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 至 第八〇
71**時間: 地點:
(話說王氏與二娘帶著慧珠姊妹巾南京到了揚州,在紅文巷內尋了一所房屋。)
(外面大大五間,內裡一順三間,上有小樓,慧珠與洛珠同住,旁有一座小花園
(,當中一個六角草亭。)
(房屋雖不甚多,卻十分幽雅。)
(過了幾天,又暗暗去見小儒,說伯青托他照應的話;小儒即叫雙福至他家走了
(一次,又將本處地坊喚了米,說王氏與雙福是親眷。)
(白小儒接印,把雙福派了門政,而且自幼跟隨小儒,以子姪一般看視,所以內
(外人沒有一個不趨奉雙福。)
(今日雙福說聶家與仙親眷,地坊怎敢怠慢,當即吩咐了小平更夫人等,日夜在
(聶家門首照察,試問那一個還敢來欺他家?)
(王氏自從迭遭兩次官事,膽都寒了,立誓不做這買賣。)
(好在腰纏已滿,可以自給,將來兩個女兒適人,還要得大大一宗身價,後半世
(可保無憂,何苦再尋煩惱,又要受氣。)
(終日與二娘在東鄰西舍抹牌鬥趣的玩耍,倒也快樂。)
(慧珠、洛珠仍以唱和白娛,每常放心不下伯肖等人與小鳳一班姊妹,遇著花朝
(月夕,想起南京聚在一處的光景,惟打背地傷感,互相勸慰而已。)
(附近人家,日久也看出仙家的蹊逕,囚沒有外人走動,又見他與縣裡人常相往
(來,只好嚌中評論、方夫人又時常接仙姊妹們到署裡去,甚至留住盤桓幾日,
(才放他們回來。)
72**時間: 地點:
(這日,伯青等已抵揚州,船在碼頭泊定。)
從 龍:我們此刻同往縣裡去會見小儒,即知畹秀的住落。最妙不必衣冠,步行前去,何
況我輩皆係至交,小儒平日也喜通脫,可以彼此省卻多少繁文。會見了他們,再
議我們的住處。
(伯青、王蘭齊聲稱善,三人登岸,只帶了連兒一人,緩緩在街市閒步,見往來
(行人甚為熱鬧。)
(不多一會,已至縣署,照牆邊有一群人團團圍住,三人挨進圈內,原來是一道
(告示。)
(上面寫著:
( 特授江南揚州府江都縣正堂紀錄十次隨帶加十級陳為出示曉諭事:照得本
(縣由科第出身,恭膺是職。)
(自蒞任以來,事無巨細無不躬親,出入綦嚴,冰清玉潔。)
(近聞揚郡地方,習尚繁華,民多刁詐,以健訟為居奇,包詞為能事,甚至合蠹
(吏奸差聯成一手。)
(鼠牙雀角,事機每鼓於纖微;虎視狼貪,鄉愚咸受其茶毒。)
(此皆言之殊堪痛恨者也。)
(當知本縣目見耳聞燭奸於隱,法隨言出嫉惡如仇。)
(遇善而賞不從輕,懲惡而罰尤加重。)
(自示之後,爾等士農工賈,各習其生。)
(野無爭鬥,民多樸厚之風;俗尚敦仁,世有雍熙之象。)
(此則本縣之所厚望,爾等之所深幸也。)
(其各凜遵,毋違特示。)
王 蘭:(王蘭笑道)世俗澆漓,民多好訟,江南一惜此風尤熾。小儒雖然認真辦理,切
實示諭,竊恐人多視為具文,未能奉。
伯 青:現在為民上的,只好各盡其道罷了。能如小儒這樣做法,尚算是好官。還有一等
不顧品行的,一味貪婪逢迎,更不足道。
(三人方欲進署,忽聽裡面傳鼓升堂,吆喝伺候。)
(伯青忙止住連兒緩行通報,隨著一起閒人走入堂口,在人背後偷看。)
(見兩旁吏役齊集,暖閣門開,小儒公服而出,入了公座。)
(早有差役帶上一千人證,是兩男一女。)
(那男子:一個四十餘歲,生得獐頭鼠日;一個二十餘歲,頗為儒雅。)
(那女子不過十八九歲,雖是鄉村裝束,卻生徘有幾分姿色,跪在案前俯首無言
(,臉上帶著一團憂憤形容。)
(聽堂上喚原告刁成。)
(那四十餘歲男子,爬上幾步,叩首)
叩 首:小的刁成,見太爺請安。
小 儒:(小儒將他通身上下看了幾眼道)刁成,你告文生秦守禮,勾騙你妻子戎氏脫逃
,先被你看破情形,防範嚴謹,杜絕守禮往來。一日,你妻子托言母親有病回家
省視,你卻故意不與同行,遠遠的察看動靜。果然守禮在半途等候,將你妻子帶
回他家,你當即糾合親鄰多人,至秦家把戎氏帶回。到本縣衙門控告,請本縣重
究秦守禮勾騙的罪名。你的妻子可是元配不是,你與守禮可向有瓜葛沒有?你細
細的訴說一遍,卻不許半字撒謊。
刁 成:(刁成又叩了一個頭道)太爺是青天,小的若有半句虛言欺了太爺,就是欺天了
。小的祖居鄉間,距城五里多路。小的祖父置得幾畝田地,只生了小的父親一人
。因為家內可以過活,子弟即思讀書,延請名師教小的父親。到了二十歲上,進
了一名學。小的父親又生了小的一人,自幼聘定城中貢生戎大森的女兒為妻。不
幸父親早死,過了一年小的母親又病故了。小的因生性愚蠢,不能讀書,仍以耕
種為生。除了服制央媒去說,娶了戎氏回來,與小的倒還相得的。這秦守禮住在
前村,他從小的父親看過文章,所以兩家皆係通好。又因他是個讀書明理的人,
凡到小的家裡來,妻子戎氏並不迴避。誰知守禮存了禽獸之心,見小的妻子很有
幾分姿色,打聽小的進城有事,他即來閒話。逐日花言巧語,哄騙戎氏隨他逃走
。小的妻子是個年輕女流,沒有見識,被他說活動了。今年春間,彼此已先有姦
情,後來為小的看破一二。這些鄰舍,亦恐將來鬧出事件連累他們,在小的面前
暗暗的說了幾次。小的因未見確證,不能造次,只好加意防範。苦于家內無人,
又少叔伯手足,有了事情都要出去。守禮抽閒趁空仍來走動,小的曉得了,將戎
氏打罵是有的,又禁絕守禮往來。前數日,戎氏忽言他母親有病,要入城看視,
又說:『母家早間打發人來接我,因為你不在家,來人不能久等,回城去了。我
想這條路是走熟的,又沒有多遠,一個人來去也無礙。』小的明知其中必有變故
,假意允諾,卻遠遠的跟著他。走了不足二里,見守禮站在田邊,小的妻子迎上
去與他講話,復繞取小路回頭到了守禮家裡。小的看得清楚,那裡忍耐得住,即
回家約了本村親鄰等人,趕至秦守禮家。小的妻子正坐在堂前,見了眾人躲避不
及,守禮情知不妙,開了後門逃去。小的當將戎氏帶回,因未遂他心願,近日與
小的吵鬧,尋死覓活日夜不安。想起來皆是守禮的禍根,況且讀書士子,奸拐人
家妻女,更該加一等問罪。要求青天做主,代小的雪恥。
(小儒笑了聲,叫他跪在一旁,喚秦守禮上來道)
小 儒:秦守禮,你既是個秀才,怎樣做出這般非禮的事來。你名雖守禮,實不守禮。刁
成告你勾騙他妻子戎氏脫逃,又在你家獲住,並有他同去親鄰眾所共見。你該派
個什麼罪?好好的直供上來,本縣尚可加恩從輕開豁。你自家做的事,要明白呀
!
