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  至 第一〇〇

91**時間: 地點:
    (晚間俱要安寢,跟隨康夫人的尹媽媽因封婆子告病,遂幫索媽媽關鎖門戶。)
    (兩個人一邊關門,一邊閒說上墳事體。)
索媽媽:(尹媽媽)二娘真象個作女兒的人,哭一大場,就是鐵石人也要落淚。茶飯都未
    甚吃,臨走還戀戀不捨,連春家姊妹俱哭個不休。
索媽媽:正是。二娘房內姊妹無一個不好,又有本事,又大方,又和氣。連彩菽都益發出
    落了許多。
索媽媽:(尹媽媽)挨金似金,挨玉似玉,鐵打房樑還可作繡針,何況是個人?
索媽媽:五個人內,春大姐更好風流典雅,好個標緻人材,一手好針線,又會作人。若不
    是侍女,甚麼舉人秀才嫁不得,將來若配咱家小廝,豈不是牡丹花插在驢糞上,
    令人可惜!
索媽媽:(尹媽媽)寧娶大家奴,不娶小家女。那些窮秀才富鄉老的家小,不濟的要多少
    。
    (兩個人一面說,一面關門,俱當作好話,不知早有人記在心裡。)
    (正是:為薰為蕕,既以因形而見影。)
    (或鬼或蜮,且看借勢以生波。)
    (第十九回 刑部郎執法如山 任氏女出言似蜜)
    (法重何嘗不寓寬,言甘未必總無奸?)
    (栽培既荷天工力,春露秋霜自等閒。)
    
    
92**時間: 地點:
    (卻說御史李時勉,於正月十四夜遇著馮世才、王尊王諸人,不得已以實具奏,
    (十五日奉旨著三法司勘問。)
    (是時茅球正升任都堂,頃刻賄賂盈門,請托絡繹。)
    (本意要胡亂完結,不想刑部郎中富有執法不阿。)
    
    
93**時間: 地點:
    (一日三司會議,茅球向富有道)
茅 球:賢司只知辨駁事體,專執己見。須知此等公案,全憑己見不得。
富 有:(富有正色道)此事該御史已詳細奏聞,本無可審。聖上必欲著法司勘問者,欲
    情真罪當耳。緣情定罪,法不容違,司員非敢執己見也。
茅 球:以一人之私出入人罪,所謂情者何在?所謂法者何在?
富 有:馮世才、王尊王等,若指使家奴,則其罪可原。至於親毆,則其罪難赦。毆於私
    家,則其罪猶可原;毆於市井則其罪愈不可赦。究其初,酗酒押娼,則官箴既玷
    。訊其底,挾威倚勢,則國法全欺。情已可惡,律所不容。
茅 球:若依賢司所言,則情真罪當,非賢司一人之見矣。何貴部及本院並大理同寮中,
    又多有異言也?
富 有:事論公私,不問眾寡。若一人以為不可,眾人皆以為可,眾人未必無私。眾人以
    為不可,一人獨以為可,一人未必不公。馮世才諸人本係勛舊,而三司同寮內勛
    舊頗多。張大張本係甲科,而三司同寮內甲科不少。所以有異言者,大約不平其
    心之故耳!
茅 球:賢司能平其心,固可謂公。眾人之不能平其心,豈盡皆私?難道本院亦有私乎?
    只不過要省刑無已。
富 有:省刑固都堂之體,而執法乃司員之職。似此不肖子弟,若不重加懲治,則後來效
    尤者必至盈朝塞野,不可救藥矣。定馮世才之罪,則紈衤誇驕矜之習可除。定張
    大張之罪,則紳?輕薄之風可化。實於世道人心大有?益,老大人總持風憲,寧
    未見及於此!
茅 球:豈未見及,但當春發育,朝廷且有寬刑之詔。我輩過嚴,恐非臣子仰體聖化之道
    耳!
富 有:殺一人而活千萬人,總殺不當罪,不得謂之太峻。況警千萬人而又不至於殺人,
    真不可謂之不寬。古人寓寬於嚴,正是此意。
      若養成兇惡,然後治之以法,不反與天心君命有違乎?
    (茅球見說他不倒,便教散衙。)
    (一連數日,不曾會議。)
    (早有人往富有家走通,且饋送金帛,約有四五千金。)
    (內中惟鄧通賢最多,馮世才、丁不識、張大張、王尊王不相上下。)
    (茹月桂、鄔日杏家本清寒,無人借貸,只好聽命而已。)
    (至二月初間,欽限將滿,會議時,茅球只道富有已收金帛,必與己合。)
    (及至上得堂來,見階前設著許多金帛,富有送上一章揭帖,乃大)
乃 大:此係各家賄賂司員,已將禮單移送巡城御史,轉達九重矣。今特持來以便入庫!
