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 至 第一〇〇
９１＊＊時間： 地點：
（再說癡珠，這幾天為雨所阻，不能出門。）
（他也悶悶不樂，祇得尋心印閑話。）
（到了第四日下午，南風大作，雨更大了，前後院通是冥冥的。）
（電光開處，閃爍金蛇。）
９２＊＊時間： 地點：
（忽然一個霹靂，震得屋角都動。）
賈 氏：（轉喜道）久雨之後有此迅雷，明天定必晴了。
（便欣然用過晚飯，向燈下瞧兩卷《全明詩話》，呼喚跟人伺候睡下。）
（癡珠連夜通沒好睡，這回料定明日必要開晴，倒帖然安臥，並四更天那般大風
（雨，也不知道。）
（到得次日起來，見槐蔭日影，杲杲搖窗，更自歡喜。）
穆 升：（忽見穆升進來回道）李大人陞任江南寶山鎮總兵，顏大老爺接署大營中軍，也
下札了。
癡 珠：（癡珠遲疑道）這一調動，李大人就要遠別了。
（言下神氣頓覺黯然。）
（穆升不敢再說別話，癡珠就吩咐套車。）
（用過早點，衣冠出門。）
（先到卓然公館賀喜，然後向謖如衙門來。）
（恰好李夫人晨妝已竟，便延入後堂，不免敘起分手的煩惱來。）
李夫人：我們家眷是不走的。
（說著，謖如也回來了，一見癡珠，便說）
便 唸：我此會吉凶未卜，累累家口，全仗照拂。
（癡珠就慰勉一番。）
（擺上早飯，換了衣服，三人同吃。）
謖 如：游鶴仙前天寄銀一百兩，我因得此調動信息，便忘了。
癡 珠：他如此費心，教我怎好生受呢。
謖 如：這又何妨。
癡 珠：也罷，此款就存你這裏，再為我支出兩個月束，統託你帶到南邊，轉寄家中。
（謖如答應了。）
（癡珠怕謖如有事，也不久坐，順路便向秋心院來。）
９３＊＊時間： 地點：
（此時積雨新霽，綠陰如幄。）
（南窗下擺四架盛開的木蘭花，芬芳撲鼻。）
（秋痕方立欄畔，望見癡珠，笑道）
秋 痕：我算你也該來了。
（癡珠含笑不語，攜著手同入客廳。）
（見秋痕穿件沒有領子素紡綢短衫，卻也大鑲大滾，祇齊到腰間。）
（穿條桃紅縐褲，三寸金蓮，甚是伶俏。）
（兩鬢茉莉花如雪，愈顯出青溜溜的一簇烏雲。）
（癡珠便默默的領略色香，憑秋痕問長問短，總不答應。）
秋 痕：（秋痕急起來）你怎的做個啞巴，盡著瞧人，不會說話呢？
癡 珠：（癡珠正色道）華鬘忉利，不落言筌。
秋 痕：（秋痕笑道）原來你參禪了，祇怕你這禪，也是野狐禪，不然便是打誑語。
（說得癡珠吃吃笑起來。）
（恰好丫鬟送進茶來，癡珠放開手，吟道）
小丫鬟：如今撒手鴛鴦，還我自在。
秋 痕：（秋痕瞅著癡珠一眼）你說甚麼？我卻是鴛鴦結牢鎖心頭哩。
癡 珠：（癡珠笑道）算了，不說這些。我且問你，這幾天好雨，你不岑寂麼？
（秋痕給癡珠這一問，覺得一股悲酸，不知從何處起來，忍耐不住，便索索落落
（流下淚來。）
癡 珠：（倒教癡珠十分駭愕）怎的？
（秋痕也不言語，半晌，起來拉著癡珠，咽著道）
秋 痕：我們裏間坐吧。
（到了臥室，秋痕嗚嗚咽咽的說道）
秋 痕：若非這幾天下雨。
（祇說這一句，便向床躺下，大哭起來。）
（癡珠不知所謂，見秋痕前是一枝初開海棠，何等清艷。）
（這會卻像一個帶雨的梨花，嬌柔欲墜。）
（正不曉得他肚裏怎樣委曲，自然而然也是淒淒楚楚。）
