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  至  第四〇

31**時間: 地點:
    (說話的,我且問你:那辛氏的骸骨,既不在井中,畢竟哪裡去了?看官聽說:
    (那辛氏原不曾死,何處討她骸骨?她那日投井之後,賊眾怕官兵追殺,一時都
    (去荊隨後便是新任閬州刺史辛用智領家眷赴任,緊隨著李節度大兵而來,見武
    (安縣遭此變亂,不知女兒、女婿安否。)
    (正想要探問,恰好行至井亭下,隨行眾人要取水吃,忽見井中有人,好像還未
    (死的,又好像個婦人。)
    (辛公夫婦只道是逃難民婦投井,即令救起。)
    (眾人便設法救起來。)
    (辛公夫婦見了,認得是女兒端娘,大驚大哭。)
    (夫人摸她心頭還熱,口中有氣,急叫隨行的僕婦養娘們,替她脫下濕衣,換了
    (乾衣,扶在車子上。)
    (救了半晌,辛氏漸漸甦醒。)
    (辛公夫婦詢知其故,思量要差人去找尋女婿及外甥,又恐一時沒處尋,遲誤了
    (自己赴任的限期,只得載了女兒同往任所。)
    (及到任後,即蒙欽召,星夜領家眷赴京,一面著人到武安打探。)
    (卻因「長孫陳」三字,與「尚存誠」三字聲音相類,那差去的人粗莽,聽得人
    (說「尚存誠失機被殺」,誤認做長孫陳被殺,竟把這凶信回報。)
    (辛氏聞知,哭得發昏,及問勝哥,又不知下落,一發痛心。)
    (自想當日拚身捨命,只為要救丈夫與兒子,誰知如今一個死別,一個生離,豈
    (不可痛!因作《蝶戀花》一詞,以志悲思云:獨坐孤房淚如雨,追憶當年,拚
    (自沈井底。)
    (只道妾亡君脫矣,哪知妾在君反死。)
    (君既死兮兒沒主,飄泊天涯,更有誰看取!痛妾苟延何所濟,不如仍赴泉臺去
    (。)
    (辛氏幾度要自盡,虧得父母勸祝於是,為丈夫服喪守節,又終日求神問卜,討
    (那勝哥的消息。)
    (真個望兒望得眼穿,哭夫哭得淚乾,哪知長孫陳卻與甘氏夫人在夔州受用。)
    (正是:各天生死各難料,兩地悲難兩不同!)
    
    
32**時間: 地點:
    (不說辛氏隨父在京,且說長孫陳因不見了辛氏骸骨,心裡慘傷,又作《憶秦娥
    (》詞一首,云:心悲悒,香消玉碎無蹤跡。)
    (無蹤跡,欲留青塚,遺骸難覓。)
    (風塵不復留仙骨,莫非化作雲飛去。)
    (雲飛去,天涯一望,淚珠空滴。)
    (長孫陳將此詞並前日所題兩詞,並寫在一紙,把來黏在辛氏靈座前壁上。)
    (甘氏走來見了,指著第一首道)
甘 氏:她叮嚀你將兒看覷。你的兒子,原得你自去看覷他。我是繼母,不會看覷他的!
一 頭:(又指著第二首道)你只願與前妻『天長地久』,娶我這一番,卻不是多的了!
一 頭:(看到第三首)你兒子只道無人用心打撈骸骨,你何不自往天涯去尋覓!
    (說罷,變色歸房。)
    (慌得長孫陳忙把詞箋揭落了,隨往房中看時,見甘氏獨坐流淚。)
長孫陳:(長孫陳陪著笑臉道)夫人為何煩惱?
甘 氏:你只想著前夫人,怪道勝哥只把親娘當娘,全不把我當娘。
長孫陳:勝哥有什觸犯你,不妨對我說。
甘 氏:說他怎的!
    (長孫陳再問時,甘氏只是低頭不語。)
    (長孫陳急得沒做道理處。)
    (原來長孫陳與甘氏的恩愛,比前日與辛氏的恩愛,又添了一個『怕』字。)
    (世上怕老婆的,有幾樣怕法:有『勢怕』,有『理怕』,有『情怕』。)
    (『勢怕』有三:一是畏妻之貴,仰其閥閱;二是畏妻之富,資其財賄;三是畏
    (妻之悍,避其打罵。)
    (『理怕』亦有三:一是敬妻之賢,景其淑範;二是服妻之才,欽其文采;三是
    (量妻之苦,念其食貧。)
    (『情怕』亦有三:一是愛妻之美,情願奉其色笑;二是憐妻之少,自愧屈其青
    (春;三是惜妻之嬌,不忍見其頻顣。)
    (今甘氏難中相識,又美少而嬌,大約『理怕』居半,『情怕』居多。)
    (有一曲《桂枝香》說那怕嬌妻的道:
    (  愛她嬌面,怕她顏變。)
    (為什俛首無言,慌得我意忙心亂,看春山頓鎖。)
    (春山頓鎖,是誰觸犯?忙陪歡臉,向娘前,直待你笑語還如故,纔教我心兒放
    (得寬。)
    (這叫做因愛生怕。)
    (只為愛妻之至,所以妻若蹙額,他也皺眉;妻若忘餐,他也廢食。)
    (好似虞舜待弟的一般,像懮亦懮,像喜亦喜。)
    (又好似武王事父的一般,文王一飯亦一飯,文王再飯亦再飯。)
    (閑話少說,只說正文。)
    (當下長孫陳偎伴了甘氏半晌,卻來私語勝哥道)
長孫陳:你雖痛念母親,今後卻莫對著繼母啼哭。晨昏定省,不要稀疏了!
