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 至 第五〇
41**時間: 地點:
(香君在媚香樓中苦守貞節,日日盼望師父找著侯郎,早早回來完聚,非止一日。)
(哪知新主弘光性喜文墨,雅好女優。)
(欲將大鋮所進《燕子箋》被之聲歌,為中興一代之樂,因把王鐸補了內閣學士,錢謙益
(補了禮部尚書,阮大鋮破格取在內庭供奉。)
(阮大鋮因天顏日近逢迎益工。)
阮大鋮:臣所獻《燕子箋》,既蒙聖恩採選,宮人被之聲歌,但恐生口不如熟口,清客強似教手。
不如廣搜舊院,大羅秦淮,將那一般妓女、清客選進宮來,叫他們教演,豈不省事?
(弘光聞奏,龍心大悅。)
(立刻傳旨,將秦淮舊院中清客、妓女按名搜選,不得遺漏一名。)
(因此,丁繼之等一班清客,卞玉京等一班妓女,央求楊文驄之情,勾名免選。)
(阮大鋮稟知貴陽相公,通知楊文驄一一傳他們來教演,香君遂亦在選中。)
(是日,乃乙酉新年,人逢佳節,天降大雪。)
42**時間: 地點:
(阮大鋮同楊文驄在賞心亭,邀馬士英飲酒賞雪,要將一班清客、妓女帶到席前驗看。)
(清客、妓女中惟丁繼之、卞玉京改妝出家去了,其餘如張燕筑等,鄭妥娘等以及香君,
(俱押解賞心亭驗看。)
(香君此時滿心怨憤,忍氣吞聲,同眾人而來。)
(聞知驗看官兒乃是馬士英、阮大鋮、楊文驄三人。)
香 君:難得他們湊在一處,正好吐俺胸中之意!
(不一時,聽見喝道之聲,知是奸相馬士英來了,眾妓女同香君迴避一邊。)
(馬士英下轎,阮、楊二人迎接,百般醜態,令人難看。)
馬士英:好一派雪景!這賞心亭上真乃看雪之所。你看雪壓鐘山,圓珪方玉,賞心勝事,無過此亭
!
(三人談笑一回,吩咐把爐榼、遊具擺設起來,遂飲酒賞雪。)
(飲酒數巡。)
阮大鋮:(遂向長班)選的妓女可曾叫到了麼?
長班甲:(跪稟)都已齊了。
阮大鋮:叫上來,席前驗看!
(於是寇白門、鄭妥娘同香君等一班妓女,一一上前叩頭。)
(馬士英遂個個驗看已完,吩咐)
馬士英:著他們赴禮部過堂去罷。
阮大鋮:(起身稟說)特令到此伺候酒席的。
馬士英:既承二位雅意,留下那個年小的在此承應罷,她叫甚麼名字?
外 班:(跪稟說)她叫李貞麗。
馬士英:(笑)這女子名叫李貞麗,恐麗而未必貞也!上前來酌酒、唱曲!
香 君:(搖頭)不會。
馬士英:不會唱曲,怎稱名妓?
香 君:(滿眼流淚)俺原非名妓。
馬士英:(見他如此光景)你有甚心事?容你說來!
香 君:(香君遂高聲說)妾的心事,提起來亂如飛篷,想前年把俺夫妻拆散,今日裏又將俺母子
分離,似這般奸賊挾仇報怨,坑殺平民,真比流賊還猛!
馬士英:有這些心事。
阮大鋮:這女子卻也受苦了。
楊文驄:老爺在此行樂,不必祇是訴冤了。
香 君:楊老爺,你是知道奴的冤苦,也值不當的一訴。列公在上,聽奴一言:半壁南朝,全望爾
等扶持。正宜統兵選將,報仇雪恨,以恢復北京,纔不愧忠臣!哪知爾等惟思希貴求寵,
選秦淮之妓,征青樓之客,以媚悅朝廷為事。今日,當此雪海冰山,猶著俺陪觴奏詠,忘
崇禎縊死之仇,圖今朝一時之樂,豈不可愧,豈不可恨!
