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  至  第三〇

21**時間: 地點:
    (卻說晉王昨夜聞得鉦聲驟起,披衣上樓,見西城半壁通紅;又有王彥升為緊要
    (事請見,因繫心腹,立刻命人。)
    (彥升行過禮,慌奏道)
彥 升:火乃凶徒所放,殿下須要謹慎。昨日羅彥環請臣等於樓中飲酒,突有一人仗劍衝
    上,自稱韓通之弟韓速。臣無兵器,視勢頭兇猛,暗從後簷合漏溜下逃脫,復從
    葡萄棚後跳人臣園內,奔來報知。此刻仍在羅家,請發令旨,傳各門內外將官領
    兵用心把守,毋使免脫。
    (晉王見彥升鼻額俱遭傷損,立刻依允,將令箭交付道)
晉 王:卿可督理此事,務擒兇手,勿得縱揚。
    (彥升得令去後,只見火勢延燒更大,滿天皆紅,接連報道)
只 見:燒過陶學士住宅。史副使、王故相家俱遭焚火。又延到石節度府了。
    (及至火勢漸衰,天已明亮,王彥升回奉道)
王彥升:凶徒猛不可當,今殺往西去了,請下令除御林軍外,凡各將士俱繞出西門,遠近
    分佈擒拿。
晉 王:西城執掌,昨日仍係曹翰麼?
彥 升:正是。
晉 王:(晉王笑道)韓速將就縛矣。
彥 升:(彥升疑心)曹翰雖勇,而此人如生龍活虎,恐不能敵。
晉 王:非也,苗先生未從聖上出征,算定都中必有兵火,卻無大害,因留下制度的兵器
    ,逐細交代曹翰,遇水自成擒矣。
彥 升:兵器總不出十八般,又有什麼新制度?
晉 王:此兵器雖不離十八般之中,實出於十八般之外,他兵器要剛強,此卻偏要綿軟,
    他兵器要堅牢,此卻不妨於柔脆。
彥 升:臣愚,實莫能解。
晉 王:其法用長藤於上,四面紮小鋼倒須鉤四個,下紮苧麻須二團,挨尺而紮。每藤長
    九尺,紮五紮,餘四尺作柄,千百齊舉,無論鉤著何處,倒須咬緊則不能脫。凶
    徒雖用刀斧將藤砍斷,鉤子仍釘在身,後節又復向前鉤搭,雖十分猛勇,怎當得
    滿身拖著斷藤苧麻,豈不累贅?
彥 升:如何遇水成擒?
晉 王:當時問苗先生,伊雲未來之數,不能十分明白,曾經挨宿演禽化,推凶徒挨著尾
    火虎,國家挨著箕水豹,虎既不能勝豹,而水又足以制火,故課謂遇水即成擒矣
    。卿試往觀之。
    (彥升正欲下樓,只見內監奏道)
只 見:據報兇人已砍落鎖栓,出西門去了。
晉 王:不妨,遇水自然受縛。
    (彥升辭出,攜兵上馬,直到湖畔,見子郵縛在車中,漢卿舉斧,所以搶上使叉
    (托住說明,抬到王府。)
只 見:(只見西城巡察御史奏道)凶徒焚燒八十三家,俱係勛臣將士,內中陶谷、羅彥
    環兩家最苦,大小人口,俱遭焚絕。史圭、石漢卿兩家家人有逃出者,家產盡空
    。王溥家人未曾傷損,細軟雖多搬出,王溥新柩重大,不及搬移,已遭燒燬,只
    尋出個焦枯頭顱,餘俱灰燼無存。
晉 王:(西城副御史奏道)驗得羅彥環家苑內樓上,腰斬而死一名是賀恭;雙腕斷下未
    死一名是陶谷;連頭帶手劈下而死一名是錢寧;身宣剪開而死一名是羅彥環;腦
    遭擊碎而死一名是羅復智;雙腕斷下、小肚破開而死一名是火龍;雙腿斷下而死
    一名是鐵吉;墜樓腦碎頸折而死一名是曹芝。樓下殺死童子二口,酒房殺死司酒
    五口,廚下殺死廚役二口,家內人口被燒無從查驗。又驗得王彥升家堂前殺死裸
    體婦人一名,是王彥升之妻石氏;無名裸體男子三口。榻前殺死精身婦人一名是
    陶谷之妻石氏,無名精身男子二口。
只 見:(西城指揮使又奏道)查得西城內外,殺死上將三員是馬賽龍、牛如虎、羅重。
    殺傷裨將六 十三名,殺死兵士八百二十六名,帶傷者不計其數。
    (晉王聽畢,命抬陶學士來看,舁到殿上,兩手連袖俱無,鮮血點滴。)
晉 王:(晉王垂淚道)先生苦矣,舉家又遭焚死。
陶 谷:(陶谷勉強道)倖臣之妻昨日王姨娘請去,得免此難。
晉 王:(晉王問彥升道)爾知家事否?
彥 升:未知。
晉 王:(晉王將西城御史奏報單子擲下)閨門若此,玷厚官箴矣。
    (彥升抬起看畢,滿面羞慚,向陶谷道)
彥 升:好姐姐教得好妹子。
陶 谷:可與我看。
    (彥升置於其前,陶谷看畢道)
陶 谷:在爾家還來怪我麼?
    (殿前諸人都笑起來。)
    (彥升慚赧無地,將頭向石階撞去,腦漿迸出,登時命絕。)
陶 谷:(陶谷歎息道)只顧終身榮華,誰知今日厚死,半生心血枉費,到此方知,追悔
    何及!
    (說畢大吼,聲止歸陰。)
    (晉王傳命將二屍抬去,再將凶孑巳押上審問。)
    (子郵合目閉口,終無半字。)
范 質:想係傷極重了,請且收禁,待稍回 轉些,再行嚴究。
    (晉王依允,將子郵下入府牢。)
    (立刻將擒獲情節,拜表馳奏。)
    (太祖知之,厚賞光義。)
    (光義立薦仲卿才學淵深,並將不肯出仕情狀奏明。)
太 祖:且緩圖之。
    (光義領旨,路上以疑事請決,仲卿逐事析剖,甚相敬服,直到汴京。)
    (光義家住崇德坊,近於街市,恐甚嘈雜,城北有草庵--幼時曾出家於此,後
    (來還俗週遊,為宋元勛,乃於其旁收得空地三十畝,築成別墅,地僻人稀,閒
    (常在此習靜--因請仲卿移榻於此,各事人役俱全,另有書童四名,朝夕服侍
    (。)
    (曹彬遣人送到行李,又贈黃金十鎰、白銀五百兩,仲卿俱令收下。)
    (因見書童分班侍候,寸步不離,難於在外探訪辦理,乃每日騎驢,帶齊四名,
    (以尋古蹟為名,東驅西馳。)
    (童子追隨,喘息不暇,五日之後,個個怨歎。)
    (仲卿聽知,次日,自行攬驢出門,童子一齊跟著,仲卿)
仲 卿:今日訪尋信陵君墓,去得更遠,你們四人毋需隨行。
童 子:家爺吩咐,若不跟隨,必致獲譴。
仲 卿:你們昨日埋怨,我俱聽清,若在城內,自然帶著同去,今往郊外,要你們做什麼
    ?如不依說,我自將埋怨的話告訴苗爺。
童 子:(眾童子)小的們遵老爺命,恐家爺問時,求為方便。
仲 卿:這個自然。
    (童子乃俱回去。)
    (仲卿先知子郵囚於府獄,乃向開封府來。)
    (到時係定驢兒,往前觀看,不說那衙門雄壯,狴犴威嚴,佇望多時,無由得人
    (。)
    (走出大門,見個老婦人挎著籃子,坐在階邊啼啼哭哭,其聲甚哀。)
婦 人:(故走近問道)婆婆所哭何事?
只 見:(只見淚眼仰望道)老身伍氏,因子魏照遭誣係獄,前月喊冤,府尹大人恩准,
    於縣提到,下此牢內。今送飯來,未帶例錢,不許入去,足以悲痛。莫說家內無
    錢,即便有錢,此刻到南門外再來,就是不晚,何能走得動?
仲 卿:家內豈無親戚族人可托代勞者?
伍 氏:先夫在日,家業豐餘,遠近親族有求於寒家,訓誨,終年遊蕩,無人照管,忽有
    賊犯,栽誣寄頓,負屈莫仲。
仲 卿:官事真假,自有雪時,你老人家如此勞苦,恐不能自保,仍當讓人代送為是。
伍 氏:先夫當日與許多親友來往,老身看見俱是便佞奉承的,當經屢勸絕交,哪裡肯從
    ?仍有小姑也曾痛諫他哥哥,亦未見聽,就惱了,也不來往,如今十多年了。
仲 卿:(仲卿陡然計上心來)相隔多少路?
伍 氏:他住輝縣,離此遠哩!
仲 卿:他家有些什麼人?
伍 氏:姑丈已死,只有外甥,其時年方正輕,比牢中這畜生大二歲,今年二十歲了,也
    有十餘年還曾見面。
仲 卿:姓甚名誰?
伍 氏:姓古名璋。
仲 卿:老婆婆,你母家莫非姓伍麼?
伍 氏:正是。
仲 卿:獄內的莫非名喚魏照麼?
伍 氏:(伍氏驚訝道)尊官何以知之?
仲 卿:(仲卿慌慌作禮道)原來你是舅母,我乃外甥古璋。母親聞得舅舅去世,未知舅
    母近況如何,久要命甥來京探望,前日到時,訪問不著,何期今日於此會見。既
    係管牢的故作艱難,待我同去。
伍 氏:(伍氏起身拭淚看道)原來你是外甥,這般長成白胖了。你母親還好麼?
仲 卿:賴庇康劍且送飯與表弟吃過,再來細談。仍有句話,外甥而今改姓仲名喚仲卿,
    對表弟說,叫他不必說我姓古。
伍 氏:如此,曉得。
    (同到獄前,仲卿敲門,只見牢窟中伸出個癩頭來,喝道)
仲 卿:係何人大驚小怪,胡亂敲門!