    (驚得茅球目瞪舌僵,乃翻轉面皮道)
茅 球:既有贓物,則伊等罪過斷無可逭,賢司即擬定各人應得之罪可也。
    (說畢,一齊散衙。)
    (直至二月終,擬定奏入,隨即批下:指揮馮世才、丁不識,主事鄧通賢俱行革
    (職,杖一百,發往遼東,永不許代。)
    (張大張、王尊王俱行黜退,杖八十,充配煙瘴。)
    (菇月桂、鄔日杏亦行黜退,杖六十,流二千里。)
    (其餘幫閒家奴枷責發落。)
    
    
94**時間: 地點:
    (此時馮、張諸人,勢利全無。)
    (所用所送金帛,皆沒入官庫。)
    (三月初間,由刑部解送兵部發遣。)
    (及至耿朗進署,早已起解雲訖,不便趕送。)
    (回到家中,向雲屏等說道)
耿 朗:馮、張諸人,與我相交一場。呈非益友,亦無大損。今日遠遣,不及一面,此中
    殊覺愴然!
雲 屏:君子立心,原宜從乎厚。但馮、張諸人,實不足惜。前日若不疏遠,今日未必不
    遭株連也。自作自受,何必見他!
耿 朗:正為今日未被株連,益覺不忍耳。聞得茅都堂自富郎中出首贓物之後,又欲效洪
    熙元年故事,攀引多人,以分馮、張之罪。倒是馮張諸人絕意不肯,故不致大興
    冤獄。這末後一著,似乎可取。這幾個輕財好義,素稱廣交,被遣之時,乃無一
    人相送,此可證世情之薄矣!
夢 卿:君如必不能忍,何不令人追餞一番?
    (耿朗大悅,即著安節、勞謙,各帶程儀,前去趕送。)
    (第三日陸續回來,呈上諸人手札。)
    (馮世才、丁不識、鄧通賢的回札道:才等質本凡庸,又復無學。)
    (自作之孽,悔何及哉!辱賜程儀,益增愧恨。)
    (始終不渝,君真宦途中第一人也。)
    (嗚呼!生為別世人,死為異地鬼,惟有返身修慝,以期三生之幸而已。)
    (西向書此,曷勝槍然!)
    (張大張、王尊王的回札道:徒負半生廣交之名,而國門祖道,寂寂無人。)
    (此去瘴水蠻山,諒少生理。)
    (幸弟等悔過寸衷,有君之知也。)
    (程儀敬領,愧謝不一。)
    (耿朗看畢,不覺長歎。)
雲 屏:有此一舉,君心之忠厚益敦,伊等之悔悟益切,而交遊之浮薄亦可少警矣,然此
    皆二娘之力也。
    (耿朗不住點頭稱是。)
    (飯後耿朗進署,雲屏便向夢卿道)
雲 屏:馮、張兩處,皆有回札帶來,都皆有悔過之意。此事雖是官人的忠厚,然卻虧你
    提撕。我見今世人幸災樂禍者不少,想其起初,未必無惻隱之心,或被小人唆訴
    ,或聽妾婦愚言,遂至把夫良汨沒耳!
夢 卿:官人心地,本自高明,官人前者謝絕馮張,是止乎所不得不止。今此之厚送馮、
    張,是行乎所不得不行。實是自家作主,小妹何力之有?
香 兒:官人心性,每每不聽人勸。若非二娘心有思路,話有遲急,恐亦不能信從。大娘
    說話是是非非,從不散亂,然卻不能周全詳細。
      三娘為人爽快,有時說起話來,把正經事都說成笑談。五娘雖會說話,卻只
    好補人之不足,不能作人的領袖。我是心直口快,不管人聽不聽,不管人惱不惱
    ,未免不惹人怨。總之,都不及二娘。
夢 卿:四家姐姐都皆年長,豈有反不及我之理?只是家常言語不留心的大多。
香 兒:正是。我們的毛病,都在這不留心上。大娘若留心,必能周全詳細。三娘若留心
    ,必能檢點戲耍。五娘若留心,自然有些主見。我若留心,亦不招人嗔怪。此後
    我們都要學二娘的留心才是。
夢 卿:我亦並非處處都去留心,只是嘴拙舌鈍,不敢輕易開口,倒象是留心的一般。四
    家姐姐若都象我,豈不有誤事體。
香 兒:似我這心直嘴快,必多錯誤,倘遇一言半語,順口說出,知道的只說我有嘴無心
    ,不知道的未必不說我爭長論短。
      再被那傳舌的婦女添改增減,以訛傳訛,必至於傷和氣,壞正事而止。今有
    二娘的寡言,正是我對症之藥。總賴二娘不時提撕,使不至有乖戾之處,方不負
    姊妹相處一場,不然則是不以香兒為人,有心看我的短欠。想來二娘亦自不肯。
夢 卿:我們姊妹,自外人視之,固是五個。自我等看來,卻是一個。假如夢卿有甚錯處
    ,便是四家姐姐的不是,安有坐視之理?