馬士英:(聞言怒道)這妮子胡言亂道,該打嘴了!
阮大鋮:(與楊文驄俱說)當今內閣在前,不得放肆!
香 君:(大罵)你這一班閹兒璫子,靦著顏面在人面前,不知羞慚!呼親父,稱乾子,辱身賤行
,真愧班聯。你今日狗仗人勢,把人來毒頑,恨祇恨新君刑寬,加不到你這奸臣身邊!
阮大鋮:(聞言怒道)好大膽!罵的是哪個?快快拖下去丟在雪中,這奴才對著內閣大人這等放肆
,我們都克罪了!
(遂下席用腳將香君痛踢一頓。)
(楊文驄一面勸止大鋮,一面拉起香君。)
馬士英:這樣奴才何難處死,祇怕妨俺宰相之度,著人送入內庭,揀極苦腳色叫他去當,拉下去,
好好一個雅會,被這廝攪亂壞了,可笑,可笑!
(阮、楊二人連忙打恭陪罪)
阮大鋮:得罪,得罪!望乞海涵,另日竭誠罷!
(正是:
( 興盡宜回春雪桌,客羞應斬美人頭。)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薰風殿君臣選戲 睢州城將卒被擒)
43**時間: 地點:
(卻說楊文驄自香君辱罵阮大鋮,在雪中救起,送入內庭。)
(又恐媚香樓無人看守,將藍田叔招去暫住看守不題。)
(是日,新主弘光將那班清客、妓女俱選入薰風殿內,以待選定腳色,好去串戲。)
(哪知生、旦、丑角,不懂其意,阮大鋮在內庭供奉,遂先在那裏查看妓女,不見香君)
阮大鋮:李貞麗怎麼不見?
長班甲:(眾人說)自從雪中一跌,至今忍痛,還在那廊下臥著哩。
阮大鋮:聖駕將到,選定角色,以便串戲,哪裏由得她?
阮大鋮:(恨道)這個奴才可惡,今日淨腳少不的借重她了!
44**時間: 地點:
(正說之間,忽聞鐘聲響處,見二監手執龍扇,引著弘光出來,坐於龍位之上。)
弘 光:寡人登極御宇將近一年,幸虧四鎮阻擋,流賊不能南下。昨有叛臣倡議欲立潞藩,昨已捕
拿下獄。目今外侮不來,內患不生。正在採選淑女,冊立正宮,這都是小事。祇是朕享帝
王之尊,無聲色之奉,端居高拱,好不悶人!
阮大鋮:(在旁奏曰)臣光祿寺卿阮大鋮恭請萬安!
弘 光:平身,目下正值陽春,殘雪早花,爭奈寡人慵遊倦耍,何故?
阮大鋮:(跪啟)聖上應享太平,正宜行樂,慵遊倦耍卻是為何?
弘 光:朕的心事諒卿亦應知之。
阮大鋮:(假作茫然之狀,啟曰)微臣愚昧,聖慮高深,實不能窺測,伏望明白宣示,以便分憂!
弘 光:朕諭你知道罷,朕貴為天子,何求不得?祇因卿所獻《燕子箋》乃中興一代之樂,點綴太
平第一要事。今乃正月初九日,尚未選定角色,萬一誤了燈節,豈不可惱?(因指王鐸所
(書對聯)萬事無如杯在手,百年幾見月當頭,一年能有幾元宵?故此躊躇,寢膳俱減耳
!
阮大鋮:(跪在殿前)原來為此巴里之曲,有憂聖懷,皆微臣之罪也,敢不鞠躬盡瘁,以報主知!
但不知內庭女樂少何角色?
