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 至 第三〇
２１＊＊時間： 地點：（柳敬亭行至大堂檐前，朝上一揖。）
柳敬亭：元帥在上，晚生拜揖了！
左良玉：（喝曰）你是何等樣人？如此放肆！
柳敬亭：一介平民，怎敢放肆？持有密書一封，特來投遞。
左良玉：是何人書函？
柳敬亭：是河南歸德府，侯老先生寄來奉候的！
左良玉：侯司徒是俺的恩師，你是何人，來此投遞，書在哪裏？
（柳敬亭將書呈上。）
左良玉：（接來一看，吩咐）掩門！
（左良玉下堂，請柳敬亭到後堂。）
２２＊＊時間： 地點：
左良玉：尊客請坐！
左良玉：（遂將書拆開一看）這書中文理，一時也看不透徹，無非勸俺鎮守邊方，不可移兵內地之
意。轉問足下貴姓大號，與侯老先生有何瓜葛？
柳敬亭：不敢！小子姓柳，草號柳敬亭。
（遂即獻上茶來，柳敬亭接茶在手。）
柳敬亭：足下可知這座武昌城，自張獻忠一番焚掠，十室九空，俺雖鎮守在此，缺草乏糧，日日鼓
噪，連俺也做不得主了。
柳敬亭：（聞言，氣說）元帥說哪裏話，自古兵隨將轉，哪有將隨兵移的？
（遂將茶鐘摔於地下。）
左良玉：（怒曰）這等無理，竟把茶鐘擲地！
柳敬亭：（笑）晚生怎敢無禮！一時說的高興，隨手摔去。
左良玉：隨手摔去？難道你心做不得主麼？
柳敬亭：心若做的主，也不教手下亂動了。
左良玉：（爽然）柳敬亭講的有理，祇因三軍餓得急了，竟不問一聲兒。我倒忘了，叫左右快擺飯
來！
柳敬亭：（於是以手摩腹）好餓，好餓！
左良玉：（見他如此光景，遂催說）可惡奴才，還不快擺！
柳敬亭：（起身）等不得了，往內裏吃去罷。
（說完往內裏就走。）
左良玉：（怒曰）你何進我內裏？
柳敬亭：（回顧左良玉）餓得急了。
左良玉：（喝曰）餓急了就許進我內裏嗎？
柳敬亭：（笑說）元帥也知餓急了，不可進內裏麼？
左良玉：（笑說）句句譏俺的短處，好個舌辯之士，俺帳下少不得你這個人哩！你與縉紳往來，必
有絕技，正要請教！
柳敬亭：晚生自幼失學，偶讀幾句野史，信口演出，曾蒙吳橋范大司馬、桐城何老相國謬加賞贊，
遂爾得交縉紳，實抱慚愧！
左良玉：（喜曰）竟不知柳敬亭有此絕技！就留在敝衙，早晚領教罷！
（正是：
（ 口爽舌辯滑稽士，壓卻壯膽並雄心。）
（未知後事如何，再看下回，便知端的。）
（〔第六回 阮學士懷怨進讒 楊知縣登樓報因〕）
２３＊＊時間： 地點：
（柳敬亭持書武昌，見了左良玉遠嘲近諷。）
（說得他心神俱動，就糧之議，大半停止。）
（南京文武，猶懷疑懼之心。）
（遂奏聞朝廷，加他官職，蔭他子侄，又知會各處督撫並在城大小文武，齊集清議堂，公
（同計議助他糧餉。）
（此不過恐投書未穩，以安左良玉之心耳。）
（因而計議諸文武，不論罷職、閑員都有傳單。）
（而楊文驄、阮大鋮諸人亦在傳內，遂各冠帶早至清議堂中伺候議事。）
（哪知阮大鋮懷恨卻奩之嫌，遂生暗害之心，一見楊文驄便說）
阮大鋮：兄可知左良玉舉兵就糧，競有蕭牆人勾引？祇怕左兵一到，還要私放城門，引兵入城，此
事不可不作准備。
楊文驄：這話恐未必確，況你我皆係廢員、閑宦，且莫輕言！
阮大鋮：小弟實有所聞，豈可隱秘不言？
