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 至 第四〇
３１＊＊時間： 地點：
（不一時，內監捧旨而出。）
內 監：（宣讀）鳳陽督撫馬士英倡議迎立，功居第一，即升補內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入閣辦事
；吏部尚書高宏圖、禮部尚書姜日廣、兵部尚書史可法亦皆升補大學士，各兼本衙；高宏
圖、姜日廣入衙辦事，史可法著督師江北。其餘部院大小官員，現任者多加三級，缺者將
迎駕人員論功選補。再四鎮武臣靖南侯黃得功、興平伯高傑、東平伯劉澤清、廣昌伯劉良
佐俱進侯爵，各回汛地謝恩。
（眾人謝恩已畢。）
史可法：（遂向黃得功等說）老夫職居本兵，每以不能克復中原為恥，聖上命俺督師江北，努力報
效。今與列侯約定，於五月初十日齊集揚州，共商復仇之事，各須努力，勿得遲延，老夫
今日走馬到任去也。
馬士英：（見史可法已去，眾官俱散，乃笑）不料今日做了堂堂首相，好快活人也！（將欲出門，
（又見阮大鋮探頭探腦在那裏暗瞧）那不是圓老麼，你從哪裏來？
阮大鋮：（上前深深一恭）恭喜老公祖，果然大拜了！今欲何往？目下立國之初，諸事未定，不要
叫高、姜二位奪了大權，何不入閣辦事去？
馬士英：圓老說的極是！
阮大鋮：（又附耳說）老師相迎立有功，獲此大位；晚生賁表亦有微勞，如何不見提起？
馬士英：你不聽見宣旨，各部缺員許將迎立之人敘補麼？
阮大鋮：（大喜）好，好！還求老師相提拔！
馬士英：你的事何用多囑？學生初入內閣，未諳機務，你來幫一幫，也好各宜小心。
（大鋮即替馬士英抱笏，進內閣去了。）
（有七言絕句一首，詩曰：
（ 殿閣東偏曉霧黃，新參知政氣昂昂。）
（過江同是從龍彥，也步金階抱笏囊。）
３２＊＊時間： 地點：
（福王嗣位之後，推將迎立官員不論賢愚，一概補用。）
（楊文驄補了禮部主事，阮大鋮仍以光祿起用，至於越其傑、田仰等亦皆補官。）
（此數人者皆系馬士英同黨，故一一得補官職。）
（適因漕撫缺人，該推升田仰。）
（不料田仰知已將升漕撫，遂有娶妾之意，但意中無人，莫可如何。）
阮大鋮：（潛窺田仰之意，遂向田仰說）田年兄今升漕撫，官列極品，不知有幾位貴寵？
田 仰：（答道）兄還不知麼？弟家中祇有拙荊一人，並無嬖妾。昨卻有心要覓一人，但無中意者
，是以遲遲。
阮大鋮：弟聞青樓中有一妓女，名為香君，生得千嬌萬媚，真正絕代佳人。楊文驄楊兄與他交厚，
何不托他一言，成全此事？
田 仰：（聞言，欣然起謝）多蒙指教！明日我即央楊文驄兄代為求之。
（遂別了阮大鋮。）
３３＊＊時間： 地點：
（田仰回家兌上白銀三百兩，送到楊文驄處以作聘金，求他代聘香君為妾。）
（這楊文驄一時錯了生意，要奉承那新漕撫，遂著長班喚清客丁繼之、女客卞玉京，托他
（二人為媒。）
３４＊＊時間： 地點：
（不料，丁繼之等因宏光要將阮大鋮所獻《燕子箋》抄登總綱，選他們入內教演，特來央
（懇楊文驄講情免選。）
（適長班方要去請，哪知他們卻在門前。）
長 班：（見了一一問了姓名）老爺正著我喚你們，來的恰好，你們候著，待我稟報。
（遂即稟了楊文驄。）
楊文驄：（喜曰）來的湊巧，著他們進來！
（俱隨長班進入，見了楊老爺俱各跪拜，將求情的話說了一遍。）