弘 光:別樣角色還可將就,祇生、旦、小丑不愜朕意。
阮大鋮:禮部送進清客、妓女現在外廂聽候揀選。聖上宣旨,傳他們進來揀選可也。
(弘光准奏,即傳著大鋮宣旨,傳他們進殿。)
弘 光:(見了這一班人,一一問說)你們可能串那新出傳奇《燕子箋》麼?
(眾人應說:都曾串過。)
(惟香君伏俯不言。)
弘 光:那個年小歌妓,何故不言?
香 君:(啟奏)自幼不曾學過。
阮大鋮:(乘機奏道)他既未曾學,可按例應排她做丑腳,學過的例應做生、旦。
弘 光:既有定例,依卿所奏。(又問香君)你既不曾學過《燕子箋》,別的可會麼?
香 君:曾學過《牡丹亭》。
弘 光:你即將《牡丹亭》演唱一番!
(香君面帶羞容。)
弘 光:看她粉面發紅,像是靦腆,賞她一把桃花扇,遍掩春色。
香 君:(持扇,謝恩起來,唱曰)為甚的玉真重溯武陵源,也祇為水點花飛在眼前。是他天公不
費買花錢,則咱人心上有啼紅怨。咳,辜負了春三二月天。《懶畫眉》。
弘 光:(喜曰)此女聲容俱佳,排她丑腳太屈了她,不如將那個黑色的換過來罷。
弘 光:(因著長侍斟酒,痛飲一回笑說)那兩個已能唱演,這年少的也不難學會,眼見得誤不了
元宵佳節,朕心甚覺欣幸。長侍,再斟酒來,待朕與爾等打一回十番,寡人善於打鼓,你
們各任樂器,快快打來!
(遂打了一套《雨夾雪》。)
弘 光:(大喜)寡人十分憂愁去了九分了!長侍,可將王鐸抄的楷本賞與此女,令他就在薰風殿
中,三日念會,好去上腔演唱,那會的可領他入班。
(阮大鋮與眾人俱各領旨退出,惟香君在薰風殿中讀念腳本。)
(正是:
( 縱有春風無路入,長門關住碧桃花。)
45**時間: 地點:
(侯朝宗奉史公之命,同總兵高傑來睢州防河。)
(爭奈高傑性氣乖張,當面將總兵許定國責罵,侯朝宗恐其挑起爭端,難以收救,遂面見
(高傑百般勸解。)
(那哪高傑乃有勇無謀武夫,怎肯聽侯朝宗之言?侯朝宗懼禍臨不測,遂力辭高傑,逃遁
(而去。)
(以後高傑意氣揚揚,有俯視一切之狀。)
(不意許定國聽他夫人侯氏密計,詐使人手持印符去請高傑進城赴宴,點查軍馬。)
(高傑哪知是計?遂帶心腹二將,往許定國署內飲酒,點查而來。)
(定國差人在橋頭跪接,高傑行至橋頭問說)
高 傑:你是何處差官?
差人甲:小人們是許定國差來的。
高 傑:那許定國為何不來?
差人甲:許定國臥病不起,特著小人們送牌印來,請元帥進城飲酒,以便查點軍馬。
(高傑絕不疑忌,欣然收了牌印,同眾進了察院。)
高 傑:拿酒來,待俺痛飲一回,好去查點軍馬。
(不一時,酒筵齊備,高傑同二將飲酒,不覺大醉,纔要起身。)
(忽聽炮響了一聲,許定國家將手持利刃將高傑二將俱各殺死,獨不見高傑。)
將軍甲:高傑走脫了,快尋,快尋!
(家將一齊點起火把,各處找尋。)
將軍乙:(仰視)頂破椽瓦,想是爬房了。
將軍丙:(往房上一看說)那樓脊上影影綽綽似有人形,快快放箭!
(高傑無奈,跳下樓來,被眾人拿住。)
將軍甲:拿住了!
高 傑:(大呼)俺是皇帝差來防河的,誰敢害我?
將軍乙:俺祇認的許總爺,不認的你甚麼黑的、黃的,快伸頭來!