仲 卿:(仲卿取出塊白銀遞交道)有親人在獄,今送飯來,托行方便。
癩 子:(癩子視銀道)這個禮平時儘夠,連日添了要犯,巡守勞苦,仍要加增加增。
    (仲卿又取塊添他,癩子喜歡,慌慌開門,同伍氏進到底牢,黑暗難過,穢氣莫
    (當。)
癩 卒:魏照,你母親送飯來了!
忽 聞:(忽聞數人喊道)與我們一口救命!
    (仲卿看去,都係銬子鐐扭俱全的。)
    (伍氏只作不聽見,將飯逕喂魏照。)
伍 氏:(眾人道)與我們半盞,明日堂審就改釋口放魏照,不與我們吃,看你兒子可得
    生活!
    
    
22**時間: 地點:
    (正說間,忽聞得一聲口向,伍氏跌腳道)
伍 氏:好苦也,強盜又來了!
    (仲卿看時,乃係個輕犯,扭而不鐐,自外人來,將飯搶翻在地,便伏在地上湊
    (著吃。)
    (伍氏恨極,亂踢亂踏,那囚范總不理他,將地上飯吃完方爬起去。)
仲 卿:這老人家可憐,千辛萬苦送來,你都吃了,叫他心裡如何過得?
伍 氏:(犯人道)通牢囚徒俱係兩日無米下肚,哪家飯來不搶?
仲 卿:(仲卿問癩卒道)是何道理?
癩 卒:管獄的將口糧借用,連我們堂食還是自己尋去哩!
仲 卿:居此污穢之處,腹中不飽,定生疾疫。
癩 卒:每年饑飽均勻,猶有幾個收拾,今年諒要加上幾倍哩!
仲 卿:而今統共有多少人犯?
癩 卒:(癩卒屈指數道)二十九個。
仲 卿:可將犯人名字報來。
    (癩卒逐個數報。)
    (仲卿見有韓速名字,乃拿出錠小銀與癩卒道)
仲 卿:爾可買些麵米、肉腐、萊蔬、油鹽等件煮起來,請他們吃頓飽,算我結個善緣罷
    !
癩 卒:(癩卒看見銀子)果然真的麼?
仲 卿:怎麼不真?
癩 卒:買得來,眾犯吃下去,我不管向他們討錢。
仲 卿:誰要你管?
    (癩卒乃接銀出去。)
    (仲卿便向囚犯按名而呼,呼到韓速,並無人應。)
仲 卿:韓速係虛名麼?
癩 卒:(搶飯囚徒答道)豈有此理!這人進牢,從未說話,在那角裡不是麼?
    (仲卿近前看時,渾身俱係無數大小鐵練捆住,釘鎖在大木枋上,用手按之,肌
    (體微溫。)
仲 卿:(仲卿向耳邊道)子郵無恙?
    (亦不見應。)
仲 卿:願足下寬懷毋憂。
    (說畢,仍另呼囚犯。)
    (這裡伍氏巳細與魏照言明,仲卿)
仲 卿:舅母請先回家,外甥夜此,待表弟吃完再出去。
伍 氏:你可到我家看看?
仲 卿:今朝素手,且公事未完,過兩日自來叩見。
伍 氏:住處搬了,不是當年大房子地方,所以你未曾尋訪得著。今在南門外西邊馬鞍巷
    內,朝東第六個門就是。
仲 卿:曉得了。
    (伍氏去後,癩卒已買齊物件,小牢子挑人,立刻上鍋,收拾調和,卻是芥菜煮
    (豆渣,分與眾囚犯。)
    (子郵也不吃,仲卿勸用,子郵)
子 郵:先生休矣,毋勞過慮!
癩 卒:(癩卒喊道)請仲爺往外面吃酒。
    (仲卿出來,只見桌上擺著兩個豬首、八碗豆腐。)
    (禁子、牢頭、眾卒舉箸以待,仲卿坐下同吃,真正風捲殘雲,霎時間俱盤空碗
    (盡矣。)
    (爭持酒瓶,一輪未周,早經告罄。)
    (眾人齊叫添酒,癩卒裝聽不見。)
    (有個牢子走起來,揪著癩卒耳朵喝道)
癩 卒:張家,你太狠些,過於無理,那錠銀子有五兩多重,你買二 十斤豆渣,十五斤
    麵,二十斤芥菜,半斤油,半斤鹽,十五斤豆腐,兩個豬首,二斤酒,共未用去
    二兩銀子,難道就罷了不成!
癩 卒:並非你的銀子,管甚鳥事!
禁 子:這位爺結善緣的銀子,滿牢人都有份,豈有聽你賺上腰之理?快將剩的銀還他。
癩 卒:偏不還。
禁 子:(禁子怒道)這樣不識好歹,果然騙銀,我們打你!
癩 卒:(眾卒道)有理!
    (大家攢住,仲卿勸解不開,只見將癩子揪倒,渾身摸捻,搜出銀來。)
    (癩子在地嚎哭,打滾跌腳。)
牢 頭:這位爺既做好事,必不要銀回 去,我們公分,大家領情罷!
仲 卿:很好,也分一份與地上這位。
禁 子:便宜他了。
    (當將銀剪碎均分。)
仲 卿:天晚了,我告別也!
    (牢頭、禁子)
禁 子:爺寓何處,我們送爺歸第。
仲 卿:好。
癩 子:我也去來。
仲 卿:好,同去,內外不可疏忽。
禁 子:各犯俱也料理停當。
    (照會各役小心。)
    (仲卿乃帶同月行到庵前,牢頭站住道)
牢 頭:這是苗大人養靜之所,誰敢亂人?
仲 卿:不妨,我既寓在此,苗大人自然是我的居停,怕什麼事?
    (禁子、牢頭、癩子)
癩 子:已送爺到此,我們轉去罷。
仲 卿:(仲卿牽著禁子手道)寓中有現成薄酒,請用杯如何?
    (三人聞酒流涎,又怕入內,只見四個童子同看庵門的道人齊迎前來。)
仲 卿:這是舊相與,你們可請進庵。
    (童子帶請帶拖進門,轉到花園水閣內。)
仲 卿:酒來。
    (童子答應下去,擺上盤碟。)
    (三人哪裡敢坐?仲卿)
仲 卿:我明日到你公處,也不擾了。
    (方才勉強坐下。)
童 子:(童子提上數種香酒)用何酒?
癩 子:都好。
仲 卿:取大杯來。
牢 頭:大懷更好。
    (換上了輪斟,杯滿便乾,川流不息,俱倒在席上。)
    (仲卿取出彭葛助飲丹,每人灌下兩粒,須臾齊起來)
仲 卿:好酒!我們怎樣昏了?
仲 卿:三位已醉,乃解藥解醒。
禁 子:這是寶貝了,送我幾服。
癩 子:我不信有這種藥。
仲 卿:可再用醉,我代你解如何?
癩 子:我身上癢得難過,不敢飲了。
禁 子:我們吃。
    (禁子、牢頭復吃了十餘大杯火酒,又醉了,要吐偏吐不出,引得癩子好笑。)
    (仲卿令童子取水來,將藥擂碎灌下,二人依然照舊。)
癩 子:真奇怪,比仙丹更靈。
仲 卿:取飯來。
    (童子捧上海味珍饈,酒醒腹內全不覺飽,復放量狼餐。)
    (天色已亮,千謝萬謝,仲卿送出,叮囑)
仲 卿:無事可到這裡盤桓。
    (三人連忙答應,途中互相疑猜。)
癩 子:哪裡的造化!魏照係個窮犯,只道全無生色,卻植出這個方子來,若不是苗大人
    的相好,如何能得揮金如土?我們功名富貴,從此發跡亦未可知。
小牢子:有些吃吃就彀了,還要功名富貴哩!
禁 子:回去叫魏照到上房,刑具可都鬆去,明日進牢,也見我們情分。
癩 子:走掉了是誰之過?
禁 子:呆子,他又非真犯,有這等表兄,還怕走到哪裡去?
牢 頭:說得有理。
    (不覺已到獄中,將魏照換入上房,去其刑具,取飯請他。)
    (癩子又將昨日留下半碗豆腐、半碗肉湯拿出)
癩 子:魏大,你表兄來,須要說我的情分,從前的話都收藏起。
牢 頭:(魏照道)自然說好。
    (拋開歹牢內自此另眼不說。)
    (第三日,仲卿又到,慢道諸人足恭,只見魏照散手散腳地坐在上房,仲卿)
仲 卿:國法豈可輕去,如何移在這裡?
禁 子:無妨,令親遭仇誣陷,並非真罪,待查監時再上不遲。
仲 卿:還有人哩!
禁 子:仍在下面。
仲 卿:我代他們說個情,那獄底污穢難當,諸位做些好事,都移上來如何?
癩 子:使得,使得。
    (同眾獄卒下去,將各囚犯帶到外牢。)
仲 卿:還有哩!
癩 子:只有韓速,不可動他,恐被風聞,招責不淺!
仲 卿:係重犯麼?
牢 頭:重得狠哩!
仲 卿:重犯自然隨他,他今日可飲食?
癩 子:只吃水,他物俱不用。
仲 卿:大約是個愛潔吃長齋的。
癩 子:不是。
仲 卿:何也?
癩 子:趙大人堂中有個姓常的媽子,從前在過韓家,聞他監在這裡,買得豬首饅頭進來
    喂他,他都吃盡,可見不是長齋。常媽三日進監一次,上前日二十二來的,前日
    二 十三,昨日二十四,今日該來了,有送我們的禮,公買酒請爺。
仲 卿:多據了,恐防來遲,我這裡先沽一壺罷。
禁 子:他巳到也。
仲 卿:來在何處?
禁 子:適叫小牢子去買點心奉敬,見在店內守出籠的饅首哩!
癩 子:待我去望望看。
癩 子:(少頃,喊回來道)來也,來也!
    (只見小牢子代擔提籃先行,常媽媽跟著,癩子在常媽媽背後喊道)
癩 子:哪個買辦去來?
