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一 至 第一一〇

101**時間: 地點:
    (單說小儒送出劉蘊,回至書房內,暗暗作惱道)
小 儒:祝道生那畜生,前次在南京與畹秀等作對,把伯青功名都拖累去了。而今-他更
    名又重新捐納前程,該應天網恢恢,又至揚州與沈姓爭訟,顯見他倚勢凌壓沈家
    ,逼他女兒為妾。不知怎樣做成圈套,將一千多銀子硬栽在沈家。難得犯在我手
    內,若審實了他是誣控,必當從重究辦,也替伯青報復那一口悶氣。
    (又把原捲取過,細加詳閱,心內早有八分了然。)
    (到了次日黎明,升坐大堂,先將原告沈伍氏喚上,問了一遍,吩咐退下。)
    (又將沈若愚喚過,細問情由。)
若 愚:(若愚叩首道)青天太爺,小人雖習布業,祖父都是學校中人,因小人不肖,未
    能讀書上進克紹箕裘,才改做了買賣。雖然亦是安分清白人家,縱一貧如洗,也
    不忍把女兒賣人作妾,玷辱家聲。何況這祝姓,小人與他向無半面,焉能遠在蘇
    州即將女兒出賣,又何以知道他要買妾?他亦安能只憑小人口內之言,即先兑五
    百兩銀子?倘若小人沒有這個女兒,托言哄騙,他也相信麼?再者小人既想賴他
    銀兩,何必前日當堂呈繳那一千銀子,不如抵賴得毫釐全無,豈不乾淨?這皆係
    小人實情,求青天太爺詳察。
    (說畢,連連叩首,小儒亦吩咐他跪在一旁。)
小 儒:(喚上王德道)你家主控告沈姓吞銀昧女一案,你家主怎樣認得沈姓?沈若愚又
    怎樣即將女兒出賣?你須從實細講,不許半字撒謊。
王 德:小的家老主人與沈姓本有交情,並常通往來。後因老主人遠出作宦,才算隔絕。
    日前沈若愚至蘇州販布,在茶坊內偶與家主同桌,談及上代交誼,甚為相契。家
    主說因無子要到揚州買妾,問沈若愚久在揚州可知有什麼出色的女子。晚間沈若
    愚即來尋找小的說,聞得你主人要買妾,預備多少身價?小的說只要人品好,我
    主人合式,一千八百都不吝惜。沈若愚說,我親生有個女兒,名叫蘭姑,今年十
    七歲,頭臉腳手各式皆好。你主人如能出一千五百銀子身價,我即定賣與他。但
    是我與他世交,不好出口,煩你善言為我說成,當重重酬謝,並允定小的事成之
    日,送小的五十兩銀子。小的說,你沈老爺的令嫒自然是不得批評的,只恐我主
    人礙於世交,不敢要你令嫒作妾。沈若愚又再三囑托了小的數遍,小的即將此言
    稟知家主。家主始而不行,說我與沈家世交兄弟,何能買他的女兒,要被萬人唾
    罵呢。後來家主被小的勸解說,我看沈老爹目下光景甚窘,亦是出於不得已才肯
    賣自己女兒。也因我家能出若干銀子,又知道馭下寬厚,他女兒可得其所。家主
    聽了小的話,方肯允行。隨後沈若愚又親與家主商量,他東家的本錢被他用空了
    若干,可能先兑些身價與他彌縫虧空?若恐無憑,我先將賣身紙寫送過來,那其
    餘銀兩,待我女兒過門再行兑付。家主見他說得懇切,又念他是個老實人,故而
    推誠腹心,先兑了了百銀子,沈若愚寫下一紙女女兒文契。家主因要先赴揚州,
    囑沈若愚寫了家信,好至揚州接他女兒,免得日後往返。到了沈家,伍氏看了信
    亦無異言,當即對家主說,你是我家女婿了,何必住在外面,不如搬至我家來住
    ,也省些客寓用度。二來你即可招贅我家,因我女兒自幼錘愛,我捨不得他遠行
    。今日賣他也是出於無奈,你入贅個十朝半月,讓我看看也可放心。家主聽他說
    得有理,即移居他家,擇定五日後招親。次日就將一千兩銀子,兑交清楚。不料
    伍氏陡起不良,得了銀子,翻轉面皮,說家主以良作賤,逼他女兒為妾。伍氏不
    肯交出女兒,要想悔親也還罷了,因家主本不願要他女兒,是受沈若愚蠱惑而成
    ,卻不能白白丟了一千多銀兩,又擔個逼良的聲名。恰恰沈若愚由蘇州回來。家
    主與他理論,他和伍氏一樣的話,足見是預先串合的。家主氣極才在縣裡遞稟,
    沐胡太爺恩斷,看破他夫婦伎倆,限三日內交人。伍氏又謊捏情詞,在府裡與太
    爺衙門控告。小的所說,句句是實,不敢半字增減。請太爺追究,沈若愚或交原
    銀,或交他女兒,總要有個著落。
小 儒:(小儒點首微笑道)據你所云,這沈若愚實屬可惡,確是個千刁萬惡的人,即活
    活打死,也不足以蔽其辜。但是他寫賣身紙的時候,你可親眼見著沒有?
王 德:沈若愚寫契是當著家主與小的面前,親筆寫的,怎麼小的沒有看見?
小 儒:既然當著你主僕寫的,是他親筆無疑了。然而本縣其中有一處未解,倒要問你。
    沈若愚兑付五百銀子,卻寫了一千五百銀子的契。那一千銀子,據你說待他女兒
    過門方兑,難道沈若愚不怕你主人存了歹念,賴他都付過了?沈若愚應該在契上
    批注明白,先兑了五百。這是天下人之恒情,他亦五十多歲的人,就該知道這情
    節,為何他胡裡胡涂,就攏統寫了?在本縣看,沈若愚名雖若愚,恐愚不至此。
    我疑惑這張契並非是他親筆所寫,乃旁人代他寫的,他反受了人家愚弄了。
    (王德正信口撒謊,講得活靈活現,不提防小儒在夾縫裡問這一句,一時轉不過
    (機來,回答不出,急得滿臉紫漲,不由口內支吾好半晌,方勉強)
勉 強:沈若愚亦因家主是個正經人不須防備,所以才如此寫的。好在家主未曾騙他,是
    他騙家主的。
    (小儒見王德形色倉惶,心內分外了然,哈哈大笑道)
哈哈大:好個正經人不須防備,你可知沈若愚就吃的這個苦。
哈哈大:(頓時反過臉來,把驚堂一拍道)好大膽奴才,你敢在本縣堂前造言生事,幫著
    你主人害人,你不是助桀為虐麼?那沈若愚就與你主人是至親骨肉,既寫到筆據
    ,斷無收五百銀子肯寫一千五百兩的文契,天下沒有這樣癡子。你這該死的奴才
    ,你主僕把沈若愚當做癡子,還來把本縣當癡子看待麼?代我拖下去結實打。
    (兩邊隸役一聲吆喝,走過三四個人,把王德揪下。)
王 德:(王德大喊道)太爺不要打鉗了人,沒有見過不打騙人的人,反打受騙的人,真
    正冤枉不淺。
小 儒:(小儒冷笑道)本縣今日偏要錯打了你,冤枉了你,拚著你主人去告上狀。你須
    知本縣這裡,非胡太爺堂上可比,容你胡言亂浯栽害平民。胡太爺是看你的主人
    情面,本縣是玉潔冰清,一塵不染,怎容你這種樣子。
小 儒:(說罷,又連聲喝)打!
    (隸役等早將王德拖翻在地,褪下底衣,兩個人按住他頭腳,一個人舉起竹板,
    (用力的朝下打。)
    (才打了五板,早巳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因王德自幼跟隨尤鼐在任,雖非姣生慣養,亦是享受不盡的人。)
    (後來尤鼐卸事,分派伺候仙女婿祝自新,又倚為心腹,除專辦外差,平時還有
    (兩名三兒服侍。)
    (他如何受得起縣堂上的刑法,似殺豬一般喊道)
王 德:青天太爺,青天菩薩,小的情願招認了。
    (小儒止住隸役,放了王德起身,穿好褲子,遂將祝自新與劉蘊如何想謀沈家女
    (兒作妾的話,一一承認。)
    (小儒命招房錄了他口供,道)
小 儒:你主僕做得好圈套,平白地陷害良民,該當何罪?