（二人一躺一坐，整整半個時辰。）
（秋痕見癡珠為他淒楚，心中十分感激，便拉了癡珠的手，重新又哭。）
（癡珠見秋痕拉著他哭，知道是感激他意思，便想起秋華堂席間，秋痕兩番的灑
（淚。）
又 想：秋痕，你有你的委曲，你可曉得，我也有同你一樣委曲麼？
（癡珠一想到此，便似君山之涕、阮籍之哀、唐衢之慟一時迸集，覺得痛心刺骨
（，遂將滿腔熱淚，一一對著秋痕灑了出來，竟是一場大哭。）
（哭得李家的男女，個個驚疑，都走來窗外探偵。）
（那兩個小丫鬟，祇站著怔怔的看。）
（倒是秋痕，曉得外面知道了，轉抹了眼淚，坐了起來，勸癡珠收住淚，故意大
（聲道）
秋 痕：你嘔人哭了，你又來陪哭做甚麼呢？
（一面說，一面教跛腳舀了一盆臉水，親自擰塊手巾，給癡珠拭了臉。）
（癡珠便躺下，秋痕喚小丫鬟泡上茶來。）
（又停了一回，秋痕見癡珠側身躺在床上，半晌沒有動撣。）
（怕是睡著，便悄悄上來，叫了一聲。）
（祇見癡珠撐開眼，歎一口氣）
歎口氣：要除煩惱，除死方休！
（秋痕不覺淚似泉湧，咽著聲道）
秋 痕：不說吧！
（就同坐起來。）
（祇聽得檐前鐵馬，叮叮當當亂響起來，一陣清清冷冷，又一陣蕭蕭颯颯。）
（飛塵撼木，刮地颺沙，吹得碧紗窗外落葉如潮，斜陽似夢。）
（秋痕向外間攬鏡，更細勻脂粉，梳掠鬢鬟。）
（癡珠正襟危坐，朗吟東坡的《水調歌頭》道）
癡 珠：我欲乘風歸去，祇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此際轉覺兒女俗情，卻被那幾陣大風，吹得乾乾淨淨，無復絲毫掛礙。）
便站起：（便站起來道）天不早了，我走吧。
（秋痕牽著衣，笑道）
秋 痕：我今天不給你走。
（就拉著手，仍向床沿坐下，噙著淚）
噙著淚：鬧了半天，我的話通沒告訴你一句。
癡 珠：（癡珠沉吟一會道）你留我，我這會卻有我的心事！
（這一說，把秋痕氣極了，將鬢邊一條玉釵拔下，就雙手向桌上打作兩下。）
（癡珠要攔也攔不及。）
（祇見柳眉鎖恨，杏臉含嗔，一言不發，就伏在床裏薄被上，哽哽咽咽的哭。）
９４＊＊時間： 地點：
（此時快上燈了，又刮了一陣大風，癡珠祇得扶起秋痕，含笑說道）
癡 珠：我不走吧。
接 著：我不是不肯在你這裏住，卻是怕住時容易，別時為難哩。
秋 痕：（秋痕噙著淚說道）住了再說。
癡 珠：（於是癡珠笑道）花開造次，鶯苦丁寧，我也祇得隨緣。
（就喚跛腳進來，告訴他們叫車回去。）
（看官！你道秋痕目前苦惱，是甚麼事呢？原來秋痕，自見過癡珠之後，便思託
（以終身。）
（他的爹媽也想秋痕看重癡珠，能夠來往，也免天天和秋痕淘氣。）
（後來見癡珠灑灑落落的，便沒甚大望頭了。）
（十七這一天，錢同秀、馬鳴盛、卜長俊、胡耇、夏旒五人作隊從張家出來，便
（由李家門口經過。）
（恰值狗頭出來，一見錢、馬，趕忙請安，邀請進來。）
（這鳴盛是花案頭家，自然到過秋心院。）
（其餘卜長俊二人，都不過公宴中見面。）
（同秀是五月初五見過秋痕一面，就也無怨無德。）
（祇有狗頭肚裏，那曉得鳴盛是不喜歡秋痕的。）
（卜長俊三人不過是闊篾片，祇有同秀是個有名的大冤桶，十分仰慕。）
９５＊＊時間： 地點：