愛 娘:(愛娘在旁笑道)你二人何必太謙?寡言的將來要得喉閉,嘴快的將來要得話癆
    。莫如二娘學四娘的嘴快,四娘學二娘的寡言,彼此攙和攙和,亦免得受病難治
    。
香 兒:(香兒亦笑道)何如?正說著好話,三娘又來戲耍。我正要隨著二娘讀書寫字,
    三娘切又莫要混人。
愛 娘:(愛娘又笑道)好徒弟!未唸書先選師傅。今師傅既已選定,每年束脩若干?何
    日開館,也須早定為是。
夢 卿:(夢卿亦笑道)束脩有無,且不要論。只是讀書寫字不用心之時,未免要難為一
    二。
愛 娘:(愛娘笑道)孩兒幼小,一向溺愛,還求先生慢慢拘管,不要太緊了,生起病來
    。
    (說畢,雲屏、夢卿、香兒、彩雲一齊好笑。)
    (耿朗退署回家,亦催促香兒唸書。)
    
    
95**時間: 地點:
夢 卿:二娘若非讀書明理,起初時必不能勸我絕交以遠害,末後來亦不能勸我忠厚以待
    人。你不但要學二娘的本事,還要學二娘的為人。
    (畢竟這一來有分教:入芝蘭之室,自爾生香。)
    (落蓬蓽之途,能無變色。)
    (散人曰:部郎之執法似私而本公,任氏之甘言似公而本私。)
    (公則其情易知,私則其心叵測。)
    (此回以部郎任氏同傳者,見聽言之人不可以似私,而遂忤其說,不可以似公而
    (遂蒙其欺也。)
    (富有是茅球對面,富有急公,故後來有功。)
    (茅球營私,故後來有罪。)
    (香兒不從夢卿讀書則可,乃既從之,又更傾之,小人反噬,每每如此。)
    (第二十回 聰慧姿一姝獨擅 風流事五美同歡)
    (可欺君子以其方,真假何須問短長。)
    (且自隨緣施化雨,逢場作戲正相當。)
    
    
96**時間: 地點:
    (卻說夢卿自三月三日拜掃之後,香兒更加一番親熱。)
    (每日早起梳妝已畢,便到東一所來,將所授詩文默送一過,然後講解新授詩文
    (。)
    (午間臨法帖百十餘字,此一定功課也。)
    (其餘問安罷繡之餘,又向夢卿討論些古今故事。)
    (香兒心性最是聰明,又加用功,到四月初間,凡詩古文詞亂熟者已八九十首,
    (逐字逐句,俱能講論。)
    (至於寫字,起初未免結蚓塗鴉,次後則清清楚楚,都可看得。)
    (至初八日,乃如來生辰,京城風俗,好佛之家,都煮五色豆兒相送,名曰『結
    (緣』。)
香 兒:(香兒便問夢卿道)來生之緣,果然結得麼?
夢 卿:生死輪迴,儒家不講。今生既不知前世,則今世豈能又知來生?佛經上說的一切
    有為法如夢幻泡影,此話看來,是今生來生,總不必管他,又何必結緣?為此說
    者,不過俗惡僧尼,欲伸其果報之談耳。
香 兒:輪回之說,固未足信,但報應之說,恐亦儒家所不廢也。
夢 卿:佛教主氣,其說報應處,未免太著形象,故有天堂地獄之談。儒家主理,其說報
    應處,似無實據,然卻絲毫不爽。如孟子所說,殺人之父者,人亦殺其父。殺人
    之兄者,人亦殺其兄。非報應而何?
香 兒:自來莫奉佛法,莫不敬重僧尼。韓昌黎必要『人其人,火其書,』無乃太過?
夢 卿:佛老之教,本不能齊家治國,故自儒家視之,皆是異端。昌黎乃一代大儒,故有
    此論。
香 兒:若如此說,則佛老二教,天又留他作甚?
夢 卿:留與不留,天亦未必有意。依我看來,佛老二家不生男不育女,既少生子,許多
    人便少了許多災劫,未嘗不與天地惡殺之心反相合也。
香 兒:宋時蘇軾亦是儒者,看其詩文,最重佛法。何以有韓、柳、歐、蘇之名?
夢 卿:此不過就文字上評論,就如唐詩,李、杜、元、白、王、楊、盧、駱一般,其實
    蘇、柳之為人,安及韓、歐哉?
香 兒:結緣之說,原無憑據,但人與人相交,有一見如故的,有終身如仇的,誰在暗中
    作主,便教如此不齊?
夢 卿:若以緣論,夫妻是最有緣的了。然其中有恩愛夫妻,有生死夫妻,有患難夫妻,
    有冤業夫妻,故謂之有緣不可,謂之無緣亦不可。謂之非緣不可,謂之是緣亦不
    可。謂之由於緣不可,謂之不由於緣亦不可。
      總之,隨緣而已。
香 兒:隨緣之說,豈非無定向的事了麼?則那再醮之人,亦可說隨緣矣!
夢 卿:隨緣者,乃隨遇而安之意。若重婚再嫁,操守已失,既有乖於名教,如何教得隨
    緣?
香 兒:若二娘的婚姻,豈不是有緣而無緣,無緣而又有緣乎?
    (夢卿笑而不語。)
    (只見愛娘拿了一枝碧桃花兒從穿廊邊走來,看見香兒在窗下寫字,便笑道)
夢 卿:好個標緻學生,造化了先生也。
香 兒:(香兒亦笑道)似此少艾,不在深閨,來這書館,有何正事?
愛 娘:特來尋你。
香 兒:然則我學生亦造化也!