    (勝哥不敢違父命,勉強趨承。)
    (甘氏也只落落相待。)
    (一個面紅頸赤,強支吾地溫存,一個懶語遲言,不耐煩地答應。)
    (長孫陳見他母子二人終不親熱,亦無法處之。)
    (勝哥日常間倒在孫去疾臥室居多。)
    
    
33**時間: 地點:
    (此時孫去疾的病已全愈。)
    (長孫陳不忍久佔其功名,欲向嚴武稟明其故,料嚴公愛他,必不見罪。)
    (乃具申文,只說自己係孫去疾之兄孫無咎,向因去疾途中抱病,故權冒名供職
    (,今弟病已痊,理合避位。)
    (向日朦朧之罪,仗乞寬宥。)
    (嚴公見了申文,甚是驚訝,即召孫去疾相見,試其才學,正與長孫陳一般。)
孫去疾:(嚴公大喜道)二人正當兼收併用。
    (遂令將司戶之印,交還孫去疾,其孫無咎委署本州司馬櫻一面奏請實授。)
    (於是,孫去疾自為司戶,長孫陳攜著家眷,遷往司馬署中,獨留勝哥在司戶衙
    (內,托與去疾撫養教訓,免得在繼母跟前,取其厭惡。)
    (此雖愛子之心,也是懼內之意。)
    (只因礙著枕邊,只得權割膝下,正合著《瑟琶記》上兩句曲兒道)
只 得:你爹行見得好偏,只一子不留在身畔。
    (甘氏離卻勝哥之後,說也有,笑也有,不似前番時常變臉了。)
    (光陰迅速,不覺五年。)
    (甘氏生下一女一子:女名珍姑,子名相郎,十分歡喜。)
    (哪知樂極悲生,甘母忽患急病,三日暴亡。)
    (甘氏哭泣礔踴,哀痛之極,要長孫陳在衙署治喪。)
長孫陳:衙署治喪,必須我答拜。我官職在身,緦麻之喪,不便易服。今可停柩於寺院中
    ,一面寫書去請你堂兄甘泉來,立他為嗣,方可設幕受弔。
    (甘氏依言,將靈柩移去寺中。)
    (長孫陳修書遣使,送與甘泉,請他速來主持喪事。)
    (甘泉得了書信,稟過知縣,討了給假,星夜前來奔喪。)
    (正是:此雖敦族誼,亦是趨勢利。)
    (貴人來相召,如何敢不去。)
    (甘泉既到,長孫陳令其披麻執杖,就寺中治喪。)
    (夔州官府並各鄉紳,看司馬面上,都來致弔。)
    (嚴公亦遣官來弔,孫去疾也引著勝哥來拜奠。)
    (熱鬧了六七日,極為光榮。)
    (卻不知甘氏心上還有不足意處:因柩在寺中,治喪時自己不便到幕中哭拜;直
    (至甘泉扶柩起行之日,方用肩輿抬至靈前奠別,又不能夠親自還鄉送葬。)
    (為此每日哀痛,染成一病,懨懨不起。)
    (慌得長孫陳忙請醫看視,都道傷感七情,難以救治。)
    (看看服藥無效,一命懸絲。)
又 常: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甘氏病臥在牀,反覆自思)
甘 氏:吾向瞋怪勝哥哭母,誰想今日輪到自身。吾母親抱病而亡,有屍有棺,開喪受弔
    ,我尚痛心;何況他母死於非命,屍棺都沒有,如何教他不要哀痛!
又 想:吾母無子,賴有姪兒替他服喪。我若死了,不是勝哥替我披麻執窯,更有何人?
    可見生女不若生男,幼男又不若長男。我這幼女幼子,乾得什事?
甘 氏:(便含淚對長孫陳道)我當初錯怪了勝哥,如今我想他,可速喚來見我。
    (長孫陳聽說,便道)
長孫陳:勝哥一向常來問安,我恐你厭見他,故不使進見。你今想他,喚他來便是。
    (說罷,忙著人到孫去疾處將勝哥喚到。)
    (勝哥至牀前見了甘氏,吃驚道)
勝 哥:不想母親一病至此!
    (甘氏執著勝哥的手,雙眼流淚道)
甘 氏:你是個天性純孝的,我向來所見不明,錯怪了你。我今命在旦夕,汝父正在壯年
    ,我死之後,他少不得又要續娶。
      我這幼子幼女,全賴你做長兄的看顧。你只念當初在我家避難時的恩情,切
    莫記我後來的不是罷!
    (說畢,淚如泉湧。)
勝 哥:(勝哥也流淚道)母親休如此說。正望母親病癒,看顧孩兒。倘有不諱,這幼妹
    幼弟,與孩兒一父所生,何分爾我!縱沒有當初避難的一段恩情,孩兒在父親面
    上推愛,豈有二心!
甘 氏:我說你是仁孝的好人。若得如此,我死瞑目矣!
勝 哥:(又對長孫陳道)你若再續娶後妻,切莫輕信其語,撇下了這三個兒女!
長孫陳:(長孫陳哭道)我今誓願終身不續娶了!
甘 氏:(甘氏含淚道)這話只恐未必!