    (叫原差帶他下去。)
    (喚過沈若愚、伍氏)
伍 氏:你的冤枉,本縣已代你問清了,與你夫婦毫無干涉。但是你妻子伍氏,年已半百
    的人,怎樣一點見識沒有?皆因婦人家好貪小利,以致丈夫受累。若非本縣細心
    詳察,你夫婦真要屈死。以後處世,須要仔細。
    (。)
    (沈若愚,伍氏朝上連連磕頭,如搗蒜相似)
沈若愚:小人夫婦蒙太爺高厚之恩,雪明冤屈,惟願太爺高升極品,萬代朱衣。
    (小儒即當堂銷案釋放,沈家夫婦又叩了幾個頭,欣然回家去了。)
    (到了家中,蘭姑見父母雙雙皆回,急問情由。)
    (伍氏將前後的事細說,父女三人甚為感激當立了長生祿位,朝夕焚香,惟祝恩
    (官早早飛升。)
    (小儒在堂上又點了兩名差役,給了堂簽,吩咐他到祝自新寓內,提取本人赴案
    (,須要小心。)
    (兩名差役退下,即向祝自新寓內來。)
    (祝自新因王德去候審,心內懸懸,坐在寓中待信。)
    (劉蘊知中有變故,瞞著祝自新悄悄上街去了。)
    (兩名差役見了祝自新,將堂簽收過,假說)
祝自新:本縣太爺,現在已審確,沈家昧女吞銀是實。他女兒已提到了堂,請你去具結領
    人。
    (祝自新聽了,喜出望外。)
    (劉蘊又不在家,也無人計議,而且昨日說通關節,諒必此事真實不虛,忙換了
    (衣冠,坐轎來至縣衙頭門外下轎。)
    (兩名差役領著他上了大堂。)
    (祝自新抬頭見小儒坐的是大堂,沈家人影兒都沒得半個,又見王德愁眉苦臉的
    (躺在階下,明知有了變故。)
祝自新:(又聽兩名差役喚道)祝自新帶到當面。
    (祝自新更外著忙,不由心內一陣亂跳,又不能退回,硬著頭皮上了堂階,跪下
    ()
跪 下:職員祝自新見父台請安。
小 儒:(小儒淡笑道)祝道生,你何時更名自新報捐的?
    (祝自新聽得問他的前事,又直呼他的原名道生,早經神不守舍,面上失色道)
祝自新:職員是祝白新,不是什麼祝道生,敢是父台認錯了!
小 儒:本,縣前住南京即聞你的大名,如轟雷灌耳,豈有認錯之理。本縣此時也不及問
    你更名不更名,朦捐不朦捐。你所控沈家一案,你抱屈家丁王德有一紙口供在此
    ,你且看來。
    (說著,把王德的供單,擲在祝白新面前。)
    (祝自新拾起看畢,早嚇得魂飛雲外,魄散風前,暗自恨道)
暗 自:多怪我用錯了王德,這奴才怎麼就招認了,豈非要坑殺我?
    (再偷覷小儒,見仙端坐堂上,鐵錚錚而門,令人害怕。)
    (欲待辯白幾句,王德已招承了,辯也無益,徒然自取羞辱。)
只 得:(只得俯伏在地道)職員一時胡涂該死,職員知罪了。尚求老父台格外施恩,筆
    下超生,職員願甘責罰。
小 儒:你也知道自己罪名?你還知道你好朋友劉仁香靠不住,他也配向本縣討情麼?而
    且本縣兩袖清風,既不受人賄囑。你只好自怨將冰山當做泰山了,你候著詳辦就
    是了。
又吩咐:(即吩咐兩名原差)將祝自新領下,交官寓看管王德發外班房監押,均候本縣通
    詳究辦。
    (小儒起身退堂,原差帶了祝自新主僕下來。)
    (自新望著王德,頓腳道)
自 新:你怎麼害了失心瘋,把真情都招認了?現在怎麼得了。
王 德:還說了不了,都上了劉蘊那靟養的當。他又未曾說通,我白白地挨了五板,更冤
    枉呢!我們都不要怨人,只好怨命,該應碰見倒灶鬼。我細想都不派死罪,不過
    枷打,等我出來了,拚著把劉蘊斲死了,抵他的命。
    (祝自新亦深為懊悔,痛罵劉蘊。)
    (這劉蘊至晚始回寓內,打聽得祝家主僕都押起來了。)
    (又恐累到自家身上,連夜溜走,也不敢回南京,至別處躲避去了。)
    (胡武彤早得了信,急得雙腳一陣亂跳道)
胡武彤:完了,完了!我這甘泉縣被他們拖掉了,偏偏在收漕的時候,這不是劫數嗎!
    (趕忙坐轎上府,面見毛公,叩求設法。)
毛 公:老兄這件事,你也怪不到我。沈伍氏來喊府狀,我仍發你衙門審問。你既知道他
    有膽量告府狀,就不怕他去控訴該管的江都縣麼?即不然,去告了上狀,也是累
    贅。老兄你太任意了,若江都詳了上來,我也無力迴護。倘或在別人手內還有通
    融,陳小儒我與他世交至好,他的古怪脾氣我巳盡知,他是個反面無情的人。何
    況目下憲眷甚隆,又保了卓異上去。老兄你不要連我這知府帶掉了罷。
    (胡武彤見毛公都畏懼小儒剛正,格外著急,曉得求他也沒用,起身作辭,回來
    (坐在衙門愁悶。)
    (小儒退了堂也不回上房,即下了簽押房,連夜敘了通詳文書,申詳各處。)
    (卻未提及劉蘊,到底還念同年分上,而且此次他實係因人成事,可以原諒。)
    (沈家訴詞亦未波及到他身上,便宜了他罷。)
    (到了次日,一面詳稟各上司衙門,將祝自新更名朦捐,列入首款,使他罪無可
    (逭。)
    (又親自坐轎上府來見毛公,且探一探毛公虛實。)
    (遙想此案,他既與劉蘊有舊,劉蘊竟敢來說我入彀,豈有不往說毛公之理。)
    (他多該納賄知情,旁敲側擊他幾句,叫他也存個害怕的念頭,可以警戒下次。
    ()
    (一路上想定主見,已及府衙,投入手版。)
    (未知毛公見與不見,見時有何話說,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沐皇恩雙開孔雀屏 聯夜宴小試鴛鴦令)
    
    
102**時間: 地點:
    (卻說陳小儒審明祝白新案件,誣栽沈家是實,因案情重人,即申詳各上憲衙門
    (。)
    
    
103**時間: 地點:
    (當時坐轎米見知府毛公,到了官廳,投進手版。)
    (少停,傳話出來,花廳請見。)
    (小儒入內,見毛公請了安,歸座。)
毛 公:適接老兄公件,知將祝白新一案訊明,我想胡禮圖豈有此理,怎樣執定自己偏見
    ,硬斷沈家女兒是賣與祝姓的,未免太胡塗了。老兄今番詳辦,祝自新是應得之
    咎;無如胡禮圖的處分,是難免了。
小 儒:(小儒欠身道)大老爺明見,非卑職不念同寅分上,任情詳辦。怎奈誣告事小,
    朦捐事大,祝自新實係日前奉過上諭已革副貢生之祝道生,何得更名捐納,蒙蔽
    朝廷。況皇家名器,豈容若輩玩視。卑職若不詳辦,即有承審不清之處分,所以
    不能顧及胡禮圖了。況且卑職昨日晚堂,又將祝自新提入內堂細加鞫問,他供稱
    胡禮圖曾受他的賄賂若干,並供得其賄者不止一人,『到了那個時候,我也八得
    直供,不能我一人受罪,他們反安穩坐享』,卑職恐他牽涉多人,姑未深追。既