愛 娘:你看,不熱不寒,清和時節。無風無雨,幽雅亭台。九畹軒前,柳陰初密,杏魄
    爭輝,繞砌芝蘭,牽衣拂帶。不去賞鑒一番,卻受這筆硯的清苦,豈不可惜!
    (香兒聽說,便放下了筆,收起法書。)
    (愛娘亦將碧桃花插在瓶內,一面令人去邀雲屏、彩雲,一面同夢卿,香兒來到
    (九畹軒。)
    (軒內四面窗櫺,俱皆大開。)
    (五個人或臨曲水,或登小山,或踱長廊,或憑短榭。)
    (遊賞多時,仍至軒內。)
    (或據胡牀,或坐繡椅。)
    (或依窗,或席地。)
    (品花氣之重輕,評鳥音之高下。)
    (正坐間,愛娘忽笑道)
愛 娘:你們看!這兩個斯耍得有趣!遠遠望去,恰似一對蝴蝶兒成精。
    (眾人看時,卻是從東北葡萄園內跑出兩個侍女廝打耍子。)
    (這個拉倒那個,那個撲翻這個。)
    (翠袖繽紛,紅裙飄蕩。)
    (微風吹處,裡衣皆見。)
    (那一種嬌憨之態真有畫不出的形景。)
    (眾侍女看見,亦都嘻笑。)
香 兒:你們何不也頑耍頑耍,免得午倦瞌睡。
愛 娘:與其教他們亂打,不如配成對兒,兩個彼此相撲。贏的賞花一枝,輸的罰他取水
    澆花。
雲 屏:只聞男子相撲為戲,未見女子有此耍法。今日又開一生面,立一大觀也。必須三
    娘料理方才妥當。
    (愛娘便將五房內侍女傳齊,共二十人,分為左右兩隊。)
    (左一隊列在柳樹陰中,是枝兒、苗兒、春畹、彩菽、春欄、喜兒、彩葑、紅雨
    (、汀煙、彩艾十人。)
    (右一隊立在杏花叢裡,是葉兒、條兒、彩苤、春亭、春台、和兒、順兒、綠雲
    (、彩蕭、渚霞十人。)
    (愛娘又都命結束停妥,然後五人臨檻而坐,如閱武一般。)
    (原來九畹軒階下雖是蘭花圍繞,而南簷下有方丈一塊平地,乃夏夜露坐之所。
    ()
    (今日正好作相撲圍場,且是黃土鋪平,綠苔生滿,又有風飄來的花片堆在上面
    (,綿軟鮮華,正好作相撲錦毯。)
    (先是左隊內喜兒走出來,烏雲低綰,鳳笄牢插,高揎蘭袖,露一雙白藕。)
    (半曳鴛裳,現兩瓣紅蓮。)
    (右隊內條兒走出來,低壓雙鬟,緊纏長帶,裙兒係得不高不下,背子披來半掩
    (半開。)
    (當下兩人撲在一處,條兒用力要抱喜兒,喜兒一閃,恰好條兒向喜兒懷內一歪
    (,喜兒隨向條兒肚下亂揉。)
    (條兒笑軟,順勢一推,早臥在地下輸了。)
    (右隊內又走出綠雲來,一條披帛,結牢鬆綠衫兒。)
    (數縷紅絨,纏住鴉青髻子。)
    (左隊內亦走出汀煙,掖起蔥綠衫,半露談黃襯襖。)
    (拴緊茜紅裙,全遮淺碧中衣。)
    (兩個當場賭賽,相撲良久。)
    (綠雲將汀煙一攀,突然倒地。)
    (左隊內早有人扶過汀煙,右隊內亦有人替了綠云。)
    (一個藕色衫,綠背心,綻開白綾裙子,卻是紅雨。)
    (一個銀紅襖,翠披肩,雙擊黃緞絲條,卻是和兒。)
    (相撲多時,紅雨力怯,走回本隊,和兒笑個不止。)
    (軒內五人亦都好笑。)
    (但見右隊內渚霞緊了緊披帛,揎了揎長袖,笑道)
一 個:誰與我來?
    (春畹一邊答應,一邊按了按鈿翠,摸了摸弓鞋,然後相撲起來。)
    (渚霞用力橫拖,漲紅丹臉。)
    (春畹順勢揪翻,笑破朱唇。)
    (兩人歸隊。)
    (春欄鼓掌而出,與彩蕭扭在一處。)
    (兩人的裙子擾住,春欄向裙子一撩,彩蕭正抬腳,恰好將一支小繡鞋撩在一邊
    (,早被本隊內春台拾起,彩蕭忙去著鞋,這邊春台與彩艾又扭在一處。)
彩 艾:(忽聽彩艾叫聲)噯呀!