    (言訖,瞑目不語,少頃即奄然而逝。)
    (正是:自古紅顏多薄命,琉璃易破彩雲妝。)
    (長孫陳放聲大哭,勝哥也大哭。)
    (免不得買棺成殮,商議治喪。)
    (長孫陳叫再買一口棺木進來,勝哥驚問何故,長孫陳)
長孫陳:汝母無屍可殮,今設立虛柩,將衣冠殮了,一同治喪,吾心始安。
勝 哥:爹爹所見極是。
    (便於內堂停下兩柩,一虛一實。)
勝 哥:(幕前掛起兩個銘旌,上首的寫:「元配辛孺人之柩」,下首的寫)繼配甘孺人
    之柩。
    (擇日治喪,比前甘母治喪時,倍加熱鬧。)
    (但喪牌上還是孫無咎出名。)
    (原來唐時律令:凡文官失機後,必有軍功,方可贖罪。)
    (長孫陳雖蒙嚴武奏請,已實授夔州司馬之職,然不過簿書效勞,未有軍功,故
    (不便改正原名。)
    (恰好事有湊巧,夔州有山寇竊發,嚴公遣將征剿,司馬是掌兵的官,理合同往
    (。)
    (長孫陳即督同將校前去。)
    (那些山寇,不過烏合之眾,長孫陳畫下計策,設伏擊之,殺的殺,降的降,不
    (幾日,奏凱而還。)
    (嚴公嘉其功,將欲表奏朝廷。)
    (長孫陳那時方說出自己真名姓,把前後事情一一訴明,求嚴武代為上奏。)
    (嚴公即具疏奏聞。)
    (奉旨:孫無咎既即係長孫陳,准復原姓名,仍論功昇授工部員外。)
    (正是:
    (  昔年複姓只存一,今日雙名仍喚單。)
    (長孫陳既受恩命,便一面遣人將兩樞先載回鄉安厝;一面辭謝嚴公,拜別孫去
    (疾,攜著三個兒女並僕從等進京赴任。)
    
    
34**時間: 地點:
    (此時辛用智正在京師為左右拾遺之職,當嚴公上表奏功時,已知女婿未死,對
    (夫人和女兒說了,俱各大喜。)
    (但不知他可曾續娶,又不知勝哥安否?遂先使人前去,暗暗打聽消息。)
    (不一日,家人探得備細,一一回報了。)
家 人:(夫人對辛公道)偏怪他無情。待他來見你,且莫說女兒未死,只須如此如此,
    看他如何?
    (辛公笑而諾之。)
    (過了幾日,長孫陳到京,謝恩上任後,即同著勝哥往辛家來。)
長孫陳:(於路先叮囑勝哥道)你在外祖父母面前,把繼母中間這段話,隱瞞些個。
    (勝哥應諾。)
    (既至辛家,辛公夫婦出見。)
    (長孫陳哭拜於地,訴說妻子死難之事。)
    (勝哥亦哭拜於地。)
    (辛公夫婦見勝哥已長成至十二三歲,又悲又喜。)
    (夫人扶起勝哥,辛公也扶起長孫陳說道)
辛 公:死生有命,不必過傷!且請坐了。
    (長孫陳坐定,辛公便問道)
辛 公:賢婿可曾續弦?
長孫陳:小婿命蹇,續弦之後,又復斷弦。
辛 公:賢婿續弦,在亡女死後幾年?
    (長孫陳?鍀道)
長孫陳:就是那年。
辛 公:(夫人便道)如何續得恁快!
    (長孫陳正待訴告甘家聯姻的緣故,只見辛公道)
長孫陳:續弦也罷了。但續而又斷,自當更續。老夫有個姪女,年貌與亡女彷彿,今與賢
    婿續此一段姻親何如?
長孫陳:多蒙岳父厚愛,只是小婿已誓不再續矣!
辛 公:(夫人道)這卻為何?
長孫陳:先繼室臨終時,念及幼子幼女,其言哀慘,所以不忍再續。
辛 公:賢婿差矣!若如此說,我女兒慘死,你一發不該便續弦了。難道亡女投井時,獨
    不曾念及幼子麼?賢婿不忍負繼夫人,何獨忍負亡女乎?吾今以姪女續配賢婿,
    亦在亡女面上推情,正欲使賢婿不忘亡女耳!
    (長孫陳滿面通紅,無言可答,只得)
只 得:且容商議。
辛 公:愚意已定,不必商議!
    (長孫陳不敢再言,即起身告別。)
辛 公:賢婿新蒞任,公事煩冗,未敢久留。勝哥且住在此,尚有話說。
    (長孫陳便留下勝哥,作別自回。)
    (辛公夫婦攜勝哥入內,置酒款之,問起繼母之事,勝哥只略談一二。)
    (辛公夫婦且不教母子相見,也不說明其母未死,只說)
只 得:吾姪女即汝母姨,今嫁汝父,就如你親母一般。你可回去對汝父說,叫他明日納
    聘,後日黃道吉日,便可成婚。須要自來親迎。
    (說畢,即令一個家人同一個養娘,送勝哥回去。)
    (就著那養娘做個媒的。)
    (勝哥回見父親,備述辛公之語。)
    (養娘又致主人之意。)
    (長孫陳無可奈何,只得依他納了聘。)
    (至第三日,打點迎娶。)
    (先於兩位亡妻靈座前祭奠,勝哥引著那幼妹幼弟同拜。)
    (長孫陳見了,不覺大哭。)
    (勝哥也哭了一場,那兩個小的,不知痛苦,只顧呆著看。)
    (長孫陳愈覺慘傷,對勝哥道)
長孫陳:將來的繼母,即汝母姨,待汝自然不保只怕苦了這兩個小的!