    有此一節,更不得不詳請究辦。卑職若將就了事,雖非受贓,卻有以私廢公,扶
    同作弊的罪名。卑職官卑秩末,擔當不起。
    (一席話正中了毛公的痛處,登時滿面慚懼。)
    (又見小儒說得截釘削鐵,一毫不肯折屈,惟有強作歡容,贊道)
毛 公:老兄辦事思慮週到,又復正直牙;阿,只知有公不知有私,不愧各上憲交推保薦
    ,果乃名實相符、即如日前程制台壽誕,我在省中聞程公盛稱令胡武彤,枉法受
    贓,任情偏聽,著即革職,永不敘用;並將該令所得贓銀追出儲庫,以備公用。
    又據祝自新供稱,受賄多人,著該督將一干人證提省,細加鞫訊明晰奏辦,毋得
    徇庇。江都縣令陳眉壽,辦事認真,不阿所私,前該督撫等曾經推薦,合省吏治
    第一;陳眉壽著以知府在任補用,先換頂戴;該督飭令該屬藩司,查有何項缺出
    ,即行具奏調補。等因,欽此。
    (小儒奉到來文,即將祝自新,王德當堂發落起解。)
    (又因各家喜期在即,是自己的媒人,不如親解赴省,一舉兩便。)
    (又去察見毛公,說知赴省原由。)
    (毛公大為惶恐,只得重托小儒在制台前乞恩,怕祝自新胡供妄扳多人受賄。)
    (小儒回衙封了兩號座船,一為自己座船,一是祝自新主僕與原差等人。)
    (走了兩日,早抵南京。)
    (先將祝自新、王德交上元縣收管,隨即去見制台。)
    (今日換了四品服式,到了轅門下轎,上了官廳,家丁投進手版。)
    (少頃,二堂傳見,小儒見程公請安謝薦入座。)
程 公:(程公痛贊道)貴縣承審祝、沈一案,具見才識過人,不愧我與撫台交薦一番。
小 儒:(小儒欠身道)卑職沐大人栽培,感銘肺腑。刻將祝自新與其家丁王德親解來轅
    ,聽候質審,已先交上元縣收管。所有沈若愚夫婦,卑職因其無辜受累,當日訊
    清即擅行釋放。想此次質訊,係專問受賄一節,與沈、祝交訟無干,沈若愚故未
    牽涉來省,要求大人矜察。
程 公:(程公點首道)貴縣所論極是。沈若愚一介細民,況又為祝姓誣栽,已屬無辜,
    可不赴案備訊。
點 首:前煩貴縣為小女作伐,現擇年庚在即,可至在田處說明,彼此無庸太奢,總以合
    禮為是。
    (小儒答應告退出來,先至從龍處言及程公所囑,從龍亦甚以為是道)
從 龍:我正欲待小儒兄來省請將此意稟明程公。孰知程公先行料及,真乃知音所見大略
    相同,第處皆一一遵命。
    (小儒又到祝江兩府拜會,伯青稱謝前日書中之言。)
小 儒:(小儒笑道)也是祝自新時運衰蹇,偏生鬧出這件事來,又碰在愚兄手內。雖說
    為老弟報復前仇,然而伊亦應得其罪,我即按律科行,未為過苛。倒是便宜劉蘊
    那畜生了,我因年誼,不好十分追究。他此番亦係因人成事,所以放鬆他了。
    (坐談了一會,小儒起辭,又往王蘭處去了一遭,仍回船中。)
    (次日,程公委江寧府提齊人證切訊,祝自新痛恨劉蘊掣他的肘,一口咬定他同
    (謀。)
    (倒未曾說出毛公受贓一件,這也是毛公的運氣。)
    (江寧府稟覆了制台,程公因原詳文書沒有劉蘊的話,又囚他老子劉先達的交情
    (,即將祝自新復訊口供,刪去了劉蘊同謀一節,又行具奏請旨定奪。)
    (又值現任江寧府任滿,援例推升,可否江寧知府缺出即著江都縣知縣陳眉壽補
    (授。)
    (如蒙俞允,再行送部引見等情。)
    
    
104**時間: 地點:
    (單說雲從龍請梅仙與二郎幫同他收拾新房一切,以及內外裱糊窗牖,張掛燈彩
    (。)
    (江祝兩府撥了十數名家丁過來伺候執事,又請了林小黛與上元縣的太太攙親。
    ()
    (前兩日程公先將陪嫁的妝奩送了過來,備極華麗,約有數萬餘金。)
    (梅仙與二郎支派各家丁,四處鋪設停當。)
    (到了喜期這日,合城文武縉紳皆來道喜。)
    (小儒清早即來領轎,一路排開執事,細吹細奏,有數百名行人,甚為熱鬧。)
    (到了制台衙門,三聲火炮,請進彩轎。)
    (程公邀了上江二縣來陪大賓。)
    (待至吉時,三次催妝已過,新人上了轎,又添了程公全付執事,與送嫁的男婦
    (人等,頭起已至雲府,後面的人才離了衙門。)
    (街坊上若男若女擁擠不開,無不嘖嘖稱羨。)
    (男的贊歎雲從龍,女的誇獎程小姐。)
    (新人彩轎到門,亦是三聲大炮,抬入中堂。)
    (兩位攙親太太扶進新人,合巹交拜及應行的禮節皆畢,內外大開筵宴,款待眾
    (客,前廳是二郎與梅仙作陪。)
    (從龍數日前,已為梅仙報捐了六品職銜,梅仙感激不盡,今日新換了六品服式
    (,甚為得意,上下張羅,無不週至。)
    (二郎落得偷懶,只隨他指點而已。)
    (後堂林小黛坐了主席。)
    (直至三更以後,男女眾賓陸續方散。)
    (伯青,王蘭等人將從龍送入洞房,又坐了半晌,起辭各回私第。)
    (從龍在燭光之下,見程小姐生得端莊秀麗,雅靜貞嫻,喜愛非常。)
    (原來程公只生了一位小姐,小字婉容,自幼程公愛如掌上明珠,如兒子般看待
    (,也請了名師教他讀書習禮。)
    (這婉容小姐賦性敏慧。)
    (博通經史,精工各藝,而且「德容言工」四字兼備。)
    (從龍揮去了伺候群婢,攜手入幃,同諧永好。)
    (次日黎明,夫婦起身。)
    (婉容小姐偷看從龍,一表不凡,舉止溫雅。)
    (又常聞他父親說,此人文武全才,將來定然出人頭地。)
    (是以男愛女幕,兩情愈合。)
    (到了三朝,程公派四名旗牌以及衙中婢婦,來請從龍與女兒回門。)
    (程公與夫人見一對少年夫妻,兩無高下,十分喜悅。)
    (隔了一天,從龍謝媒謝親,諸事已畢。)
    (又到江祝兩府嫁娶的吉期,擇定先一日江府迎娶瓊珍小姐,次日祝府迎娶素馨
    (小姐。)
    (兩邊府中繁文,毋須再贅。)
    (漢槎與瓊珍小姐亦是郎才女貌,敬愛異常。)
    (伯青與素馨小姐,自幼常在一處的中表兄妹,彼此皆仰慕已久,更外歡好。)
    (祝公夫婦見一雙佳兒佳媳,歡喜巳極。)
    (三朝備帖,請各親友晚宴,又叫了一起名班演扮燈戲,早練暮習。)
    (伯青夫妻來至江府回門。)
    (事有湊巧,恰好這一日程公所奏批折已回,云)
程 公:據該督奏稱,祝自新所供受賄多人並無其事,乞加恩免追,恐開釁隙,著如所請
    ,即將祝白新,王德按罪施行,毋謅:延緩。江寧知府既已出缺,可即著陳眉壽
    補授,並著毋庸來京引見,速赴該任以重民責。再據大學士江丙謙奏稱:祝自新
    即已革副貢生祝道生,前與巳革編修祝登雲爭訟,致令該編修毆打總督旗牌官奪