（如今有緣扳得進門，那一種巴結，無庸筆墨形容。）
（卜長俊三人也曉得其意，便十分慫恿起來。）
（同秀這個人，本是傻子，那裏曉得察言觀色，卻自答應了。）
（幸而四下多鐘，五人通去了。）
（可喜天從人願，靠晚竟下起滂沱大雨來，一連三日，這些人自不能來了。）
（秋痕算定，天一開晴，癡珠必來，又立定主意，教癡珠住了一夜，此圍就解，
（以後慢慢的好商量出身。）
（不想癡珠一見面，就問他）
癡 珠：這幾天好雨，你不岑寂麼？
（在癡珠不過是句口頭話。）
（在秋痕想來，一則像他平日喜歡兜攬，這冤無處訴；二則怪癡珠，全不曉得他
（的心事，竟然有此大相刺謬之語。）
（所以百感俱集。）
（以後癡珠又不許他住下，覺得天壤茫茫，秋痕一人，終久無個結局。）
（所以痛入骨髓。）
９６＊＊時間： 地點：
（如今癡珠住下。）
（那一夜，枕邊吐盡衷腸，傾盡肺腑。）
９７＊＊時間： 地點：
（此時更深，月也上了，皎皎窺窗。）
癡 珠：（癡珠歎口氣道）你的心緒，我無所不知，祇是我留滯此間，是為著路梗，路若
稍通，我便回家看母去了。我業經負了娟娘，豈容再誤！而且你媽口氣十分居奇
，我的性情又是介介，異日怎樣歸結呢？
（說得秋痕，又嗚嗚咽咽的哭了。）
（癡珠難忍，祇得說道）
癡 珠：你的話，算我都答應了。
（因吟道：「莫自使眼枯，收汝淚縱橫。）
（眼枯即見骨，天地終無情」。）
（又吟道：「夜闌聞軟語，月落如金盆」。）
（口中高吟，心中十分悲憤。）
（恰好那五更，風聲怒號，也像為他鳴盡不平一般。）
（正是：芳樹多陰，雨簾未卷；行郎有伴，接葉當秋。）
（繁香如不自持，冷艷誰能獨賞？瑤琴楚弄，驚簾鉤鸚鵡之霜；嚼蕊吹花，作天
（海風濤之曲。）
（歌脣銜雨，珍伊手底馨香；濁水清波，墮我懷中明月。）
（嫣熏蘭破，輕輕語碎羅幃；波旋翠寒，獵獵風呼綾扇。）
（江上之青衫未浣，尊前之紅淚又斑。）
（蠟燭銷魂，窗紗鎪影，豈傷心人別饒懷抱？知天下事各有難言！捧皎日之瓊姿
（，澀雌弦之蠹粉。）
（天何此醉，我見猶憐。）
（護持薄霧之裙，遊戲凌雲之筆。）
（掃除一切，剛逢絕塞秋風；憔悴三生，莫問殘燈影事。）
（到了次日，癡珠的定情詩，是四首七絕，云：
（ 揚州一夢已十年，猶有新聲上管弦。）
（最是獲花蕭瑟處，琵琶簾外雨如煙。）
（少小飄零恨已多，隨風飛絮奈愁何！）
（浮萍還羨沾泥好，淒絕筵前白練歌。）
（畫屏銀燭影搖紅，一片春痕似夢中。）
（安得護花鈴十萬，禁他枝上五更風？）
（敢將顏色說傾城，但解憐儂便有情。）
（夜合花開蓮子苦，殷勤還與記分明。）
（從此秋痕一心一意，屬在癡珠。）
（不特生客不接一語，就是前度漁郎，也不許問津了。）
（因癡珠說起，采秋帳條絛有八字，就寫了「結歡喜緣，成鸞鳳友」一對，也親
（自挑繡掛上。）
（其實前生夙孽，此世清償，煩惱無窮，得幾多歡天喜地？頻伽並命，也難比鳳
（友鸞交！正是）
（愛極都成恨，情深轉是癡。）
（旁觀明似鏡，當局幾人知？）
（欲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送遠行賦誦哀江南 憶舊夢歌成秋子夜）
９８＊＊時間： 地點：
（話說癡珠次日，也曉得荷生病了。）