高 傑:(頓足)悔不聽侯朝宗之言,致有今日!(將脖子一伸)取我頭去!
(眾人將高傑首級獻與許定國,遂令眾將乘夜悄悄出城,帶著高傑首級,投北朝來獻,就
(領北朝人馬渡河南下。)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蘇教師落水逢故 侯公子赴南踐盟〕)
46**時間: 地點:
(高傑已被許定國賺殺,持其首級投順北朝獻功而去。)
(黃河岸上盡是逃命兵卒沿河奔跑。)
(時蘇昆生受了香君之托,一心要往高傑營內尋找侯朝宗,背著包裹,僱了一個驢兒騎著
(急走。)
(哪知高傑逃竄兵馬在河岸上逃命,昆生正走之時,祇見數十個逃兵趕上,把昆生一推,
(推下河中,奪驢跑了。)
(幸而蘇昆生落在淺處,水也不甚溜,立在水中,頭頂包裹。)
蘇昆生:(高聲呼叫)救人,救人!
(正在危急之時,見前面有一小舟,一男子撐著,方欲泊船。)
李貞麗:(喚說)駕長,你看淺灘中有一人喊叫救人,想是落水難人,你我撐過船去,救他一命,
積個陰德何如?
男 子:黃河水溜,不是當耍的!
李貞麗:人行好事,大王爺自然加護的。
(男子聽李貞麗之言,即忙撐船至淺水邊。)
男 子:(呼說)快快上來,合該你不死。
(蘇昆生見男子伸篙在面前,遂攀篙上船,滿身濕衣,在船頭上祇是打顫。)
蘇昆生:好冷,好冷!
男 子:待我拿身乾衣服來與你穿換。
蘇昆生:多謝!
(男子取了乾衣,昆生脫下濕衣換。)
蘇昆生:(納頭便拜)幸蒙駕長撈救,得以不死,真俺重生父母。
男 子:不干我事,虧了這位娘子叫我救你的。
(蘇昆生聞言,即向艙中拜謝。)
蘇昆生:(抬頭一看,大驚)你是李貞麗,為何在這船上?
李貞麗:(亦驚,仔細看了看)那不是蘇師父,你從哪裏來,卻落在水中?
(二人各揮淚相認,坐在艙中。)
蘇昆生:香君托我寄扇尋找侯朝宗,聞他在高傑署內,找尋至此,不料被亂兵奪驢,掀在水中,幸
遇娘子撈救,此恩非淺!你既入田府,怎得到此?
李貞麗:(面帶羞容)我自那夜被馬士英家丁抬送田仰船中,孰知田仰夫人甚是嫉妒。一見我上船
,即與田仰撕鬧,不容我在船上。田仰懼內不敢違拗,遂將我轉嫁這個駕長,卻也相得,
祇是日夜掛念香君,不知她近來光景何如?
男 子:(在旁見他二人說到傷心處,知他二人原是舊識,遂向李貞麗說)娘子,你且取盆火來,
給這位老人家烘乾衣服,你們再敘罷,我要睡去哩。
(男子遂向後艙裏盹睡而去。)
(二人正在艙中烘衣敘話,祇見河內有舟子撐船,侯朝宗在艙坐著。)
侯朝宗:駕長,這是呂梁地方了,扯起篷來早趕一程,明日要起早哩。
船夫甲:相公,不要心急!這樣風浪,如何行得?你看那邊有一船泊在那裏,我們亦湊泊一處,暫
住一夜,俟風息浪靜時再往前去罷。
侯朝宗:憑你罷。
(船夫甲遂將船亦泊在李貞麗船邊。)
旁 白:(侯朝宗)驚魂稍定,不免略盹一盹。
(侯朝宗遂臥在船上睡去。)
(蘇昆生在船上烘衣,與李貞麗講話。)
(船夫甲將船來幫泊一處。)
蘇昆生:(放所烘之衣,出艙來問船夫甲)你那船要往何處去的?也泊在此?