    取令箭一案,業經按律究革。伏思祝自新既爭訟於前,復壓良於後,足見橫行無
    忌,惡難枚舉。祝登雲未嘗非伊激成事端,致傷兩敗,可否請旨,著兩江督臣細
    究前案,孰曲孰直,庶免有向隅之歎等因。然該編修雖經斥革,揆度其情,實因
    祝自新所激,顯而易見。茲於某月某日恭逢皇太后千秋壽誕,內外臣工例加覃恩
    一級。該編修著加恩毋庸交兩江總督查訊前案,許開復編修原職,來京朝考。欽
    此。
    (程公奉到廷寄,即親自坐轎至祝府送信道賀。)
    (祝公聞得兒子開復原官,喜上加喜。)
    (眾賓客又重新道喜,上下人等個個歡躍。)
    (午後,伯青夫妻回來,祝公命先設香案,使伯青望闕謝恩。)
    (又教訓兒子從此尤當竭忱報效朝廷,以副聖恩優渥,並宜各事深自屈抑,毋蹈
    (前愆。)
    (伯青唯唯聽命。)
    (然後眾賓客與伯青作賀,家丁等一起一起的上來叩頭,祝公皆有重賞。)
    (不移時,內外酒席擺齊,開鑼演戲,唱的是《滿牀笏》,《卸甲封王》諸吉利
    (戲目。)
    (賓主盡開懷暢飲,至夜半始散。)
    (來日,小儒去見程公宗辭,程公已派員至江甘兩縣接手,叫小儒趕緊回任,交
    (代倉庫各務,好赴江寧府任。)
    (小儒又到各家辭行,方開船回揚。)
    (伯青寫了一封信,托小儒交與慧珠姊妹,說他已開復了原官,又報了前怨,叫
    (他們到南京來盤桓幾日。)
    (大約出月中旬,即要結伴入都。)
    
    
105**時間: 地點:
    (單說慧珠自此番病後,各事皆灰了心,倒反隨遇而安,少愁少悶,惟有放不下
    (伯青一樁未了的心願。)
    (小儒回到揚州,即差雙福送信與聶家知道。)
    (慧珠得了信,即合掌當空道)
慧 珠:謝天謝地,我的心願已了,由此我即死也瞑目。
慧 珠:(忙與母親、妹子商議道)伯青既然寫信來接,他又開復了功名,我們不容不去
    。
二 娘:(二娘接口道)是去的好。況且陳老爺又升任南京,我們在此沒有依靠怕的又受
    人欺負;不如到南京同蔣姑娘、趙姑娘住在一處,也不寂寞。難得劉蘊那對頭勢
    又敗了,何況此去又在陳老爺的管下,更可無慮。
    (大眾計議已定,僱了一隻船,向南京而來。)
    
    
106**時間: 地點:
    (且說陳小儒回飛衙門,與甘誓說明,仍要請他到江寧府任上去。)
    (甘誓卻不過,小儒諄諄的勸駕,賓主平日又極契合,只得應允同行。)
    (隔了一日,委署的兩縣已至,擇吉接篆。)
    (小儒本來是個清官,倉庫絲毫不空,本年錢漕又征收清楚。)
    (小儒雖與正款之外毫無苛求,而分內所應得的歷年宦囊,卻也充裕。)
    (交印後,封了三四號座船,攜眷僕省。)
    (動身之日,合城百姓香花燈燭齊來叩送。)
    (小儒皆用好言安慰,叫他們息訟安分,自然官差無擾。)
    (沈若愚夫婦直送到碼頭,猶是不肯回去,小儒再三止住,灑淚而回。)
    (小儒在路走了兩日,已抵南京。)
    (早有江寧府屈各縣,以及書役人等出城迎接,在衙門附近早封了公館。)
    (小儒先去見了程公與藩司,稟報到任日期。)
    (及期接了印與交代等件,前任官是單身赴任的,交了印自己即備公館。)
    (當日,小儒就接了方夫人入衙。)
    (次日,稟見各上憲與合城鄉宦,及行香放告各事。)
    (伯青等人皆來道喜,小儒問及聶家姊妹。)
伯 青:他們已到了數日,仍與小鳳等合住,我們昨日還在他家的。此時畹秀倒胖了好些
    ,不似從前那樣多愁多病的形相。
小 儒:(小儒笑道)他聞你開復了原職,又到南京朝夕相聚,他還有什麼愁煩,心廣體
    胖此言不謬。想我自從做了官,各事都要循規蹈矩,看著你們終日作樂,羨慕之
    至。我真被一官所係,你們日後放了外任,才曉得其中滋味不好領受。每聞人誇
    說為官的好處,我說不如耕讀自娛,那方是神仙境界。
王 蘭:我如放外任,我卻要隨隨便便不受拘束,難道還有人管我麼?
從 龍:者香說的話,真是一廂情願。你到了那個地步,不怕你不受拘束。雖然沒人管你
    ,一則放蕩有損自己官聲,二則上司闖知說你蕩檢逾閒,即行參奏。你即做了督
    撫,既怕言官糾劾,又怕失了大員體統,為僚屈所譏。此刻落得你隨意亂說,臨
    到你頭上才曉得呢!
王 蘭:(王蘭大笑道)如上司參奏了我,正好回家耕田讀書,倒上我的划算了。
伯 青:你們不用同者香扳駁,好在他此時也沒有放外任。待到那個時候,他若斤斤自守
    ,貪戀一官,我們再笑他未晚。
    (說得眾人撫掌人笑,坐了一會,各自起辭回去。)
    
    
107**時間: 地點:
    (此時正是冬月初旬,早梅大放。)
    (從龍住的宅子內,有三四十株梅花,開得高高低低如滾雪一般。)
    (從龍備帖請眾人賞梅,又請了慧珠等同米。)
    (眾人陸續皆至,從龍是日在梅亭上擺了兩席,中間用一道湘簾作隔。)
    (雖說是兩邊分刀,可以彼此看得見,又能說話。)
    (東邊是伯青、王蘭、漢槎、二郎,從龍、梅仙等六人,西邊是慧珠、洛珠、小
    (鳳、小憐,小熊等五人。)
    (因有小黛在座,如今歸了二郎不便同席,如分了內外,反沒興趣,又係通家世
    (好可無猜嫌,是以用湘簾隔開,不過遮掩耳目而已。)
    (大眾挨次入席,男席是伯青首座,梅仙主位;女席是慧珠首座,小黛主席。)
    (僕婦們斟了酒,眾人舉杯讓飲。)
    (見亭外梅花果然開得爛熳,只覺風動香浮,透鼻清爽。)
    (酒至半酣,梅仙)
梅 仙:我昨日看《紅樓夢》至『金鴛鴦三宣牙牌令』一段,用牙牌行令又文雅又新鮮。
    我想不如用三付牙牌,或用一色三張或用雜色,排成一付點面,說四書一句,《
    西廂》一句,古詩一句,都要切貼點面,仿他的令而行倒還見點心思。說錯了與
    說不出的,以及所說與牙牌點色乖謬,均罰酒三杯。你們看可好不好?
王 蘭:小臞想的很好,諒必你如今《西廂》、古詩是熟讀的了。不若你做個令官,從你
    行起。
梅 仙:(梅仙笑嘻嘻道)我說錯了,也要受罰,你們卻不可笑我。
    (叫人取過三付牙牌,攤在桌上。)
    (自己滿斟了令官杯,一飲而盡道)
叫 人:可以無分次序,誰有了誰說,我們行個夾雜令何如?
    (說著,揀了三張擺在-處,眾人看是三張天牌,見梅仙低頭想了半會道:
    (  四書:問有餘曰無矣。)
    (西廂:碧悠悠青天來闊。)
    (古詩:三十六宮都是春。)
    (說畢,對眾人)
對眾人:可用得用不得?