勝 哥:(勝哥哭道)甘繼母臨終之言,何等慘切。這幼妹幼弟,孩兒自然用心調護。只
    是爹爹也須立主張。
    (長孫陳點頭滴淚。)
    (黃昏以後,準備鼓樂香車,親自乘馬到門奠雁。)
    (等了一個更次,方迎得新人上轎。)
    (正是:丈人這般耍,女婿賽吃打。)
    (只道親上親,誰知假中假。)
    (新人進門拜了堂,掌禮的引去拜兩個靈座,新人立住不肯拜。)
    (長孫陳正錯愕間,只聽得新人在兜頭的紅羅裡,大聲說起話來道)
長孫陳:眾人退後,我乃長孫陳前妻辛氏端娘的靈魂,今夜附著新人之體來到此間,要和
    他說話。
    (眾人大驚,都退走出外。)
    (長孫陳也吃一驚,倒退數步。)
    (勝哥在傍聽了,大哭起來,忙上前扯住,要揭起紅羅來看。)
辛 氏:(辛氏推住道)我怕陽氣相逼,且莫揭起!
    (長孫陳定了一回,說道)
長孫陳:就是鬼,也說不得也!
辛 氏:(上前扯住哭道)賢妻,你靈魂向在何處?骸骨如何不見?
辛 氏:(辛氏揮手道)且休哭,你既哀痛我,為何骨肉未冷,便續新弦?
長孫陳:本不忍續的,只因在甘家避難,蒙她厚意,故勉強應承。
辛 氏:你為何聽後妻之言,逐勝兒出去!
長孫陳:此非逐他,正是愛他。因為失歡於繼母,恐無人調護,故寄養在孫叔叔處。
辛 氏:後妻病故,你即治喪。
      我遭慘死,竟不治喪。
      直待等著後妻死了,趁她的便,一同設幕,是何道理?
長孫陳:你初亡時,我尚頂孫叔叔的名字,故不便治喪。
      後來孫無咎雖係假名,卻沒有這個人,故可權時治喪。
辛 氏:甘家岳母死了,你替她治喪。我父母現在京中,你為何一向並不遣人來通候!
長孫陳:因不曾出姓複名,故不便遣人通候。
辛 氏:這都罷了!但我今來要和你同赴泉臺,你肯隨我去麼?
長孫陳:你為我而死,今隨你去,固所甘心,有何不肯!
    (勝哥聽說,忙跪下告道)
勝 哥:望母親留下爹爹,待孩兒隨母親去罷!
    (辛氏見勝哥如此說,不覺墮淚,又見丈夫肯隨她去,看來原不是薄情的。)
辛 氏:(因說道)我實對你說,我原非鬼,我即端娘之妹也。奉伯父之命,叫我如此試
    你!
    (長孫陳聽罷,纔定了心神。)
    (卻又想新嫁到的女兒,怎便如此做作,聽她言語,宛是前妻的聲音。)
    (莫非這句話,還是鬼魂在那裡哄我。)
辛 氏:(正在疑想,只見辛氏又道)伯父吩咐教你撤開甘氏靈座,待我只拜姐姐端娘的
    靈座!
    (長孫陳沒奈何。)
    (只得把甘氏靈座移在一邊。)
辛 氏:將甘氏神主焚化了,方可成親!
長孫陳:這個說不去!
勝 哥:(勝哥也道)這怎使得?
    (辛氏卻三回五次催逼要焚。)
    (長孫陳此時一來還有幾分疑她是鬼,二來便做道新人的主見,卻又礙著她是辛
    (公姪女,不敢十分違拗。)
    (只得含著淚,把甘氏神主攜在手中,方待焚化。)
辛 氏:(辛氏叫住道)這便見得你的薄情了。你當初在甘家避難,多受甘氏之恩,如何
    今日聽了後妻,便要把她的神主焚棄?你還供養著。你只把辛氏的神主焚了罷!
    (長孫陳與勝哥聽說,都驚道)
長孫陳:這卻為何?
    (辛氏自己把兜頭的紅羅揭落,笑道)
辛 氏:我如今已在此了,又立我的神主則什?
    (長孫陳與勝哥見了,俱大驚。)
辛 氏:(一齊上前扯住)畢竟是人是鬼?
    (辛氏那時方把前日井中被救的事說明。)
    (長孫陳與勝哥如夢初覺。)
    (夫妻母子,抱頭大哭。)
    (正是:本疑鳳去秦臺杳,可意珠還合浦來。)
    (三人哭罷,方酌酒相慶。)
    (勝哥引著幼妹幼弟拜見了母親,又對母親述甘氏臨終之語,望乞看視這兩個小
    (的。)
辛 氏:這個不消過慮。當初我是前母,甘氏是繼母,如今她又是前母,我又是繼母了。
    我不願後母虐我之子,我又何忍虐前母之兒!
    (長孫陳聞言,起身稱謝道)
長孫陳:難得夫人如此賢德。甘氏有靈,亦銘刻於泉下矣!