(那秦守禮兩眼含淚,叩首)
叩 首:父台明見,生員既能讀幾句書,忝入黌序,難道禮法二字不知道的麼!這刁成在
鄉間,素稱無賴,人送他個混名叫做刁惡,其人可想而知。他父親刁中賢是名飽
學秀才,一鄉推重。生員自幼即從他讀書,連這守禮的名字,都是他父親取的。
見生員各事拘謹,恐中道改變,命生員顧名思義,常守於禮法之中。後來刁中賢
夫婦相繼而歿,生員與他家相隔不遠,常到他家走走,怕人說先生死了,連世誼
都不看顧。若說他妻子戎氏,生員尤堪痛恨。戎氏本與生員係遠房姑表,戎大森
在日有心將女兒許與生員為妻,訪得刁成與生員世交,托他為媒。刁成打聽得美
貌,生了異心,明為生員作伐,暗謀作自己妻室。說生員家內無多房屋,又無親
丁,他願撥出一進房子與生員迎娶,所有各事都是他一力承辦,戎大森信以為實
。到了迎娶這一日,刁成將生員約去相陪媒賓。戎家的人到了刁家,又看見生員
在那裡張羅,分外不疑。及至次日,生米已成熟飯。刁成又把戎家的帖子,全行
改致刁家名目。戎大森是個有體面的人,而且女兒業已失身刁成,鬧出來徒然羞
愧,他女兒何能再嫁生員,只得就錯認錯的做,心內卻氣他不過。又見刁成是個
無賴之徒,逐日氣悶,一病而亡。戎氏曉得他假冒生員,又因父親被他氣死,每
每與他吵鬧,要尋短見。生員日久也盡悉具細,連足跡都不到他家。一日,戎氏
由城內回來,走生員村前經過,見生員立在樹下。戌氏亦囚氣憤已極,平時本與
生員親戚往來見過面的,不顧嫌疑,到了生員面前哭訴此事,倩生員代他設法伸
冤,他情願削髮。生員慮有猜嫌,勸他回去,再作計較。那料刁成聞信,率領多
人而至,不問皂白,揪住生員毒打,說生員拐騙他妻子脫逃,幸為同來的人勸住
,他即控到父台案下。生員明知其意,因這件事恐生員日久知道,與他理論,借
端栽害以滅生員之口。生員如有半句飾詞,情甘加倍領責。
(小儒點了點頭,亦叫他跪在一旁,叫了戎氏上米。)
(戎氏一句話都沒得,惟有伏地放聲大哭,兩旁看的人皆歎息不已。)
(小儒看透眾人情形,復喚刁成上堂道)
小 儒:據你所說,秦守禮勾騙你妻子是實;據秦守禮所說,戎人森本將女兒許配守禮,
托你為媒,你貪戎氏色美,冒守禮的名娶了家來,又恐守禮知情與你理論,你借
這件事預先下手。然而兩造爭訟,各說其是,本縣也不必細究。但是你所說前後
情節,即作你半字無虛,為何其中有一二處大相舛謬,令人難解。你說你妻子是
白幼聘定的,又說你父親早故。囚何戎氏小你一半年紀?你在幼年,他還未生,
縱然出世,想你父親在日,也不能代二-卜餘歲的兒子,聘一個三四齡的媳婦。
你家可行,戎家也不願意。再者,既見你妻子走入守禮家內,又帶著親鄰等人前
往拿獲,這種大事何以不協同地方前往?你竟敢私行率眾搶人。況且既已獲得,
何以不報知你妻子母家,再來控告?以上數事,你未免脫略太甚,情節可疑,你
且明白說與本縣聽。
(問到此處,小儒放下怒容,鼻孔內「哼」了一聲,兩邊差役齊聲威武。)
(刁成在堂上聽得秦守禮訴出他的骨病,已暗自著急,早沒了主見。)
(又被小儒把幾處落空的話追問,正搔著他的癢處,不由得臉上變色,口內支吾
(,連連叩首道)
小 儒:小的是鄉間愚民,見妻子到了守禮家內,一時氣忿,邀約親鄰前去拿獲,那裡想
得到鳴知地方同行;一經獲住,即赴太爺衙門訴冤,不及到戎家送信,皆是小的
該打之處。若說戎氏與小的年貌懸殊,小的父親因愛戎大森是個舊家,將來小的
可倚為靠背,所以不問他女兒年紀相仿不相仿,好在女小於男,往往有之。難得
戎家也願意結親,聘定了一載有餘,小的父親方才病故。至於守禮說是他的妻子
,被小的謀占。小的雖然至愚,也不敢作此枉法之事。而且秦姓作數肯行,戎姓
也不肯饒過小的,難道就這樣罷了麼?盡是守禮一片捏詞,冤栽小的,求太爺詳
察。
小 儒:(小儒冷笑道)你之為人,不必守禮細說,本縣初見你的相貌,即知你居心不正
,斷非良善之輩。你說自幼聘定戎氏,係用何物作聘,你可知道?
刁 成:小的父親用祖傳碧玉環為聘,現在戎氏身邊收著。
小 儒:(小儒將戎氏喚上道)刁家以碧玉環為聘,你可曉得有無此物?
刁 成:(戎氏含淚道)小婦人在母家時,聞得秦家下聘是一枚碧玉環。據聞此環有雌雄
兩枚,雕就龍鳳,雄環是龍,雌環是螭鳳,亦有雌雄之別。小婦人身畔是只雌環
,雄環尚在秦家,所以小婦人將此物卅在身旁,朝夕不離,意在得空持問守禮。
刁 成:(說著,取出玉環呈與案上道)請太爺問秦刁兩人,誰有雄的在身,小婦人即是
淮家所聘。
(小儒點首,又將秦刁兩人喚過。)
(守禮跪在一旁時,早巳聽得明白,不待詢問把玉環取出,雙手送至案亡。)
(說出奇怪兩枚工環毫無分別,細看果是一龍一螭鳳,有雌雄。)
小 儒:(小儒哈哈人笑道)刁成,你該知罪了。兩枚玉環,顯見確證,你尚有何說?即
不然,再將戎氏母親傳來,一訊立明是否。但是這宗事件,本縣也無暇深究。戎
家亦是個讀書門第,何苦又將那女流牽引到案。在本縣的意見,你妻子既與守禮
有奸,又為守禮騙至家內,想你這妻子也不能要的了。何況你與戎氏年貌相殊,
本非良匹。本縣當面判與守禮為妻,叫守禮撥田五畝交割與你,以為迎娶之費。
一則,他們既彼此有心,就是你將戎氏帶回,他心已向著守禮,難免異日不生別
的支節,二則,你也可脫去那謀占的聲名,豈不兩全其美。至於你在鄉間混名刁
惡,足見平素欺凌鄉黨彰明較著,本縣理應訊實究治。姑念你妻子已屈秦姓,又
沒有對頭來指實你的惡跡,若據守禮之言,你必說他栽害冤枉了你。若日後有人
告到本縣衙門,那卻要從重提辦,定不稍貸。你從此須要小心些兒!