（自秋心院回來，一路想道）
癡 珠：謖如將走，荷生復病，人生盛會，真不能常！
（又觸起秋痕告訴許多的話。）
（到了柳溪，瞧著叢蓼殘荷，黯黯斜陽，荒荒流水，真覺對此茫茫，百端俱集！
（）
（廿三日，起來洗漱後，作個小橫披，是七絕四首。）
（詩云：
（ 朋舊天涯勝弟兄，依依半載慰羈情。）
（不堪攜手河梁上，聽唱陽關煞尾聲。）
（金樽檀板擁妖姬，寶馬雕弓賭健兒。）
（此後相思渺何處？莫愁湖畔月明時。）
（江北江南幾劫灰，蕪城碧血土成堆。）
（好將一副英雄淚，灑遍新亭濁酒杯！）
（滾滾妖氛黯陣雲，天風鼓角下將軍。）
（故人準備如椽筆，揮斥豐碑與紀勛。）
（又作一對云：
（ 春風風人，夏雨雨人；解衣衣我，推食食我。）
（便坐車來訪謖如，把詩和聯親手遞上。）
（謖如展開一看，大喜，謝了又謝。）
（癡珠就約二十五日，過秋華堂一敘。）
謖 如：這又何必呢？
癡 珠：垂老惡聞戰鼓悲，急觴為緩憂心搗。而且經略委余黻如河東緝捕，我也要餞行。
花案上瑤華、掌珠，說是好的，我不曾見面，請他來與秋痕作伴吧。
（謖如答應。）
（癡珠順路，便約過黻如，又約子善、子秀，就來秋心院。）
（兩人纏綿情話，早是黃昏。）
（癡珠要去瞧采秋的病，就到愉園。）
（紅豆領上春鏡樓來，小丫鬟早將東屋簾子掀起。）
（癡珠進去，見簾幕風微，藥爐香燼，床上垂下月色秋羅的帳。）
（采秋坐在帳裏，就如芍藥煙籠，海棠香護。）
（令人想漢武帝，隔障望李夫人光景）
李夫人：我聽荷生說你病，
（正待說下，采秋早接著道）
采 秋：荷生怎樣呢？
癡 珠：我是前日見過他，嗽得利害。昨日隔一天，想今日該減些。
采 秋：（采秋歎一口氣道）你教他好好保養吧。你和他說，我沒有甚麼病。
（癡珠答應。）
（坐了一會，吃過茶，說些近事，就走了。）
（回寓已有五下多鐘。）
（過了一日，秋華堂也照前一樣鋪設，秋痕七下鐘就來。）
（早飯後，謖如先到，隨後大家也陸續到齊。）
（謖如領著眾人，往芙蓉洲汾神廟散步，從西院回來秋華堂，見席已擺好。）
（癡珠送酒，大家通辭了。）
（黻如首座，謖如第二位，子善、子秀第三、第四。）
（以後位次，不用說是癡珠一人上首，下首秋痕、掌珠、瑤華三人團坐。）
（酒行數巡，掌珠唱了一支小調，瑤華唱了一支二簧。）
秋 痕：（秋痕向癡珠說道）我今天嗓子不好，你給我告個假吧。
黻 如：（黻如笑道）你不唱，我說個令，你卻要依。
秋 痕：我便遵令吧。
黻 如：（黻如笑道）還有一說，別人不管，你是不准替代。
（秋痕遲疑一會，也自答應。）
黻 如：（黻如便喝一杯令酒）我這令是一個字，如因緣『因』字，困卦『困』字，將裏
頭一個字挖出來，卻得有本字領起，疊句《四書》兩句。說得好，大家公賀一杯
，說得牽強及說不出者，罰三杯。大家依麼？
（大家通依了。）
黻 如：我如今說一個『國』字吧，《四書》疊句是：『或勞心，或勞力』。
大 家：（大家都讚道）好！
（公賀一杯。）
（下首是子善，想了一會）
一 會：我這字不好，是個『囚』字，《四書》疊句：『人焉瘦哉？人焉瘦哉』？
大 家：（故如道）字面不好，說得《四書》卻極渾成，大家通喝杯酒吧。
（下首是掌珠，情願罰酒。）
（再下首便是秋痕，秋痕卻不思索）