    (因取出那三首《憶秦娥》詞來與辛氏看,以見當日思念她的實情。)
    (辛氏把那《蝶戀花》一詞與丈夫看。)
    
    
35**時間: 地點:
    (自此夫妻恩愛,比前更篤。)
    (至明年,孫去疾亦昇任京職,來到京師,與長孫陳相會。)
    (原來去疾做官之後,已娶了夫人,至京未幾,生一女。)
    (恰好辛氏亦生一子,即與聯姻。)
    (辛氏把珍姑、相郎與自己所生二子一樣看待,並不分彼此,長孫陳的歡喜感激
    (不可言盡,正是:稽首頓首敬意,誠歡誠作恩情。)
    (無任瞻天仰聖,不勝激切屏營。)
    (看官聽說,第四個兒子,卻與第一個兒子是同胞,中間反間著兩個繼母的兒女
    (,此乃從來未有之事。)
    (後來甘泉有個姪女,配了勝哥。)
    (那珍姑與相郎,又皆與辛家聯姻。)
    (辛、甘兩家,永為秦晉,和好無間。)
    (若天下前妻晚娶之間,盡如這段話文,閔子騫之衣可以不用,嘉定婦之詩可以
    (不作矣。)
    (故名之曰《反蘆花》。)
    (卷三 培連理 斷冥獄推添耳書生 代賀章登換眼秀士)
    (詩曰:
    (  野草青青土一丘,千年埋骨不埋羞。)
    (慇懃寄語人間婦,自古糟糠合到頭。)
    (此詩是方正學先生過朱買臣妻之墓而作,勸世間婦人休嫌丈夫貧賤。)
    (且莫說貧賤的有時富貴,縱使終身不富貴,也該到頭相守。)
    (倘必希圖他年富貴,勉強守著目前貧賤,就不是個有意思的婦人了。)
    (朱買臣之妻若是個有意思的,丈夫要去求官,還該阻他,不要他去。)
    (你道漢武帝時的官,可是容易做的?買臣只為貪著功名,後來坐張湯事,懼罪
    (自殺。)
    (皆緣妻子嫌他貧賤,激他走這條路,豈非為妻子所誤!假如妻子肯到頭守著糟
    (糠,丈夫也便到頭守著貧賤,何至貪求富貴,以至刑戮。)
    (所以方正學詩中,並不較量富貴不富貴,更不提起會稽太守馬前潑水之事,只
    (說『糟糠合到頭』。)
    (然天下婦人,不嫌丈夫貧賤的還有,不嫌丈夫廢疾的卻難。)
    (富貴危險,或不如貧賤安穩。)
    (若說廢疾人,倒勝過五官具足的,這卻誰個肯信?)
    
    
36**時間: 地點:
    (如今待在下說一奇女子,不但不嫌丈夫貧賤,並不嫌丈夫廢疾。)
    (才女愛才子,就如才子愛才子一般;夫妻相愛,竟像朋友相識。)
    (後來神明靈應,把廢疾忽變好了。)
    (此事出在明朝洪武年間,南直揚州府有個秀才,姓莫名豪,字千英,丰姿秀美
    (,文才敏捷,賦性豪爽。)
    (不幸父母雙亡,家道蕭索,胸中雖有才,手中卻乏鈔。)
    (人情只重有貝字的才,不重沒貝字的才。)
    (所以年近二十,未諧姻眷。)
    (只結交得一個好朋友,那人姓聞名聰,字作謀,學識淹博,議論雄快,與莫豪
    (是至交。)
    (時常相敘,攀今弔古,談起來便是竟日。)
    (聞聰常說:人不當以成敗論英雄,設使少康若敗,便是有窮的多士多方;武庚
    (若成,便是有商的一成一旅。)
    (可笑世人識見淺薄,見伯夷指武王為暴,便道奇怪,不敢真個認他為暴;見武
    (王指洛民為頑,便都說是頑了。)
    (又常言短喪之制,不是漢文帝始,是漢景帝始。)
    (文帝素性謙恭,當其踐位,有讓三讓再之文;勸其立儲,有重我不德之詔,故
    (臨終亦自謙德薄,遺命短喪。)
    (文帝雖如此謙恭,在景帝自當盡禮。)
    (若雲父命宜從,則辭踐位,即不該踐位;辭建儲,即不該建儲,連景帝也不必
    (立了。)
    (奈何獨從其短喪之命,這不是短喪自景帝起的。)
    (又常論斷王導為奸臣,溫嶠為逆子。)
    (嵇紹雖忠,未能全孝,不如有向北坐的王裒;王祥雖孝,有缺於忠,不如必在
    (汶上的閔字。)
    (如此妙論,不一而足。)
    (莫豪深加嘆服。)
    (但那聞聰有一件酷好的事,是仙家修煉之術。)
    (妻室也不肯娶,常閉戶獨坐,做那養真運氣的工夫。)
    (原來做這工夫,須要有傳授,若得法便好,若不得法,反要弄出病來。)
    (聞聰無師之學,未從其法,竟把一雙耳朵弄聾了。)
    (卻又有一件奇事,時常夢到陰司,替冥官斷獄,夢中聽訟,耳卻不聾,及至醒
    (來,依然聾了。)
聞 聰:(聞聰自笑道)昔有僕夫夜夢為王,日間雖勞,夢中卻樂,吾今雖聾,又何病焉
    !