(兩旁看的人同聲喝采,咸誇處置得宜。)
(小儒一席話,說得刁成頓口無言,仍要叩求。)
(小儒吩咐差役,攆了他出去。)
(又喚上秦守禮聊為申飭數句,叫他立結,限三日內撥田五畝,交與刁成。)
(又命當堂領了戎氏回去,「即移到城中戎氏家裡,奮志攻苦,以求上進,不必
(在鄉間居住,恐刁成不服,暗中算計你夫婦」。)
(守禮與戎氏雙雙在堂上磕了無數的頭,小儒叫他們退下,具張領戎氏的切結上
(來。)
(又問了幾宗別的案件,才退堂入內。)
從 龍:這起案卷,倒很有情趣。姓秦的與這婦人是宿願頓酬,未免苦了刁成,忙了一場
妻子仍屬他人,所幸還得了五畝田,可以自慰。小儒訊斷合宜,這宗事惟有以談
笑處之最妙。
王 蘭:我倒很佩服,小儒是個拘謹人作事,如今有了權變,想必做了官,連性情都可改
的。
(三人鼓掌大笑。)
(伯青叫連兒持帖通報,連兒到了號房。)
(少停,裡面叫請,三人步進內署。)
(早見小儒笑吟吟降階而迓,彼此說明了均是便服,見了面不過長揖而已。)
小 儒:你們好呀!今日才至,我倒盼你們好久了。
王 蘭:如今小儒非比往日,撫字催科,為民父母;不同我輩閒曹,任情放蕩,是以不敢
輕造尊衙,誠有為也。
小 儒:(小儒笑道)伯青、在田你們聽者香這張油嘴,到那一年方改。不說至交朋友,
許久不見,要敘敘別後景況。他一見面即百樣挖苦人,可該不該?若說你是閒曹
,正是玉堂金馬,班列瀛池;我輩不過一行作吏,五斗折腰,真如仰首雲天,望
塵莫及。
伯 青:(伯青笑道)二位不必鬥口,皆是旗鼓相當針鋒匹敵,兩無優劣各具所長。我肴
小儒的學問權變,而今大有作為。即如適才堂上訊問刁成一案,處置極合人心。
我輩若為牧令,遇此案件,斷不會發落得這般爽快。
小 儒:此案伯青何以詳悉?
從 龍:審問刁成時,我們立在堂下觀望,直待到發落清楚,才進來的。
小 儒:怪不得者香見面即挖苦我,原來看著我審問刁成一案;倒要請教,此案如此理結
,不知可能折服眾心?我輩既係至交,何妨直說。
伯 青:並非戲言,此案非如此了結不可。
(小儒問南京風景近日若何,與小風等人可好?)
73**時間: 地點:
又說到:慧珠姊妹現住在紅文巷裡,內子時常接他們到衙門中來盤桓,昨日還在我這裡。
早知你們來了,該留他等過了夜去。
從 龍:今日是不及了,我們准於明早去訪畹秀。
又回頭:(回頭對王蘭道)不如把行李發到衙門裡來住,一來可與小儒談談,二來較外面
客寓清靜多呢。
小 儒:(小儒接口道)理應搬到衙門裡來,豈有反住客寓之理。
(隨即傳話,叫人去發行李;一面打掃內書廳,讓眾人居住。)
(又擺了酒席洗塵,著人去請甘老師爺過來同飲。)
(這甘師爺名誓字又盤,揚州府學生員,今年七十三歲,是一位老名宿。)
(小儒到了任,即備帖親去拜他,延入衙門課讀兩子,並一切筆墨等件,賓主甚
(為契洽。)
(少頃,甘誓已至,與眾人行禮。)
(見他龐眉皓首,道貌岸然,音若洪鐘,目如朗曜,皆肅然起敬。)
(甘誓知道他們是一班新貴,又是有名的才子,亦謙偽自抑。)
(眾人入座,席間無非講究些古今考據。)
(甘誓口若懸河,滔滔雄辯,從龍等人格外佩服。)
小 儒:你們可曉得本月下旬程制台五十壽辰,我巳請又盤先生作篇壽序。你們來得正好
,就屈者香代我一書,省得又要央求別人。
王 蘭:那卻不能,我連年拋荒已久,腕底生疏,必然寫得不成行款,不如你自書為妙。
小 儒:不必謙讓,簇新鮮點詞林的人,不能寫字,真是奇聞。我如果比你寫得好,倒不
致得榜下縣了。而且終日案牘勞形,何暇握管,倘然寫得不成款段,反是大笑話
。者香,這件事是替我做定了。
從 龍:不難,不難!小儒把潤筆費放從豐些,者香斷無不行之理。
王 蘭:你要蠢俗到什麼地步,開口就是錢。我倒不如保舉你寫罷,省得你妒忌。你同我
說笑罷了,可知道座中有老前輩在此,豈不為又盤先生所笑!
甘 誓:者香兄,此言差矣。文人筆墨生涯,縱然較及錙銖,亦係應分,非市儈爭利可比
。就是小弟作這壽序,敝東潤筆也是不能少的。渚君既不笑我,我又豈敢笑諸君
乎!
(說得眾人大笑。)
(飲到更餘散坐,甘誓先行辭出。)
(然後眾人又坐了一會,小儒親送到內書廳,方才回後。)
(次日清晨,小儒上府衙參謁未回。)
(外面送入早點吃畢,伯青帶著連兒,同了從龍、王蘭向紅文巷來。)
(問到聶家門首,見雙扉緊閉。)
(連兒上前叩門,裡面答應出來個女婢,開門見是伯肖等人,即忙回身入內,對
(著樓上道)
連 兒:大姑娘可曾起來,祝少爺同王少爺二老爺來了,都在外面呢。
(慧珠,洛珠時梳洗已畢,對坐閒話。)
(忽聽女婢傳說,二人立起扶著樓窗)
立 起:你說那個祝少爺王少爺,可是南京下來的?
女 婢:咦,難道有幾個祝少爺麼?自然是南京來的。
(慧珠、洛珠聞得伯青,王蘭果至,皆喜出望外,即同下扶梯。)
(到了前堂,早見伯青等人正與王氏、二娘說話。)
(慧珠不見伯青,時時掛念,既見了而,惟覺--陣心酸,淚痕雙墮,連那久別
(的寒暄難道一字。)
(伯青亦係如此,惟有四目凝注,彼此心內無限衷腸,都不知由那一款說起。)
(倒是洛珠與王蘭各問了近好,邀請眾人入座。)
(茶罷,還是伯青先問慧珠道)
伯 青:我們昨日午後到了此地,因在小儒衙門裡小飲遲了,所以今早才來看你。聞得小
儒說,你們常到衙門裡去,方夫人很同你們合式。小儒又暗地叫人照應你家,我
看比在南京還安淨些。
二 娘:(二娘接口道)我們此次到揚州來,多蒙陳老爺照應。世上人極勢利的,因為方
夫人每月叫他姊妹們進去幾次,外面即爭說我家與縣裡往來,左鄰右舍無一個不
來趨奉。陳老爺雖然做了官,見著我們還是先前那樣和氣,真真難得,將來定要
高升極品的。
女 婢:(又叫女婢吩咐)廚房裡備一席酒,今日請客呢!若是有人問及,你們即說祝少
爺是我家至親,從南京下來的,不可露出破綻,叫旁人看不起我們。
(說著,同了王氏到外面張羅連兒,又至廚房裡指點一切。)
從 龍:畹秀,柔雲,除了到小儒那邊去,平時長晝無聊,卻作何消遣?