船夫甲:我送一相公往歸德去的。
蘇昆生:我亦要往歸德去的,不知你相公是何等樣人?
(船夫甲未及回答,早已驚醒侯朝宗起來。)
侯朝宗:(問船夫甲)你與何人說話,將我的夢頭驚醒?
船夫甲:要往歸德去的一位老客官。
侯朝宗:(出艙一看大驚)那船上站的,莫非蘇昆生麼?
蘇昆生:(一看,就說)莫非侯相公麼?我哪裏不曾尋到,卻在這裏!李貞麗快來,侯郎在此。
李貞麗:(出艙來一看說)侯郎,你好負心,將我女兒拋在院中樓上,怎再不去看看?
侯朝宗:我因避禍,隨著高傑防河,故爾未回。你二人既在此,想必香君亦與你同在船上,快請來
相見!
李貞麗:香君果在此,豈不是天大喜事?祇是香君從你避禍之後,日夜思你,足跡不出樓門。適有
一大官央楊文驄楊爺持銀三百兩,三番兩次要娶香君為妾。
侯朝宗:(未等說完,急頓足說)我的香君,怎的他改適了?
李貞麗:他原不曾嫁,香君立志替你守節,碰死在樓上。
侯朝宗:(大哭)我的香君呀!怎的便碰死了?
李貞麗:死是不曾死,碰的鮮血滿面,不能動移。樓下還聲聲要人,一時無奈,妾身權充香君,替
他嫁了田仰。
侯朝宗:(喜)好,好,你竟嫁田仰了,今日坐船要往哪裏去?
(李貞麗帶羞不語。)
蘇昆生:他為田仰妒婦所逐,如今轉嫁這船上一位將爺了。
侯朝宗:(微笑)有這些風波,可憐,可憐!(問蘇昆生)你怎得到此?
蘇昆生:香君在院中日日盼你不回,特托俺持書尋你。
侯朝宗:書在哪裏?
(蘇昆生將包袱解開,取扇遞與侯朝宗。)
侯朝宗:(接來一看)這是小生贈他的定情詩扇,怎說是書?(又看了看那一面)是誰畫的桃花?
蘇昆生:此乃香君碰破花容,濺污扇面,楊文驄添上梗葉,成了幾枝折枝桃花。
侯朝宗:(仔細一看,見果然是些血點,遂滿眼流淚)害死我的香君了!這桃花扇真是小生至寶,
少不得朝夕叩拜,但不知怎的在你手中?
(蘇昆生又將「以扇代書」的話說了一遍。)
侯朝宗:(不覺大哭)香君,香君!叫小生怎生報你?你怎生與李貞麗同在船上?
蘇昆生:我於黃河岸上遇著亂兵,被他們推在河中,幸虧李貞麗著駕長撈救遍。(問侯朝宗)你在
高傑署內,怎得到此?
侯朝宗:主上高傑不聽諫言,我遂辭而去,後高傑被許兵刺殺,恐許兵蹤跡,故而買舟南渡。
蘇昆生:既然如此,且到南京看看香君,再作道理。
侯朝宗:(欣然)有理!目下怕有人蹤跡,快快換衣,大家開船去罷!
(遂即別了李貞麗,同昆生開船往南京而來。)
(不知可能尋著香君否?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覓佳人樓頭題畫 訪故友書店被擒〕)
47**時間: 地點:
(且說侯朝宗同蘇昆生登舟,星夜望南京進發,幸喜風順舟快,不數日來到南京。)
(天晚無奈,尋店暫宿一宵。)
48**時間: 地點:
(次日天明,著昆生在店中看守行李,自己袖著桃花扇,直撲秦淮而來。)
(不一時,到了香君門首,但見雙門虛掩,人蹤寂寂,用手推開門兒,側身而入,早已來
(至媚香樓下。)
侯朝宗:(心裏自忖)這是媚香樓,你看寂寂寥寥,湘簾晝卷,想是香君春眠未起。俺且不要喚他
!