    (人有不信他的,都道他是鬼話,又見他耳聾,是個殘疾人,不甚敬重他。)
    (只有莫豪始終欽服,常對他)
對 他:《史記屈原傳》云:王聽之不聰。楚懷王何當耳聾,只為心裡不聰,便與耳聾一
    般。據我看來,世人皆聾,唯兄不聾耳。
    (因即題詩一首云:豈惟耳目有聾盲,心不聰明病與均。)
    (人世即今多耳目,能聞能見幾何人。)
    (莫豪正與聞聰說得著,不想聞聰自恨修煉不得法,欲出外遍求仙方,遂別了莫
    (豪,往臨安天目山訪道去了。)
    (莫豪自聞聰別後,甚覺寂寞,雖還有幾個朋友,都不甚相契。)
    (其間有一人,姓黎名竹,號淇卿,因他頭有瘡,光禿無髮,人便順口叫他「黎
    (」,又叫他「竹」,又叫他黎和尚。)
    (那人本是個包攬詞訟的秀才。)
    (莫豪原與他意氣不合,他卻偏要強來親近,每有呈詞手謁,及與人爭辨的書札
    (,便把來與莫豪看。)
    (莫豪見他文字不濟,忍不住替他改削了幾次。)
    (外人見了莫豪改削過的,都交口稱贊。)
    (黎竹大喜,後來便竟求莫豪代作,也略把些潤筆之資相送。)
    (又知莫豪好飲,常置酒相款。)
    (因此,莫豪亦不復拒之。)
    
    
37**時間: 地點:
    (一日,黎竹與莫豪對酌)
黎 竹:吾兄善於詼諧,喜笑怒罵,皆成文章。小弟昨日受了一個駝背人的氣,求兄做一
    首駝背的詩去嘲他。
    (莫豪乘著酒興,隨口念道:哀哉駝背翁,行步甚龍鍾。)
    (遇客先施禮,無人亦打躬。)
    (有心尋地孔,何面見蒼穹。)
    (仰臥頭難著,俯眠腹又空。)
    (蝦身窘且縮,黿背聳還豐。)
    (雨不沾懷內,臀常曬日中。)
    (娶妻須疊肚,摟妾怎偎胸。)
    (樺石差堪擬,斷環略可同。)
    (小橋稱雅號,新月笑尊容。)
    (赴水如垂釣,懸樑似掛弓。)
    (生來偏侷促,死去也謙恭。)
    (黎竹聽罷,不覺大笑,便取筆寫出,袖著去了。)
    
    
38**時間: 地點:
    (一日,又來對莫豪說道)
又 來:前日嘲駝背的詩甚妙,今日還要做首嘲鼻與癟鼻的詩。兄可肯做麼?
莫 豪:(莫豪笑道)就做何妨!
    (便又帶笑念出兩首詩來。)
    (其嘲鼻的詩道:扈鼻是前緣,夜來開口眠。)
    (讀書聲不出,講話語難傳。)
    (聞香全不覺,遇臭竟安然。)
    (一事差堪用,教他看糞船。)
    (其嘲癟鼻的詩道:
    (  世間癟鼻最蹊蹺,形得眼高嘴又高。)
    (將去面光渾不礙,打來巴掌任橫超。)
    (踏平鬼臉羞堪擬,跌匾尿瓶略可描。)
    (面孔分明如屁股,中間反嵌一條槽。)
    (莫豪念畢,笑得黎竹眼花沒縫,又牢牢地記著。)
莫 豪:(莫豪笑道)兄只顧要嘲人,全不想自己亦有可嘲之處。吾聞外人嘲兄為『黎和
    尚』。如今待小弟替兄解嘲何如?
    (說罷,便取筆寫出幾段笑話,乃是《和尚笑鎞鎞》與《鎞鎞答和尚》的謔語。
    ()
    (《和尚笑鎞鎞》云:
    (  兩頭一樣光,甘苦不相當。)
    (我光是披剃,你光因鎞瘡。)
    (一樣兩光頭,我淨你卻垢。)
    (走到人前去,嫌你腥臊臭。)
    (和尚解風流,能將信女勾。)
    (婦人喜和尚,不喜?鎞頭。)
    (《?鎞答和尚》云:
    (  隻言和尚斬六根,發去哪知根尚存。)
    (頭尚破除惟我淨,光光不剩一絲痕。)
    (夭風吹落滿頭芳,誰道輪老我潔郎。)
    (一頂梅花渾似雪,?鎞頭上放毫光。)
    (人見禿驢吐涎去,只因和尚不吉利。)
    (時來曉夜要搔瘡,唯有?鎞最利市。)
    (偷香手段禿驢高,我輩風情也不饒。)
    (誰道婦人不喜?,世間唯有?鎞騷。)
    (莫豪寫畢,撫掌大笑。)
    (黎竹看了,也禁不住笑,心裡雖怪他尖酸,卻因常要求他文字,只得忍耐,欲
    (待也做幾句嘲他,又做不出什麼。)
    (過了幾日,莫豪因飲多了新酒,染患目疾,悶坐在家。)
    (黎竹叩門而來,相見問候畢,袖中取出一紙)
黎 竹:弟聞尊目有恙,特覓一妙方在此。
    (莫豪接來張眼看時,上寫道:木賊草去兩頭,何首烏用其尾,敗龜板取其中。
    ()
    (莫豪見了,變色說道)
莫 豪:兄怎生這等罵我!
黎 竹:如何是罵兄?
莫 豪:『木賊草』去了兩頭是『賊』字,『何首烏』只用其尾是『烏』字,『敗龜板』
    只取中間的『龜』字。罵我賊烏龜,是何道理?
黎 竹:木賊草、何首烏,都是眼科中妙藥,龜板也是滋陰的,正對兄目疾,休猜差了。
莫 豪:兄莫亂道,這方決不是你寫的。必是哪個教你寫的,你實對我說。
    (黎竹被逼問不過,只得)
只 得:其實是一個家表弟教我寫的。
莫 豪:令表弟好沒道理,他姓什名誰?
黎 竹:他是家姑娘之子,姓晁。
莫 豪:向來不聞兄有這個表弟?