洛 珠:我們閒時仍以吟詠自娛而已,雖聞得城外有幾處名勝,又不便去游,前車可鑒,
恐又引起意外事來。倒是方夫人常遣人來接我們去,一住幾日,我們昨日才由衙
門內回來。芳君等人,近日想必在秦淮畫肪笙歌,是樂夠了。不比我等避難此地
,大門邊也不敢出。尚喜有個方夫人處走走,不然真要悶煞。
伯 青:芳君、愛卿也不像從前了,除卻我們去談談,旁的人概不招接。今年河上,他們
還沒有游過,皆因你們走了,也無甚興趣,他們未嘗不怕人尋事。
王 蘭:說了半會,我倒忘卻一件新聞沒有說。
(遂把二郎與小黛醉後已偕連理的話,說了一遍。)
洛 珠:(洛珠點首道)卻也怪他不得,他母親穆氏是個錢串子,久經存意要小黛接個貼
己的人,讓他弄錢。還算小有志氣,不肯亂來。好在楚卿未婚,將來小黛可以從
一而終。不是我說,芳君、愛卿是我們自幼相處的,卻做不出這疥癩事來。
(慧珠問問伯青近日光景,又勸他)
慧 珠:早早進京,謀覆前程。雖然你得失全不介意,堂上父母甚為懸望。
(眾人皆點頭稱是。)
二 娘:(見二娘進來道)席已擺齊,在花園亭子上。
(慧珠起身邀著眾人,由樓下東邊小耳門內走過,即至花園。)
(迎面一座草亭,四面飛簷懸牖,頗為軒敞。)
(亭外各色花木皆有,又堆了幾塊玲瓏小石。)
(眾人走進亭內,見當中懸了一額,顏曰:「紅文閣」,是慧珠親筆寫的。)
(因地名「紅文」,即以「紅文」名之。)
(眾人挨次入座,席間所談,無非別後各事。)
74**時間: 地點:
(又說到小儒審問刁成一案,慧珠)
慧 珠:昨日在衙門裡,聽得方夫人說,小儒白到任後,日夜不閒,專訪民間疾苦。據說
很辦了幾個有名土棍,上司大為契重,秋間保舉卓異,說是把小儒列在第一名,
可望升知府呢。
伯 青:小儒為人素來持重,辦事認真,卻合有司官的身分。據你所聞,小儒縱不升知府
,直隸州是用定的了。
(談談說說,日色已沒。)
(小儒打發雙福,押著數頂大轎,來接伯青等人)
小 儒:晚間席已備了,還請了本地幾位鄉紳作陪,務必請老爺們回去。
(伯青等無奈,起身作辭,約定明早過來,慧珠姊妹直送至門外。)
(眾人坐轎到了衙內,席已擺齊多時。)
(小儒與幾位陪客,專守候他們入座。)
(三人趨步上堂,先與眾縉紳見禮,然後向小儒道)
小 儒:我輩既屬至交,何必定作此客套,小儒兄未免見外弟等了。
小 儒:諸位賢弟是初到此地,愚兄豈有不作個東道主人,既如此說項,僅此一次,再不
多瀆便了。
(眾人謙遜入席,家丁上來斟酒傳肴。)
(席間,又說起程制台壽期在即,甘誓)
甘 誓:程制台的出身我卻不甚清楚,是以壽文遲遲未成。若徒用些泛語,也無意味。
從 龍:這程制台是由廣東軍功發跡,彼時我隨前任李都轉往剿粵寇,他還是個知縣,在
荊州將軍營裡辦理文案。我與他會過好幾次。
甘 誓:(甘誓喜道)既然在田兄前後盡悉,這就妙了,少停倒要請教。
(眾人飲至初更,諸縉紳作辭回去。)
(小儒叫人烹了好茶,與眾人解酒。)
(甘誓又問程公出身,從龍)
從 龍:他本籍徽州府人,單名是個尚字。因屢試不第,挾資入都,援例得了個知縣,分
發廣東。到省未久,粵匪作亂。上諭著荊州將軍率領駐防旗兵,前往會剿。這將
軍在京時與他相善,一到廣東即將他調入營內,專司文案。程公為人本來能乾,
又得將軍竭力保薦,到肅清時,他已由知縣擢至道員,署理廣東鹽運使司。據聞
在任很做了幾件出色的事,疏通河道,以利鹽漕,本省商民無不感仰。未及一年
,已升至本省撫軍。適值張彬休致,旨下著程公調補兩江,算起來不足三年,由
知縣升至督撫,他官運是極好的了。
甘 誓:原來程制台還有這些事件,我只道他是個捐班,無大奇處。如今壽文不難下筆了
,明日即可告成。倘有遺漏之處,尚祈在田兄指正。
從 龍:(從龍連稱不敢道)使我輩得瞻老先生詞藻,可謂萬幸。
(小儒又問劉蘊近日在南京若何?伯青)
伯 青:他自從削職回來,步門不出。我疑他愧於見人,那曉得他妻子曹氏終日與他吵鬧
,說他功名革去,是自作自受,可恨連我的命婦都帶掉了。將劉蘊心愛的幾個妾
,一起攆去。把他關在一進樓上,三餐都不許下樓來吃。前月聞得劉先達得了足
疾,病假告准了,大約月半前後即可回來。眼見這一分人家,是不能振起了。
小 儒:(小儒喟然道)大凡人切不可時存害人的心腸,姓劉的在南京也算一家巨族,因
他父子存心不良,妄作妄為,連年弄得顛顛倒倒。劉先達若再死了,這分人家,
還怕不是一敗如灰麼!
王 蘭:(王蘭又說起二郎自與小黛定情之後)常州也不回去,又不想進京供職,一味揮
金如土的混鬧。我等苦諫成仇,現在連小黛勸他都不甚相信。甚至小黛同他怄氣
,故意不理,想激惱他,誰知任你怎樣,他絲毫不改。我看他囊內所餘,行將告
罄。若沒錢使用,那穆氏不比別人,定要反臉的。將來楚卿有大氣怄呢!
小 儒:楚卿是落拓過的,怎樣一經得手,故智復萌,真真不像個聰明人的行為。我倒要
寫封信去切實規勸,或者可以挽回,也不愧當日成全他的一番意思。
從 龍:(從龍搖手道)我等現身說法,尚且不信。何況你一紙空函,斷然無用。你卻不
得不作此一舉,我盡我心罷了。
(眾人談說已至二鼓,各回房歇息。)
(來日早間,伯青等方欲去尋慧珠,見家丁來說)
伯 青:甘老師爺請過去說話。
(伯青等人隨著來人,到甘誓這邊來。)
(未知甘誓請他們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序壽文老眼無花 論星數揮毫起草)
75**時間: 地點:
(卻說伯青等人正欲出門到聶家去,見甘誓打發人來請他們,三人只得隨著過來
(。)
(早聽得小儒在房內說話,請的人先一步進去通報,小儒與甘誓迎至房外,讓眾
(人入內。)
(茶罷,伯青)
伯 青:又盤先生呼喚我等,有何見諭?
甘 誓:昨晚聞在田兄細述程公出身,前後了然,回房乘著酒興在燈下胡亂將壽文創就,
恐率爾操觚,其中難免無不妥之處,特請渚位兄台過來,細加指摘,切勿吝教。
(轉身在桌上取過草稿,雙手遞與眾人。)
從 龍:(從龍接過道)又盤先生斲輪老手,海內之士無不知名。我等管蠡之見,豈能窺
測。你老先生反如此說項,真乃問道於盲了。
(說著,將壽文展開,伯青、王蘭也起身聚攏來觀看。)
(從龍念道:
( 恭祝)
(欽差大臣兵部尚書兩江總督部堂程公大人五十大慶。)
(天上貂蟬之族,競說新安;人間龍鳳之英,群推古歙。)
(故伯休宣力,績懋周京;祭酒懷忠,節高漢室。)
(父子奮梁陳之武,重安公真矯矯虎臣;弟兄綿濂洛之傳,河南伯亦錚錚人傑。
()
(刺史之勇如虓虎,形畫凌煙;編修之志矢從龍,心銘瞰日。)
(是皆望隆先代而德裕後昆者也。)
(大人承燕翼之謨,篤象賢之念。)
