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  至  第二〇

11**時間: 地點:
    (此時夢卿已不是耿家人,便慢慢步入中堂,拜見已畢,坐在鄭夫人身後。)
    (康夫人見夢卿,大加悲哀,因含淚說道)
康夫人:只是我家無福,大人遭此連累。
    (鄭夫人亦淚流滿面多時,眾侍女俱各勸止。)
康夫人:(康夫人手內拉著夢卿)此等好女兒我如何忍得絕斷?前日家通政看見代罪表文
    ,至今猶然稱贊不已,我意欲認作義女何如?
鄭夫人:他本是你家人,倘天無絕人之路,還望夫人照看則個。
    (因令侍女稟知燕玉,燕玉亦便應許。)
    (當下燕夢卿拜了康夫人,康夫人又令叫進耿朗來,令兩人平拜。)
    (耿朗見夢卿紅不施朱,白不敷粉,一雙秋水,藏多少幽情;兩道春山,蘊無邊
    (秀氣。)
    (欺小蠻之楊柳,不短不長;勝潘女之金蓮,不肥不瘦。)
    (極江之波,窮汶之竹,不能書其美也。)
    (身後立著一個侍女,年歲與夢卿相當,容貌與夢卿相仿,端莊流麗,兼而有之
    (。)
    (真又目之所未睹也。)
    (只因這一來有分教:假姊弟割不斷終日懷思,真夫妻先結成百年繾綣。)
    (第三回 茅御史摘奸成案 林夫人相婿結婚)
    (風流早減瑟琴心,幽靜誰傳空谷音。)
    (怪煞天公偏雨露,陰陰喬木已成林。)
    
    
12**時間: 地點:
    (卻說耿朗當日見過夢卿隨母回家,忽忽不樂。)
    (夜間神魂顛倒,合上眼便見夢卿在傍。)
    
    
13**時間: 地點:
    (自此茶飯懶餐,懨懨病起。)
    (康夫人慌令醫生診看,說是外染時氣,內感心思所致,服些寬脾散鬱之藥便可
    (痊癒。)
    (醫生去後,夫人)
康夫人:傻孩子,何必為一個媳婦便至如此?再慢慢尋一個一般樣的又有何難?
    (耿朗只不言語。)
    (一連服了數日藥,直至八月,才漸漸起牀。)
    (已是秋末時候。)
    (各省將行賄人等解送至京,天子恐法司不力,即令茅球究審。)
    (那茅球真個如風如火,那管他打草驚蛇;似鐵似鋼,一味的吹毛求疵。)
    (排開牙爪,布列腹心,先審江南三個:監生一名寅得仲,秀才二名莫隱、聶四
    (知。)
    (俱係串通胥吏,填榜時混入中額。)
    (次審山東一個:副榜一名宣惠。)
    (交通家丁,用銀百兩,以填榜遺忘,未得中式。)
    (又審福建兩個:貢生一名黃定之,監生一名白成。)
    (俱用過關節銀兩。)
    (末審浙江三個:秀才一名金大利,監生二名孔正方、陸必仙。)
    (亦懼各有關節。)
    (茅球又追問串通主使之人,寅得仲、莫隱、黃定之、白成、金大利俱無串通,
    (亦無主使,皆係本身銀兩。)
    (孔正方、陸必仙銀雖借貸,實無串通。)
    (惟有聶四知,係母舅通判王中串通主謀。)
    (宣惠係堂兄主事宣節贈銀百兩。)
    (茅球拷問明白,喜不自勝。)
    (一面定擬罪狀,一面劾參王中、宣節。)
    (不幾日,內旨降出:寅得仲、莫隱、聶四知、黃定之、白成、金大利、孔正方
    (、陸必仙八人俱立斬,宣惠著斬監候,王中、宣節法司嚴審定罪。)
    (這宣節字公守,恩蔭出身,年已五旬,妻林氏,乃已故尚書林茂族妹。)
    (生一女,名愛娘,年十八歲,尚未字人。)
    (忽地身入法司,可憐林氏母女驚慌無措,各處求托親友。)
    (誰知世事炎涼,當你為官鬧熱時無人不來親近,及至一朝勢去,曾無一人出頭
    (。)
    (就是求到面前,他又之乎者也作出許多不堪的面孔來。)
    (比及十分推不開,卻又鑽弄不上,只不過裝假神而已。)
    (幸林尚書之妻與小姑甚相親厚,他那邊門生故吏極多,因替宣節疏通,還擬個
    (罣誤革職。)
    (宣節當初周濟宣惠銀兩時,不過說是同祖兄弟,家計艱難,又逢考試之歲,給
    (些銀錢。)
    (一則治理家內用度,二則預備場屋所需,乃兩全之事。)
    (不想宣惠自不守分,誤聽匪人,作下這件事。)
    (問官又照王中串通上追究,未免受些曲辱,直至革職回家,一氣病倒,不半月
    (已作古人矣。)
    (林氏母女幾次哭絕,死而復生。)
    (家內雖有產業,除愛娘更無親人承受,乃過繼了一個同族姪兒為子,起名宣繼
    (宗。)
    
