娶的夫人?他不妒忌也罷,怎麼反拜他爹娘做父母,與他結
為姊妹,一同帶回,又命我們小心服侍,說是一般主母,並稱夫人。世間那有這
樣賢德夫人?
且是出奇妒婦人所為,可不是奇事麼!
又一個:就是說老爺上京時娶的這句,更可疑。老爺出門未久,夫人隨即就趕了去,要娶
也娶不及。況夫人做了一個夢,還等不及到天明,即刻就叫船趕去,恨不得尋見
夢中之人與他拼命。若真有此事,被他知道,不知怎樣吵鬧,怎肯反與他拜起姊
妹來?
又一個:我倒估著了。莫非此女果是老爺到山東娶的夫人,訪著欲與吵鬧,因身在異地,
見他有父母相依,恐一時弄他不過,反輸一帖,故假賢慧,結姊妹,拜父母,他
不疑惑,騙到家中,慢慢致死他的意思。
又一個:(眾人聽了)一些不差,被你估著了。
秦 氏:(又一年老的道)不相干。夫人是性如烈火的人,未必有這般緩智。在路上或者
怕他,忍耐住了;今到了家,還如何忍耐得定?叫我們去磕他的頭,並將東西與
他賞賜我們,兩人又親親熱熱,同牀居住,一毫不像假意。況待他三人是假意,
如何又費二三千金,買這許多美女回來,難道也是假意麼?
又一個:便是。如此看來,我更疑心,莫不連夫人都是假的麼?
秦 氏:(那老年的道)休得胡說!夫人怎麼是假?
又一個:(那人道)我前日看一本小說,據他說得有憑有據,我看來卻奇奇怪怪。若此事
果是真,則今日之事就不可知了。有個秀才,姓王名成,父親早喪,母親陳氏尚
在,母子二人,家中頗富。已聘馮姓之女為妻,一因年紀尚輕,二因王成恃著才
高,似乎狀元已荷包內,要等中了,欽賜完姻,故尚未成婚。家中有四房家人,
名王福、王祿、王壽、王文。那年大比之年,留王文、王壽在家,帶了王福、王
祿,拜別母親,上京應試。一日在山村中經過,忽見兩個野狐在棵古樹上,拿了
一本書指手畫腳的看。那秀才就取出彈弓,向他一彈,彈中了執書的手,跌下樹
來,將書拋下飛跑去了。那一個就急急的下樹,要來拾書,被王成又放一彈,彈
中那狐左眼,也負痛逃去。王成拾起書一看,見是一本天書,喜出望外,將來藏
在胸前,當做至寶。
誰知那兩個野狐,是多年修養通神變化的狐精,見王成彈了他,又拿了他天
書去,恨如切骨。且捨不得此書,兩狐就商議,將身一變,也變了一個應試的秀
才,主僕二人趕上王成,一路同行同往,假意慇懃,隨成至契,希圖騙他的天書
。那知王成雖與相好,將天書當做秘寶,緊緊藏好,如何騙得動!狐精無奈,更
覺懷恨,隨騙他說:『長兄大才,必然高發;弟才疏學淺,恐不能附尾。難得一
路相同,亦是緣法,欲與兄結為兄弟,將兩字籍貫住居,各寫一紙,彼此互執,
日後相逢,庶不致視如陌路也。』王成不知其計,果將家鄉籍貫寫出,兩人對天
結拜,甚是親熱,直至京中分手。
誰知精魔騙了王成筆跡,就假寫了一封家書,竟說一到京中,就有王府見他
才貌好,強招為婿,薦之於朝,就做了大官。又蒙皇上賜一宅第,甚是快活,接
母親立時到京,同享榮華。家中聘定妻子,不能兩全,外寫休書一紙,令他別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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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說京中富貴已極,家中田屋有限,又無人經營,不如減價賣去。
所有什物,並存留賣不去的田地,可送與族中貧窮孤苦的人,托他代為照管
祖先墳墓可也。寫完,兩狐又將身一變,一個變做王福,那壞眼的就變了隨從的
,身上穿得十分齊整。來到家中,見了陳氏,口稱太太,將書呈上。陳氏看了,
好不喜歡。
又細問王福,王福又說得天花亂墜。陳氏見得兒子的筆跡,又是自己的家人
送回,如何不信!即刻開出屋單、田單,央人貨賣。卻好他間壁有個富宦聞知,
連夜成契,又聽得他兒子興頭,恐要取贖,必要寫杜絕方成。陳氏又因兒子這盤
興頭,也不想再贖,樂得多增些價銀,竟杜絕去了。只存得零星田數畝,捐在墳
上,以作祭掃之費。所有什物傢伙,一時無處出脫,又不好帶去,都分散與族中
親戚取去。又著人到馮家,請了親翁並原媒來,將兒子的書與他看了,深致多少
不安,取出休書奉上。
馮老一看,氣得發昏,欲要發作,想王成已贅王府,料難挽回,忍著氣,接
了休書,自同媒人去了。假王福又對陳氏說:『京中一應家人僕婦、小廝丫鬟,
個個都穿綢著絹,身上總無一寸布棉,頭上帶的都是金珠珍寶,老爺吩咐賣了銀
子,須多置些衣服首飾,穿帶齊整。恐一到京,王爺打發人來迎接,不好被他笑
。要銀子到京就有,不足為重。』陳氏聽了,果然發數百金置買綢緞金珠,一家
大小滿身做了,丫鬟僕婦都打著飾,家人各買鞋帽。色色停妥,便吩咐叫船。假
王福連忙去叫了一隻頂號大船,料理各人下船後,便稟知陳氏說:『先從陸路進