(張敷五歲,即解宗梨;公紀六齡,便能懷橘。)
(友於成性,敢燃文帝之箕;弟道克敦,早讓武陵之棗。)
(聽談經而首肯,不信叔癡;聞授硯而心摧,每思祖德。)
(宜其品儕符朗,幼號家駒;才並超宗,早稱雛鳳矣。)
(迨夫侯門聽講,樂坐春風;升屋趨光,願隨夜月。)
(黃文疆勤思積學;劉孫秋雅志通經。)
(雨晦風瀟,寢食於青箱之內;日來月往,居諸於黃卷之中。)
(遂乃腹蘊珠璣,胸羅經史。)
(岑思禮專工詞學,望重南陽;顏之推博極文書,名標東觀。)
(具茲手筆,何難平步丹梯5倘遇心知,大可榮膺紫綬。)
(其奈蹤潛白屋,跡滯青氈。)
(桐可為琴,時無蔡子;竹堪制笛,世鮮桓伊。)
(捧朗日以何時,孰種門邊桃李;怨東風兮未敢,自開江上芙蓉。)
(於是棄介子之觚,投仲升之筆。)
(才子何須科第,且作資郎;英雄自有權謀,甘為書記。)
(而況紅羊劫歷,孫恩之戰艦偏多;青犢兵來,兀術之浮圖不少。)
(袁臨汝刀抽靴裡,令肅旌旗;毛先生錐脫囊中,謨參帷幄。)
(願除梟獍,運籌於量沙聚米之時;誓殺鯨鯢,草檄於鞠旅陳師之會。)
(劉太尉順昌之捷,大都功出書生;謝冠軍淝水之勛,群說策由謀主。)
(經略既欽其雅抱,鶚薦頻登;朝廷亦嘉乃殊勛,鷯班早列。)
(方冀韜陳虎豹,助開平底定和滁;只憑陣布龍蛇,佐裴度削平淮蔡。)
(詎料壺傾竟困,馬伏波矍鑠都非;峴首誰登,羊叔子風流不再。)
(所幸楚廷頗牧,兵下三吳;當代英彭,威伸兩楚。)
(芻蕘用獻,好觀北府之兵;葵藿久欽,特下南豐之拜。)
(作將軍揖客,大將軍元度超超;為宰相參軍,真宰相天威凜凜。)
(光依日月,傅休期盾鼻重磨;會際風雲,司馬拯刀頭可割。)
(備馳驅之用,不辭戎幕艱辛;儲乾濟之材,何礙軍書旁午。)
(終軍真壯士,有時呈係頸之謀;馬謖亦奇才,臨敵上攻心之策。)
(果爾長江鐵鎖,難當王濬樓船5亙地金戈,莫抗太真羽扇。)
(數千里攙槍盡掃,二百年磐石重安:固由李郭忠勤,靖茲狼跋;亦賴郗王贊畫
(,佐此鴻勛。)
(相臣爰舉不遺賢,屢稱蘇贊;天子自賞以勸喜,特擢慈明。)
(予埋輪露冕之權,用觀臣節;極彩服繡衣之寵,總是君恩。)
(表表英姿,雅稱雁銜體制;恢恢大度,永宜魚係威儀。)
(朱顏有耀日之華,似往歲漢家段穎;丹層上回天之奏,是他年唐室文饒。)
(既而解甲江乾,臨民粵地;劍藏秋水,普惠黔黎。)
(簾捲春星,從公鹽簧。)
(習熬波之法,憑寓公施展經綸;佐煮海之猷,看此老消磨歲月。)
76**時間: 地點:
(未幾蛟龍肆虐,水決金堤;魚鱉為災,波橫赤地。)
(大吏下塞夷之令,才人任保障之勞。)
(痛萬家泅沒風濤,真同己溺;任五夜紛飛霜雪,敢憚辛勤。)
(泄其壅而剛其淤,效原吉治河之法;遏乃衝而防乃突,循季馴築壩之章。)
(鍤以荷而成,雲岸乃成於不日。)
(具補天之術,何愁浪湧桃花;盡摶土之功,竟爾河成瓠子。)
(從此潰無穴蟻,似白公疏柳之堤;依然亙若晴虹,儼謝傅甘棠之埭。)
(而且更求秦糴,用拯齊饑。)
(酸風苦雨之中,輒歎嗷嗷鳴雁;斷壁頹垣而外,愁看瑟瑟饑烏。)
(分千倉紅朽之餘,好普天家子惠;濟百里蒼生之困,不叫下澤庚呼。)
(四郊興膏雨之歌,一路有福星之頌。)
(頭銜更晉,是邦家調鼎之臣;手版將持,亦寰宇干城之選。)
(贊襄帝室,潞公為一代偉人;忠於王朝,君實是萬家生佛。)
(今者月剛建酉,節屆生申。)
(較牡丹誕降之期,尚遲五日;正桂子芬芳之際,共祝千秋。)
(始習詩歌,高達夫人堪抗手;預知富貴,朱翁子信可同心。)
(喜庭前棣萼聯輝,侑即盡賈門之虎;慶堂下蘭芽競爽,舞衣皆苟氏之龍。)
(獻瓊島甘瓜,半是東都右姓;進玉門仙棗,俱為北海知交。)
(某屬在下僚,忝居末秩。)
(羨伯溫門第,久托雕樑;慕仲德休風,謬依廣廈。)
(當荀子從師之歲,用慶鬆年;值商瞿得子之時,謹陳萊頌。)
(看此日門盈冠蓋,稱觴於晝錦堂中;願他年勛勒旗常,祝嘏於耆英會裡。)
從 龍:(看畢,齊聲痛贊道)言言珠玉,咳唾九天,我輩敢不五體投地。拜服,拜服!
甘 誓:(甘誓捻須大笑道)非是小弟放肆,既諸位閱過無大瑕疵,想程公生日,各府下
僚壽章必多,此作縱不敢直居於前,卻也不致落於人後。
王 蘭:近代筆墨於酬應之作,不過描頭畫角,敷衍成文。如老先生切實詮發,真不可多
得。
小 儒:壽屏早巳辦就,明日即煩者香開:二,要趕在月半前送去。
(眾人又說了一會閒話。)
(伯青等辭出,回到內書廳,喚進連兒叫他至號內備了三騎馬,眾人加鞭向紅文
(巷來。)
(到了聶家門首下騎,連兒接過馬。)
(三人步入內堂,慧珠正在樓下打棋譜消遣,洛珠背著手看壁上字畫。)
(慧珠見伯青等進來,忙立起身迎接。)
洛 珠:(洛珠掉轉頭來道)你們好早呀!昨日說一早過來,騙得我們日出起身,呆呆的
守到此刻,點心都吃過三五次了。
王 蘭:倒是清早就要來的,因甘又盤取出壽文與我們看,所以耽擱住了。少停罰我三杯
,以贖此咎。
洛 珠:奸便宜事,來遲了罰酒三杯,會吃酒的不算難事。聞得你平日星數極准,罰你代
我姊妹把流年細為推算,因何近年坎坷異常,屢遭著對頭尋鬧,想皆是運蹇所致
。不知何日方交好運,平安無事。這幾年是非口舌也算見過好幾次了。
慧 珠:不是你說,我真忘卻了。常聽得伯青說,者香星數最靈,今日要請教請教。卻不
可隨口奉承,學那江湖一派。可知道這兩個命是取不到財的,奉承也是枉然。
王 蘭:(王蘭笑道)罰我算命也罷了,偏又想出話來打趣我。算得不准,任憑你們加倍
重罰;如算得准,我久有招帖在外,十兩一命,命金少一釐是不行的。你們將八
字報了來。
洛 珠:就這樣說。
(叫人取過筆硯,鋪沒桌上,提筆把自己八字同意珠的年月日時開明,送與王蘭
(。)
從 龍:(從龍扯過伯青道)我們到亭子上望望去,不要在此分了者香的神,算不准要帶
累他妥罰呢!
(又拉了慧珠一齊來至紅文亭內,見石畔有數株丹桂開得正盛,撲鼻香風,令人
(神爽。)
(伯青抬頭看見窗櫺上懸著一根魚竿,近前取下道)
伯 青:我們在這池內釣一會魚,誰釣起大魚來,今年運氣即好。我們以魚為卜,比柔雲
請者香算命不省些事麼!
從 龍:使得,就讓你先來。
(恰好池邊現成的一個魚桶,盛了些水在內。)
(伯青走下亭階,立在池頭將釣絲解開,上了香餌,拋入水中。)
(不多一會,那釣絲忽沉忽浮直向上流而行,伯青曉得魚來吞餌,猛然把釣竿提
(起,一尾魚早拖出水面,不料用力太過,釣竿碰在假山石上,震動釣絲,那尾
(魚在鉤上翻了幾個筋斗,脫卻鉤須又掉入水內去了。)
(伯青頓足連稱司『惜道)
伯 青:眼見我的運氣是不佳,已有叫驗,不用再釣了。
從 龍:這卻不干你事,魚已為你釣起,是假山石碰下去的。你再釣一釣,也管還有大魚
在後面呢!