    (只見禁子、牢頭、眾卒俱迎向前道)
只 見:奶奶今日事忙?
禁 子:(常媽媽道)緣夫人鈞命送禮恭賀府尹夫人,回去始行辦理,所以遲了。
只 見:(手帕內取出封子道)微敬在此。
禁 子:不敢。
牢 頭:哪有屢受恩賞之理?
癩 子:快些收下罷,不必故意作套子!
牢 頭:(常媽媽道)快快收下吧。
癩 子:(癩子接道)我去買來。
牢 頭:(眾人道)不要你去,你要打偏手。
癩 子:叫人同去如何?
牢 頭:(眾人道)好。
    (著牢丁隨著他去。)
    (這裡常媽媽同小牢子人底去。)
小牢子:(小牢子出來道)好大喉嚨摯一口一個。
仲 卿:我也往下面看看。
禁 子:奉陪。
仲 卿:你不去也。
禁 子:(禁子笑道)遵命。
    (仲卿獨緩行人,近前看那常媽媽坐著,面前木梳頭邊擺著豬首饅頭,右手持著
    (刺刀切,左手取喂。)
    (子郵含著稍嚼就吞,見仲卿近前,只顧吃,也不管。)
仲 卿:(仲卿向常媽媽道)這係甚親?
    (常媽媽仰望,停刀起身)
起 身:大爺貴姓尊名,到此何干?
仲 卿:小子姓仲名卿,聞有英雄在此,特來探望。
起 身:(常媽媽道)爺不像本京人。
仲 卿:閭丘人氏。
子 郵:(子郵接道)如此係仲卿先生矣,李潞州如何?
仲 卿:潞州已盡節。
子 郵:(又俯耳邊道)弟子澤州途遇曹彬,悉足下困陷,特為人此覓機,非有他事也。
子 郵:(子郵低聲道)若非兩腳為藥鉤所傷,久已去矣。
仲 卿:腳傷易治,幾何時了?
子 郵:已經多日,其藥甚毒,癢不可當,弟運氣,僅免不衝上來,莫能除毒去疾。
    (仲卿俯視兩腿生蛆如蟻,乃將腰內小葫蘆揭開,取出數粒黑藥交常媽媽道)
仲 卿:可夾入饅頭喂吞下去。
子 郵:(又呼禁子道)此犯腳上生蛆,你可做點好事,叫小牢子買皂角皂莢,燒灰存性
    ,研末掃敷,蛆自脫落。
    (禁子應允而去。)
仲 卿:過兩日再來奉候。
子 郵:恕不送。
    (仲卿出來,癩子、小牢子買好已回,共係六個盤子、三壺火酒。)
    (眾人坐下,酒菜皆畢,禁子咂嘴,牢頭摸腮。)
癩 子:仲爺的藥是用不著的。
子 郵:(眾人道)吃酒要什麼藥?
牢 頭:這個藥好哩!憑你大醉,入口立解。
小牢子:此種好藥,今世也不要他,半生尋得幾醉,卻被他解了,如何再得醉?
癩 子:兄弟,爾知半邊,不知半邊。酒少時哪個要他,已經大醉,猶有餘多,莫能下肚
    ,被人受用,豈不可惜?解了再又吃,你道如何?
小牢子:我不信。
仲 卿:二十九日無事,將我寓中酒送幾壇來,請試便知分曉。
    (說罷,作謝而別。)
    (禁子、牢頭送出門,仲卿叮囑道)
牢 頭:小寓太寂寞,原應請三位時常敘敘。奈癩兄太邋遢,二公暇時,可到小寓談談。
仲 卿:(兩人道)極蒙台愛。
    (仲卿別過,上驢出西門,到馬棚看馬。)
    (馬將賣盡,並無好的,卻有個驢子與所騎的相等。)
仲 卿:實價幾何?
牢 頭:(牙人道)雖是驢子,價錢卻不賤於馬。
仲 卿:那有驢馬同價之理?
牢 頭:(牙人道)此驢每日能行三百里,與常不同,所以實價要銀三十兩。
仲 卿:二十罷。
牢 頭:(牙人道)差不得許多。
    (添至二十四兩成交,先兑二十,將己驢押四兩,約次日交銀交還牲口。)
    (仲卿乃坐上,旋向南來,見路旁草篷前雜貨店內,有個老兒望道)
老 兒:好快驢,好快驢!
仲 卿:(仲卿下騎道)請了,夜暮進城訪友,腳力累贅不便,老翁既知好歹定是行家,
    學生斗膽,敢寄到宅上。
老 兒:(又取出塊銀子道)以此為草料之費。
老 兒:我家槽上有牲口,憑寄不妨,但此銀只敷六七天草料,多日就要加了。
仲 卿:過久自然加添。再有句話奉申,明日仍有一騎也牽來同養,或取用時,不拘早晚
    ,可開門麼?
老 兒:半夜三更,隨尊客便,外給酒錢就是。
仲 卿:遵教。
    
    
23**時間: 地點:
    (不說仲卿回寓,次日取銀交還馬行牽驢並包裹轉寄等事。)
    
    
24**時間: 地點:
    (再說牢內諸人,眼巴巴望到二十九日,直至下午時分,仍未見來。)
小牢子:(小牢子忍不住道)前日姓仲的敢是吃醉了說酒話麼?如何此刻尚無蹤影?
禁 子:(禁子瞅著牢頭道)我們速照前日所說的辦辦,回來好擾他。
牢 頭:我正忘了。
癩 子:(乃同照會癩子)仲爺到,請少待。我們就來也。
癩 子:曉得你兩個牽絆,怕我們不會吃哩!
    (二人出門,放開大步,直到草庵,只見仲卿出迎道)
只 見:正動身來奉候,適蒙枉駕,快甚,快甚!
攜 手:(攜手進門到廳後對照內道)此地清涼可坐。
牢 頭:與我們底牢內相仿。
禁 子:胡說。
    (童子擺上酒肴,二人也不推辭,連連飲酒。)
二 人:(一管門的報道)前日那位癩太爺同著三人,奔向庵內來。
禁 子:厭極了。
仲 卿:二公不必動,待我發付他們回去。
    (令童子斟酒。)
    (自己行出門前,癩子等已到,仲卿)
仲 卿:久欲趨候,因為俗務所羈,老哥來得正好,這裡乏人,可先將酒萊抬去,不佞事
    了,便來奉陪。
    (引四人到水閣旁軒子後,抬出個大食盒,一壇高糧酒,兩壇細酒。)
癩 子:借繩槓用用,明日送還。
童 子:有。
    (癩子同取繩槓安好,直抬到牢裡來。)
    (將近黃昏,眾人揭開看時,肴饌堆滿,香氣撲鼻,禁不住喉中咽唾。)
    (打開酒罈,個個口內生津,你舀一杯,我吸兩口,癩子也禁不祝只見仲卿走入
    (道)
癩 子:天有欲雨之勢,來遲休怪。
只 見:(各役道)不遲,老爺適點監回去,囚犯方才鬆刑哩!
    (眾人取肴鋪擺,正欲坐席,忽聞喊道)
忽 聞:節級人牢了。
    (各役齊起迎接,節級已到,指仲卿問道)
節 級:這係何人?
癩 子:(癩子回 道)就是前日所說苗大人的好友、窩犯魏照的表兄。
節 級:(節級慌作揖道)原來就是尊駕,令表弟受屈在此,晚生時常吩咐他們照應。
仲 卿:(仲卿答禮道)舍表弟諸事蒙情,小弟感銘非淺。
節 級:不敢。
仲 卿:王八、王九在哪裡?
癩 子:適才有事出去,快回來了。這是仲爺候我們的東西,節級可坐坐。
仲 卿:盒內備有三席,可送一席菜、一壇酒到節級府上去。
癩 子:好極、好極,可揀醇酒。
    (小牢子動手抬去。)
節 級:(節級作別道)今日東門外舍親歸頭翁作古,晚生前去候殮,不能奉陪,得罪。
仲 卿:請便;改日竭誠拜候。
禁 子:叫小牢子打火把送去。
節 級:大門外有家兄同行,不須又用火把。
    (說罷出去。)
    (眾人待小牢子回來,關好了門,取上燭火,請魏照到席。)
    (諸人先已熬急,蒼蠅見血,亂搶亂吃,一片嚼聲、咂聲、吞聲、咽聲。)
小牢子:(內中有個小牢子)菜可惜咸,若不是酒多,就吃不下去了。
    
    
25**時間: 地點:
    (須臾之間,癩子醉倒,仲卿取出藥丸,叫小牢子取水灌人,癩子甦醒,滾爬起
    (來又吃,比前更狠。)
癩 子:(眾人喜道)我們也要試試。
    (放量盡吃。)
    (各役同癩子先後俱倒。)
    (仲卿乃取燭,入底牢來看道)
仲 卿:子郵,足瘡愈否?
子 郵:蒙教禁子如法掃敷,癢已盡除,血脈周行無滯,諒俱好了。
仲 卿:各役都被迷藥醉倒,起釘出去罷!
子 郵:不需。
    (將四肢轉動,釘俱出木;再將鎖鈕開,除下鐵練,立起身來作禮。)
仲 卿:可將衣裳脫下,盒內備有食物,請飽加食,我仍有事哩!
    (子郵脫下囚衣,二人出來。)
    (仲卿拽癩子人牢底,將子郵脫下的衣裳代為穿好,扶上木枋,仍用鐵練捆起釘
    (好。)
    (出外看時,子郵已經吃完,剝下小牢子衣裳穿起,吹滅燈火,輕輕開了牢門出
    (來,倒撐住了。)
    (堂上已經二鼓,大門掩著,踅出往西而走。)
仲 卿:須要轉彎,有行李寄在南門外。
    (子郵乃隨仲卿到南門,已關閉。)
仲 卿:挨到天明再作商量。
子 郵:不可,兄處可有碎銀?
仲 卿:有。
子 郵:我們買傘來。
    (乃摸問到傘店,叫起開門,買得兩柄大桑子郵牽著仲卿道)
子 郵:出去罷!
仲 卿:如何走法?