    
14**時間: 地點:
    (自此,親丁三口,率奴婢數十人度日不提。)
    
    
15**時間: 地點:
    (且說耿朗病體雖愈,只相思難忘。)
    (康夫人媒妁並用,亦說過張隆平侯、李平江伯等勛舊人家,俱未成就。)
    
    
16**時間: 地點:
    (一日家內使的喬媽媽來說,他姨娘親女木媽媽乃林尚書家得用僕人,現今夫人
    (五十多歲,生一小姐今年十七,有一位公子十來歲乃庶出,是二夫人所生。)
    (這小姐我亦見過,好一個品格,敢與燕小姐不相上下,只怕還強些。)
    (夫人若信奴婢,便可令木媽媽通信。)
康夫人:林尚書家我曾聽得去世老爺說,家在西四牌樓,絕好一個家風,夫人乃忠誠伯茹
    常胞妹。我如今並不論貧富貴賤,只以好家風好兒女為上。若那不三不四人家,
    有錢亦臭氣,有官亦酸味。你說林小姐好,但只是長一歲。
喬媽媽:女大兩,黃金長。女大三,抱金磚。若肯說時,我包管必成。
康夫人:你可先往通信,有回話時我再令人前往。
    (喬媽媽領命,次日回來說,木媽媽昨已通信,明日過來回話。)
    (又到明日,喬媽媽領著木媽媽與康夫人叩過頭)
喬媽媽:我家主母多多拜上夫人,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夫人不棄自是好事,且彼此又
    都知道,再有何說?只是要看看少爺。
喬媽媽:只怕少爺害羞。
木媽媽:這十月新冬,誰家不祭掃墳墓?且喜兩家祖塋同在西直門外門頭村之西,擇定日
    期正好相看。
    (康夫人應允。)
    (於是定於十月十一日上墳。)
    (到了是日,康夫人坐轎,耿朗騎馬,一簇人早出城去,那邊林夫人邀了忠誠伯
    (花夫人、小姑宣安人,三乘轎亦出城來,恰好走在一路。)
    (這邊康夫人看那第一轎內坐一個瓜子臉兒、長細身材、五旬上下,穿著孝服。
    ()
    (第二轎內坐一個年老佳人,不住望外張看。)
    (第三轎內坐一個半老命婦,大約是林家夫人。)
    (那邊林、花、宣三夫人看這邊一乘大轎,掀起簾子,坐著一位夫人。)
    (轎旁一匹馬騎著一個少年,圓圓白白面皮,疏疏朗朗眉目,高高大大身材,端
    (端正正舉止,人品出眾,一表非俗。)
    (兩邊又有喬、木二人作眼,不問便都理會。)
    (當晚各自進城,宣安人因有服在身,先自回家。)
    (林夫人留花夫人過宿商儀,次日黎明便令人去請宣安人,才進得門,林夫人便
    (問道)
林夫人:姑母看那小官人何如?
宣安人:想嫂與大妗必都願意。
花夫人:我年老眼花,看的雖不十分真切,卻只有些合意。
宣安人:大妗看得上,我再無看不上之理。
林夫人:若作成時,你須是姑娘岳母,休要瞞我。
宣安人:謾說姑娘岳母,就作岳母亦所不辭。
花夫人:如此說是姑母亦願意了?
    (說畢,一起好笑。)
    (用畢早飯,宣安人)
宣安人:姪女住在我家,這些天他妹妹甚相合好,說亦有,笑亦有,大有離不開的樣子。
林夫人:正是我要接他姊妹兩個同來多住些時,將來各自出嫁,豈能長在一處?
花夫人:既都情願,何不令人去送喜信?
    (林夫人仍令木媽媽望鼓樓街來。)
    (康夫人得信大喜,一連又令幾次人去問名次,取庚帖,後又令管家婆葉氏去暗
    (看雲屏。)
    