伯 青:(伯青叫好道)真真貼切不浮,卻虧你想得到。
    (眾人亦同聲稱贊,王蘭伸手亦取了三張,是一色地牌,想了想道:
    (  其為物不貳。)
    (線脫珍珠。)
    (六宮粉黛無顏色。)
    (眾人聽了,擊桌痛贊。)
    (右邊西席上,也擺了三付牙牌。)
    (小憐取了一張人牌,一張黑-卜,一張天牌,是個馬軍的點色,遂說道:
    (  冠者五六人。)
    (隔花人遠天涯近。)
    (綠楊紅杏間疏梅。)
    (慧珠等同聲贊好,隔席王蘭拍桌道)
慧 珠:愛卿此令,一絲不濫,非獨切貼點面,連意思都達出來了。大約再行都不能過於
    此令。
從 龍:愛卿真個聰明,每有所作都另具心思,高人一著。
    (洛珠見王蘭與眾人誇獎小憐,心內不服起來,要行一條出色的令,好壓倒他。
    ()
    (忙取了兩張人牌,一張和牌,成了個巧合四的點色。)
    (凝思了一會,笑吟吟的道:
    (  人也合而言之。)
    (月明才上柳梢頭,卻早人約黃昏後。)
    (杜鵑枝上月三更。)
    (兩席上一齊叫好不絕,伯青)
伯 青:此令既合點色而又貫串一氣,綰合天然。我覺道柔雲此作,又勝於愛卿了。
    (眾人亦點首稱是。)
    (洛珠好生得意,自己滿飲了一杯。)
    (東席上,伯青取過了三張長三,擺在面前,指著這三張牌向眾人說道:
    (  其身不正,是垂柳在晚風前。)
    (無數蜻蜓齊上下。)
從 龍:好個其身不正,酷肖其形。
    (漢槎坐在桌前,不言不語的揣摩,也成了-付點面,對眾人)
對眾人:我有一條,覺得不甚妥貼,說出來諸兄斟酌。
王 蘭:(王蘭笑道)子騫今番切不可再行出龜字令來。
    (引得眾人想起前事,都拍掌狂笑,漢槎臉一紅道)
漢 槎:偏是者香會刻薄人。
    (伸手取了一張地牌,一張長二,一張長三,是個順水魚的點色,說道:
    (  半途而廢,這生後生。)
    (春色先歸十二樓。)
    (眾人贊好,王蘭)
王 蘭:到底點了主事,學問長進了,也不曉得是近日祝小姐的雅化。
    (大眾正在說笑,西席上慧珠取了三張四六,說道:
    (  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
    (人間天上。)
    (共歡天意同人意。)
小 鳳:(小鳳贊道)畹姐蛆這條令,融貫得毫無斧鑿痕跡。我看此令不難說出,所難在
    三句既要貼切點色,又要一氣呵成方妙。若雜湊起來,縱好也遜人一籌。
    (東席眾人齊聲稱是,又誇獎慧珠行的這條令,果然不謬芳君的賞識。)
    (小風也取了兩張長三,一張么二過來,成了個巧合三的點面,乃道:
    (  所就三所去三。)
    (兩當一弄成合。)
    (雁行中斷惜離群。)
    (兩席皆稱贊不已。)
    (東席上梅仙又想就了一付,取過三張二五,說道:
    (  不待三,然則子之失伍也亦多矣。)
    (今日見梅開忽經半載。)
    (六街燈火伴梅花。)
    (眾人齊贊這條令刻劃盡善,從龍笑道)
從 龍:真正文法一變,又有截搭題的樣式來了。
    (自己也取過三張牙牌,是一色么六,道:
    (  天地位焉。)
    (何干天地無私。)
    (天長地闊嶺頭分。)
伯 青:么六恰好是半天半地,在田兄即用天地聯絡,真切貼之至。
    (西席上小黛見眾人都挨次說了,忙伸手取過兩張梅花,一張二三,是個巧合五
    (的點色,正待要說,只見玉梅笑嘻嘻走至桌前道)
小 黛:我也胡亂想成了一付,說出來求姑娘們指教,未知可用得?
王 蘭:(隔席王蘭拍手道)我倒忘卻你了,平日見你偷著看書寫字,又有你家姑娘講究
    ,不愁不是個小方家。何妨說出來,人眾聽聽。
    (玉梅答應,伸手在桌上取了兩張地牌,一張和牌,是個紅五色點面,道:
    (  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者三。)
    (只將這筆尖兒敢橫掃五千人。)
    (五更三點入鵷行。)
對眾人:(東席上眾人齊聲贊好道)有其主必有其婢,好個橫掃五千人,真乃工於形肖,
    而且具見心性。你有此才華,還怕不掃倒若輩,由此騷壇之上又添一小蜚將了。
    (小風。)
    (小憐也大為贊賞得意,小黛等人莫不折服。)
    (最難他並不專心向學,不過偷閒剽竊得一點半點,真要愧死那皓首窮經,一世
    (無成之輩。)
洛 珠:(洛珠對小黛道)你只顧誇贊玉梅那丫頭,你還沒有繳令呢!難不成想吃罰酒麼
    ?再者,你的令倘不及玉梅,那不是婢學夫人,夫人要學婢了。
    (小黛笑了笑,指著先前一付巧合五,道:
    (  子男同一位凡五等。)
    (我是散相思的五瘟使。)
    (南枝才放兩三花。)
    (眾人贊妙不絕,洛珠)
洛 珠:此令倒不弱於玉梅,但是楚卿要算從相思隊裡翻出來的,不用你再散相思了。
    (引得眾人大笑。)
小 黛:(小黛瞅了一眼道)你這張尖刻嘴,我來掐破你的,方泄我恨。
洛 珠:(洛珠笑道)罰我,罰我,再罰我說一條令何如?
    (忙取過兩張長二,一張地牌,是個巧合二的點色,說道:
    (  天天如也。)
    (撲刺刺把比目魚分破。)
    (日月雙懸照八林。)
小 鳳:這條令可以蓋贖前愆,翠顰妹妹恕了他罷。
洛 珠:多謝你這好人。
    (東席上二郎也取了一付,是一張長二,一張長三,一張天牌,成了個二三靠的
    (點面,說道:
    (  二三子何患乎無君。)
    (是金鉤雙動咭叮噹敲響簾櫳。)
    (雙雙紫燕逐珠簾。)
    (王蘭一面隨著眾人稱贊,自己又取過了三張虎頭,擺在面前說道:
    (  其實皆什一也。)
    (天際秋雲卷。)
    (梅雪爭春未肯降。)
    (西席慧珠又取了付黑五色點面,是兩張長二,一張么二,道:
    (  二吾猶不足。)
    (遙望見-卜里長亭損了玉肌。)
    (一點禪燈照十方。)
從 龍:好-句遙望見十里長亭損了玉肌,又貼切,又風華。
    (眾人見天色不早,收了令,吩咐擺上飯來。)
    (吃畢,散坐閒話,或凴欄聚談,或獨立凝思,或在梅樹下石上談心。)
    (洛珠爬到假山石高處,折了一枝梅花,同王蘭把玩。)
伯 青:(伯青忽然對眾人笑道)我倒忘卻了一句笑話,要說紿你們聽。
    (未知說出什麼笑話來,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看新娘眾公子解橐 憎禿婦兩親母爭鋒)
    
    
108**時間: 地點:
    (話說雲從龍等人吃過了酒,散坐閒話,忽聞伯青說,有句笑話忘卻說了。)
    (眾人不知何事,齊來詢問。)
伯 青:我家連兒,前日已娶了房家小。據他說雖是鄉下人,倒很下得去,人又體面,又
    敦厚。明日三朝會親,要請我賞臉,到他家去看新娘。你們聽,可是笑話。
王 蘭:那也何妨,明日我們大家都去,既然他說人頗體面,倒要看看你家尊紀夫人,是
    個甚等人材?