（二人正說未了，祇見淮安漕撫史可法，鳳陽督撫馬士英俱到。）
（楊文驄與阮大鋮以及文武各官迎進施禮。）
（坐畢。）
史可法：本兵熊老先生為何不到？
長 班：（稟說）今日有旨差往江上點兵去了。
馬士英：這等，會議不成了。倘左兵到來，如何是好？
楊文驄：（打恭）老先生不必深憂，左良玉係侯司徒舊卒。昨已發書勸止，料無不從者。
史可法：（接說）學生亦聞，此舉雖然熊司馬之意，實皆年兄之功也。
阮大鋮：（從中譖曰）這倒不知。祇聞左兵之來，怕是敝同年侯恂之子侯方域略中勾通所致，他與
左良玉相交最密，常有私書往來。若不早除此人，將來必為內應，為禍不小。
馬士英：有理。何惜一人，以陷滿城之命乎？
史可法：（拂然不悅）這也是莫須有之事，那侯方域卻是敝世兄，他在復社中錚錚有聲，豈肯為此
？況阮老先生罷閑之人，國家大事也不可越位亂講，陷害正人以傷公道！（遂起身向眾人
（一拱）今日之事大概不能議了，小弟告別！
（史可法忿忿而去。）
阮大鋮：（見史可法如此光景，遂恨道）史兵部怎麼就拂衣而去？小弟之言，確鑿可據，聞得前日
還托柳麻子去下私書哩！
楊文驄：（遂正言道）這可大屈了他！柳敬亭之去，小弟所使；寫書之時，小弟在旁。虧他寫的懇
切，怎反疑起他來？
阮大鋮：（笑）楊兄不知，那書中都有字眼、暗號，外人哪裏曉得？
馬士英：（聞言點頭說）是呀，這樣人做事鬼詐多端，不可不殺。小弟回衙，即差人去訪拿！（遂
（起身向楊文驄說）老妹丈，就此同行罷。
楊文驄：請舅翁先行一步，小弟隨後就來。
（馬士英與阮大鋮臭味相投，遂並馬而回。）
（楊文驄見他二人說得投機，必要暗害侯朝宗，遂恨道）
楊文驄：這是哪裏說起？侯朝宗素行雖未深知，祇論寫書一事，何等慷慨。為何反加讒言，誣他為
暗勾之罪？祇得前去報信，叫他趁早躲避。
（隧徑往李家別院而來。）
２４＊＊時間： 地點：
（到了門首，祇聽得裏面吹彈歌唱，甚覺熱鬧，急急敲門。）
（裏邊見敲門甚急，開來一看，見是楊文驄，即報與侯朝宗。）
（這侯朝宗聞說是楊文驄，遂同香君並昆生、李貞麗一同下樓相見。）
侯朝
：（笑）楊兄高興，也來消夜？楊文驄：（歎了一口氣）兄還不知麼？目下有天大禍事前來尋你！
侯朝宗：（聞言，吃了一驚說）小弟有何禍事？如此驚慌！
楊文驄：今日清議堂議事，阮大鋮對著大眾，說你與左寧南侯有舊，常通私書，將為內應。那些當
事諸公俱有拿你之意，小弟恐兄有不測之禍，特報知。使兄脫此奇禍，豈為消夜而來？
侯朝宗：我與阮大鋮素無深仇，為何下這般毒手？
楊文驄：想必因卻奩一事太激烈了，故此老羞變怒。
李貞麗：（遂催促侯朝宗）事不宜遲，早早高飛遠走，不要連累別人！
侯朝宗：事已至此，祇得遠避，祇是燕爾新婚，如何捨得？
香 君：（正色）官人素以豪傑自命，為何作此兒女態！
侯朝宗：是，是！但不知哪裏去好？
楊文驄：不必慌，小弟倒有個算計。會議之時有漕撫史可法，鳳撫馬舍舅在坐，舍舅語言甚不相為
，虧史公一力分豁。且說與尊府原有世誼，兄不如隨他去，到淮陽再候家信，似無不可。
侯朝宗：是哪個史可法？（想了一會）是了！史道鄰是家父門生。妙，妙！多謝指引。香君快快收
拾行裝，我即刻投那裏安身去罷，但不知史公寓在哪廂？