    
17**時間: 地點:
    (這日恰好林夫人接了愛娘雲屏回來,葉氏回家說林小姐人品可愛,贊不絕口。
    ()
    (康夫人益加歡喜,遂定於十一月初一日納彩。)
    (到了是日,康夫人同康蘄春、火信安、吳安陸、吳御史夫人及棠、荊、合共八
    (位,轎馬圍隨,來至林家。)
    (這邊林、宣、花並眾親出迎,行禮讓坐。)
    (點茶已畢,從人呈上禮單,林夫人拜受。)
康夫人:先夫曾與先尚書相契,不想今日作成姻親。
林夫人:未亡人不嫻母訓,小女又復蠢劣,諸事不週,統希原諒。
    (棠、荊、合三夫人一齊道)
棠夫人:兩家爰親作親,男家是衣冠望族,女家是列宿名卿,既無齊鄭之嫌,必契朱陳之
    好。嗣後諸事和合,俱在他小夫妻身上。只要他小夫妻相睦,自然家道吉昌,又
    安有不週事體?
    (座間康夫人問到宣安人世派,宣夫人道)
康夫人:先夫官同沈括,職似呂端,只緣微嫌被斥,遂至聖世長辭。至今親丁三口,向平
    之事都在未亡人了。
    (棠、荊、合三夫人聽畢,又都解慰一番。)
    (當下茶點數次,眾人告辭。)
    (林、宣、花三夫人送至前廳,看著上轎出門,方才入內。)
    (正是:男婚女嫁,真難盡父母之心;燕侶鶯儔,最易動夫妻之想。)
    (第四回 三夫人前廳論婿 二小姐密室談情)
    (人情相比易相仇,況復陰柔婦女儔。)
    (說到萬般都是命,始知萱草可忘憂。)
    
    
18**時間: 地點:
    (卻說林、宣、花三夫人送客出門,午飯之後,眾親亦散。)
    (只有三夫人對坐,見雲屏、愛娘不在旁邊,花夫人)
花夫人:今日看耿家妯娌四個,絕好一般舉止。
宣安人:這是姪女有福,得這樣好人家。
林夫人:也未見得。小夫妻若不知尊長,雖好也是無用。
宣安人:似這般人家子弟,還有甚不濟之處?
林夫人:正是這般人家子弟,最是難信他。
      自幼受現成富貴,養成驕矜習氣;再接交些小人,漸漸的就不濟起來。
花夫人:這又在乎父母教訓。古人說:『世祿之家,鮮克有禮。』然亦不可一概而言也。
宣安人:前日在城外看姪婿光景,純露著一團誠實。
林夫人:這亦信不得。他家侍女成群,人大心大,恐他母親嗣後亦未必管得來。
宣安人:這亦不妨。只要咱家女兒拿得起來放得下,那怕他三妻四妾,敢小視不成?
    (三人說著,冷風吹處早下了一天好雪。)
    (侍女瑞兒取了一盆炭火放在牀前,安下桌兒,鋪設八碟酒饌,三位夫人要用燒
    (酒衝寒。)
    (小侍女早春便斟了三杯霹靂白奉上,卻將酒壺煨在火炭旁邊,只顧聽著三位夫
    (人說話。)
    (壺傾酒瀉,一霎時烈燄騰騰有七八尺高,慌得早春用火箸亂打。)
林夫人:(林夫人罵道)小無用的,總不小心。幸是屋子高,不然豈不燒著頂隔?
    (瑞兒從新收拾過炭火,另取了一壺熱酒來,三位夫人各飲了兩杯,便教撤去。
    ()
宣安人:今日聽康夫人口話,似乎今年年內就要迎親。
林夫人:我這裡亦還齊備,早完甚好,省得耽擱。
宣安人:他家先聘的燕小姐,豈非耽擱了?
花夫人:燕小姐一個柔女,作出天樣大事,想來必多才智。
林夫人:依我看,作婦女的有了才智卻不甚好。大則剋夫,小則刑己,再不然必要受些困
    苦。
宣安人:我看作婦女者,大概有五等:有一等說兩頭話,行半截事,作善作不到家,為惡
    亦為不到家,器小易盈,徒資輕賤,是為下等。又有一等東說東去,西說西去。
    人說好他亦說好,人說歹他亦說歹,一味悠忽,毫無主見,亦屬平常。象那謹謹
    慎慎,寡言寡笑,治家有法,事夫無缺者,又不能多得。倒不如說說笑笑,爽爽
    利利,你有天大事亦能消解,不屑人說好,亦不令人說不好者為妙。至於大大方
    方,行事妥協,在言語上不甚留心,諸凡領首不辭勤苦,卻是當家人本色。
林夫人:你姪女卻是那一等?
宣安人:恰似我方才臨末說的這一樣人。
花夫人:姑母真好眼力,只是甥女亦爽利亦好說笑。
林夫人:自家姪女自不說好,卻教誰說?此所謂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也。
    (三位夫人笑在一處不提。)
    