(伯青重換了香餌,才拋入水內,即有魚來吞食,急忙釣起,是一尾金色鯉魚在
(鉤上左右潑刺。)
(伯青大喜,取下放入桶內,把魚竿遞與從龍。)
(從龍見釣絲微微走動,提起來看,是一個蝦子雙鉗夾住餌食,甫出水面,即掉
(了下來。)
從 龍:(從龍笑道)這個東西也來同我鬧。
(又拋至水內,好半會釣起一尾魚來。)
(隨後慧珠也釣得一尾。)
(伯青還想再釣,見女婢來請他們午飯。)
(三人收起魚竿,同至樓下,見洛珠正拿著命單在那裡觀看,王蘭一旁指說。)
(伯青等也走過來同看,王蘭)
王 蘭:他兩人的命皆是先否後泰,連年正交墓庫,所以顛倒若是。今歲秋冬之交,換入
好運,從此一路榮華,毫無阻滯。惟畹秀脫運之際,防有災晦;再本命內犯了一
重華蓋,將來子女恐艱,又恐壽命不永,若享受清福,即無礙矣。
慧 珠:我只求免了顛倒是非,管他壽元永不永,子息孤不孤。人生百年,都有一死,只
要安安穩穩的過些快活日子,就算了。果然秋冬之交脫了否運,定見代你揚名掛
牌;若是不准,我們再議。且觀後驗如何!
(眾人飯畢,至樓上閒坐,瀹茗談詩,直至日色將暮,伯青等方乘騎回衙。)
(小儒與甘誓早秉燭煮酒以待,小儒)
小 儒:此飲專為者香而設,明日即煩開筆書壽序了,愚兄未免不悄。
(親自斟了一杯酒,送到王蘭面前。)
王 蘭:(王蘭接過道)毫末之事,何足云煩。小儒太覺客氣。
小 儒:你們早間急急的到畹秀家去,定有樂處,何妨說給我聽,恨我不能陪行。想起來
反不若在南京時快活。
(伯青將在聶家如何與從龍釣魚,又說王蘭代慧珠,洛珠推算星數。)
甘 誓:原來者香兄精於星數,可否代小弟一算,這老朽之命何日方死?我非達人,卻不
可不知命。
小 儒:者香命理是屢驗的,猶記會試之日,我請他推算。他說眾人皆可望身列鳳池,惟
我命中流年獨殺當令,主有權要之事,定非閒曹。果然獨我得了榜下知縣,竟如
其言。者香何妨即在席間,為又盤先生一推。
(王蘭叫人取過紙筆,問了甘誓八字,先將身命各宮立定次第,推排星宿,五行
(生剋。)
(好半會,推算已成,送與甘誓,接過稱謝。)
(見一面畫著圖式,又看後面批著道:
( 命立亥宮,天奎坐守,府相朝垣,又喜身居紫微,左右相輔,宜大貴之命
(也。)
(惜乎空劫夾命,忌星當頭,火鈴刑殺,會見三合,科名只可小得,未許大成。
()
(加以本局屈木,命居亥水汪洋,天姚客水,又復來浸,水多木浮之故。)
(但府相朝垣之命,主人心地磊落,毫無渣滓。)
(文昌化科,天才合命,主多才也。)
(長生在命,天壽對照,主多壽也。)
(身臨福德,又來福德,主多福也。)
(祿貴駐於遷移,主多遇合也。)
(又查兄弟宮空虛同臨,手足無肋、夫妻宮四殺相侵,妻當多克。)
(子息宮同梁得地,定卜荀龍薛風,萃聚一門。)
(財帛宮天相在垣,見貴得祿。)
(疾厄宮空劫照臨,當有暗疾無妨。)
(遷移宮得祿,出外居家咸宜。)
(奴僕宮日月雙明,交友有助,馭下知恩。)
(官祿宮封誥居之,將來紫浩封頒,屈指可待。)
(田宅宮乏正曜,恒產無多。)
(福德宮紫微朗映,晚福綿綿。)
(父母宮見劫早背,先坤後乾。)
(大限幼年平平;壯年一派亨通之運,名高鬥岳,利足倉箱;知命之年以後稍遜
(,幸祿與祿合,得失各半;刻逢午字平順而已;未字來交,先欣八秩筵開,繼
(美九重詔錫,子貴孫榮,一門和氣。)
(壽元則期頤以外,可望百齡。)
(今年小限在戌冬初,防有小厄,餘皆順適。)
(甘誓看畢,大笑)
哈哈大:已往之事,宛如者香兄目睹一般,拜服之至。但是說小弟壽至九十而外,真成老
而不死之賊了。
(引得眾人大笑。)
甘 誓:小兒及孫輩雖有微名,恐日後未必能符尊論,者香兄難保無謬贊之處。
王 蘭:皆係據實而言,絕無半點虛譽。況圖內星躔,以及十二官方向,悉本五行生剋推
排,確有明證。五行之數,縱我不言,又盤先生亦能解得。
從 龍:(從龍接口道)凡星數之學,全以五行為主,生剋推明,休咎即准。我卻有一句
不通的話,要請問諸位。五行之說起於何時,何以五行配作金木水火土之象,又
起於何代?
甘 誓:五行之說,自古有之。按《禮記月令》:春其帝太嗥,其神勾芒。一太嗥配木。
夏其帝炎帝,其神祝融。--炎帝配火。季月其帝黃帝,其神后土。一-黃帝配
土。秋其帝少嗥,其神蓐收。一一少嗥配金。冬其帝顓頊,其神玄冥。一顓頊配
水。此五帝與五行之宮。各自為神,文義甚明。五行之數,實肇於此。又《家語
》:季康子問孔子閂:『舊聞五帝之名,相配五行。太嗥其始於木者,何如?』
孔子曰:『丘也聞諸老聃曰: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分時化育,以成萬物。其
神謂之五帝,而易代改號,取法五行。五行更,王終始相生,乃象其義。故其生
為明王者,死而配五行。若五行用事,先起於木,木東方萬物之初出焉。是故王
者則之,而首以木德王天下,其次以所生之行相承。』康子曰:『吾聞勾芒為木
正,祝融為火正,蓐收為金正,玄冥為水正,后土為土正,此五行之主而不亂。
稱曰帝者何也?』孔子曰:『凡五正者,五行之官名。五行佐成上帝,而稱五帝
,太嗥之屈配焉,亦云帝從其號。昔少嗥氏之子四,曰重該修熙,實能金木及水
。使重為勾芒,該為蓐收,修及熙為玄冥,顓項子黎為祝融,共工氏子勾龍為后
土。此五者,各以其所能者為官職。生為上公,死為貴神,別稱五杞,不得同帝
等云。』此五行之考,有所由來,後世悉以五行推度,萬物以賅生剋之理,是以
絲毫不紊。實考之於天地山川、人物花鳥,皆以五行肖共象;虛按之於奇遁星算
,又皆以五行測其機,五行之用大矣哉!如者香兄論弟之命屈木,木首於五行,
又得生理,固雲多壽。
(伯青等人聞甘誓細述五行所生,源源本本,莫不傾心佩服。)
(又飲了一會,各散。)
(次日,王蘭為小儒寫壽屏,伯青、從龍也不出去,惟與甘誓講論些實學。)
(不數日,王蘭壽屏寫成,將十六幅齊齊掛在壁間,消小儒與甘誓過來觀看。)
向眾人:(眾人同聲稱贊)真是鐵畫銀鉤,筆筆遒勁圓到,神致飛舞,墨採光沾。
甘 誓:者香兄書法逼近錘、王,即使右軍復生,不過爾爾。者香真不負此姓。
(小儒見壽文寫作俱佳,十分歡喜。)
(又配了幾色貴重禮物,差人過江到制台衙門送禮。)
77**時間: 地點:
(晚間命廚房備了幾樣精美菜果,為王蘭酬乏。)
(眾人正在傳杯遞盞,飲得高興,忽見連兒上來回道)
向眾人:聶家打發人來,要面見諸位老爺,問他又不肯說。
(伯青忙叫連兒領他進來。)
(來人到了席前,給眾人請了安,垂手站在一旁。)
伯 青:連日衙門內有事,未能到你家去。今晚打發你來,有何事故?