    (急要回手,卻被春台將手籠定。)
    (眾人看時,是將裙子拉脫,把一條萍綠裙兒落在面前,兩個人俱被裙子絆倒。
    ()
    (春台伏在彩艾的身上,臉貼著臉,彩艾的鬢髮罩住了春台的耳環,兩人只顧笑
    (,都立不起身來。)
    (軒內五人俱令扶起。)
    (左隊內枝兒、苗兒,右隊內順兒、葉兒,四個將兩人扶過,便作兩對兒相撲。
    ()
    (枝兒是翡翠衫,荔枝裙,花背心。)
    (苗兒是水紅衫,蔥白裙,繡背心。)
    (順兒是杏黃衫,蓮紅裙,青背心。)
    (葉兒是韭葉衫,槐花裙,紫背心。)
    (正是珠翠繽紛,光彩奪目。)
    (笑聲啞啞,如仙鳥爭鳴,身體飄飄,似天花亂落。)
    (一杯茶時,枝兒贏卻順兒,苗兒輸與葉兒。)
    (四人俱回了本隊。)
愛 娘:還是一個對一個,不必雙來。
    (但見彩菽頭上十數個小發辮兒,矮矮的綰成雲髻。)
    (末後一個人發辮垂於肩下,有三尺來長。)
    (胸前紫衣上用繡帶結成同心如意扣兒,立在當場廝喚。)
    (右隊內彩苤應聲而出,緊一緊月素披帛,笑道)
一 個:小油滑,看我制你!
    (用手猛然一拉,彩菽險些跌倒。)
    (彩菽稱勢一撞,彩癗也幾乎坐下。)
    (彩菽生的小巧、便利,彩癗身支有些豐厚,撲不多時,便氣喘了。)
    (不防被彩菽將腳一抱,就側倒在一邊。)
一 邊:(忽一人叫道)彩菽輸了,等我來!
    (彩菽看時,見他半副花巾,輕遮綠鬢,一技柳葉,恰助紅妝。)
    (臉色媚生,口脂香吐,乃彩葑也。)
    (彩菽才待相撲,春亭接住,翻翠帶之如如,動湘裙之裊裊。)
    (急似驚鴻,輕如飛燕。)
    (叮叮咚咚,兩人的手鐲聲響。)
    (撲至多時,彩葑敗走。)
    (當下二十人都已撲畢,愛娘將贏了的喜兒、綠雲、和兒、春畹、春欄、春台、
    (枝兒、葉兒、彩菽、春亭十人,各簪花一枝。)
    (輸了的條兒、汀煙、紅雨、渚霞、彩蕭、彩艾、順兒、苗兒、彩癗、彩葑十人
    (,各罰汲水一桶。)
汀 煙:(因說道)我這戲耍,比詩云子曰的有趣無趣?少十人鎮日家低著頭,死板板作
    那無底止的功課,也常活潑活潑,以免閉塞了天機。
彩 雲:今日左右兩隊內,贏五個輸五個,真也公道。恰好二娘房內五個都是贏家,又真
    是有文修者必有武備也。
    (於是五人又談笑游耍一番方散。)
    (畢竟這一來有分教:盧同量淺,雖未免內蠱之災。)
    (紅線材優,早能除外來之侮。)
    (第二十一回 水成疾海氏能醫 藥未投愛娘解病)
    (火炙喬林災既休,水深滄海又能收。)
    (自從萱草植堂北,灑落襟懷勝匹儔。)
    
    
97**時間: 地點:
    (卻說夢卿自幼性喜飲茶,至於太過,未免積而成疾,且又有水瀉病根。)
    (四月初八在九畹軒南簷內看待女相撲,因天氣熱,飲茶水過多。)
    (又被日色蒸照,以此到晚間覺得滿身發熱,頭目沉沉。)
    (然猶支持與雲屏眾人茶飯,給香兒講書看字。)
    (不想十四十五幾日內,四野生寒,西山蘊雨,節序將交仲夏,風光反似初春。
    ()
    (十七日早間,雷聲虺虺,雨色絲絲,耿朗休沐在家,獨在晚香亭閒坐,見春畹
    (從假山洞口走出,自北而南,穿花拂樹,飄飄然如玉京仙子私向人間也。)
    (忽一陣疾風暴雨,春畹的繡帶兒被花枝兒纏住,及至解開時,衣裳已都濕透。
    ()
    (盡力跑上晚香亭,那雨益發傾盆落下。)
    (看見耿朗,由不得雙頰緋紅。)
    (耿朗見春畹滿身是雨,背心衫子貼成一塊,肩背的柔軟,腰支的纖細,一目了
    (然。)
    (裙邊上淋淋漓漓,滴水不止。)
    (想弓鞋內衣,必皆透入。)
耿 朗:今日此雨,方可謂與梨花洗妝矣。
    (春畹笑而不語,用手去整雲鬟,頭上的花片兒紛紛拂肩而下。)
    (耿朗手接著花片兒,在鼻上嗅道)
耿 朗:花香真不及美人香也!靈犀一點,畹娘獨無意哉!
春 畹:(春畹正色道)穠桃豔李,固屬東君。
      而秋菊夏蓮,亦各有主。君家總有所私,妾不敢有所背也。
    (是時雨少止,春畹便要下亭。)
耿 朗:油衣在此,何不穿去?
春 畹:以侍婢而衣主人之衣,將置主母於何地耶?