蘇昆生：聞他來京公幹，常寓在市隱園，待我送官人前去！
（說話之間，香君已將行李收拾完備，著人挑出，與侯朝宗攜手。）
侯朝宗：（不忍暫捨，眷戀一會，遂即分別）暫此分離，後會不遠！
香 君：（揮淚）滿地煙塵，料難再會。祇願郎君一路平安，幸甚！
（送出門來，大家灑淚而別。）
（正是：
（ 恩愛方在情濃際，忽被西風急吹開。）
（不知侯朝宗去投史公事體何如，且聽下回分解。）
（〔第七回 議迎立史公書阻 立新主馬阮成功〕）
２５＊＊時間： 地點：
（侯朝宗自從別了香君來投史可法，史公見是世誼，又見他被奸人所害，遂留在營內，以
（為記室。）
（聞塘報言：流賊李自成打破神京，崇禎皇帝於三月十五日縊死煤山。不勝驚慌、忿恨。
（）
（又聞南京文武各官議論紛紛，也有宜整頓兵馬赴北京報仇的，也有說聖上已經縊死，不
（如迎立新君，再圖恢復的。）
（立論雖多，定見無人。）
（惟有奸臣馬士英與阮大鋮同謀，倡議要迎立福王，以為功賞。）
（侯朝宗一聞此言，大加驚駭，不知是真是假，專候史可法回衙探望消息。）
（正在憂疑之際，史可法回衙。）
侯朝宗：史老先生，此信若何？
史可法：（長嘆一聲）我史可法本貫河南，寄籍燕京，叨中進士，便值中原多故。今由淮安漕撫升
補南京兵部，哪知到任一月，遭此大變，萬死無辭！今雖持此長江天險，苟延旦夕，但一
月無君，人心惶惶，每日議迎議立，全無成說。至於北信，有說北京雖失，聖上無恙，航
海而南的；又有說聖上縊死，太子已間道南奔的。總不得真確，以致搖搖無主，卻怎麼處
？
（正說之間，忽傳進一紙書來，說是鳳撫衙門寄來的。）
史可法：（拆開一看，便皺著雙眉說道）這馬瑤草又講甚麼迎立之事，我看書中意思屬意福王，又
說聖上確確縊死，太子逃走無蹤。若果如此，縱不依他，他也竟自舉行。況福王昭穆倫次
也不甚差，今日答他回書，明日會稿，一同列名纔是。
侯朝宗：（聞立福王之言，遂大聲疾呼）老先生差矣！福王分藩敝鄉，晚生知之最悉，斷斷立不得
！他有三大罪，人人俱知，老先生豈未聞乎？待晚生一一述來，求老先生參酌。福王者，
乃神宗之驕子，母妃鄭氏淫邪不法，陰害太子，欲行自立。謀儲纂位，一大罪也。且秉性
驕奢，於分藩之時，將內府金錢偷竊殆盡，盈裝滿載而去，及寇逼河南，捨不得一文助餉
，以至國破家亡。貪財誤國，二大罪也。其父死於賊手，暴屍未葬，他竟忍心遠避，乘此
離亂之時，納民妻女。忘父好色，三大罪也。有此三罪，君德有虧，如何可圖皇業？況又
有五不可之說，第一件：車駕存亡，傳聞不一。天無二日，民無二主。第二件：聖上果殞
，社稷尚有太子監國，為何棄儲君而尋枝葉乎？第三件：中興之主，原不拘定倫次，訪立
英傑，以圖恢復，乃為正理。第四件：恐強藩聞知，乘機另立，豈不自相攻擊？第五件：
小人挾擁戴之功，專權自恣，為禍卻也不小。
侯朝宗：（恍然大悟）是，是！世兄高見，慮得深遠！前日見副使雷縯祚、禮部周鑣亦有此論。就
煩世兄將這三大罪、五不可之論寫書回他罷了。
（侯朝宗遵命，即著人秉燭磨墨，拊箋揮毫，在史公前將回書一揮而就，封了口面，用了
（圖書，分付外班，打發下書人而去。）
（正是：
（ 群奸惟知希榮貴，一人獨敢進讜言。）