黎 竹:因他年紀尚幼,故一向不曾說起。
莫 豪:他與我素不相識,何故便如此惡謔!
黎 竹:(黎竹笑道)他聞小弟被兄嘲笑,故代為奉答耳!
莫 豪:小子太弄聰明,待我也答他幾句。
    (便叫黎竹代寫,自己信口念道:木除草去用中央,賊善醫人賊亦良。)
    (何首取梢龜取腹,烏龜肚裡有奇方。)
    (黎竹代寫罷,笑道)
黎 竹:他把個啞謔兒嘲兄,如今反被兄嘲了。
莫 豪:這只算答他,我今也把個啞謎兒嘲他幾句,看他如何答我?
    (便又念出四句道:上有兩山橫對,下有半朵桃花。)
    (或作縮頭龜子,黿鼉不甚爭差。)
    (念畢,又教黎竹寫了)
黎 竹:一併拿去與你那表弟看。
黎 竹:這是什麼啞謎?
莫 豪:兄莫管,只聞令表弟可猜得出!
    (黎竹含笑而去。)
    (次日,又來)
又 來:兄昨日的啞謎,家表弟一猜便著,道是嘲他姓的『晁』字,他細細解與我聽說:
    『兩山橫對,是上面『曰』字;『半朵桃花』,是下面『兆』字;『龜子』、『
    黿鼉』者,因古體『晁』字,是『曰』字下加『黽』字,其形與『黿』『鼉』等
    字相類耳!
莫 豪:(莫豪笑道)虧他猜,卻也聰明。』
黎 竹:(黎竹袖出一紙道)他今也把尊姓的『莫』字,答嘲幾句在此,也教我寫來與兄
    看哩!待我念來你聽。
    (說罷,便看著紙上念道:似美不是美,如英不是英。)
    (縱使胸中有子曰,可憐徒作草間人。)
    (莫豪聽罷,倒歡喜起來)
莫 豪:令表弟才思敏紿,是一個極聰明的人。
黎 竹:(黎竹笑道)他恁般嘲你,你倒喜他。
莫 豪:兄不曉得,贊得不通,贊亦沒趣,嘲得好時,嘲亦快意。你有這等一個聰明表弟
    ,如何不同他來與我一會?
黎 竹:家姑娘早寡,只生此子。因他年幼,愛之如處女,只教他閉戶讀書,不要他接見
    朋友!
莫 豪:他今幾歲了?
黎 竹:纔十六歲。
莫 豪:十六歲也不為年幼了,如何不要他見客?既是他不肯來,待小弟目疾稍愈,先去
    拜他。
黎 竹:家姑娘性極板執,吾兄就去,也未必肯放表弟出來接見,反要怪小弟牽引多事。
    不如且消停幾時,等他成人後,相交未遲。
莫 豪:(莫豪沈吟道)也罷,令表弟既不可即見,待小弟把他嘲我的言語,再破幾句,
    看他可能更答否?
黎 竹:這個使得,待我再替兄寫去與他看。
    (莫豪便又念道:似美正是美,如英正是英。)
    (人雖伏草下,其人是大人。)
    (黎竹寫來袖著,作別去了。)
    (停了幾日,又到那晁家來。)
    (看官,你道那晁家表弟是誰?原來不是黎竹的表弟,乃是黎竹的表妹。)
    (黎竹姑夫晁育華,只生此女,小字七襄,姿容彷彿天仙,聰明勝過男子。)
    (身邊有個侍兒,名喚春山,年紀比七襄小兩歲,也生得娉婷伶俐,頗知文墨。
    ()
    (七襄與她如姊妹一般相愛。)
    (不幸晁育華早逝。)
    (母親黎氏,孀居無倚,欲招贅一個女婿在家,卻急切難得個快婿,常托黎竹替
    (他留心選擇。)
    (這黎竹若是個有意思的,便該想佳人必須配才子,纔如莫豪,正堪與七襄作配
    (,況又是你的相知,這段美姻緣,便急急該替他玉成了。)
    (爭奈黎竹是勢利小人,他與本城一個富家子弟古淡月相好。)
    (那古淡月斷弦未續,欲求七襄為繼室。)
    (黎竹有心要做這頭媒,怎肯把表妹作成窮朋友。)
    (所以,在莫豪面前,只說是表弟,並不說是表妹。)
    (正是:佳人與才子,理合聯姻契。)
    (表兄不玉成,詐稱妹作弟。)
    (黎竹對莫豪便不說實話,及到晁家,卻又常把莫豪做的文字與七襄看。)
    (七襄深服其纔,又知他尚未聯姻,甚有相慕之意。)
    (因聞其善謔,故也替黎竹寫個藥方兒去嘲他。)
    (卻被莫豪答嘲過來,七襄見了,口中雖埋怨黎竹不該說出「晁」字,被他輕薄
    (,心裡卻愈愛莫豪的聰明,因也把「莫」字來嘲幾句,看他怎生回答。)
    (及見了莫豪的答語,一發歡喜。)
黎 竹:他還要你再答,你不可弱與他。
七 襄:(七襄笑道)答之何難!