子 郵:這裡來。
    (乃同上城。)
忽 聞:(忽聞對面喊道)是誰爬越?
子 郵:是俺,姓韓的。
忽 聞:(那人道)藍二哥,此刻為何到此?
子 郵:特來候老哥。
    (行到跟前,右手捏著頸項,左手提起腿,往外摔去,只聽得撲通聲響。)
    (俯首望時,黑暗不知高低。)
    (子郵將傘展開,叫仲卿伏於背上,交著手。)
    (自己雙手捏著兩個傘頂,平平伏往下去,忽又聳身躍起,復墜復躍,方到地上
    (。)
    (立定了腳,棄傘,放下仲卿,挨城行去。)
    (摸過吊橋,轉彎抹角,尋到草篷邊。)
    (叫起老兒,開門喂料,取出包裹,脫換衣帽,給過酒錢,安好行李,買得火把
    (燃著,又各帶兩條,牽驢出門。)
店 主:天已下雨,何不待亮了去?
仲 卿:趕路哩!
    (跨上驢兒,子郵)
子 郵:何處去好?
仲 卿:可投江南敝友林仁肇。
    (於是掉轉驢頭,乃往南去。)
    
    
26**時間: 地點:
    (再說禁子、牢頭吃得大醉,醒來天已明瞭,酒臭難聞,細看渾身滿榻,俱紛吐
    (的酒菜。)
二 人:(二人慚愧道)如何醉得恁凶,難道解藥無用了麼?此刻不走,待他家人起來,
    太難為情,快些去罷!
    (二人輕輕出庵,趕奔回監。)
    (監門猶未曾開,連敲數次,並無人應。)
牢 頭:癩子們抬來的酒菜,饞勞餓鬼,吃得恁醉!
    (用手自窟中摸著撐子,開開門來,進去關好。)
    (只見眾人東倒西歪,睡在地下。)
禁 子:好兒戲!點點人犯看。
    (逐細查點,各犯、各役俱在,惟有癩子不見。)
禁 子:這狗頭,想是清早將剩酒殘肴搬去,打算回來獨樂,你可見門是倒撐的麼?
牢 頭:果然不差。仲家好酒,他再到這裡來,我們如何復他東西才好?
禁 子:爾又錯了,牢裡當差,哪有得與人吃?吃人十回,算不得半回哩!
    (忽聽得敲門喊節 級,禁子連忙出去,見係堂上差官,吩咐道)
聽 得:府尹大人昨日在苗府飲宴,苗大人叮囑,獄中重犯,恐有疏失,須添人役,加意
    防守,要緊要緊,不可惰慢!府尹大人要親來查點哩!
禁 子:是,曉得。
    (差官說罷,轉身去了。)
    (禁子說與牢頭,連忙叫醒眾人,個個爬起,揉眼睛,打呵欠,仰面伸腰。)
禁 子:不要這般了,大人就到,我去請老爺並通知節級。癩子自然在家,讓小牢子去喊
    他,眾人快些收拾!
    (禁子出去片刻時間,跟著司獄進來,隨後節級亦道。)
小牢子:癩子並未回家。
牢 頭:這又奇了,他又不賭,想是打了夾帳,往哪裡嫖去了?
節 級:你們細細打掃潔淨,我上門探探看。
牢 頭:(眾人應道)曉得。
    (節級出牢,午時回道)
節 級:今日大人有公幹,明日清晨下來,老爺請歸公館。
    (司獄正欲起身,忽聞喊道)
忽 聞:哪個犯牢瘟的作弄我,將我壓到這裡!
節 級:這係癩子聲音,想係醉倒,跌在牢底暗處。
司 獄:喊出來,吩咐他!
    (禁子走下底牢,喊道)
禁 子:癩子,大人要下獄親查各犯,老爺現在外面,你快出去!
癩 子:不要耍了,你們見我多飲幾杯,將我禁在檻牀上,又來說大話嚇我,叫你害牢痕
    !
    (禁子聽得說在檻牀上,吃了一驚,慌走到木枋邊再看時,大驚道)
禁 子:韓速在哪裡?
癩 子:問你們。
禁 子:是你放走了!
    (禁子連忙出來,向司獄耳邊說道)
禁 子:昨日係小的父親宴壽,同兄弟上墳祭奠,再三叮囑他們小心,哪知癩子正將要犯
    韓速放走了!
司 獄:怎麼說?
    (禁子又重告訴一遍。)
    (司獄聽清,眼睛轉白,仰後跌倒。)
    (眾人大驚,連忙抬回衙門。)
禁 子:(禁子密叫牢頭)速往草庵,照會仲爺不可進監。倘有人問,千萬莫說在此吃酒
    。
    (再細細告訴節級,節級)
節 級:你等偏偏昨日有事!
禁 子:此刻大家不必報怨,從長計議,顧性命要緊!
節 級:司獄又暈死,如何計議?
禁 子:此刻只有一法可以救命。
節 級:爾快說罷!
禁 子:只有盡行瞞著上下一切等人,今夜三更,牢內放火,將癩子燒死,明日哪裡驗得
    出來!失火雖然有罪,還不至死。
節 級:行得就如此行,我回衙歇歇去了。
    (半個時辰,牢頭來道)
牢 頭:仲爺昨日黃昏出去,至今未回。
禁 子:我們且辦我們的事,暗將引火物件緩緩運進,再作道理。
    (眾人遵命。)
    (正是:失誤只因貪口腹,遭焚亦算理應當。)
    (不知癩子燒死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回 驗骨殖圖書行鄰國 辨聲音指引入名山)
    (太祖自澤、潞回京,范質密將曹、羅等鬧皇莊、劫女樂情由逐細奏明。)
    (太祖聞知,反有憐韓速之意,欲行赦宥,無如石守信等怨恨入骨,礙著功臣面
    (上,難即釋放,所以不急審問,思緩開導,以服石守信等之心。)
    (又得閭丘仲卿,見二人俱係少年英才,將馭之以清四海,所以愛韓速之意益盛
    (。)
    (當夜正在陽春樓議四方事務,趙普、范質、苗光義侍從,太祖問光義道)
太 祖:仲卿近日可入彀否?
苗光義:連日遊蕩未歸。
太 祖:可恣其意。而今李筠雖平,李重進尤屬前朝國戚,終不甘心,或約結江南、西蜀
    、荊湖,則東南半壁皆係勁敵,而欲經營西北,不亦難乎?
苗光義:江南、西蜀惟林仁肇、高彥儔耳,可以計去之。荊湖國內不和,將有蕭牆之憂,
    何暇謀乎外?重進雖約結之,亦無能為。
趙 普:重進不足慮也。
苗光義:使仲卿為之謀,韓速為之戰,將若之何?
趙 普:使其得二人而能任之,則天下事尚未可知。然重進媒而不決,李筠剛斷過之,有
    仲卿且不能用,何況於重進!凡料敵者,莫憚敵有智士,惟憚敵用自賢臣,有賢
    而不能用,我可致之。敵能用賢,雖無智士,天下才幹當往從之。
太 祖:誠哉是言也。
    (忽見南邊有股黑氣矗矗衝上,散漫瀠回。)
太 祖:此何氣也?
苗光義:(苗光義看道)煙也。不好!府治中起火。
太 祖:可速傳鉦。
    (光義慌命傳警火鉦。)
    (各營各署各門,聞鉦聲四響,次第接傳,立刻皆遍。)
    (果然係開封府內,火光已經通天。)
    (原來宋主新近制度:凡各要處,俱設警鉦,兵一,盜二,水三,火四,一處擊
    (起,處處接傳,傾刻皆遍。)
    (所有事之處,連擊不已。)
    (亦分宮一,署二,軍三,民四,以知有事之所。)
    (當下府治鉦擊已久,並未見巡警將士撲救。)
    (乃因前次夜間,子郵殺傷兵馬無數,新補各軍聞得火起,人人膽顫心驚,哪個
    (敢勇往向前?忽見東邊一將戎裝,率眾奔來撲救,各營軍士始到。)
    (太祖查問撲息將官姓名,趙普)
趙 普:踴躍急公,非史圭則石漢卿耳!
晉 王:(晉王視火回樓奏道)東營將校張瓊全軍滅火。
太 祖:人犯無損麼?
晉 王:火自獄起,底牢燒燬,延及民居三十餘間,燒死重犯一名韓速、窩犯一名魏照,
    其餘囚犯、牢內人役無損。
    (太祖聞韓速燒死,嗟歎不已。)
苗光義:(苗光義猛省道)韓速走了!
太 祖:何以知之?
苗光義:仲卿兩日未歸,定是救了韓速同去,不然仲卿為何不返?獄中之火何自而起?所
    焚死者,必非韓速!可提司獄同監內一切人役,研訊自明。
趙 普:不必如此。曾聞韓速目有三瞳,腦後有三個品字骨,只許將屍首看驗,真偽便知
    。
太 祖:(太祖驚道)嘗聞大舜重瞳,上下千古;項羽並瞳,橫行天下。今韓速三 瞳,
    重而且並,勢必非常,為患不淺,定然逃脫!苗卿可速前往查驗。
    (苗光義領旨到獄,天已大亮。)
    (進監只見兩個炭人,一個在大炭上,渾身手足仍有大鐵鏈子壓著;一個散手散
    (腳橫在階下。)
光 義:哪個是韓速的屍首?
禁 子:(禁子指大炭上道)這個係兇犯韓速。
    (光義近前察看,鐵鏈熔斷數處,瞳子無從辨驗。)
    (叫獄卒將屍翻轉,再看腦後,只有雞子獨骨,全無品字形狀。)
    (苗光義回朝,直奏太祖道)
苗光義:仲卿自去也罷,如何又帶韓速同逃?其情可惡!且星飭各邊鎮文武員弁緝拿,務
    必獲到。
范 質:困於禁城狴犴且能逃得出去,潛行郊野邊境,豈能拿得回來?