    (眾人聽了高興,都願同去。)
伯 青:好在連兒家相隔舍-F不遠,只要轉兩個彎。明早諸位在我處會齊,一同步行而
    去最妙。
    (眾人稱是,辭謝從龍,各回私第。)
    (女客等也各乘轎回去。)
    (伯青到了府內,喚進連兒道)
伯 青:你明日請我到你家去,適才與諸位老爺言及,他們也要同去看新娘。你卻不可花
    費太甚,只要一二樣適口酒肴就是了。
    (連兒聽得諸位老爺同去,好生歡喜,答應了聲退出,飛風跑到家中,對他娘道
    ()
連 兒:真正難得,明日不獨府裡少老爺來,連相好的一班老爺們都要來呢!你今晚把內
    外打掃潔淨,我要去預備一席上等酒肴,明日好用。
    (說著,轉身出門去了。)
    (他娘聽得也十分歡喜,忙同著新媳婦四處打掃。)
    (原來連兒姓賀學名連升,自幼服侍伯青讀書,改名連兒。)
    (伯青見他樸實,凡事另眼看待。)
    (連兒六歲上喪父,只有個老娘。)
    (幼年定了東鄉里潘家的女兒,潘家也是個土戶,有幾畝田地。)
    (現在見女兒大了,又見連兒在祝府頗有出息,家內甚為圓活,催著他家迎娶。
    ()
    (連兒同他娘商議,在祝府旁邊尋了一所房子,六間四廂,外有一個起坐。)
    (房屋雖然不多,倒還軒敞。)
    (連兒又當面求了伯青告假娶親,伯青念他自幼伺候謹慎,賞了他一百銀子做娶
    (親費用,連兒很置備了些動用物件。)
    (擇了吉日,迎娶潘家女兒過來。)
    (潘家女兒小名喚做壽姐,比連兒小一歲,雖然是雙大腳,皮色雪白,身材小巧
    (,倒還看得過去。)
    
    
109**時間: 地點:
    (明日是三朝,潘家要來會親,連兒想誇耀親眷,所以請伯青來看新娘。)
    (伯青滿口應允,連王蘭等人都要同來,真乃喜出望外。)
    (少頃,連兒回來幫同他婆媳收拾,在起坐內設了幾座,掛了燈彩,又去央了幾
    (個人來伺候茶酒,直忙到二更,方各自安睡。)
壽 姐:(壽姐回房對連兒道)明日府裡的老爺們來,我聞得他們這一班人都是少年老爺
    ,又是官紳人,據說個個生得似天仙一般。我想世上的人,不過都是這個樣子,
    難道他們多隻眼睛,多個鼻頭麼?我有些不相信,好在明日就看見了。
連 兒:(連兒搖頭嘖嘖的道)真正你是個鄉下人,沒有開過眼界。這一班老爺都是少年
    新貴,天子門生,個個是天上星宿臨凡,非同小可。你還認得他們是同那些平等
    人一樣麼?遲幾日,我再領你到府裡去見少奶奶與嫁到江府的大小姐,你更要認
    做觀音出現呢!就是我區區,自幼在府裡伺候,穿房入戶,除了老太爺、老太太
    ,少老爺、少奶奶一班家主,那內外幾十個人,誰能及得我連二爺?誰不趨奉我
    !即如老祝安,是三代家人,在府內要作得六分主,他還要另眼待我。就是我這
    個地步,也不容易,亦是前生修得有造化來的。我們早點睡罷,明日要起早,伺
    候他們來呢!
    (壽姐聽得高興,恨不能暫時隨丈夫到府裡去見見世面。)
    (一宵無話。)
    (次日黎明,連兒起身囑咐他娘,同壽姐領著央來的一起人,再行四處打掃一番
    ()
壽 姐:我要迎接諸位老爺去。
    (說著,急總的去了。)
    (少刻,潘家鄉下的親眷,與潘老兒夫婦、兒媳陸續俱至。)
    (連兒的娘接入,眾人行過了禮。)
    (潘婆問及女婿,壽姐)
壽 姐:今日府裡少老爺們要來呢,你女婿清早就迎接去了。
    (眾親眷聽了,又懼又喜,懼的是府裡人來無處躲避,見了面怎樣好;喜的見見
    (這班人,也長點見識。)
    (眾人不言不語,心內都懷了個鬼胎。)
    (不多一會,見連兒跑的滿頭大汗進來,對他娘道)
連 兒:老爺們來了,快領著媳婦伺候迎接行禮。
    (眾親眷一嚇,都躲入房內去了,又亂擠亂推的爭著在門縫裡朝外望,帶來的小
    (孩子又擠的哭了起來。)
    (眾人分外手忙腳亂,一面哄騙孩子們不哭,一面還要探頭探腦的張望。)
    (早見伯青等人,由外面搖搖擺擺的同走進來。)
    (今日各人皆是便服,腳下卻穿著靴子,一個個貂冠狐裘十分華麗。)
    (有的穿鵝黃袍子,絳色短褂;有穿緋青袍子,朝緞短褂;有穿淺藍袍子,薑黃
    (短褂,盡是各樣顏色配搭,深淺不同。)
    (人材又俊美,衣服又鮮明,把眾親眷的眼睛都繞花了,癡呆呆的立定不動。)
    (內中有幾個老年的,口中低低念道)
低 低:阿彌陀佛,這才是前世修來的,也不知敲破了成千累萬的木魚呢!
    (連兒斜著身子,迎請眾人至客座內坐下,連兒的娘忙上來請安道)
連 兒:蒙諸位老爺賞臉降臨,真乃邀榮格外。
伯 青:(伯青笑道)我們倒打擾你家了。
連 兒:(他娘連說)不敢。
    (回身取了氈條鋪下,命壽姐叩頭。)
    (壽姐早在房內打扮齊整,出來故意裝著斯文,慢慢的走上氈條,扭扭捏捏下拜
    (。)
    (伯青等皆微微抬身,若作答禮。)
    (眾人看壽姐,團團的臉,皮色倒還白皙,就是脂粉涂得多些。)
    (額上紮著一條元色嵌花綢帽,烏油油的一頭濃發,鬢邊插了十數支五色絨花。
    ()
    (上身穿件綠布羊皮襖子,加了件青布單褂,寬鑲大滾,腰繫元色布裙,迎面拖
    (了條紅綠絲縧。)
    (腳下穿著藍布鞋子,繡的滿幫花連那火紅業靶上,都繡的花朵,雖然一雙人腳
    (,倒生得圓俏。)
對眾人:(眾人暗道)怪不得連兒誇贊他妻子好,鄉下人行這個樣子,也算出色的了。
    (伯青向眾人丟個眼色,在身畔取出兩錠銀子,約行二十多兩,用紅紙包裹,遞
    (與連兒道)
伯 青:多謝你妻子叩見,我們給他買花戴罷!
    (眾人也各賞給了若干,或十數兩、七八兩不等,約共有百兩有餘。)
    (連兒忙叩頭謝賞,轉身交與壽姐,又叫壽姐也叩謝了,方退了進來。)
    (壽姐回至房內,把銀子攤擺在桌上,眾親眷齊圍攏來觀望。)
壽 姐:(潘老兒夫婦笑的口都合不攏來道)真是一班大老官的出手,見面禮就賞了百十
    多銀子。
伯 青:(對壽姐道)要算鉑;的小造化,碰見諸位財星老爺了。
    (壽姐亦歡喜非常,取過一塊布,將大小銀包爿:在一處,裹好收入箱內,做私
    (房了。)
    (外面連兒調開桌椅,擺齊酒席,請眾人入座。)
    (伯青因在他家人處,推從龍首座,王蘭、漢槎對面二席,三席上橫頭梅仙,自
    (己坐了主位。)
    (連兒又邀了各府家丁,至對進房內吃酒,合席斟了杯酒,復到上面來伺候。)
    (連兒的娘領著壽姐在廚房照料燙酒上菜,裡面眾親眷都擁擠在窗櫺眼裡偷瞧,
    (評論這一個人材好,那一個品貌好,甚至意見不合,爭論起來。)
    (壽姐忙了一會,回到裡面輕輕扯他娘的衣袖道)
壽 姐:媽媽你看,臉向外坐的那個人姓金。你女婿說他本是個唱戲的小旦,府裡少老爺
    前年進京會試,聞得他是個好人家出身,替他贖了身,又帶他回來,終日平吃平
    坐。如今又代他捐納頂效,這姓金的也算碰著好機會。說破了留神看他,果然與
    眾位老爺們不同,笑起來頭就有點扭,說話又多把眼角去望人,真有三分女子家
    的形態。
    (眾親眷聽了,人人都去望著梅仙。)
    (又嫌那窗櫺眼裡看不明白,慢慢的擠了出來,都站在窗子口觀望。)
    (由梅仙頭上望到腳,又由腳底望到頭。)
    (望一會,又兩個三個唧唧噥噥的,指手划腳談論。)
    (梅仙初時並不介意,後來見他們都望出神了,又隱約聽得說什麼戲子小旦。)
    (梅仙不由得滿臉緋紅,不好意思起來,借著看別處,轉過身子去了。)
    (王蘭一眼看見,早巳明白,大笑)
哈哈大:小臞,你不要做了衛玠,被人家看殺了。那時我們豈不少了一個知心朋友。
    (席上眾人聽說,一齊掉過臉來,哈哈大笑,把個梅仙分外笑得難過,坐又不是
    (立又不是,只得托言酒醉,催著眾人吃飯)
只 得:好回去罷!