向眾人:(來人道)前日天氣稍熱,大姑娘晚飯後洗了個澡,在院落裡乘涼。坐了一會,
二姑娘先去睡了。他因愛著月色,又多坐了一個更次。大約受了風露,次早發起
寒熱來。請了位醫生診視,說是寒伏暑,吃了他一帖藥,也沒有見效。今日午後
,忽然嘔吐,又瀉了幾遍,吐瀉才止,又咳嗽起來,兼之鼻孔內淌出似血非血,
似涕非涕。現在只是沉沉的睡,連人事都不省,口內唧唧噥噥的不住亂說。趕緊
請了好幾位有名的醫生來,說是一夏的重暑遏伏,適值受了點涼,發作起來,無
奈邪氣太重,表裡不清,倒很有兩分病,要望出汗方可解散。開了一個方子,吃
下去仍然無效。王老太與宋二奶奶害怕起來,打發小的請諸位老爺過去商量商量
,有那一位出名的醫生好去請他來診視。
(伯青聽得來人說,慧珠有病甚為沉重,狠狠的吃了一驚道)
伯 青:你先回去罷,我隨後即來。那些醫生的藥不用亂吃,等我去再議。
(來人答應了幾聲,就退了出去。)
小 儒:據來人所說,畹秀之病甚危,伯青須趕緊一往。今夜是不能回來了,我卻不能去
看他,伯青代我問聲罷。
(伯青此時大為著急,無心吃酒,忙叫連兒備馬。)
(王蘭、從龍也要同去,伯青)
伯 青:小儒兄可知道揚州那一位是名醫,我意在去請他同往。
小 儒:揚州醫家多是有名無實,縱好也不見得怎樣好手段。
(說著,向伯青努嘴道)
向伯青:甘老夫子精於岐黃,但是不輕易代人診視。俗說薦賢不薦醫。我卻不敢舉薦,你
須自去求他。
(伯青聽了,即對甘誓作揖道)
伯 青:晚生不揣冒昧,意在有屈老先生大駕一行,未知可蒙允否?
甘 誓:小弟雖粗解藥性,何敢言醫。既承伯青兄諄囑,又蒙敝居。停謬舉,小弟勉力一
行。惟病者晚間神色不定,未能望切。即以來人所言,此病雖危,今夜可保無礙
,我准於明早前去。
(伯青見甘誓已允,連連稱謝不已。)
(起身同王蘭,從龍出衙上騎,一路加鞭,向紅文巷來。)
(未知慧珠病勢若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甘老術妙著青囊 馮郎金盡遭白眼)
78**時間: 地點:
(話說慧珠因一日天氣偶熱,浴罷納涼庭外,與洛珠閒話。)
(洛珠困倦,起來先自登樓安歇。)
(慧珠見月色滿階,甚為可愛,把坐椅挪到院落裡,又命女婢烹茶,獨自品茗玩
(月,直至三鼓。)
(那牆外更柝之聲,與牆下蟲聲遠近相續,不覺觸動愁腸。)
(想到年來東奔西走,受盡了無數煩惱。)
(自己也是好人家兒女,只因饑寒所迫;流落異鄉,沒奈何才做這忍辱的勾當。
()
(所幸遇著一班姊妹要算風塵中知己;又有祝伯青各事能體貼入微,可謂形骸不
(隔。)
(但是我與他緣分多磨,離多會少,一班姊妹亦不能逐日相聚。)
(細想起來,都是我命途多舛。)
(就是我日後終身,雖說除了伯青誓不他適,無奈伯青已婚,他又是個謹守禮法
(之人,我又不屑甘為妾媵。)
(看起來這件事實而尚虛,只怕將來仍是一場扯淡。)
(我早巳立定主見,若此願不遂,我不是祝發空門,即是一死而已。)
(這些話只好自家心內計議,同胞妹子都不能與他談說。)
(一個人呆呆的思前慮後,女婢催他幾次上樓,慧珠也沒有聽見,想到情癡之處
(,又掉下淚來。)
(那露水濕透羅衫,他也不覺。)
(人凡秋天夜深,每起涼風,吹到身上連打了兩個寒噤,方起身慢慢的上樓安睡
(。)
(到了四更以後,忽然寒熱大作,頭痛目眩,大吐大嘔。)
(王氏著了急,清早即去請了附近醫生來診視,服了一帖藥,如石投水。)
(到了午後,反狠起來,不住口的咳嗽,鼻子內時流紅涕,又滿嘴喃喃亂說,無
(非都是心內愁悶的事。)
(又遍身如火炭一般,燒得目黑唇焦,連自家人都不認得。)
(王氏又請了城內兒位有名醫生來;大眾斟酌個方子,吃下去仍然不效。)
囑 咐:(眾醫生臨走時囑咐王氏)多請人診視,此症來勢甚險,不可兒戲。
(王氏聽了分外著慌,背地倒哭過幾回道)
王 氏:若是慧珠有點差處,我也不過了。
(二娘又到各處廟宇燒香許願。)
(兩個人急得走頭無路,毫無主意,不是背地裡去哭,就是去求菩薩。)
(倒是洛珠還有定見,朝夕不離慧珠牀前服侍,又叫王氏請伯青來商議商議。)
(一句話提醒王氏,趕著打發人去請。)
(少頃,伯青等人到了,下騎直入門內。)
(王氏正與二娘對坐堂前,無言垂淚。)
(見伯青等進來,起身迎接。)
伯 青:(伯青急問)畹秀病勢怎樣?
(王氏一面走,一面)
一 面:情形大約不妙,城內有名的醫生都看過了,說此症甚險,吃下藥去又不見效。我
們是些女流,沒甚主見。所以請少老爺們過來,有那位好手醫家請一位來才好。
(說著,眾人已至樓上。)
(洛珠招呼過眾人,即將帳子揭起。)
(伯青搶步至牀前,見慧珠仰臥榻上,雙眼緊閉,瘦得都脫了形。)
(伯青不禁一陣酸心,滔滔汨下。)
(輕輕的握住慧珠手腕,低聲)
低 低:畹秀,畹秀,你此時覺得怎樣了?