趙 普:雖拿不回,也要這樣。
光 義:二 人名字已經大著,誰不願得之?四郊俱敵,若逃赴合謀舉發,吾輩皆虜耳。
    請速畫影圖形,飛頒各關津隘塞以及州縣,須用計困,毋得力敵,或可搞獲。
    (太祖允奏,命光義督辦。)
    (光義回衙,頒行去後,乃提齊獄內各役,分開審訊。)
    (眾人俱自知過,誰肯承認?光義復將囚犯提到審問,都不識起火情由,皆無口
    (供。)
光 義:(光義復問各囚)窩犯魏照緣何手足並無桎梏?
趙 普:(眾犯供道)這魏照進牢時,有個老媽媽送飯,數日無有規例,連飯也沒得吃。
    後有表兄進牢,代他使錢,常買酒肉,請禁子、牢頭等人,也買食物給散眾犯,
    所以寬待魏照。
光 義:其表兄姓甚名誰,是何形狀?
趙 普:(犯人供道)二十上下年紀,面方色白,聽得人呼他仲爺,卻不知名字。
    (光義使各畫供,再命司獄、節級、禁子、牢頭等上來,將口供與看。)
司 獄:(司獄叩頭道)犯職半月之前,已具有病假稟帖,在府尹大老爺案下可證,這些
    情節,實是不知。
    (叩訊節級、牢頭、禁子等人,節級)
節 級:小的腹病多日,某日小愈進監查點,見有閒人,此時且問,據禁子雲稱現寓城北
    苗大人習靜草庵內,係窩犯魏照親表兄來送飯的,小的因腹又痛不可忍耐,立時
    回家,並無同依吃酒等事細底緣由。
    (叩訊禁子、牢頭。)
禁 子:窩犯魏照母親同外甥送飯到監,據雲姓仲各卿,係輝縣人氏,特來探望舅母、表
    弟,小的們察其蹤跡,寓居城北草庵,並非來歷不明之人。且魏照亦非實犯,所
    以未禁送犯飯,其餘並無他故。大人不信,賞差往草庵喚姓仲的來訊問便悉。
    (光義提魏照之母伍氏訊問,伍氏)
伍 氏:小婦人有姑子,向年招贅輝縣古家,產有外甥,後回籍去,已十餘年無有音信。
    月初小婦人送飯進監,因未有常例錢,張癩子不肯開門,小婦人無奈坐在地哭泣
    。正好外甥古璋前來探訪逢著,敘起來歷,據雲今姓仲名卿,便代小婦人與錢送
    飯。次日到小婦人家內,問說當時仍有產業好過,而今緣何孤苦至此?小婦人告
    訴他,向有市房田產,皆不肖子遊蕩,轉質與人。外甥問清,將白金二百兩,贖
    回三處市房,雲下次再代贖田。後便未曾見面。
    (光義命將人犯俱監,讓伍氏回家。)
    (復命將士分道追捕,時全無蹤跡。)
    (因日久不見州縣關津詳報,後又發函,移交於鄰國查拿。)
    
    
27**時間: 地點:
    (再說仲卿、韓速二人乘著細風斜雨,驢不停蹄,到天亮時口係流涎,大致算,
    (已有二百餘里。)
    (這時,新買的驢兒腿腳已跛,子郵)
子 郵:包裹微輕,人又不重,如何就傷了?
仲 卿:這驢始時太疾,所以後來難繼,舊驢暗中逞其長,而逐次加速,真負重致遠之材
    也。
    (子郵稱善。)
    (仲卿亦下驢行,見前面驛站已開,遂進店上料。)
    
    
28**時間: 地點:
    (再說二人進店後,子郵提議:將病驢算作飯錢。)
仲 卿:養息養息仍可以騎,如何輕棄?
子 郵:尊兄有所不知,若是閒時,原不應棄,此刻帶之,又如贅瘤。弟先年曾習疾走之
    法,常負三百斤日行三百里,比乘驢豈不更速?安用此為!
店 主:(店主人道)牲口因走急受傷,只要留了,調息兩日就可復原。若係算抵飯帳,
    只好作銀五兩,找價要待爺們公幹回來齲。
仲 卿:將驢寄押,任憑使用,以作草料賬,回來將錢取贖如何?
店 主:(店主人道)聽尊客便。
    (仲卿乃將包裹並於好驢鞍上,一同步行。)
子 郵:尊兄不可如此,請騎上速行。
仲 卿:他們此刻沉醉,仍未知曉得不曉得,我們已行二百餘里,且到前面另找牲口何礙
    ?
子 郵:若係逃走,固屬無妨,但心中懷著大事,早半刻走出,免半刻憂悶。兄請上騎,
    弟且先走,如驢趕在弟前,再請步行不遲。
    (仲卿乃上驢,子郵先步向前,自朝至暮,無論疾徐,總隔二丈多路,再也不能
    (趕上。)
    (如此數日,到得臨滁,渡江進石頭城。)
仲 卿:(仲卿看道)此來未必有用。
子 郵:願聞其詳。
仲 卿:野有未耕之畝,路多袖手之民,市中玩貨盛於布帛絲麻,戶內豔歌蓋於管弦雅頌
    ,可知國事虛華,暗於務本,自顧猶恐不暇,安能為人乎!
子 郵:且見林君再作道理。
仲 卿:林君必然閒棄,若是見用,焉得如此?
    (乃即於台城僧舍住下。)
    (次日訪至仁里巷,令閽人傳入去,仁肇立刻出迎,猛然見著子郵,詳細審視,
    (問仲卿道)
猛 然:此位是誰?何面上怨容團結,而猶帶殺氣?
仲 卿:君試猜之。
    (仁肇迎入到大堂上,仲卿立住腳,仁肇)
仁 肇:且再請進。
    (轉進書房上小閣,見過禮。)
仁 肇:難道不是韓子郵?
仲 卿:何以知為子郵?
仁 肇:此時非子郵不應有此氣色,仲兄不應偕來。若正係子郵,這般柔弱尊軀,如何於
    千軍萬馬中如行無人之境?
仲 卿:林君好眼力,實是子郵,弟於獄中同出,至其前事,亦常疑之。
子 郵:彼時妄持血氣之勇,所以不即受困者,寶劍之力也。
仁 肇:寶劍安在?
韓 速:失於汴梁湖中。此劍係離家拜別業師時,蒙解賜給,鋒長不滿三尺,而遇堅如脆
    ,攻擊無阻,真希世之珍也!
仁 肇:聞陷囹圄,如何解脫?
子 郵:弟因足為毒鉤所傷,而受困於水,遭係底獄,賴仲見解脫,而其原委亦未詳悉。
仁 肇:(仁肇復問仲卿道)春間家人自川中回,接得手札,識為知己馳驅,可惜無濟。
仲 卿:弟自西蜀晤高兄回潞,道為趙軍所獲,幸曹彬代為解脫,不期被苗光義察破,說
    弟仕趙,弟力拒脫。時聞曹彬歎子郵受困,無策救援,弟詢悉其由,乃忍辱同光
    義到汴,如此如此,解釋出獄,偕投上國。惟望代奏,請俯念世宗皇帝交好,錫
    修戈同仇之師,以滅復,幸祈指示。
仁 肇:(仁肇大喜)以素無交誼,不知姓名之人,聞其氣味,便屈身捨命,拔出都城縲
    紲,非謀勇無匹,安能如此?但敝邑偷安,終為趙氏所並,弟久欲連衡除患,今
    得二君,羽翼成矣!事定之後,歸我舊境,安邊息民,天下有數十載太平也!
仲 卿:敢不遵命。
    (仁肇令家人往取行李,仲卿)
仲 卿:且緩,猶有小事,辦清白移來親近也。
    (仁肇乃止。)
    (相別回寓,子郵)
子 郵:往彼盤桓,定多教益,兄猶須辦何事?
仲 卿:江南貪於佚樂,畏中原如虎。趙氏於境中搜尋不獲,定移文於外邦,我等猶當隱
    跡,不得舉動,不致波累林兄也!
    (子郵稱善。)
    (次日,二人於各處遊玩,到西南郊外天界寺中,見地雖在通衢,而僧房卻深邃
    (精潔。)
    (乃回台城,移行李於天界寺。)
    (再到林府來,或回寓,或不回寓,朝夕盤桓,商榷今古。)
    
    
29**時間: 地點:
    (這日薄暮,仁肇自朝內歸來,怒氣勃勃。)
仲 卿:今日尊兄有何拂意?
仁 肇:二公光降,久欲上聞,緣左右皆貽堂燕雀,不可如謀,所以仍未舉奏。今日朝中
    偶以語探之,誰知鼠輩無能謀國,反思媚敵,故不勝其忿。
仲 卿:願聞其略。
仁 肇:弟今日奏道:『聞汴梁前所獲之韓速,囚於監中,為人救出,趙氏在通國緝拿無
    蹤。臣料韓速係個無敵豪傑,而能於汴梁脫之者,亦必非凡,天若興我室,使彼
    等偕來國中為股肱干城,不第前恥湔除,而汴梁皆可圖也。』主上聞言甚喜,道
    :『不知二人今在何所,如能延至我國,方快朕懷。』當有諫議穆嚴奏道:『以
    臣看來,韓速不過血氣小勇,而所脫逃者,亦係徼險亂民。若到邦內,正宜擒縛
    交還宋主,以固鄰好而安國家。若驟然信任,宋主怨恨必深,以強軍猛將臨於江
    濱,則國家危矣!林將軍所見,係愛二人而甘結大國之怒,臣愚竊謂所謀非是!
    』舉朝齊贊道:『諫議嘉謀是也!』弟又奏道:『晉漢周以來,豈須臾忘江南哉
    ?而宋又何厚於江南哉?其不取者,勢未能也。苟不延攬英雄以自強,使知我之
    敝可乘,則水陸並至矣!彼時雖百計奉媚亦無益也。』主上道:『林將軍係強國
    久遠謀獻,穆諫議乃安國救時籌策,容朕回宮斟酌。』弟知主上素不善謀,而左
    右又皆濫位素餐,無有稍強人意者,弟言必不能用。廟之絕血食,立可待矣。
子 郵:且請息怒,容緩圖之。
    (時月已上,仲卿請移樽池邊玩賞。)
    (仁肇歎恨不已,二人再三勸慰,仁肇持盞,終是怏怏,猛然)
猛 然:韓兄業師何人?