    (言罷,冒雨往東廂而去。)
    (耿朗自此益發有專房之心。)
    (原來春畹與枝兒等雖然專以服事耿朗,惟春畹輕易不與耿朗交言。)
    (至於早晚飯食,寒暑湯水,莫不盡心安排,故耿朗平日就甚愛重。)
    (今日又見她人品端方,更覺委絕不下。)
    (是時因香兒使他去取虎邱茶,故致被雨。)
    (次日乃四月十八,是東嶽廟碧霞元君誕辰。)
    (傾城車馬,鼓吹連天。)
    (庵觀寺院,及好佛之家,亦煮五色豆兒結緣。)
    (且早間香兒走到夢卿房裡,見夢卿雖已曉妝,卻又倚枕而臥。)
香 兒:(因問道)二娘今日如何?
夢 卿:連日以來,眼漲口乾,胸腹作滿。今早又復漲痛,只思酸冷之物。適在院內,遠
    遠聽得街坊上打冰盞的聲音,大有望梅止渴之思。
    
    
98**時間: 地點:
    (正說間,愛娘走來笑道)
愛 娘:想是順哥要出世也,不然這發懶思酸,是何緣故?
香 兒:人家在這裡病得不堪,三娘又來混人。
夢 卿:三娘素通醫道,何不解釋一番?
愛 娘:胸膈水漲,茶飲過多。加以時氣外感,遂至停而不化。若用按摩之法,亦可散得
    。
      你須忍住漲痛,我先試試。
    (於是夢卿仰臥在牀上,愛娘揎起紅袖,將鐲子摘下,坐在身旁,漫漫的按摩起
    (來。)
    (多時腹內有些響動,愛娘已體熱汗流,腕酸體乏,香兒亦接著按摩了一回。)
    (夢卿正在輕鬆之際,如何住得手?恰好管茶的海氏走來道)
夢 卿:二位奶奶多少氣力?何不令人喚我?且這水氣作痛,若非手上有力的人,也摩他
    不散。
    (愛娘、香兒遂令海氏按摩。)
    (海氏便輕輕的摩得幾次,然後漸漸用力。)
    (夢卿雖覺腹內大有響動,終是流散不開。)
海 氏:這須用菜刀切一切更好。
香 兒:如何切法?
    (海氏便令人取了一把菜刀,用綿帛包好,從心坎下以至小肚,一刀一刀切去,
    (真比手力有餘。)
    (夢卿咬牙忍痛,果然腹中大響,心坎間雖是寬解,而肚腹卻漲得堅硬。)
海 氏:這刀既切不去,若用人在身踏一踏更妙。
香 兒:又如何踏法?
海 氏:我年輕時常患此病,常是教人在身上踏來。恐二娘當不起,故用刀切。今水氣太
    盛,少不得要人踏一踏看。
愛 娘:請五娘來,他的身體苗細,可以踏得。
    (不多時,彩雲走來,換了一雙新繡鞋,香兒扶著,輕輕走上夢卿身上,一步步
    (漫踏,夢卿更覺得解散利快。)
    (是時雲屏亦來,愛娘笑道)
愛 娘:五娘本是掌上身,今作心上人了。
    (踏至多時,夢卿坐起,一連瀉過兩次,俱是清水。)
    (雲屏、香兒、彩雲俱各散去。)
    (時已下午,海氏提著水壺又來送茶)
海 氏:此後二娘須將茶水著實節檢,千金貴體,何必貪此無用之物?況且病到至極,誰
    能替得?早間希乎不將老奴急死。
    (是時愛娘、夢卿同坐在東套間內,見窗外芭蕉葉上,鮮花璀燦,綠綠紅紅,猶
    (帶許多雨氣。)
    (太湖石邊,細草蒙茸,星星點點,時聞一派土香。)
愛 娘:雨後景物,此為最幽。若非抱恙,這主人一席,義不可辭。
春 畹:(旁邊春畹)昨日娘們賞雨,險些將我畹兒被雨淋死。
愛 娘:(愛娘笑道)娘教你被雨,本是無心。爺教你避雨,恰似有意。此所謂置之死地
    而後生也。
春 畹:教死亦未必就死,教生亦未必就生。到是這不生不死的,還求三娘一個藥方兒醫
    治。
愛 娘:(愛娘笑道)傻女兒,這藥方兒作娘的如何給得?
夢 卿:(夢卿亦由不得笑道)女兒的藥方是給不得的,我的藥方莫不也難給不成?
愛 娘:正是,我想你的病雖是水積,終覺有些情思。大凡人心神安舒,病從何來?惟心
    動於中,斯外邪乘之以入。我見你終日言笑,一如無事。其實千思萬慮,並積於
    心。此即生病之由也。
夢 卿:我的病,惟大娘、三娘心最知,其次則畹兒。作女兒的事,已不必論矣。自為婦
    以來,逆來順受,亦惟忍之而已。
愛 娘:忍之一字,固息事之源,實乃生病之胎也,莫若忘字為上。古語云:『大道玄之
    又玄,人世客而又客。直至忘無可忘,乃是得無所得。』二娘若會得此意,則病
    自除,何必拘盧扁之死局,取效於草根樹皮哉!