向眾人:我們不可久坐,他家親眷還要坐席呢!
    (眾人齊聲稱是,都停杯喚飯。)
    (少頃席終,吃了一錘茶,各起身回府。)
    (連兒的娘同壽姐,直送至門外方回,對潘老兒夫婦道)
連 兒:有累親家親母,及諸位新親捱餓了。
    (忙收拾了客座內的殘席,重新擺上幾桌酒飯,請眾親眷入席。)
    (連兒送過伯青等人回府,也來家了,叫他娘陪坐。)
    (自己脫去大衣,到廚房內與壽姐料理,讓央來的人好去吃飯。)
    (大眾雄談豪飲,直吃到日色偏西方止。)
    
    
110**時間: 地點:
    (此時雖是十月底,節令正屆小陽春日,天氣甚暖。)
    (壽姐忙得渾身是汗,到房內將上蓋皮衣脫去,坐在小杌子上少歇,那額上汗滾
    (滾的下來。)
    (連兒忙了一日,身子亦乏,見外面各事清楚,也回到房內,躺在牀上喘氣。)
    (見壽姐不住的用手巾拭汗,臉上的粉早間又太搽多了,流得一條一條的粉痕,
    (額角上又有許多黑漬。)
    (連兒只認做壽姐在廚房裡沾的灶灰,又可憐他今日勞碌狠了)
連 兒:這個人太古直,既如此熱法,何妨將包頭除去涼涼,難道自己丈夫面前,還拘禮
    麼?
起 身:我代你把包頭除掉了罷,免得被汗弄污了。你頭上灶灰不少呢,除下來也好用水
    洗臉去。
壽 姐:(壽姐忙道)我不能除包頭,自幼有個頭風病,受了風登時即要發作。六月天,
    我還紮紗包頭過夏呢。
    (連兒只道他說謊,不向分說,走過來將他包頭摘下,不料一頭的頭髮,都隨著
    (包頭摘了下來。)
    (連兒這一嚇,非同小可。)
    (壽姐未曾防備他來硬除包頭,搶奪不及,已被他摘了過去。)
    (急得雙腳亂跳,兩隻手遮住頭皮,眼淚都急了下來)
壽 姐:你坑死我了,誰與你這樣惡鬧。
    (連兒定神把他頭上仔細一望,直氣得三屍出舍,七竅生煙,把包頭使勁的一摜
    (,重新又躺到牀上去,冷笑道)
連 兒:我做夢呢,今日揀明日揀,揀出個破傷風來了。天下禿子也多,沒有見過你連一
    根戾毛都沒得,真正禿成精了。笑話,笑話!
    (原來壽姐自小害了一頭瘌瘡,害到十三歲才好,頭皮都害老了,半根頭髮都長
    (不出。)
    (一年四季,皆用假髮紮在包頭上。)
    (到了冬令,是他極喜歡的時候,理應要紮包頭,沒人看得出來是瘌子。)
    (交了夏令,有人問他紮包頭的緣故,他即托言頭風。)
    (本來可以不嫁,無奈自小許了賀家,所以揀在冬季出嫁。)
    (過個三月五月,就是婆家識破了他是個禿子,木已成舟,也只好罷了。)
    (如托言頭風,一輩子瞞了過去更妙。)
    (不意才到三朝,就被連兒識破,娘家親眷又都在這裡,如何不急?兼之壽姐一
    (生,最惡人叫他禿子瘌子。)
    (雖小孩子叫和尚禿頭,與人說蠟燭,他都要生氣,連他父母都忌諱這個字,說
    (酸甜苦辣的辣味,叫做狠味,以避這個辣字與瘌字同音。)
    (今日無辜的被連兒禿長禿短,羞了一起,好似火上澆油,惱羞成怒,也顧不得
    (是新媳婦了。)
    (一聲冷笑,氣生生的道)
連 兒:好笑,我禿在我的頭上,於你何干?況且我自幼即禿了,也是天生成的。你若不
    喜禿子,好在我爹媽哥嫂都在你家,把我休去了罷,好讓你娶個有頭髮的來家,
    稱心足意。
    (連兒正在好氣,又聽他說出不講理的話,氣上加氣,立起來把桌子一拍)
立 起:放你娘的清秋屁,不曉得你媽當日怎樣生出你這個蠻禿子來?三朝的媳婦,開口
    就說休掉了。你若過了三年五載,你還要打婆攆丈夫呢!難道頭髮禿了,理也不
    講麼?
    (壽姐聽連兒破口罵他,索性胡鬧起來,也罵道)
壽 姐:你不曉得我媽養出我個禿子來,我也不曉得你媽怎樣養出你個有頭髮的來?你既
    開口罵我,人人皆是爹媽養的,那個從樹權裡掉下來的,而且你的媽現在坐在外
    面,我也會罵。你說我不講理,你罵人父母倒誹理!
    (連兒見他反唇相向,臉都氣青了,脫去上蓋長衣,要來打壽姐。)
    (壽姐也站起身來,要與連兒拚命。)
    (堂前連兒的娘正陪著眾人閒談,忽聞房內兒媳高聲吵鬧,大為詫異,忙跑進房
    (來。)
    (潘家夫婦與眾親眷也跟了進來。)
    (連兒的娘走入房內,見兒子與一個不像尼姑,又不像在家,僧不僧俗不俗的人
    (,在那裡對跳對罵,很嚇了一跳。)
    (大凡禿子十個即有九個黃懨懨的頭皮,試想雪白的個臉,焦黃的個頭皮,一根
    (頭髮全無,身上又穿著女衣裙,比怪物還難看一倍。)
    (他娘做夢也想不到,是他的媳婦。)
    (仔細定睛望了一會,方才認清楚了,急問連兒道)
了 一:你這殺頭的,多分是瘋了,娶個老婆來家三天還沒有過完,就鬥起口來,被旁人
    聽得要笑殺我家呢!究竟因為何事?壽姐原何又變出這個形相來?
連 兒:(連兒望著他娘頓腳道)真正我的親娘,他若不變出這個形相,也不致淘氣。
    (遂將始末根由,細說一遍。)
    (他娘聽罷,不由得心內抖抖的氣上來,冷笑了聲,發話)
發 話:我當什麼天大的事兩口兒要拚命。原來為的這件事,也是你命裡所招,該數娶個
    禿老婆,只好怨命罷了。就是淘了氣,他也不會長出頭髮來。但是壽姐兒既有這
    個短處,亦該讓丈夫一句,方是道理。天下做丈夫的,沒有個不歡喜討個標緻老
    婆,難不成還歡喜禿子麼?怎樣開口即說把我休掉了罷,也不像句說話。三朝媳
    婦即如此潑悍,若年深月久,還要做我家祖宗呢!那時,連氣兒更不敢呵一口了
    。難得親家親母、小親家夫妻相巧在此,又有諸位賢親同來,倒要說個明白,不
    然還認做賀家的兒子坐家欺人,這不是笑話麼!
    (潘老兒夫婦與眾親眷在連兒的娘後一腳進房,抬頭見壽姐光著禿頭在那裡亂喊
    (亂罵,暗恨道)
連 兒:這個丫頭真不是人,與丈夫淘氣也不應把包頭除去了,現出本來的怪相,難道氣
    癡了,連生平最忌諱的事,都不顧了。
    (兩家的親眷都看呆了。)
    (有的曉得壽姐是個禿子,暗地搖頭道)
有 的:壽姐兒來不得與丈夫淘氣不妨,不該把自己暗病掀露出來。才過門三天的媳婦,
    即將小名子說出,怪不得他丈夫生氣。此時又引出他婆的夾七夾八的話,看起來
    都是壽姐白取其辱。將來怎樣在賀家做人?