子 郵:姓白,號金山。
仁 肇:就係白老師,所以得這種劍法。有袖內飛星法,韓兄知否?
子 郵:(子郵立起道)未知。
仁 肇:此弟先師所創者,弟得之不曾傳人,今應相贈,以成吾兄之志。
    (子郵稱謝。)
    (仁肇乃自往書房取出一個革筒,前小後大;長約僅尺,闊五寸,形如半竹,頭
    (尾各有豆大小孔,前孔在端,後孔在角,尾上有皮條一道,條首有皮圈,筒身
    (前中後有皮帶三條。)
    (仁肇復自袒出肩背,左手有個同樣的,示子郵道)
仁 肇:韓兄可如此捆紮起來。
    (子郵乃也袒肩伸臂,仁肇代將皮圈套入右肩,再將三道皮帶扣緊於左腕,教以
    (用訣。)
    (子郵聽受密志。)
仲 卿:願得奇觀。
仁 肇:仲兄可取筆,同韓兄於蓮塘對岸作記號來。
    (仲卿同子郵取筆,於粉牆上點了三 下,再回席坐。)
仲 卿:雖然月色皎潔,奈牆去此八十餘步,就有蓮瓣大的點子,也看不清白。
仁 肇:韓兄試發之。
    (只見子郵將手連連直指,聞得牆上微響三聲,仲卿趨往視之,只見三個平平黑
    (點;換了三個燦燦金星,半陷牆內。)
    (仲卿挖出稱奇,走回道)
仲 卿:妙,妙,真正奇技!
    (仁肇將三 個金星彈子仍教子郵從角孔納入筒中,囑道)
仁 肇:毋得輕用。
仲 卿:林兄,可再有否?
仁 肇:只存所帶者,已用二 十年,因恐日久或致損壞,容冬復造。贈韓兄的這個,如
    兄喜愛,可將舊者解去。
仲 卿:不必,尊兄已帶二十年,弟安可拜惠,待再造時,多帶出一個可也。
    (仁肇應允,席散即留在府下榻。)
    (次早二人辭歸。)
    (過了三日,朝中傳召,仁肇聞命趨往。)
仁 肇:(途遇穆嚴問道)林將軍,前所言兩人,可知蹤跡?
仁 肇:(仁肇想道)難道主上想透了國勢,思量任用二子?且看真假,再言不遲。
仲 卿:(隨口回 道)未知所在。
    (乃同上朝。)
    (禮畢,主將書交與仁肇道)
禮 畢:卿可視之。
    (仁肇接看,上面道:大宋國主拜書,上達大唐國主殿下:今者敞邑失備,逆犯
    (逸逃,踏緝無獲。)
    (觀星之臣奏,稱已入吳,分應在江南。)
    (是以遣使拜問上邦,希將逆犯一名韓速、一名仲卿,付交來使。)
    (若蒙惠顧鄰好,願以百城酬報。)
    (如輕信其狂語,愛惜其材技,吝而不與,寡人用率二三軍士,請罪於江濱。)
    (幸祈鑒宥。)
    (計附上圖形二軸。)
    (仁肇又展開軸子,看五官體段,與仲、韓一般,名姓鄉里填寫得真切。)
仁 肇:(仁肇收起書軸)兩個犯人何能值得百城?其欺可知。果然才略無敵,則取百城
    易如反掌,得二人者,豈有舍已得之賢才,而貪商於之地土?若與而無償,豈不
    為天下笑乎!
禮 畢:(唐主道)所言亦甚有理,此刻且回他:該犯在敝邑與否,均不能知,果有如圖
    畫之面生音同者,則擒拿送上,百城幸勿食言。
    (命徐鉉修書回覆。)
禮 畢:(穆嚴奏道)據臣鄙見,速將圖形令工部依樣千百張,分行各州縣,盤詰查拿,
    獲來送去。或百城弗克如約,亦無全不與之理。即竟失信於我國,亦未有所損,
    將來或有犯逸人宋境,彼自盡力擒獲送還。交鄰之道,理應如是。
仁 肇:(在朝諸臣齊贊道)穆諫議所奏實經國之遠謀!
    (唐主便命穆嚴辦理。)
    (仁肇料不能奪,只得隨班退出。)
    (回家更衣,小轎來與二人計議。)
    (到台城,問僧人)
只 得:十月前,有兩個少年客人租此作寓,於第三日交還。
仁 肇:何處去了?
只 得:(僧人道)據雲還江北。
    (仁肇只得回來,轎中想道)
仁 肇:奇哉!二人定在金陵,豈有去而無半語辭別之理?
    (到家往下榻房內再四搜尋,見硯下壓著寸紙,寫道:田下二人立,田上二人眠
    (,君求仁兮只一間。)
    (仁肇不解,反覆看到半夜,忽然悟道)
仁 肇:必在此處。
    (次日清晨,上馬向天界寺來。)
    (到東廊後壁,山舍門前,見牆上有個炭畫的「夫」字,仁肇直進,忽聞窗內有
    (人說道)
忽 聞:費林兄尋也。
    (仁肇聽得是子郵聲音,走到堂前,只見齊迎出來。)
仁 肇:二兄何不明示,使弟費半夜思索。
仲 卿:到此有何事故?
    (仁肇乃將移文等事,如此這般細細說知。)
仲 卿:事已如此,弟等留茲無用,今且告別。
仁 肇:何處去?
仲 卿:由湖荊人蜀見高兄,再作道理。
仁 肇:高兄與我憂同而事殊,我國病在過於畏敵,彼國病在過於輕敵,皆喪亡之征。然
    二公前去,不愁無合,但得手時,須謹慎而速發,庶不致有池魚之戚也。
    (二人稱謝。)
仁 肇:且注待弟攜樽餞別。
仲 卿:國事顛沛,非飲酒之時,況盤費充裕,願兄脫此俗禮。
    (仁肇應允,子郵收拾,立時將行李放上驢鞍,牽出山門。)
仁 肇:裝何速也?
子 郵:今日五 更喂料,天亮卷捆衣囊。
仁 肇:可謂守作戰備矣。
    (三人不捨,同行十餘里,仲卿再三辭阻。)
仁 肇:江南形勢皆所洞悉,弟以死於行陣為幸,今分恐無再敘之期。二兄雄才年少,志
    必可成,如事邊疆於敝邑,願存先君一線血食,則弟感含不朽矣!
仲 卿:無出此言,弟方圖與兄犄角趙氏,聆教之日非遙,願保重金體,無以近慮縈懷。
仁 肇:幸而如願,敢不從命?
    (人灑淚分別。)
    (次日至彩石,子郵)
子 郵:遠投四川,何不試試淮南?如實無機會,再人成都不晚。
仲 卿:淮南左右未聞有杰士,恐虛行無益。
子 郵:弟與重進有數面之交,夙昔愛弟,說之應易。但此圖形既人金陵,則淮南應早黏
    遍,如何能去?
仲 卿:這卻不難,弟幼時得異術遺碣,能移星轉鬥,小而試之,五官俱能更置。今將眉
    眼變易,他處便無妨矣。
子 郵:妙哉玄理。
仲 卿:未知驗否。
仲 卿:(乃出柳瓢舀流水,疊指書誦,飲下符水,掩麵片刻,釋袖問道)何如?
子 郵:(子郵驚道)臉雖如舊,眉目果然不同,先係柳葉眉,今變做兩道人鬢的劍肩,
    先係彌勒眼,今變作能自顧耳的鳳眼。
仲 卿:弟司為之。
子 郵:我形太弱,猶要威猛些。
仲 卿:易耳。
    (乃如前作法,使飲水掩面,須臾去袖,仲卿大笑。)
    (子郵向瓢中照影,只見兩道長眉,頭倒折向尾去,變作虎眉;一雙杏限,四圍
    (圓起,變作龍眼,笑道)
只 見:連我自己也認不出,去去無妨。
    (乃渡過江來。)
    (沿途要處,俱有形像張掛,卻絕盤問。)
    (第五日,到淮南寓下,訪問重進消息。)
店 主:(店主人道)二位莫不是與李老爺有親?
仲 卿:無親,素知李老爺鎮守淮南,我們到此問問。
店 主:(店主人道)今將何往?
仲 卿:往山東去。
店 主:(店主人道)既不是李老爺親的,便說無礙。這個李老爺,初鎮此地時,心頗明
    白,為民興利除弊,薄斂輕平,只係過於寬厚。近日皇帝恩典又好,他卻變了,
    反要起兵殺去。將官軍士個個皆知趙家利害,誰敢向前?李老爺若係糊塗,也還
    說得去,他又明知難敵,卻偏安心送死,你說可笑不可笑?而今周朝各處地方俱
    歸趙家,他靠這個淮南,有多少力量?屢屢要起兵,虧得手下這許多將官無人肯
    從。所以急憤成病,在牀已經月餘。
    (仲卿、子郵聽清,嗟吁不已。)
    (探訪幾日,均係照樣說法。)
    (且士卒滿市橫行,鎮內儲蓄無多。)
    (二人住下十日,未聞病癒,仲卿欲行,子郵仍要守侍。)
仲 卿:疾無巳時,軍士侮已而畏敵,積聚寡而費糜,守且難保,安能攻人?不如早往西
    蜀,再看如何。
    (子郵終於同意,乃起身向西南行,處處關律城廓,盤詰嚴緊。)
    (人來者猶鬆,出去者、聲音不同者、年輕無須者,受詰更甚?商量道)
子 郵:莫若走江南去,免得纏擾。
    (於是轉向南行。)
    (次日到得江邊,江岸尋覓,並無渡船。)
忽 聞:(忽聞歌道)魁元將相無勛業,耕牧漁樵不素屍。
    (近之,乃一提籃行歌者。)
子 郵:借問各碼頭為何無渡江船隻?