楊文驄：這也不難，明日開列名字，送到阮大鋮那邊，叫他免選罷了。
（諸人聽見此言，俱各叩頭拜謝。）
楊文驄：你們起來，你們的事我已應承。我有一事，還求諸位攢助，事成自當重謝！
丁繼之：（問）不知老爺有何事用俺們？
（楊文驄遂將田仰央他為媒，要娶香君為妾的話說了一遍。）
丁繼之：（皺眉）香君自侯朝宗別離之後，屏跡不下妝樓，這事祇怕難成。且老爺與他母親是厚交
，何不親去說明，或者不好拒絕。
楊文驄：我曾替侯朝宗作伐，梳櫳香君今日又教他嫁人，怎好覿面去講？還煩眾位力為，待得事成
，自當重謝！
（丁繼之等不敢再言，遂辭了楊文驄，來李貞麗院裏來。）
３５＊＊時間： 地點：
（丁繼之、卞玉京走到裏面，祇見：
（ 寂寂空樓，絕不聞箏聲笛韻，纏纏嬌容，何曾去迎客送賓？）
丁繼之：（大聲呼曰）李貞麗在家麼？
（香君聽見有人叫他母親，望樓下一看。）
香 君：卞姨娘同丁大爺來了，請上樓來坐！母親不在家，二位光降，有何事情？
卞玉京：我們並無事情，一來為你清冷，特來伴你；二來有一喜事，報你知道。
香 君：夫君遠離，有何喜事？
（丁繼之遂將楊文驄托他們說媒，教他改嫁田仰的話說了一遍。）
香 君：（滿眼垂淚）丁大爺說哪裏話？俺已嫁侯郎，祇知終身依著侯朝宗。即今遠去，這定情詩
扇，便抵過萬兩雪花！且奴福薄，不願為朱門侍妾。請大爺、姨娘回絕他，不要認錯題目
。
（鄭妥娘、寇白門二人走上樓來。）
鄭妥娘：香君，這是楊老爺好意，憐你清苦，特尋一富貴之家著你去受用。
香 君：我不圖富貴，嫁人的話休向我講！我祇知侯郎是我終身之依。任他富貴充盈，放不在我香
君眼裏，請早回他，休得在奴面前說那些沒臉恥事，污我香君之耳！
（說完，竟抽身走進臥房。）
（拋下這些人也覺無趣，遂各下樓而去。）
（正是：
（ 一點芳心拴的定，朝朝樓上望夫君。）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九回 逼上轎面血濺扇 施巧計慈母代嫁〕）
３６＊＊時間： 地點：
（且說香君推絕了眾人，終日在樓上守定詩扇，盼望侯郎回來。）
（不覺已到十月天氣，誰知首輔馬士英執掌朝綱，惟知呼朋聚黨；大權在手，不過報怨復
（仇。）
３７＊＊時間： 地點：
（一日，因萬玉園中紅梅初放，要請楊文驄、阮大鋮、越其傑、田仰等一班小人同賞紅梅
（。）
（楊文驄、阮大鋮二人見帖，即在馬士英門房伺候傳呼。）
（馬士英知他二人已到，遂傳他進見。）
（二人進得門來，見了馬士英，百般奉承，千種謅媚，難以言述。）
馬士英：（笑）今日天氣微寒，正宜小飲，纔下朝來，日已過午，晝短夜長，短了三個時辰。
阮大鋮：（打恭）是皆老師相調燮之功也！
馬士英：越、田二位怎不見到？
長班甲：（稟說）越老爺痔漏發了，早有辭帖。田老爺打發家眷起身，晚間纔來辭行。
馬士英：既如此，吩咐擺席！
（馬士英上坐，二位傍坐，飲酒之時說了些升遷閑話，講了些奉承機趣。）
阢大鋮：（趁勢就生陷害香君之心，遂向馬士英說）老師相，今日花間雅集，梨園可以不用。但對
此各花，也少不了一聲曉風殘月哩！
馬士英：（笑向楊文驄）老妹丈是在行的，看有何人可以承應，著長班去喚。
楊文驄：餘皆平平，現有舊院李香君新學《牡丹亭》．倒也唱得出。
（馬士英即著長班去喚。）
阮大鋮：（故問）前日田百源用三百金要娶做妾，想必是她？