    (隨又將「莫」字再做幾句道:有言可陳謨,無金不成鏌。)
    (摹擬手空揮,摸索纔終落。)
    (若應募卒力不堪,欲作幕賓中折角。)
    (七襄這幾句,正道破了莫豪的心事。)
    (第一句贊他的纔,第二句憐他的貧,第三、第四句嘆他淪落不偶,第五句說他
    (不肯棄文就武,第六句說他不屑為門館先生。)
    (此非相嘲,實是相惜。)
    (黎竹卻不解其中深意,只道是相罵的言語,正要七襄罵斷了莫豪,絕了他求見
    (之意,便寫將去與莫豪看。)
    
    
39**時間: 地點:
    (此時莫豪目疾已漸愈,一見此語,喜得手舞足蹈;不但愛其巧思,又感其知己
    (,便再三央浼黎竹,要他引見。)
    (黎竹左支右吾,只不把實話對他說,及問晁家住在哪裡,又不肯說出。)
    (莫豪乃私問黎家的小童,方纔得知了晁家的住處,竟寫個眷教弟帖兒自往拜訪
    (。)
    (到得晁家門首,恰值晁母掃墓回來,正在門前下轎,後面隨著個老嫗。)
    (莫豪等晁母下了轎,進內去了,方走上一步,把帖兒傳與那老嫗)
莫 豪:我莫相公,特來拜望你家大官人。
老 嫗:相公莫非差了,我家只有個小姐,並沒有官人的。這帖兒不敢領。
莫 豪:(莫豪心疑)宅上可是姓晁?
老 嫗:正是晁家。
莫 豪:有個黎相公,可是宅上令親?
老 嫗:他是我家老安人的內姪,時常往來的。
莫 豪:可又來,黎相公說宅上有個十六歲的官人在家。
老 嫗:只我家小姐便是十六歲,哪裡還有什麼官人?相公聽錯了!
    (莫豪聞言,纔曉得黎竹一向哄他,所云表弟竟是表妹。)
莫 豪:(因又婉言問道)不敢動問宅上小姐,可是知書識字的麼?
老 嫗:(老嫗笑道)我家小姐的才學,只怕比那黎相公倒勝幾倍哩!
    (莫豪聽罷,十分驚喜,想道)
莫 豪:這等說起來,前日那些巧思妙語,都是這小姐的了。天下有恁般聰慧女郎,我向
    認她是男子,欲與之為友,今既知是女子,決當與之為配。這媒人就要老黎做便
    了。
    (遂急急奔到黎家,要求黎竹做媒。)
    (正是:前此只思歌伐木,從今方欲詠夭桃。)
    (黎竹被莫豪央懇不過,只得假意應承;及見晁母,卻並不提起莫豪,反替古淡
    (月議婚。)
    (晁母嫌那古淡月是紈絝之子,又是續娶,恐女兒不中意,不肯輕許。)
    (黎竹怏怏而歸,莫豪來討回音時,只推姑娘不允。)
    (莫豪料黎竹不肯玉成此事,只得另尋別人作伐。)
    (訪得晁家有個親戚,姓涂名度,是小姐的表叔,莫豪特地央他去說親。)
    (誰知這人就是前日黎竹要嘲他的駝背翁,人都叫他做駝涂度。)
    (他曉得前日嘲他的詩句是莫豪所作,正怪其輕薄,哪裡肯替他去說。)
    (莫豪沒奈何。)
    (又尋兩個常在晁家走動的媒婆,托他撮合。)
    (那兩個媒婆,一個叫做瘡鼻謝娘娘,一個叫做?鼻俞媽媽,恰好也是莫豪嘲過
    (她的。)
    (黎竹聞知莫豪要央她,便先去打了破句。)
    (兩個也都不肯去說了。)
    (正是:仙郎無計尋烏鵲,織女何由渡碧河。)
    (莫豪無媒可央,好生懮悶;又聞古淡月家也在那裡求親,恐被他先聘定了去,
    (日往晁家門首探看。)
    
    
40**時間: 地點:
    (一日,也是機緣偶湊,恰好又遇見了那個老嫗,莫豪便上前深深地唱了兩個肥
    (喏,備述求婚之意。)
    (老嫗見他來意誠懇,許他代稟主母。)
    (莫豪歡喜,再三叮嚀稱謝而去。)
    (老嫗即入內對晁母說知,晁母前日在門前下轎時,已曾見過莫豪的相貌,又曉
    (得女兒常贊他的文字,因便使春山去探問七襄的意思。)
    (春山極言小姐平日愛慕莫豪之才,今日若與聯姻,正中其意。)
    (晁母遂欣然依允,令老嫗至莫家回覆。)
    (竟擇定納聘吉日,然後傳姑娘之命,教黎竹為媒。)
    (黎竹那時不得已,只得做個現成媒人。)
    (正是:月老意中思淡月,冰人心上冷如冰。)
    (非開撮合居間力,自是先通兩下情。)
    (莫豪納過了聘,即選定了入贅佳期,打點要做新郎。)
    (誰想好事多磨,舊時目疾,忽然復發,比前更甚。)
    (兩眼紅腫,疼痛異常,連忙請醫看視。)
    (那醫人姓鄧號起川,是專門眼科,看了莫豪兩目,說是外障,不但要服藥,還
    (須動手刮去眼中浮肉血筋,方纔痊可。)
    (莫豪任他刮了幾次,腫痛之勢雖稍緩,只是兩目越覺昏沈了。)
    (莫豪見鄧起川手段不甚妙,又去請個有名的官醫奚仰山來看。)
莫 豪:(那奚仰山聽說刮去眼中血肉)目得血而能視,如何反把血來損去,還虧請得我
    早,若再遲兩日,不可救了!今宜速服補血之劑。
    (莫豪信以為然,連服了他幾劑煎藥,哪知兩目倒添起翳來,心中好不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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