忽 聞:(提能者道)向來原有,近日因為逃走的犯人,將散船俱收入總處,以便把守的
    文武官員查拿。老客要渡江,須上行至西梁山,方可過去。
子 郵:(於郵問道)離此若干路?
忽 聞:(提籃者道)有五十餘里。江邊路逕叢雜,溝港縱橫,今日已行不到津口。
仲 卿:如此怎好?
忽 聞:(提籃者道)裡面路旁有篷舍處,可以借宿。
子 郵:你府上離此遠近?
忽 聞:(提籃者指前面漁篷道)只在江邊,僅容隻身,不堪留客。
    (二人只得仍回舊路,轉向西行約有兩個更次,見前面亮光自茅舍頂上吐出。)
    (子郵向前推開門來,仲卿牽驢亦到,見個老者在灶下燒鍋,有個少年席地而坐
    (。)
    (旁邊係著只驢子,湊著稻草堆吃食。)
子 郵:(子郵拱手道)請借宿一宵。
    (二人俱不回答。)
子 郵:明晨奉謝。
拱 手:(地上少年道)我亦係借宿,有話可向炊火者說。
    (子郵走到灶邊,拱手)
拱 手:請了!小子們趕不著宿頭,借府上庇廕半夜,明日奉酬。
老 者:(老者立起身來道)豈敢!人生何處不相逢,說什麼謝!出門的哪個將房子捆在
    行李走?
子 郵:各盡其情。
    (接過驢韁,也就草堆係好,席地坐下。)
老 者:客官可曾用過晚飯?
子 郵:不曾。
老 者:蘆羹可用?
仲 卿:甚好。
老 者:(老者問地上少年道)小客官也吃蘆羹?
仲 卿:(那少年回道)陸德,爾太欺人!呼我客官就是了,為什麼呼小客官!難道我比
    爾還小些麼?
    (仲卿細看那少年,卻係個道士,約十四五歲之間,便問道)
仲 卿:貴甲子多少?
    (那道士爬起,將仲卿細看道)
道 士:只道係我故人。
子 郵:與令友相隔幾時了?
道 士:(道土道)隔也隔得不多時,今日猶見過數次。
老 者:(那炊羹老者笑道)純係誕語!如何隔不多時,今日又見數次?連我老人家還呼
    小名!
道 士:你這個名字可知係我取的呢?
仲 卿:(仲卿問那老者道)這客官可相識?
老 者:哪個與他相識?就係方才先你們借宿的。
仲 卿:他既非相識,如何知你這個小名,當時係何人取的?
老 者:我姓陸,父親六十歲方生我,幼時患痘無漿,臨危之際,適有兩個道人路過化茶
    ,見我家慌張,道人問知,叫抱出來看,用手按摩,對我父親說:『痘症無礙,
    但是命根不堅,惟積德方能養活,可取名叫做陸德罷!』父親依允,道人吃茶去
    了,痘隨起漿。我父親感激不已,後因請仙批,乩云:係希夷老祖座下高徒施起
    死回生之念,得以保全。父親自彼時更加意周濟,始終不倦。就是我在此間,每
    日有經過借宿者,並不取錢。今這小客官,想是聞說此處可以借宿,他識得,便
    來詐我取笑。
仲 卿:也說得是,敢問客官從哪邊來?
老 者:(道土道)從歙州來。
仲 卿:路上可好走麼?
道 士:路上無甚難走,目今盤詰,未免可厭。
    (說畢,又爬起來將仲卿細看)
來 將:請教尊姓大名?
仲 卿:小子姓仲。
來 將:(那道土道)好好,趙家那裡不正尋你們二人?原來卻在這裡。我說係仲卿的聲
    音,如何改了相貌?這個定是韓速了。
仲 卿:天下同姓者頗多,難道姓仲的就係仲卿麼?
道 士:你係真的?
仲 卿:不是。
道 士:西邊山中可曾會過,你忘卻問我李潞州事來?
仲 卿:(仲卿細看道)你是吳槐師兄麼?
道 士:吳槐是我哥哥,我是吳賀。
仲 卿:白髮白鬚哪裡去了?
吳 賀:父見我龍鐘,教導還形芝草,配合吃下,餓睡七天,百骸九竅,無處不珊珊碎響
    ,到第八天上,剝落遍體皮膚,須去眉易,發鬢重生。
仲 卿:妙哉!深為吾兄暢懷。
吳 賀:今將何處去?
仲 卿:欲往西蜀。
吳 賀:江北盤詰甚急,須要分開方可去得,若是偕行,恐防多事。依我愚見,二子且到
    山中同師父敘敘,過了這些時,待事體信息冷冷,再往西蜀不遲。
仲 卿:令師今在何處山中?
吳 賀:家師最愛華山奇拔,向來居之。後因纏擾頗多,不能靜睡,故移於黟山老人峰對
    面,極其幽僻。石壁上有『九州第一 洞天,四海無雙福地』字樣,便是老師所
    居。二子正可暫避此處。由蕪湖小徑過宣州,便是歙州,到宣州,望見群峰入雲
    ,就係黃山了。
仲 卿:承教。
吳 賀:(向子郵道)黃山峰巒,岡岫奇秀,為天下冠,果然幽靜,我們取路於彼,何所
    不可!
子 郵:悉聽尊命。黃山之奇,昔有敝友姓師名可法,北野人氏,曾遇頭陀與論黃山。頭
    陀有『黃山難言』詩一章,弟猶記憶得起。
仲 卿:願聞。
子 郵:其序曰:黃山之峭秀幽奇甲天下,非若十洲三 島之虛文。乃管窺之子,以六六
    名其溪,妄矣;復以六六名其峰,益妄矣。至巖壑林洞,俱立有定數,出之於口
    ,而又利之於書。若奇瑰異詭盡在於是,而四方未踵黃山、踵而未久閱歷者,見
    其文冊,莫不以為畢具乎此也。予家推樓閣西窗,黃山峰嶂即列前戶,見刊圖冊
    ,亦莫不以為搜探傳記,克盡夫極也。數欲往游,窮其幽勝,因知非淺歲月所能
    了事,每以無多閒暇而止。甲午暮春,於練溪渡口相遇頭陀,古貌清臞,髯霜發
    雪,問其來,曰『蓮華』,問其名,曰『點石』,問其常往,曰『雲外』,問其
    勝景,則搖首無言。予曰:『豈無景可言乎?』乃曰:『居士未到,固不敢言;
    居士已到,更不敢言。』予笑曰:『未到已到,均不敢言,然則終無言時矣。未
    到已到,均無言時,然則何時言也。』頭陀慍然曰:『固知居士之膚淺黃山也,
    居士無煙霞癖,此老朽之所以不敢言也。黃山有黃山之面目,黃山之肺腑,黃山
    之色澤,黃山之精神。老朽年二十遊歷名山大川,年五十復入黃山,今年九十矣
    ,足不出山者四十 年矣。雖高下幽邃,無不畢至;所有芝草竹木,禽獸魚蟲,
    無不習見;風雨晦霽,雲霞雪月,無不備賞;及得聞嗅奇香異聲,亦不勝屈指矣
    。若學好事之徒,筆之於冊,可以盈車。然以為黃山之面目肺腑雖盡,而色澤則
    十未得三四,精神則百不得一也。』予不禁愕然曰:『何四十年而精神百未得一
    ?精神、色澤之與面目肺腑,究竟如何得全也?』點石曰:『峰巒巖壑,溪谷林
    泉,面目也。峻極奇險,深至玄窈,肺腑也。風雲隱現,光彩煥發,色澤也。聞
    所未見,見所未聞,精神也。面目肺腑固無論矣。風雲有轉瞬之移,光彩有跬步
    之易。十二時消長,十二時不同;百餘人同覽,百餘人各別。凡此數十年中,色
    澤已屬掛一漏萬,何敢更道精神乎!所謂百未得一者,非百分不得一分,乃不得
    一釐耳。』予曰:『然則志傳所載,亦萬分不得一分耳?』點石曰:『然,惟,
    豈有此理,與見者方知八 字稍可擬道,豈非居士未到,言之不信,到而未盡其
    奧,言之益不信,尚何言哉!老栝有閒時吟詠,聯成一章,為居士誦之,是不言
    而言,言之更不必言也。』予喜曰:『甚善。』點石誦其詩盤古開闢斧力餘,戲
    削山骨成芙渠。分須剔瓣鏤孔竅,片片段段皆琪琚。包涵三萬六千頃,枝派江浙
    極歸墟。巍峨並肩無五嶽,天目匡廬皆襟裾。回顧須彌俯瞰海,一卷一勺同長在
    。五湖四瀆莫同論,渾濁納污無精采。山中泉澗池溪潭,清澈無塵常不改。岩有
    乳今泉有湯,湯硃砂兮乳霞漿。可詫聖泉居峰頂,瀵拂可望難測量。又有冷泉澄
    壑底,冬日夏日皆冰霜。洞湧布水無旱潦,匹練四季懸銀光。石罅勞泉淙淙下,
    點滴所及溢清香。水勢激昂多奇狀,不暇標名錶殊常。最愛石形妙無比,崔卑巨
    細皆殊詭。峭聳乾霄猶未止,嶂嶁磅礴難措趾。奔馳行立坐臥跪,手足翼尾角爪
    齒。華實枝幹交連理,壘疊雜錯如霞綺。豈獨石質肖萬形,蒼鬆折屈尤婷娉。依
    崖傍壁成怪絕,映得山色純蔥青。更有雲嵐變倏忽,聲音抑揚偏哭兀。倏忽渲染
    景難圖,抑揚莫喻惟咄咄。變變化化無始終,爭新鬥異信神工。神工設造故危險
    ,危險極兮樂氣充。險極樂極頻接踵,螺移蚓進膝肘腫。腹步指行毛髮悚,難得
    藤葛與附攀。周道坦途視蜀隴,氣蒸露結如波濤,世界沉沒浪滔滔。留得峰尖等
    嶼島,山底應疑有巨鰨嶼島無此奇竹木,質瑩色丹多芬馥。禽獸罕覯不在書,尺
    識青鸞與丹鹿。盤桓閱歷四十年,足力目力窮幽巔。始信活山活景無從說,強欲
    說時真狂顛。
    (子郵朗誦方畢,只見老者喊道)
子 郵:羹好了,客官請自取用。
    (三人盛蘆羹,席地食畢,仲卿)
仲 卿:雖向知黃山靈勝,為神仙窟宅,今聞此詩,方知係天上所無者。
    
    
30**時間: 地點:
    (正說間,東方漸亮,仲卿取銀酬謝,老者堅執不受。)
吳 賀:(吳賀取出丹藥一粒道)服此健勝少年。
    (陸德接了,細想愈痘命名係此道人,稱謝不已。)
    (吳賀辭別,向北而去。)
    (仲卿、子郵向西南行過二十餘里,望見檣桅稠密,來往喧嘩,有山橫臥枕江,
    (料係西梁山了。)
子 郵:仲兄且住,可將行李分開,兄跨衛先過江,弟後走,步步擁護,以免盤話。
仲 卿:如何使得!