京報知。』騙脫身去了。
帶來一個假跟隨打聽了他家備細,隨即先去,又變了一個王文,頭帶孝中,
身穿白衣,八月初七晚趕到王成寓所,哭拜於地。王成正開著枕箱,在那裡收拾
進場物件,見了王文這般光景,吃了一驚,急急叫起一問,假王文訴道:『老娘
娘自從相公進京後,日夜憶念,一病身亡。家中無主,丫鬢小廝終日鬼吵,小人
急急趕來,來請相公早早回去。』王成聽說,大哭暈倒,嚇得王福、王祿扶住叫
喚。假王文趁熱開箱倒籠,尋見天書。原來王成因進場難帶,正解下放在枕箱內
,被狐精尋出,藏在身邊。見王成哭醒,便道:『相公且免悲傷,快些收拾回家
。小人先趕回,候主人便了。』王成道:『家內無人,你正先行,我也即刻叫船
起身了。』狐精取了天書,騙脫身大喜而去。
王成心忙意亂,也無暇去查,急急叫船連夜起身。來到半路,王祿在船頭上
,望見對面一隻頂號大座船來,船頭上坐著兩個人,遠望好像王文、王壽模樣,
就對王成說知,王成走出船頭一看,座船已近,果是王文、王壽,吃了一驚,連
忙叫喚。那邊王文等也看見小船內船頭後立著叫喚,正是家主與王福、王祿,都
是白衣孝中,更是駭異,一面叫住船,一面稟知陳氏。陳氏也嚇慌了,伸出頭來
一望,齊頭與兒子照面。王成見母親尚在,急忙脫下白衣孝巾,過船扯住道:『
王文該死!』舉手就打。陳氏止住道:『他並無過犯,為何打他?』王成道:『
母親現在,他如何到京騙我母死,使我悲痛幾絕,場也未進,連夜趕回,是何道
理?』陳氏道:『這也奇了!我何曾有病?
王文日日在家,何曾出門?我倒要問你,你前日著王福送書回來,說贅在王
府,已做了大官,皇上賜你宅第,接我進京,同享榮華。你怎麼倒聽了誰人的話
,趕將回來?又冤是王文來說,可不奇事麼!』王成道:『王文來不來,且再細
問。母親說王福送書回來,說甚贅王府,又說做官賜第,這些話,孩兒一些不懂
。』陳氏道:『王福現在,可叫來問。』王成就叫王福與王文對證。王福將王文
一看,道:『你前日左眼瞎了,相公問你,說馬上跌下來跌瞎的,今日眼睛怎麼
好得這樣快?』王文道:『我何曾進京,何曾壞眼,怎麼咒我瞎眼?我且問你,
你前日送書回來,見你左手擋著,問你說是騎馬跌折了右手,怎反說我跌壞?』
王福道:『這一發奇了!我何曾回家,何曾跌壞手?我總同著相公,一日不曾離
。相公正打點進場,被你來一騙,急急趕回,場也未進,官從何來?』陳氏母子
聽說,嚇得驚慌無措。王成道:『場期已過,不必說了,且回到家中再處。』陳
氏就將賣田賣屋,什物散去,無家可歸了。王成又埋怨母親不該輕信棄產,陳氏
又怨兒子?『如何寫字騙我!現有你親筆書來,如何不信?』急急取出原書一看
,卻是一張白紙。
王成方想起,說:『當初進京時,路上所彈野狐一個彈壞手,一個彈壞眼,
如今王文、王福,一個壞手,一個壞眼,明明是這兩個孽畜變來報仇的了。只何
以曉得我家之事,又何能假我筆跡?』王福聽了,說:『如此看來,相公所估,
一些不差。這孽畜不但如今變我二人,想起進京時,一路同行主僕二人,一定也
是他變的。』王成道:『何以見得?他彼時並未來騙我什麼,要變他怎的?』王
福道:『相公難道忘了?他彼時必要與相公結義,又必要各寫籍貫住居,豈不是
騙相公的住址筆跡麼?況他一人壞手,一人壞眼,不是他變的是誰!』王成一想
果然,急開枕箱取他所寫籍貫一看,更覺怪異,也是一張白紙,尋天書時,也不
見了。眾人盡都嚇呆,速命撥轉船頭回家,另賃小房居祝陳氏又說起休書之事,
王成愈加驚慌,帶了王福,急到馮家說明。誰知馮老聽說王成在外,就一頭大哭
跑出來,扭住王成就打。王福相勸,也被亂打,就要申說,也無從申說。
原來馮老見了王成休了,要逼女兒另嫁,女兒守節,自縊身亡。
馮老要告王成,因他贅居王府,現在京中,料有官司他也不礙,只得忍耐住
了,心中卻甚懷恨。今聞他到,故趕出就打。虧得親鄰勸住,王成方得說明,馮
老又說?『你寄回家信,我也看見,還有你親筆休書現在,還要將這鬼話來騙我
!』即忙進去,查出休書一看,卻也是一張白紙,方才明白此怪事。但女兒已死
,不得再生。王成知道,也一路哭回,說與陳氏知道,母子又痛哭一常自後坐吃
山空,連衣裳首飾家人丫鬢盡都賣了吃完,母子鬱悶而亡。你道此事奇麼!我想
狐精變化如此,所以疑心夫人也是假的。
秦 氏:(那年老的道)不要多說,就有此事,我們無從捉破他。莫被夫人知道,反要淘
氣哩。夜深了,且各安睡,且看明日夫人起來如何舉動,就明白了。
(正是?改妒為賢,人情難測。)
(要知次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消夏日丫鬟練武 喜秋風桂子臨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