    
19**時間: 地點:
    (單說林雲屏、宣愛娘見天又落雪,令侍女罩上布傘,兩個人攜手並肩,在各處
    (亭台上走了一回。)
    (那蓮花瓣兒縱縱橫橫不知印了多少,仍舊回到後邊臥樓,令枝兒捲起簾幕,又
    (令隨愛娘的侍女喜兒關上樓梯門,清清靜靜坐在上面看雪。)
    (是時爐添獸炭,杯酌龍團,一縷縷輕煙斷續,一片片細葉浮沉,兩人一面品茶
    (,一面清談。)
愛 娘:妹妹,你看那樹上掛了雪,一技枝粉色低昂,真可稱為玉樹。
雲 屏:姐姐,你看這西山白森森,一層層,合天一般顏色,真可稱為玉山。
愛 娘:(愛娘笑道)妹妹你凴欄而立,風兒吹著,被人家遠遠望去,豈不是個玉樹?
雲 屏:(雲屏笑道)姐姐你或午倦方來,頹然側臥,若被人家贊揚,豈不亦是個玉山?
枝 兒:(旁邊枝兒接著說道)小姐,古詩上說,『宛如玉樹臨風前』想來就是這個樹。
    又說,『玉山自倒非人推』,想來就是這個山了。如今二位小姐以玉樹、玉山自
    比,固是取其清潔;但以無情比有情,我恐玉樹玉山還比不上二位小姐。
愛 娘:妹妹,我想男子便稱贊得玉山玉樹,難道女子就不能稱贊不成?
雲 屏:我便稱姐姐作玉山玉樹何如?
愛 娘:(愛娘又笑道)妹妹既稱我作玉山玉樹矣,妹妹豈不是我的玉人兒了!
雲 屏:姐姐若果是個男子,亦還當得,姐姐偏又是女人。倘然我若變了男子,姐姐亦必
    定以玉山玉樹稱我。
    (兩人說著都掩口胡盧而笑。)
喜 兒:(旁邊喜兒亦接著說道)我看兩位小姐人品又相當,心意又相投,無論誰作男女
    ,都是絕妙。若小姐是個男子,便將我作陪嫁配給枝兒。若我家小姐是個男子,
    便將枝兒作陪嫁配給與我,上上下下,作成兩對兒,卻不更好?再不然,小姐愛
    我,就收我作個小妻。若我家小姐愛枝兒,就收枝兒作個側室。豈不益發熱鬧?
    (兩人聽畢,又都笑起來。)
    
    
20**時間: 地點:
    (正說間,忽樓梯聲響,喜兒開了門,卻是瑞兒、早春,托著四碟細酒菜,兩碟
    (細蒸食,一壺黃酒上來)
喜 兒:夫人教送來與二位小姐賞雪的。
    (都交給枝兒,下樓去了。)
    (喜兒又關上門,枝兒鋪設下肴饌,斟上酒,笑著說道)
喜 兒:這酒正可作個交杯。
    (說著,往一邊與喜兒織條子坐著去。)
    (雲屏教將酒壺煨在火盆內。)
    (兩個自斟自飲。)
雲 屏:姐姐,你臉兒白白的,飲了酒漸漸紅上來,恰是好看,不信拿鏡子你照?
愛 娘:好看煞不如耿家妹丈,妹妹明日過門之後,好歹休將妹丈藏過,不許我們一見。
雲 屏:姐姐的人物,姐姐的才學,到後來順心順意得了好處,再休忘姊妹相好一場。
愛 娘:妹妹業已順心順意矣,又來管甚別人?假如妹妹若不順心順意,亦未必這樣說話
    。我還不會忘妹妹,只怕妹妹倒要忘我。妹妹若不忘時,日後見了妹丈就說我的
    話:妹妹既是順心順意,得個外甥,便叫作順哥兒。或者思命名之源,還不忘我
    宣家姨母。
    (說著目視雲屏而笑,雲屏亦笑而不語。)
    (兩人又吃了一回酒,又看了一會雪,那雪止了,同下樓來走進上房。)
花夫人:(花夫人看看笑道)他姊妹影不離形,形不離影,好似一對小夫妻,偏都是女子
    ,若不然兩位姑母正好再結婚姻,省得又商議選擇女婿。
    (兩人聽了彼此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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