子 郵:從權之際,不必拘拘。
    (乃將行李分開。)
    (仲卿騎驢先行,直到山麓,棟宇排聯,人煙茂盛,卻也算個大市鎮,不斷車馬
    (騾驢,行人摩肩壓背。)
    (觀之不已,早到江神廟前。)
    (只見湧出三十多個如狼如虎的公人,擁向前道)
只 見:守你多時了!
    (不由分說,將仲卿抱下縛起,連驢牽入營來。)
    (堂上坐著防江使,見仲卿挺立,怒道)
堂 上:你好大膽,今日遭擒,還不跪麼!
仲 卿:我未犯法,無故縛我,看你如何釋放?自有同你說理之處!
防江使:你是仲卿,韓速不係你放去的麼?現有圖形在此,還敢說嘴!
仲 卿:圖形何在?
軍 士:(軍士取近前來細看道)他處無差,只有眉眼不像。
防江使:(防江使自下階細看道)你若不是仲、韓,為何分出行李,各自過江?定是同走
    恐怕敗露,故作如此行徑。我的軍士在山頭已先望見了,你還嘴硬麼?
仲 卿:他是途中相遇,因負重受傷,故將行李借寄在鞍上。今到江邊,我要趕路,所以
    交還他,有何行徑被你望清?
只 見:(只見軍士報人道)後面的也已經擒獲。得著這兩個大犯,功勞不小!
防江使:(防江使喜道)你們都是有重賞的!
只 見:(見軍士又報道)來了,來了!
    (只見外面眾兵擁著個繩索捆綁的人進營。)
    (仲卿細看,正是子郵,不覺大驚,想道)
仲 卿:緣何在京城中千軍萬馬費無限事捉拿不住,今在小地方卻反遭擒?他前日原說在
    汴梁是賴寶劍之力,今朝空手就無用了,如此怎好?
    (正在躊躇,子郵已為眾人擁到階下。)
防江使:(防江使大喜)你這廝可是韓速?
    (問聲未了,忽然一個霹靂從地而起,裂聲滿地,塵瓦翻空。)
    (正是:獄中偕脫無攔阻,江畔分行被綁擒。)
    (不知霹靂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六回 隱士避功名奚啻阱陷 忠心甘節義尤切神魂)
    (且言這個霹靂,震響非常,人俱懾伏。)
    (仲卿定睛看去,卻是子郵猛然大怒髮喊的神威,簷瓦俱為墜地。)
    (這聲未了,渾身鐵繩麻索,盡行脫落。)
    (大步直前,抓著防江使肩膊問道)
防江使:認得俺麼!
    (防江使忍痛不過,連聲應道)
防江使:認得韓爺爺!
子 郵:認得便怎樣?
防江使:上命差遣,不能由己。
    (子郵見眾兵已取到器械,乃帶著防江使走來,扯斷仲卿身上繩索,問防江使道
    ()
子 郵:你這狗官,要命不要命?
防江使:韓爺爺,命哪能不要的麼?
子 郵:你不要命,我就用你作傢伙抵敵。你若要命,可將船收拾好了,送我們過江。
防江使:遵命,遵命!軍士們快選好船,送二位爺爺過江。
子 郵:(眾兵答道)現成。
子 郵:(子郵請仲卿先行)行李驢子在哪裡?
軍 士:俱好好的在此,代爺爺送上船。
    (子郵仍拿住防江使,叱令軍士站開。)
防江使:(防江使連喊道)站開,站開!
    (子郵行到江邊,見仲卿並物件俱在艙中。)
防江使:已經送至碼頭,饒放狗官罷!
子 郵:再同過江,難道怕無船渡你回來?可快開行!
    (水手只得打起帆來。)
仲 卿:(仲卿視防江使道)後邊若再有一船隨著,即帶你往丹陽去。
防江使:(防江使喊道)你們聽著,半只也不許再過來!
    (眾兵原是駭怕的,見官吩咐,誰不樂從,俱下錨止祝這個船出口,正係順風,
    (直到東梁山上岸。)
    (子郵見波邊山腳下有塊小石尖,指船內軍士道)
子 郵:叫你看著!
    (將石尖幾搖,便斷下斗大一塊。)
    (眾兵舌頭吐出來,收不進嘴。)
    (看看防江使睡在艙底,吐的鮮血滿身,兩眼翻上白視。)
    (二人催驢前行,當晚到蕪湖,欲投宿店。)
仲 卿:今日不必投宿,吃頭飯,喂喂料,連夜趕路罷!
子 郵:更好。
    (乃進坊子,上了料,再吃飯,付了錢,槽上牽驢出店。)
    (連夜直行。)
    (次日中午,到一個地方,見山雖不甚高,而樹箐盈途,紆迴雜夾。)
子 郵:(子郵站住道)兄可前行。
    (仲卿催驢先走,愈入愈深。)
    (子郵瞻顧之際,忽聽得後面呼的響來,乃飛步衝有十餘丈遠。)
    (回頭看時,乃是條大漢,手持著根連枝帶葉的樹幹,隨亦逐到。)
子 郵:(子郵笑道)朋友,你要甚的?
大 漢:(那大漢)可將行李丟下,饒你性命!
子 郵:(子郵左手指著右拳道)問他可肯?
    (那漢大怒,舉樹打來,子郵閃開,湊勢右腳踏住梢頭;那漢盡力上提,不覺折
    (斷,因用力太猛,仰面跌倒,隨即飛滾爬起,趕上舉拳就打。)
仲 卿:兄弟不可動手,看你非凡,有話可好商量。
仲 卿:(那漢止住)尊姓大名?
仲 卿:請教。
子 郵:(那漢道)小子姓高名懷亮,因由四川投親往南昌回來,船上遇著蒙汗藥,行李
    俱為劫去,僕從又遭淹死。小於在途,原不用酒,因天暑熱,偶飲兩杯,受毒較
    淺,投入水中,逃得性命。因無盤費,故作此生涯。
    (仲卿聽畢,下驢道)
仲 卿:如此說,是高二公子,失敬,失敬!
懷 亮:不敢,請教。
仲 卿:這是韓子郵,小弟姓仲名卿。
懷 亮:(懷亮拱手道)仲先生,夙仰勞名,今幸過瞻。韓先生可是單身大鬧汴梁城的韓
    二哥麼?
仲 卿:正是。
懷 亮:聞在獄中,如何得出?
仲 卿:走出來的。
懷 亮:可喜,可喜。
子 郵:今日幸會,且到前面村店飲三杯。
    (仲卿攜著懷亮的手行,見草篷內挑出酒帘,乃同入坐。)
仲 卿:此處是何地名?
酒 家:喚做蔗田集,是宣州管轄。
仲 卿:(仲卿見店內並無葷肴)可有下飯?
酒 家:只有素菜小飲,要葷自買代庖,要飯買米代炊。
仲 卿:有甚的葷?
酒 家:雞、魚、豬肉。
仲 卿:(仲卿取塊銀子交道)可都買來。
酒 家:(酒家出門)熟牛肉可要?
仲 卿:我們不吃。
懷 亮:也好。
子 郵:帶十斤來。
    (酒家答應去了。)
    (三人取水淨了面,吃山茶。)
酒 家:(酒家回來道)買了十斤牛肉,二十斤豬首,寸斤重的兩隻母雞,五斤重一尾鯇
    魚,二斗米,仍剩二錢五分五釐碎銀,我收了算酒錢柴火罷。
仲 卿:聽你。
酒 家:這肉醃醃作幾頓吃?
子 郵:都煮起來,醃什麼!
酒 家:我只說有幾天住,恐怕過了今朝集期,明日無有,所以多買。你吩咐盡行辦熟,
    天熱壞了,不要怪我。
子 郵:多話,誰怪你!
    (酒家叫妻子燒火,自己動手宰刮。)
仲 卿:公子今將何往?
懷 亮:欲渡江尋家兄。
仲 卿:大公子安在?
懷 亮:未知流落何處,渡江訪覓不著,則往賓州探親,再去追尋。
子 郵:無有定蹤,此往彼來,反多相左,不如居定處所,找人廣訪為妙。
懷 亮:極是。但刻下隻身,如此須到賓州冉作道理。
仲 卿:此去賓州,亦非數日可到。
仲 卿:(遂於褡包內取出兩錠大銀,送與懷亮道)高兄將此以為盤川。
懷 亮:仲兄所賜,固不敢辭,但此去賓州,二十金已足盤川,餘者無所用之。
子 郵:高兄莫要推辭,行李僕從俱無,投親恐不好看,弟等有餘,兄無多慮。
    (懷亮乃收入囊。)
    (仲卿問西蜀事勢,懷亮)
懷 亮:西蜀難得久了。
子 郵:緣何道理?
懷 亮:王昭遠為政,事虛而不務實,弟與有瓜葛之戚,見其目空今古,引用不才之人,
    散棄耆老,十分著急。則國事可知。
    (仲、韓為之歎息。)
酒 家:(酒家盛魚帶酒送上道)客人先用酒罷。
仲 卿:好。
懷 亮:今日也應痛飲。
    (三人放量快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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