(問了幾聲,慧珠猛然睜開二目,哈哈的笑道)
慧 珠:你原來是個癡子,我的心事除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卻沒有第三人曉得。你叫
我說,我又說不出。總之我的心,你都該知道。
(又喃喃的說了幾句,不甚聽得明白,復又合眼睡了。)
(伯青聞慧珠所言,皆是平時背地兩人私語的心事,方知道他的病是由心而發,
(一半為著自己,心內又悲又惜,那眼淚如斷線一般。)
(洛珠立在旁邊,也覺傷心,從龍等人嗟歎不已。)
(伯青勉強忍住眼淚,對洛珠道)
伯 青:你們不用害怕,我已請了一位起死回生的好手,就是小儒衙內甘老師爺。此人精
通醫理,不肯代人診視,我約定他明早過來。他說畹秀此症,今夜無礙。有了他
來,包管一藥而愈。我們今夜不回去了,在這裡守他呢。
(王氏聽伯青說請了甘老師爺來,稍覺放心,同了二娘先下樓去。)
(伯青將帳子放下,讓慧珠安睡,自己坐在牀前守候。)
(王蘭扯了洛珠,到外間說話;從龍躺在竹榻上。)
(慧珠一夜鬧了好幾次,至四更後,方才安息。)
(王氏又送上數樣點心。)
(到了天明,日色出未多時,見連兒上來道)
連 兒:甘老師爺來了。
伯 青:(伯青喜道)又盤先生真信人也。
(忙與王蘭等下樓,迎至堂前道)
王 蘭:蒙老先生清晨光降,屈駕勞神,晚生等之罪也。
(王氏趕著上來,叩頭稱謝。)
(甘誓命人扶住王氏,向伯青笑道)
向伯青:吾兄說是尚早,小弟猶以為遲,恨不得黎明即來。要知朋友之事,勝如己事。我
既然答應,遲早都要來的。即煩伯青領我赴病人處,先行診脈,分症之緩急,然
後我們再敘閒文。
(伯青連聲應是,邀著甘誓上樓,至慧珠臥房。)
(甘誓見樓上陳設幽雅,書籍羅列,絕無塵俗之氣。)
(又見洛珠俯首榻前,真乃潤臉呈花,圓姿替月,生就靜嫻,天然豐度,不禁暗
(暗喝采道)
不 禁:有妹若是,其姊可知。怪不得小儒常對我言及金陵群妓,嘖嘖稱羨,果言之不謬
也。
(伯青先將帳幔掛起,又掇張坐椅安置牀前,洛珠取過個耳枕,把慧珠的手腕擱
(在上面。)
(甘誓坐下診脈,調動自己呼吸之氣,細細診了好半會脈,又看了看慧珠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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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慧珠沉沉睡去,任你怎樣,只是不醒,惟頻頻的咳嗽不住。)
(甘誓又問起病緣巾,與諸醫開的藥方,看過笑道)
甘 誓:可笑諸醫,竟以此症作秋邪伏暑而論,可謂差之毫釐,失之千里。若再服數劑,
雖請了神仙來,也難下手。此症素來體質虛弱,且年屆及笄,知識漸開,心內或
喜或嗔,一團抑鬱之氣,遏久不化;恰恰逗著這點秋邪,發作起來;兼之肺經微
受風燥,是以咳嗽不止,鼻流紅涕,咳又有聲無痰,宜先攻其邪,一汗而即占勿
藥矣。
(遂提筆開藥道:
( 旋覆花杏仁半夏細辛甘草麻黃茯苓)
(引用薑棗)
甘 誓:(寫畢,遞與伯青道)尚祈吾兄斟酌而服為是。
伯 青:所論高明,如洞見病者肺腑。還要請教,外邪既一汗而解之後,內中扣,鬱之氣
,可否仍要服藥?
甘 誓:病者神志昏亂,皆由外邪,外邪已解,必然清白;宜投其平日所好之事,開暢其
心;再以飲食調補三五日後,即可霍然。
(伯青連聲稱是,從龍、王蘭也十分佩服。)
(眾人邀請甘誓下樓,見堂中早備齊酒席。)
王 氏:(王氏上來道)蒙老師爺垂救小女,感激不盡,先具水酒一杯,以作寸敬,務望
老師爺賞臉。
(甘誓見王氏諄諄留飲,不好過卻,只得入座。)
(飲了幾杯,起身作辭回衙。)
(伯青送出甘誓,見藥已配至,即命人升起爐火,親自煎好,送到樓上。)
(洛珠與眾女婢扶起慧珠,用銅管灌入口內。)
(慧珠又咳了幾聲,哇出些痰來。)
(服畢,輕輕將他睡下,取了兩條絮被,連頭蓋好,放下帳幔。)
(伯青與眾人均坐在榻前守候。)
(過了一會,慧珠微有哼聲。)
(約一餐飯時,猛聽慧珠大聲)
慧 珠:哎喲。
(伯青急至榻前,洛珠早伸手掀開帳幔。)
(眾人見慧珠把兩條絮被全拋入牀裡,額上的汗有黃豆大小,流得滿面,連衾枕
(都濕透了。)
(睜開二目,長吁了一聲,把眾人細望了一回道)
向眾人:你們因何都在此地,我怎樣有這許多汗?此時手足動掉不得。
(伯青見慧珠已解人事,喜從天降,暗暗謝天謝地。)
(王氏同二娘也得了信,飛風上樓,不住口的念佛。)
(從龍等人亦皆歡喜,痛贊甘誓真有回春的手段。)
(慧珠已覺得腹饑,要吃飲食。)
(王氏趕緊煎了一盞參湯,送到慧珠口邊,一吸而盡,精神陡增,說話的聲音又
(高了好些。)
(王氏又叫人熬上白籼米粥,預備慧珠要吃。)
(慧珠見伯青坐在榻前,在被內伸出手來,握住伯青膀臂道)
慧 珠:我記得起初病倒,昏昏沉沉的,如今有幾天了?
伯 青:你病了三日了。多虧甘又盤用了一劑藥,你才甦醒過來。並諄囑你這病症係由平
時抑鬱所致,須要把心內一切情緣屏除殆盡,數日即愈,不然仍防變症,我勸你
各事看淡些罷。第一,你極好爭勝,即如為我的功名,你五日不放在心內煩悶。
我那裡不知道?人生百年,少時最短,若不趁早及時行樂,隨遇而安,徒辜負了
天俾我的韶華歲月。縱然愁不致死,常時疾病痛苦,豈不是活活的受罪?你本是
個聰明絕頂的人,想也不用我多勸。
慧 珠:(慧珠連連點首道)人非草木,豈不自知。無奈一至其境,橫來豎去,那愁字都
撇不脫。即如你我……
(說到此處頓然止住,眼圈兒一紅,又望了眾人咳了聲,翻轉身軀,面向牀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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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蘭明白慧珠有心腹話要對伯青說,想礙著眾人不便明講,起身扯了洛珠,向
(從龍道)
起 身:我們樓下坐坐去,讓畹秀閉目養息神氣。有屈伯青在上面伺候,恐他要茶吃。
(眾人也解得其意,一齊下樓去了,只剩下伯青慧珠二人。)
慧 珠:(慧珠轉過臉來道)你一夜想未曾合眼,你也好歇息去。
伯 青:我只是記念著你的病,如今謝天謝地,一帖藥吃好了,那裡還記得磕睡!你不用
煩我,我適才勸你的話,不好忘卻了,你就是待我好。
慧 珠:我本沒有病,不過因愁悶所致。如你我別離多時,見面並無話說,背過臉來,你
橫豎都在我心上。我亦時自解歎,譬如沒有會見你,又譬如我死了,要見你也不
能。就是分開在兩處,不過一水之隔,朝發夕至,要見即見,強似那千山萬水,
天各一方。無如想是想得透,到了其時就不從這裡落想,都覺得你我暫一分離,
即成永別的光景,所以愈加愁悶。我從此惟有強制其心,打起精神來保養身體。
而且我立定主意,盡我母親一世奉養,待母親百年以後,我即削髮修行,以了今
世。今生不幸墮落風塵,但願來生托生在個貧苦清白人家。
伯 青:你又呆想了,好好的人忽然起了空門念頭,不是奇聞麼!俟病好了再議,而今你
且安心調養,不要胡思亂想的。
(兩人談談說說,見女婢上樓來伺候,換伯青下去吃飯。)
(夜間,眾人即宿在外間。)
(次日,王蘭從龍先行回衙,又請甘誓來診脈,說無用吃藥,以參苓調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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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珠的病一日好似一日。)
(過了幾天,伯青也回衙門。)
(小儒要親自上省拜壽,問伯青等可否同行。)
(伯青因秋節在近,掌上有父母不便在外,來與慧珠說知,要回南京去;又勸他
(不可愁煩,九十月間仍可來揚州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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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 珠:(此時慧珠飲食起居業已如恒)你理應早回,你若不說,我也要勸你回去的。況
且喜期在即,亦當回家料理一切。
(說著,不由眼眶兒一紅,忙忍住了,強作歡容道)
臉一紅:新人才貌兼佳,我見過一二次,從此你閨中又添一良友了。至於我在揚州,你很
可放心,我自此番病後,各事皆淡,斷不像以前那種傻氣。倒是者香,在田他兩
人冬初必定進京供職,你須要重托他們,為你謀覆功名是第一要事。
(伯青連連答應,兩人又彼此諄囑了一番,揮淚而別王蘭也去辭別了洛珠。)
(次早,小儒封了幾號官座大船,與眾人一齊起程向南京來。)
(暫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