楊文驄：可笑，這個獃丫頭要與侯朝宗守節，斷斷不從，我著人往說數次，竟不下樓。
馬士英：（聞聽此言怒道）有這樣大膽奴才？可惡，可惡！
阮大鋮：（來勢激說道）田漕撫是老師相鄉親，被她羞恥，所關非小！
長班甲：（上前稟說）小人走到舊院去喚香君，她推托有病，不肯下樓。
馬士英：（想了想）也罷，叫幾個家人小廝，持著財禮三百兩，挾著衣服，抬著轎子，竟抬他送到
田漕撫船上去。
（家人領命急走。）
阮大鋮：（向楊文驄）家人未必認得香君，倘或錯了，卻也未便。楊年兄同他前去，方保不錯。
馬士英：這卻也好！
（楊文驄徑同家人往香君家去。）
３８＊＊時間： 地點：
（來到門首，家人一齊敲門，李貞麗見叫門甚急，即著人開了門，見轎夫、燈籠隨著楊文
（驄進來。）
楊文驄：他們是馬相爺家人，拿三百兩銀子，要替田老爺來娶香君，快快打發上轎。
家 人：（將銀子遞與李貞麗）銀子在此，快些打扮上轎！
（李貞麗見此光景，將楊文驄扯了一把，同往香君樓上來。）
（李貞麗叫開樓門，將此事一一告知香君。）
香 君：楊老爺是疼俺母子的，為何下此毒手？
楊文驄：不干我事，這是馬相爺動此義舉。依我說，趁早收拾下樓，這一班惡奴甚難支吾。
香 君：（聞言大怒）楊老爺說哪裏話？當日是你作媒，將奴嫁與侯郎，現有詩扇為證！（遂將扇
（取來，向楊文驄一伸）這首詩老爺也曾看過，難道忘了不成？我與侯郎既成夫婦，舉案
齊眉，固是萬幸；即生離死別，亦當矢志靡他！如何再嫁人，以傷風化！
旁 白：（家人喊叫）夜已深了，快上轎，還要趕到船上去哩！
李貞麗：事已到此，也顧不得你了！楊老爺抱定他，待我替他梳頭穿衣，抱他上轎罷！
（香君手持詩扇，就如防身寶劍一般，前後亂打。）
（及至草草妝完，楊文驄方向前一抱，哪知香君向樓板上一頭撞去，鮮血亂噴，暈倒在樓
（板上不省人事。）
李貞麗：（見香君如此光景，又驚又疼）我兒甦醒！把花容碰了個稀爛，血流滿樓，連詩扇都濺壞
了。鴇兒暫扶他到臥房安歇，再作商量。
（香君將頭面撞壞，濺污詩扇，已扶到臥房安歇。）
（正在急忙之時，樓下家人又喊說）
旁 白：（家人甲）夜已三更，騙去銀子，不打發上轎，我們要上樓拿人哩！
楊文驄：（遂向樓下說）管家不要忙，略等一等，她母子分離難捨，其實可憐。
李貞麗：（聞聽著忙）香君碰壞，外邊聲聲要人，這可怎處？
楊文驄：（趁勢就說）那宰相勢力，你是知道的。這番執拗，妳母子不要性命了！
（李貞麗向楊文驄叩頭，哀懇求救。）
楊文驄：（尋思一會說）事已至此，沒奈何。祇有一權宜之計。
李貞麗：何權宜之計？求老爺速為指示！
楊文驄：娼家從良原是好事，三百財禮也不算吃虧，嫁個漕撫也不算失所。況到她家，珍饈充口，
綾羅適體，一生也吃穿不盡。香君既無福享受，妳不如移花換木，替她嫁田仰走遭，卻也
省得得罪相府，亦且免眾家人囉唣，不知可否？
李貞麗：這可斷斷使不得！我與香君年紀既不相若，且一時我哪裏捨得家私？倘或有人認出，更為
不便。
楊文驄：這卻無妨，我說你是香君，誰能辨別？妳說捨不得，這些惡奴硬要搶了去，看妳捨得捨不
得？妳今若與香君一樣執拗，我就不管了，任那家人橫行罷！
李貞麗：（聞此一段言語，低頭暗思）香君已經碰壞，家人又急要人，倘楊老爺走開不管，教我如
何支持？不如暫從楊老爺之計，替孩兒走遭。（遂向楊文驄說）老爺包管無事，老身不免