    (是晚愛娘與夢卿同榻而宿。)
    (至次早,和氏來稟道)
和 氏:昨日大娘教請過淳於裔、孫繩祖,今早大爺又教邀了胡念庵、伊士義,現都在外
    邊伺候看脈。
    (於是夢卿命人扶至前邊正房內坐下,雲屏、愛娘、香兒、彩雲俱在屏風後坐聽
    (。)
    (和氏喬媽媽將四醫生帶至儀門外,挨次看脈。)
    (先是伊士義,看畢出去。)
    (次是孫繩祖,次是胡念庵,後是淳於裔。)
    (四人看完,夢卿仍回本室。)
    (不多時,傳進兩紙藥方。)
    (耿朗已令人將伊士義、胡念庵的藥方取來一劑煎煮,雲屏就令在後邊游廊下燒
    (起銅爐,將藥盛在銀鍋內,用文武火漫煎。)
    (耿朗亦從愛娘的樓下走來,看著煮藥。)
    (海氏、春台不曾防備,玫瑰叢邊有春畹曬了雨濕裙鞋。)
    (耿朗轉身到玫瑰花前,見綠葉青枝上掛著一條淡紅單裙,卻是被濕過的,知是
    (春畹之物。)
    (又見花根下向陽處有一對半濕繡鞋,恰好半折。)
    (雖然被雨,而上面花繡猶屬鮮明,彷彿是有香氣。)
    (耿朗一時興作,拾在袖內。)
    (海氏、春台一些不覺。)
    (直至藥好,耿朗才往西一所去收繡鞋。)
    (是日乃宣德五年四月十九日也。)
    (夢卿一連服過幾次,水氣雖然全消,而飲食不進,形體漸瘦,雲屏急要另請良
    (醫。)
愛 娘:前日淳於裔、孫繩祖的藥方上有些批語,未曾細看,或者別有見解,亦不可知。
    (雲屏即令春亭拿來看時,上面寫道)
雲 屏:病係豐於滋味,濕熱致疾,似宜用清金降火之劑。
      但用涼藥,恐傷脾胃,且既瀉過,莫若溫補為上。
    (愛娘看到此處,便拍案道)
愛 娘:是了!二娘泄瀉過多,氣血兩虛。夫補血用四物湯,補氣用四君子湯。蓋四君子
    溫藥,補氣正以生血,四物涼藥,未能補血,先傷胃氣。今伊、胡兩人所用者正
    是涼藥,故病未盡除而飲食不進。我想,還是溫補的好。
雲 屏:藥性我未深知,又加前日一時匆忙,未曾斟酌,幾乎誤卻大事。今日必須淳於裔
    、孫繩祖來纁看才妥。
    (於是告明耿朗,即刻去覓兩人。)
    (不多時,兩人都到。)
    (看過脈,耿朗邀在前廳款待。)
    (因問道伊、胡二家用藥之意。)
耿 朗:(孫繩祖道)伊、胡二先生以明公係勛戚門第,供奉必優,故用一切涼藥。不知
    專用涼藥,未免有傷脾胃。且又問知尊夫人平日飲食最儉,症候好似外感,其實
    本是內傷,則涼藥斷不可用矣。
耿 朗:怪得前日二公用溫補之方。
淳於裔:溫補者,非溫藥補之也,溫猶溫存之溫耳。人以胃氣為主,不補氣則血何由而生
    ?伊、胡二先生以為氣有餘血不足,故專補血。不知氣有餘,邪氣也。正氣何嘗
    有餘?且脾喜燥惡濕,喜暖惡寒。脾胃受傷,飲食能不減哉!
    (耿朗聽畢大悅,即依兩人所說調理,不數日便見功效。)
    (旬日之後,漸次如初。)
    (而夢卿嗜茶之病仍未能除也。)
    (正是:去草務本,雖未能收全效於明醫。)
    (拔茅連茹,早已授單傳於美婢。)
    (第二十二回 泗國公病中遺語 楊安人夢後勸言)
    (湍水決時無定歸,楊花吹處總依違。)
    (淑媛貞靜幽閒德,水自停流花不飛。)
    
    
99**時間: 地點:
    (卻說夢卿病好已是五月端午,滿宅內各門各戶,高貼雲符,雙插艾葉。)
    (早飯後都在康夫人房裡飲雄黃菖蒲酒,林、燕、宣、任、水五家,俱送彩絲、
    (角黍、桑椹、櫻桃等物。)
    (午後在雲屏房內私宴,夫妻六人,團欒而坐。)
    (飲酒中間,耿朗依雲屏、夢卿之言,定於初六日會邀公明達、季狸,並與泗國
    (公、太僕卿、通政使奉送食物。)
    (初七日內裡請棠、荊、合三位夫人,外邊會耿月旋、耿月兄等九個。)
    (初八日請蘄春侯、信安侯及膚氏、胥氏中表諸親,初九日請林、燕、宣、任、
    (水五家。)
    (一連四日,即傳諭眾允、需有孚預先料理,本日卻大賞內外大小僕婦。)
香 兒:(坐間香兒)這樣炎天,必須如大伯父家前廳,高敞幽深,差不受熱。
愛 娘:還不如水伯母家後樓,綠波繞檻,碧樹盈窗,自有一段清涼景況。
耿 朗:記得五年前,每逢端午日,必住各處遊賞,如南城金魚池,西城高梁橋,北城滿
    井,東城鬆林。雖處處徵歌,家家市酒,未免冗雜,而林泉名勝,實以供清賞。
香 兒:如今為何不去游耍?