(遂手提羅襟,足蹈樓梯,悄悄上樓一看,祇見歌樓舞榭竟改成個畫院,不覺失驚。)
侯朝宗:(想了一想)莫非香君替我守節,不肯做那青樓舊態,故此留心丹青,消遣春愁嗎?(又
(看一看)這是香君臥室,待我輕輕推開,看香君在內作甚?
(方欲近前,又見封鎖嚴密,倒象久不開的,無奈此對徬徨無措,如有所失。)
(正在驚疑之際,忽聽樓下有步履之聲。)
(望下一看,見藍瑛手持畫箋上樓而來。)
藍 瑛:(一見侯朝宗,大驚)你是何人,上我寓樓?
侯朝宗:這是我香君妝樓,你為何寓此?
藍 瑛:我是畫士藍瑛,兵科楊文驄先生送俺作寓的。
侯朝宗:原來是藍老先生,久仰!
藍 瑛:臺兄尊號?
侯朝宗:小生乃河南侯朝宗,也是楊文驄舊交。
藍 瑛:(聞名大驚)啊呀!文名震耳,纔得會面,請坐,請坐!
侯朝宗:(坐下,急急問道)我且問你,俺那香君哪裏去了?
藍 瑛:已被選入宮去了。
侯朝宗:(神色俱失,兩眼垂淚)怎的被選入宮中,幾時去的?你看鴛衾盡掩,殘帕猶在,好叫人
睹物傷心!想起小生定情之日,桃花盛花,映著簇新新一座妝樓。不料美人一去,零落至
此!今日小生重來,又值桃花盛開,對景觸情,怎能忍得住?
(不覺淚如泉湧,禁止不住,正在悲啼,忽聞有喝道之聲,漸到門首。)
旁 白:(兵士甲)兵科楊老爺來看藍相公,門外下轎了!
(藍瑛慌忙迎上樓來。)
楊文驄:(一見侯朝宗,作揖)侯兄幾時到來?
侯朝宗:適纔來的,尚未奉拜!
楊文驄:聞兄一向在史公幕中,又隨高兵部防河,昨見塘報,高傑於正月初十日被許定國所殺,那
時兄在何處?
侯朝宗:小弟見高傑凌辱許定國,力為勸解,高傑執而不聽。小生彼時恐生禍端,遂辭職回鄉,欲
扶著家父逃避山中。恐許兵蹤跡,遂又買舟南來。路遇蘇昆生持扇相訪,祇得連夜奔來赴
約,竟不知香君已去。請問是幾時去的?
楊文驄:他是正月八日被選入宮。
侯朝宗:幾時纔得出來?小生祇得在此等候。
楊文驄:香君出宮遙遙無期,且此處又非久戀之地,倒是別尋佳麗罷。
(二人敘談不已,藍瑛在旁畫畫已完。)
(二人抬頭一看,見是畫的一幅《桃源圖》)
楊文驄:兄是替何人畫的?
藍 瑛:是為張瑤星先生新修起松風閣,要裱做照屏的。
侯朝宗:(贊道)妙,妙!位置、點染全非金陵舊派。
藍 瑛:見笑!就求先生題詠,為拙畫生色!
侯朝宗:(謙虛)祇怕寫壞,有污名筆!(遂提筆一揮,詠成七言絕句一首,詩曰)原是看花洞裏
人,重來哪得便迷津。漁郎誑指空山路,留取桃源自避秦。歸德侯方域題
楊文驄:(讀了一遍)佳句!寓意深遠,似有微怪小弟之意。(遂起身來說)侯世兄不必埋怨,如
今馬、阮當道,專以報仇為事。恰好八日設席喚香君供唱,香君性氣,手指二公大罵一場
。阮大鋮將香君推在雪中,用腳去踢,幸虧小弟在旁十分解勸,送入宮中,暫保性命。世
兄不必戀戀於此,恐為小人所算。
侯朝宗:是,是,小弟即刻告辭!