秋 痕：我說一個『囿』字，《四書》疊句：『有民人焉，有社稷焉』。
大 家：（大家都拍手說道）自然之至，我們該賀一杯。
（秋痕瞧著癡珠笑，癡珠急把臉側開了，向瑤華說道）
秋 痕：琴仙，輪到你了，你想一個字，我替你說《四書》。
（瑤華想一想，說個「圇」字。）
癡 珠：這個字，教我那裏去找兩句《四書》呢？你再說一字吧。
（瑤華又想一想，說個「圄」字。）
癡 珠：得了：『始吾於人也，今吾於人也』。
黻 如：錯了，這兩句是疊文，不是疊句。而且『吾』字在第二字，該罰三杯。
癡 珠：我說得太急，忘了。但我是替人的，罰一杯吧。
（黻如也依了。）
（癡珠喝了酒，復向瑤華道）
癡 珠：你再說一字。
秋 痕：已經罰了，還要重說作甚麼呢？
瑤 華：（瑤華笑道）給我再說一個吧。
掌 珠：你有人替說《四書》，又有人替喝罰酒，就說一百個也何妨呢？
瑤 華：我祇說這一個，看他有《四書》出來沒有。
大 家：甚麼字？
瑤 華：淵字。
癡 珠：（癡珠鼓掌道）水哉，水哉！
大 家：（大家也嘩然笑道）妙得很！大家又該賀了。
（於是子秀說個「田」字，《四書》是）
子 秀：十目所視，十手所指。
（謖如說個「曰」字，《四書》是）
謖 如：一則以喜，一則以懼。
大 家：（大家也都說）好！各賀一杯。
癡 珠：我說一字收令吧。
癡 珠：（便說了個「固」字）《四書》是：古之人，古之人。
大 家：好！
黻 如：我喝一大杯。
癡 珠：我也陪一大杯。
９９＊＊時間： 地點：
（此時內外上下都上了燈，癡珠向謖如道）
癡 珠：回首七夕，不及一月，再想不到今日開此高筵！
便 吟：死別已吞聲，生別長惻惻。
謖 如：我自己也想不到。
（說著，兩人神色都覺修然。）
（秋痕怕癡珠喝了酒，傷心起來，便說）
便 吟：我有個令，大家行吧。
黻 如：甚麼令？大家商量。
秋 痕：（秋痕笑道）我這令，是有賀酒，沒有罰酒，做個破題。
癡 珠：（癡珠笑道）酒令要做破題，也是奇談。
黻 如：《桃花扇》上酒令，不是有個『冰綃汗巾』的破承題麼？且看秋痕出甚麼題。
秋 痕：我這題也是《四書》上有的。
謖 如：又牙的令是《四書》，你的令又是《四書》，不是單作難我麼？
秋 痕：（秋痕向謖如道）我出題，隨著人做不做，你再想一個令吧。
謖 如：（謖如想一想道）我還飛觴吧，是『江南』二字，數到者，兩人接令。
癡 珠：好！秋痕，你出題吧。
秋 痕：我的題，是《四書》開章第一個的圜。
黻 如：好題！
秋 痕：謖如，你飛觴吧。
謖 如：（謖如喝一杯酒）子善、黻如喝酒。乘勝克捷，江南悉平。
癡 珠：（癡珠拍案道）好極！顧我老非題柱客，知君纔是濟川功。
（就將大杯，教秋痕斟滿一杯，向謖如道）
秋 痕：我賀你一杯。
（於是子善、黻如也喝了酒。）
黻 如：（黻如笑道）行文、喝酒、飛觴，今日真是五官並用。
（秋痕催著飛觴，黻如）
黻 如：我先交卷了，再飛觴吧。我破題得了。
便 唸：所貴聖人之神德兮，刓方以為圓。
癡 珠：（癡珠笑道）超妙得很！大家各賀一大杯吧。
（於是大家各喝了酒。）
便 唸：（子善道）聽著『江南』飛觴。青山一發是江南。琴仙、秋痕喝酒。
（黻如便指著秋痕，笑道）
黻 如：我要再給秋痕喝一杯。家在江南黃葉村。