耿 朗:一則官私羈擾,二則酬酢難辭。且自有眾卿以來,不復有向時俗態矣。
愛 娘:(愛娘笑道)這是為四娘來了,方才不去,不然為何四娘獨問?莫不知彼處有畫
    中人麼?
    (於是合坐皆笑,是日耿朗盡歡而罷。)
    (不覺過了四日酒筵,至初十日早晨,香兒、彩雲各回家歸寧。)
    (剛才起身去後,就有泗國府內家人飛馬而來)
彩 雲:大老爺舊病忽犯,十分沉重。
    (耿朗不及更衣,即走馬前去。)
    (內裡康夫人、雲屏、夢卿,隨亦坐轎而往。)
    (原來耿忻自宣德元年秋間吐瀉之後,每時要發。)
    (到這五年五月,已四個年頭,轉成勞瘵,而此次較前加重。)
    (見了耿朗,便歎道)
耿 朗:我以祖蔭,重荷國恩。常思以馬革裹屍,立功域外。不期事與身違,行與時忤。
      又復眐此不起之疾。碌碌終老,一事無成,猶恨死之不早也!我死後汝若承
    此職,須勤國事,無墜家聲。姪婦燕氏,幽閒貞靜,後必生剋家之子,吾志有所
    托矣!
    
    
100**時間: 地點:
    (須臾耿憬、耿懷、荊氏、合氏、耿月旋、耿月兄陸續皆到,耿忻又向耿憬、耿
    (懷)
耿 懷:兄弟之誼,行將盡矣!所慮者汝兩人年老,諸子尚幼耳!我之無嗣,聖上所知。
    爵之承襲,自必有旨。我死後切勿過哀,免致老病,以累幼兒。所有家私,我意
    令燕姪婦輔助汝嫂,俟汝嫂死去分析與月良、月旋、月兄等,何如?
    (耿憬、耿懷俱各權許。)
    (棠夫人、康夫人令夢卿近立牀前,耿忻道)
康夫人:自汝至我家,我未嘗以汝為媳。汝之立心行事,我所未及也。汝其任勞任怨,以
    助汝伯母,勿逆我意!
    (夢卿退後,因又向耿憬、耿懷)
耿 懷:生子當如季子章,生女當如燕夢卿。不然,則徒多業障耳!
    (說畢,合目而坐。)
    (是日俱未回家。)
    (次日病覺少輕,眾人俱各暫回,留耿朗、夢卿、耿月旋、耿月兄侍看。)
耿 朗:(耿朗私向耿月旋道)怕父終身不置妾,年老不繼子。曠達有之矣,奈不可以為
    訓何!
耿月旋:伯父作事,從不與人計議,亦不用三思,隨便行去,若經意若不經意,然卻無一
    失著。即如表季子章為耀武衛守備一事,兄先知否?
耿 朗:此事不但伯父未向我言,即季子章於初六日見面之後,亦未到我家。初九日奉旨
    補授,初十日即遇病發。我既不敢問,而子章又不來,正不知因何事而有此不意
    之遭。
耿月旋:想伯父之薦子章,非不知子章乃吾兄之友也。若告知吾兄,未免有私。子章之受
    薦,非不知伯父為兄之伯父也。所以不告吾兄者,亦明其無私也。兄數日未進署
    ,故不得知。何不差人去取邸抄來看?
    (耿朗即令升階走馬取來看時,上寫道:
    (  署理總管京師十二營大都督耿忻謹奏:查有南陽大盜黨蹠、寇四維者,李
    (彬、張輔之漏網,高煦謀逆,實助惡焉。)
    (事敗亡命,轉寇山左諸路,掠物無算,殺人盈千,文武官以之罷去者在在多有
    (。)
    (近乃密邇輦轂,以道士葉淵為之師,晝伏夜興,種種不法。)
    (本月初七日,耀武營守備左虛,收捕被殺。)
    (臣隨遣果勇營將弁,又獲重傷。)
    (臣正提兵前往,乃有本處武生員季狸,幼習儒業,素諳韜令,糾集鄉民,鼓勵
    (散卒,破葉淵邪術,手刃寇四維,生擒黨蹠等五十餘人。)
    (復推功於千總克讓,智勇謀義,兼而有焉。)
    (除條列季狸擒殺方略進呈外,祈將臣備員禁衛不能整飭行伍、肅清地方之罪,
    (交部嚴加定擬。)
    (此是宣德五年五月初八日具奏,初九日奉了一道詔旨道:葉淵、黨蹠等著即梟
    (示。)
    (守備左虛照例瘤䘏賞。)
    (所遺耀武營守備之缺,即以季狸試用。)
    (耿忻免議。)
    (耿朗看畢大喜,送與夢卿看。)
夢 卿:子章他日之名將也,君可謂得所友矣!
耿 朗:朋友以補人倫之不足,然我之交公明子通、季子章也,皆出於卿內助之力。向非
    卿言,幾失良友。
夢 卿:內助多矣,寧獨妾哉!
    (因將邸抄令人送與雲屏,愛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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