    (還有不曉得壽姐是個禿子,反嚇了一跳)
壽 姐:我們看見他十七八年,卻不知道他是個禿子,他要算會瞞藏的了。為何到了婆家
    ,才三兩天就現出本相來,難道嫁了人就不怕丑了麼?
    (潘老兒夫婦聽了連兒的話,方才明白。)
    (又聽得他娘說些不生不熟的話,句句都怪他女兒不好。)
了 一:(潘婆也多起心來)親家母太太,你倒不要偏著腸子說話。雖然是你兒子命裡所
    招,可曉得我女兒也是天生這個破相,無可奈何。況且是自幼定的親,他小時原
    不禿的,就是個禿子胡混你家,譬如一件壞東西,你既瞎眼收了下來,也只好自
    認晦氣。親家母,不是我說你,若大年紀說出話來都不公道,全庇護著你的兒子
    。人家女兒不過少兒根頭髮,亦是十月懷胎,三年乳哺養成的。眾親眷皆在這裡
    ,評一評誰是誰非?親家母還說不欺人,分明欺足我潘家了。
連 兒:(連兒的娘臉往下一沉)親家母太太,你說我不公道,偏護兒子。我倒要請問你
    ,女兒到人家做媳婦,一要孝敬公婆,二要順從丈夫,才是正理。就是丈夫嫌你
    是禿子,說幾句亦該逆來順受,怎麼開口即說,休掉了我罷。被旁人聽得,也不
    雅相。不說我賀家不會教訓媳婦,只怕要說你潘家不能管教女兒呢!親家親母與
    諸位賢親在此,不是我賀老媽說句放肆的話,你親家母今日在這裡,懼你手段狠
    嘴口利,護著你家姑娘派我家母子個不是;你只能在我家一時半刻,不能在我家
    一年半載。俗說嫁出門的女潑出門的水,在我賀家做媳婦,即要遵賀家的規矩,
    若要與丈夫對吵對罵,我家幾代不得這樣媳婦。而且婆管媳婦,家家有的,就是
    冤屈了他,告到官也不派問婆的罪名。若是妻子想挾制丈夫,才不能呢!
    (一番話,把個潘婆婆氣得話都說不出來,加以兩家親眷亦扳駁起來,賀家親眷
    (幫著賀家說娘家,潘家親眷幫著潘家說婆家。)
    (潘老兒的兒媳也護著妹子,與連兒母子爭論,各執一理;紛爭不已。)
    (內中有幾個老年親眷,上前止住眾人)
忙上前:你們真是笑話了,既然從中解勸,你們倒爭較起來,不是來熄火,反是添油了。
    俗云:割不斷的親,打不斷的鄰。你們生了氣也沒用。
忙上前:(先將連兒的娘勸出房去,又說連兒道)你若省一句,也不致帶累兩個老人家淘
    氣,你出去走走罷。恐祝府裡有事,要來尋你。
連 兒:(連兒穿了衣帽道)我也不得力氣與這蠻婦講論,我是立定主見不要他了,聽憑
    他潘家告我無故休妻去。
    (說著,忿忿的出門去了。)
連 兒:(潘婆聽了,氣上加氣,罵道)連這小野種都欺起我來了,你是我的女婿,算個
    半子,你若不遜,我即打了你也沒處叫屈。
連 兒:(連兒的娘在堂前高聲道)親母,你不要破口罵女婿是野種,你女兒亦不是家種
    了。你也知道女婿是半子,可以打得;可知媳婦亦如個半女,若不循規矩,更可
    打得了。
    (幾個老年親眷,又極力勸住兩邊。)
    (房內壽姐一頭滾到潘婆懷內,哭著說著道)
壽 姐:媽媽,你可聽得他家的話,你就有十個女兒嫁在這裡,要弄死九個呢。媽媽,我
    跟你回去罷,我情願在家裡吃一碗剩茶剩飯。你媽媽只當女兒是個殘疾,嫁不出
    去,也要養老的。他賀家縱然是天宮月府,我也不希罕。
    (眾親眷忙上前扶過壽姐,替他紮好包頭,勸道)
忙上前:姑娘你又來鬧了,你媽媽才息了氣,何苦又引他作怄。姑娘,不是我們說,嫁到
    人家做媳婦,原是難的。那有在家做女兒受用,也只要凡事勤謹合理,公婆亦不
    能格外搜求。多年的好媳婦,比女兒還強呢!若說由得自己要來即來,孌去即去
    ,人家嫁女兒倒不致哭著送上轎了。嫁至婆家,好似另投一個胎呢。姑娘,我勸
    你各事耐煩些,賀老太太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只要你做媳婦的不錯,他也無甚話
    說。即如今日這件事,蛻開來就罷了,難道他家當真嫌你是禿子,既娶了來家,
    也只好算歇,自家婆媳還記恨麼?
    (廠又取水代壽姐淨面勻粉點脂。)
    (眾親眷見兩家既鬥過了口,料想沒有晚飯款待,又見天色不早,來勸潘老兒夫
    (婦同行,還要趕出城呢。)
    (眾人與連兒的娘作辭,他娘道)
向眾人:今日倒簡慢了諸位賢親,想不到新親淘氣,真惹諸位笑話。又承情勸解,容改日
    登門再奉請謝罪罷。
    (潘婆也立起身來,對壽姐高聲說道)
立 起:兒子,做媽媽的去了,只怪當日爹媽瞎眼,把你許了這不懂理的人家。你也只好
    怨命,凡事忍耐些,若真正不得過去,那時自有爹媽作主。我家好在是個活新鮮
    的女兒交代賀家的,還怕他生吞了下去。
向眾人:(潘老兒道)你又。囉嗦引氣淘了,走罷,走罷。既然眾賢親說開,有理改一天
    再敘。
    (眾親眷齊聲稱是,簇擁著潘婆出門去了。)
    (連兒的娘正滿臉堆歡相送眾人,忽聽潘婆發作,他頓時變了臉,也高聲道)
連 兒:不要活見鬼,這些大話來嚇誰呢?你家活新鮮女兒交代我又怎樣?我既有本領生
    吞了他下去,我賀家就不怕人。難道城裡的人,還被鄉下人欺了去。非是我誇口
    ,大官大府也比你見識得多,你不要錯認了定盤星。
    (壽姐見爹媽已去,坐在房內。)
    (聽得他婆發話,曉得得罪了婆沒有好討,又想)
又 想:他才說我媽媽,你不能終日跟著你女兒,這句話真個不錯;縱然我受了委曲,媽
    媽來代我出氣,他又不能常跟著我。況且我家又住在鄉下,連送信的人,一時都
    找不出。現在丈夫又與我反目,他家通共三個人,我倒得罪了兩個。我是要在他
    家過一世日子的。
    (想了想,只得揩乾了眼淚,忍著氣裝成笑臉,取了盞茶送到他婆面前道)
想了想:娘吃茶。
    (連兒的娘只當沒有看見,也不睬他。)
    (壽姐又裝了袋煙,點了火道)
壽 姐:娘吃煙。
    (連兒的娘抬頭見他包頭紮好了,不說破是個禿子,倒還有富厚之相;又見他低
    (聲下氣,問茶問煙,想他已知我利害,從此可不敢再撒潑了。)
    (而且是自家的媳婦,要長久相處的,何能各存意見。)
    (用手接過煙袋,吸著了火)
連 兒:天已晚了,你可去預備夜飯吃罷。你忙了人半日,也該餓了。
    (壽姐見婆息了氣,和顏悅色的向他講話,忙答應了聲,取條圍裙紮在腰內,到
    (廚房先煮熟了飯,又把請客的剩菜暖了兩樣,盛了一碗飯,先送與婆吃,自己
    (坐在對面,陪著吃畢,收過了碗箸,舀水與婆淨洗手腳。)
連 兒:(連兒的娘道)你的丈夫今晚多分在府裡歇了,你去關好門戶,我要睡了,整整
    忙了一天,腰骨都覺得疼痛,好上牀躺躺去。你也去睡罷。
    (壽姐取了燈,照著婆進房,服侍睡下,自己才回房去。)
    
    

返回 開放文學

訪問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