(遂辭了藍田叔,下樓作別而去。)
(正是:
( 嫦娥一入月中去,巫峽千秋空白雲。)
49**時間: 地點:
(卻說南京地方三山街上有書坊一座,乃是蔡益庵開設,鋪內書籍充箱盈架,列肆連樓。
()
(不但興南販北,積古堆今,而且嚴批妙選,精刻善印,無不俱全。)
(這一日,蔡益庵開了門面,掛出招牌,又因今乃乙酉鄉試之年,准了禮部尚書錢謙益的
(條奏,要亟正文體,以光新冶,遂聘了名手陳定生、吳次尾諸人在內刪改批評。)
(因將封面一紙貼在檐下,以便發買,不在話下。)
50**時間: 地點:
(且說侯朝宗聞楊文驄之言,急急回寓,將香君入宮。)
(奸阮報仇之事告知昆生,又恐在店內居住,有人蹤跡,遂與昆生背著行李,要尋僻靜所
(在多住幾時,好打聽香君消息。)
蘇昆生:我看人情已變,朝政日非,且當道諸公日日羅織正人,報復夙怨。不如暫避其鋒,把香君
消息從容打聽罷。
侯朝宗:你也說的是。但這附近州縣別無相熟的,祇有陳定生住在宜興,吳次尾住在貴池,不免訪
覓故人,也是快事。
(二人穿街越巷,說話之間,早已走到三山街上,看見蔡益庵書鋪招牌。)
侯朝宗:(指說道)這是蔡益庵書店,定生、次尾時常寓此,不免問他一信。
(走在檐下,見廊柱上貼著封面,上寫著「復社文的」,左邊一行小字是:「壬午癸未房
(墨合刊」,右邊是:「陳定生、吳次尾兩先生新選」。)
侯朝宗:(見了大喜)他二人想必亦寓在此!(遂至櫃前問道)掌櫃的!
(蔡益庵出來相見。)
侯朝宗:請問陳定生、吳次尾兩位相公可在此否?
蔡益庵:現在裏邊,待我請他出來。
(二人聽說是侯朝宗、蘇昆生二位,不勝歡喜,遂請至舖內用茶敘話。)
(忽有阮大鋮升了兵部侍郎,特賜蟒玉,欽命防江。)
(這一日拜客來到三山街上,見書舖廊柱貼著封面,上有「復社」字樣,遂叫長班揭下一
(看。)
阮大鋮:(怒)呀!復社乃東林後起,與周鑣、雷縯祚同黨,朝廷正在訪拿,還敢留選書?這個書
客也大膽之極了!快快住轎!(遂傳坊主吩咐)這個書肆不守王法,通同復社渠首,如今
奉命訪拿逆黨。快遞報單與鎮撫司差校尉拿人,用心著人看守,不可令此人逃脫!
(三人在內聞知,即出舖至轎前。)
陳定生:(問)我們有何罪犯,著人拿俺?你這老先生不畏天地鬼神了!
阮大鋮:請教尊號?
(三人遂各通姓名。)
阮大鋮:(大怒)哦!原來就是你們三位,今日卻來認認下官!
吳次尾:你就是阮胡子麼?今日報仇來了,好,好!大家扯他到朝門外,講講他的素行去!
阮大鋮:(佯笑)不要忙,有你講的哩!
(遂揚揚上轎而去。)
(祇見四個校尉提鎖執牌,來到鋪前。)
校尉甲:(見了坊主問道)那三個秀才在哪裏?快快領我們拿人!
吳次尾:俺三人就是!
(校尉不用分說,用鎖套住,蜂擁而去。)
蔡益庵:蘇兄快來,了不得,了不得!選書的二位拿去罷了,連侯相公也拿去,如何是好?
蘇昆生:我們跟去打聽一個真信,好設法救他!
(正是:
( 挾仇且將正人捆,罹殃不失君子心。)
(不知三人吉凶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救難友昆生見帥 投檄文柳敬亭罹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