代替，祇是落下香君在家，無人照顧，如何是好？
楊文驄：妳可放心前去，卻是妳的造化。香君在家，我自時常照應。
（李貞麗無奈，即忙收拾完備，將財禮交與香君收存。）
（再三叮嚀囑咐，遂別了香君，拜辭楊文驄，走下樓上了轎子，隨眾家人竟往田仰船上成
（親。）
（正是：
（ 一時舍了笙歌隊，不知今夜伴阿誰？）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回 因染扇托師尋婿 驗優人侍酒罵奸〕）
３９＊＊時間： 地點：
（且說香君自從碰壞花容，母親代嫁之後，絕跡不肯下樓，不覺又是一月有餘。）
４０＊＊時間： 地點：
（一日，香君在樓上想起那日之事，一陣酸心雙淚交流。）
香 君：那日用苦肉計，得遂全身之節。目今孤守空樓，誰是作伴之人？想起侯郎避禍，不知流落
何所？媽媽替奴當災，未知歸來何日？教俺日夜放心不下！今日獨坐無聊，不免取出侯郎
詩扇，展看一回，你看詩扇都被血點濺污，侯郎，侯郎，你哪知奴家替你守節！
（遂對扇啼哭一回，不覺困倦，將扇壓在妝臺上，盹睡一會。）
（卻有蘇昆生與楊文驄放心不下，同來看視。）
（進得門來，見樓上寂然無聲。）
蘇昆生：香君不肯下樓，我們一同上去談談罷。
（上的樓來，見香君睡臥妝臺。）
楊文驄：香君抑鬱病損，困睡妝臺，不必喚他。
蘇昆生：（見他扇兒展在面前，取過一看，不覺驚訝）這扇面上，怎麼有許多的紅點？
楊文驄：想為那日面血濺污，晾在此處。（遂拿過扇來，見上面血點紅艷非常）襯此血跡，不如添
些枝葉，替他點綴點綴，祇是沒有顏色怎麼處？
蘇昆生：待我摘取盆草，扭取鮮汁，權當顏色何如？
楊文驄：極妙！
（於是扭汁的扭汁，畫扇的畫扇，不一時畫完。）
蘇昆生：（大笑一回）竟成折枝桃花，可謂桃花扇了。
（香君正在睡夢之中，被他們驚醒。）
香 君：（抬頭一看）奴家得罪！
（遂讓他二人坐下。）
楊文驄：幾日不曾來看你，傷痕漸已平復了。（笑將扇兒遞與香君）下官有一柄畫扇奉贈妝臺！
香 君：（接扇一看）這是奴家舊扇，怎麼有桃花幾枝？
蘇昆生：這是楊老爺就你的血跡，代為點染的。
香 君：這桃花命薄，扇底飄零，多謝楊老爺代奴寫照！
楊文驄：方纔點壞，得罪，得罪！你有這把桃花扇，少不得個顧曲周郎。難道青春受寡，竟做個入
月嫦娥不成？
香 君：說哪裏話？那關盼盼也是煙花，何嘗不在燕子樓中關閣到老？
蘇昆生：我看香君這般苦情，今世難有！近聞侯郎奉史公之命，同高傑防河去了。不日我即還鄉，
待我尋著他，叫他使人搬你，管你夫妻團圓如何？
香 君：（倒身下拜）多謝師父！但願早行纔好。
蘇昆生：待我明日湊些盤費，收拾起身，但須你一書纔好。
香 君：目下奴家心緒如麻，言不成文，哪裏還能寫書？罷，罷！奴的千愁萬苦俱在扇頭，就把這
扇兒寄去，權當一封書罷。
（遂即將扇包封完備，遞與昆生，千囑萬叮，泣啼不已。）
楊文驄：（又向蘇昆生）你可早行一步，見了侯郎，將一段苦節說與他，他自然來娶的。你回去收
拾行李，盤費吾著人送來，速行為妙！
蘇昆生：多謝，待我明日起身就是！
（二人別了香君，下樓而去。）
（正是：
（ 新書遠寄桃花扇，舊院常關燕子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