癡 珠：（癡珠吟道）山中漏茅屋，誰復依戶牖？
（當下瑤華、掌珠各喝了一杯酒。）
（秋痕便喝了兩杯。）
癡 珠：我也交卷吧。大圜在上，予欲無言。
黻 如：運用成語，如自己出，我也還敬一大杯酒。
（大家也各人賀一杯。）
（秋痕催著瑤華飛觴。）
瑤 華：（瑤華卻瞧著癡珠）聽我飛觴：青衫淚滿江南客。出如、癡珠喝酒。
癡 珠：（癡珠笑道）琴仙可人也。
謖 如：我也湊了兩句請教吧。意在寰中，不言而喻。
癡 珠：（癡珠喝一聲）好。
謖 如：謖如竟有如此巧思，我便要喝三大杯哩。
秋 痕：（秋痕瞅了癡珠一眼）你真要拚命喝嗎？
子 秀：秋痕，你該兩句飛觴，不要管別人的事，快請說吧。
秋 痕：我的頭一句是：霜剪江南綠，該子秀、謖如喝酒；第二句是：寄根江南，也該子
秀、謖如喝。
謖 如：秋痕，你怎的算計我兩個哩？
秋 痕：（秋痕笑道）多敬你兩鍾酒，不好麼？
（便催掌珠。）
掌 珠：（掌珠笑道）我沒有詩句，怎好呢？
秋 痕：你有現成句子都好。
掌 珠：（掌珠又笑道）我祇有這四個字，說出來，卻自己要先喝酒了。
（便一手舉杯，向癡珠）
向癡珠：江南才子。
（說畢，將酒自己先喝乾，向秋痕）
向秋痕：你也喝吧，這是冤你一杯酒。如今該黻如、癡珠飛觴了。
黻 如：解作江南斷腸句。謖如、子秀喝酒。
癡 珠：（癡珠向謖如道）官愛江南好。子秀、琴仙喝酒。
子 秀：我共該四句飛觴了，一起說吧。第一句，是黻如、癡珠喝酒。論德則惠存江南；
第二句，秋痕、寶憐喝酒。正是江南好風景；第三句，我同琴仙喝一鍾。江南無
所有；第四句，秋痕、寶憐再喝。黃葉江南一棹歸。
秋 痕：（秋痕笑道）子秀你好！三句要我喝二杯酒！
謖 如：我說兩句。第一句給癡珠、黻如喝。珥江南之明不璫；第二句，我陪癡珠喝吧。
江南江北青山多。
癡 珠：大家通說了，我雙收吧。破題是：默而成之，不言而信；飛觴是：魂兮歸來哀江
南。
（說吧，噙著眼淚，將筷子亂擊桌板，誦那瘐信《哀江南賦》，聲聲哽咽起來。
（）
秋 痕：（慌得秋痕跑到上首）你醉了，到炕上躺躺吧。
（癡珠剛唸得「信生世等於龍門，辭親同於河洛，奉立身之遺訓，受成書之顧託
（」四句，就給秋痕奪去筷子，便說）
便 唸：我沒有醉，你不要怕。
黻 如：（黻如瞧著錶）十一下鐘了，我們也該散了。
（謖如便催著端飯，秋痕早擰塊熱手巾，遞給癡珠。）
癡 珠：（癡珠轉笑向黻如道）醉卻不醉，祇心上不曉得，無緣無故會傷感起來！
黻 如：客邊心緒，凡百難言，放開些吧。
（癡珠又覺痛心難忍，謖如也自淒惶，吟道）
癡 珠：亂後今相見，秋深獨運行。
（大家黯然。）
癡 珠：（轉是癡珠破涕笑道）分手雖屬難堪，壯心要還具在。
便 吟：要聞除䝟貐，休作畫麒麟。
大 家：（大家都道）好極！癡珠豪爽人，該有此轉語。
（於是吃些稀飯。）
（洗漱一完，黻如三人和掌珠、瑤華就都散了。）
（祇謖如、秋痕十分難受，奈夜已深，不能不分手而去。）
（看官！你道癡珠這一晚，好過不好過呢？）
１００＊＊時間： 地點：
（且說荷生、采秋，病或不愈，愈後復病。）
（直至八月初，甫皆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