２６＊＊時間： 地點：
（且說史可法回了馬士英之後，再不提迎立之事。）
（卻有阮大鋮乃馬士英心腹之人，見史可法回書，又親自來轅門進謁，面議迎立福王。）
（史公知他是魏黨，遂嚴行推絕，不容進見。）
２７＊＊時間： 地點：
（掃興回至馬府稟知馬士英。）
馬士英：史可法書中有三大罪、五不可之言，兄今去面商，又推而不納，看來這事他是不肯行的了
。但他現握兵權，一倡此論，那九卿班裏，如高宏圖、姜日廣、呂大器、張國維等誰敢竟
行？這迎立之事，祇怕有幾分不妥。
阮大鋮：史可法雖掌兵權，全無定見，老爺可寫書，待晚生再去約會四鎮武臣以及勛戚內侍，倘他
們肯行，即便舉行何妨？
馬士英：（喜說）如此甚好！
（遂即寫了一書，付與大鋮去約四鎮。）
２８＊＊時間： 地點：
（誰知四鎮原是馬士英提拔之人，且無成見。）
（一見約書，欣然許諾，約定本月二十八日齊赴江都迎駕。）
２９＊＊時間： 地點：
（阮大鋮即忙回復馬士英。）
馬士英：高、黃、二劉之外，還有何人肯去？
阮大鋮：有魏國公徐鴻基、司禮監韓替周、吏科給事李沽、監察御史朱國昌諸人。
馬士英：（大喜）勛衛科道都有個把子，這就好了。我本是個外吏，那幾個武臣勛衛也等不的部院
卿僚，目下寫表如何列名哩？
阮大鋮：這有甚麼可證，找本縉紳，便攬來從頭抄寫便了！
馬士英：雖則如此，萬一駕到，沒有百官迎接，如何引進朝去？
阮大鋮：我看滿朝文武，誰是有定見的？乘輿一到，祇怕遞職名的還挨擠不上哩！
馬士英：（聽說大笑）阮老先生見的極是！
（遂著人取了一本縉紳，將銜名一一開列完備，整齊衣冠，收拾箱包，打點出城迎駕。）
（因阮大鋮本是廢員，著不得冠帶，即著他權充責表官兒，背負表箱前去迎接聖駕，那阮
（大鋮祇圖要功補官，哪管背箱之恥？即欣然將表箱背起，同馬士英出城，徑往江浦而去
（。）
（正是：
（ 祇知奔走求名利，由人笑罵我不羞。）
（不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
（〔第八回 設朝儀奸臣大拜 守節義俠女拒媒〕）
３０＊＊時間： 地點：
（福王自流賊攻陷河南，其父殉國之後，即逃避江浦，已經數載。）
（不料北京失守；大行皇帝升遐。）
（南京奸臣欲要擁戴之功，不論賢愚，共立福王為監國之主。）
（於甲申年五月初一日謁陵已畢，賀御偏殿，有一班文武官員如史可法、馬士英、黃得功
（、劉澤清等齊拜丹墀，尚書高宏圖等奏白）
高宏圖：臣等恭請陛下早正大位，改元聽政，以慰臣民之望！
福 王：寡人外藩衰宗，才德涼薄，俯順臣民之請，來守高帝之宮，君父含冤大仇未報，有何顏面
忝居正位？今暫以藩主監國，仍稱崇禎十七年，一切政務照常辦理，諸卿勿得諄諄，重寡
人之罪！
馬士英：（呼曰）萬歲，萬歲，萬萬歲！真仁君聖主之言，臣等敢不遵旨。但大仇不易速報，大位
不可久失，將相不宜緩設，謹具題本，伏候裁決！
（內使傳上題本。）
福 王：（覽畢說）覽卿等題本，汲汲以報仇復國為請，俱見忠悃。至於設立將相，寡人自有主意
，眾卿且退午門候旨。
（眾官俯伏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