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一 至 第二五〇
２４１＊＊時間： 地點：
（再說小素、琴音俱有身孕，已是十月滿足了。）
（挹香此時亦是杜門不出，或在省親堂承歡色笑，或與妻妾們論古談今，或在書
（房中課些著作，或與子女們嘻笑玩耍。）
（斯時吟梅、小蘭並皆乖巧非凡，挹香每逢愁悶時，看見了頓生歡樂。）
２４２＊＊時間： 地點：
（那日正在書房，忽聽一棒鑼聲，報姚夢仙取中了第一名泮元，葉仲英取中了第
（三名。）
（挹香大喜，發付了報人，便往兩家賀喜。）
（及至歸家，經過碧珠家門首，挹香便進內去看碧珠。）
（誰知碧珠身抱彩薪，臥牀不起。）
（挹香十分不捨，便慰問了一番）
挹 香：碧妹妹，可曾請醫服藥否？
碧 珠：雖則延醫，即無見效。
挹 香：如此碧妹妹保重，我當明日再來看你。
（回至家中，人沁香居，見小素已在那裡腹痛了，看他一陣一陣痛得可憐，十分
（不忍）
小 素：素妹妹，可要我來替你挪挪？
愛 卿：（愛卿笑道）這又不是空肚痛，挪挪有什麼用處。
挹 香：這個怎麼好？
琴 音：生了下來，自然就好了。
挹 香：我不忍看了。
（便踱出沁香居，往家堂灶君前焚香禱告）
２４３＊＊時間： 地點：
（再說小素痛了幾陣，頃刻間麟兒下地，穩婆報喜道）
穩 婆：卻是一位官官少爺。
（小素聽了，十分歡喜。）
（愛卿便命侍兒報知挹香。）
（挹香聞知已產，便進房看視孕婦，又看小兒，倒也生得眉清目秀，心中也十分
（歡喜。）
愛 卿：如今你好取個名了。
挹 香：（挹香想了想道）乳名喚他魁官，字取亦香，可否？
愛 卿：（愛卿點頭道）吟梅、亦香，蓋取『吟到梅花句亦香』之義。
挹 香：我又取『梅花嚼處即吟香』，之意。
琴 音：（琴音笑道）不錯。
（於是又托愛卿等照料，自已回至書房。）
（恰報葉仲英至，挹香即忙請進。）
仲 英：（仲英見了挹香道）香弟，你為何好幾天不至我處？
挹 香：因為拙荊分娩，所以無暇。
仲 英：那位嫂嫂恭喜？新添的還是姪兒還是姪女？
挹 香：小素弟婦生的，卻喜是個姪兒。
仲 英：（仲英忙立起來道）恭喜，恭喜。愚兄到姪兒湯餅會時，又好一試啼聲矣。
（挹香謙謝了一回，便問道）
挹 香：哥哥今日至此，可有什麼事情？
仲 英：昨遇綺妹家侍婢慧兒，說道你們綺妹抱病，十分沉重，要與你一見，托吾傳語與
君。吾乃受人之托，特來告知。
（挹香聽了，頓時坐立不安）
挹 香：如此我去看他。
（便挽了仲英一同出門。）
（行至半路，仲英別去，挹香獨是一人往綺雲家來。）
（甫入門，恰遇假母，挹香）
挹 香：媽媽，為什麼你們女兒害起病來？可曾延醫看治？是什麼病兒？如今可好些否？
鴇 母：金公子，不要說來。那日我們女兒在花園中彈什麼琴兒，直至三鼓進房。大約受
了些寒，那夕就覺有些不快。到了明日，忽然寒熱頻侵，臥牀不起。如今延醫診
治，俱說內感鬱邪，外畏風露，病勢甚重，或昏或醒，不進茶湯。他也記念了你
幾次，此時你來了最好了，快些裡邊請坐罷。
（挹香疾忙進內，正遇慧兒，連忙嚷道）
挹 香：好了，好了，金公子來了！你可是仲英公子寄了信來的麼？
挹 香：正是。我本不知，直至仲英說了，方才知道。如今你們小姐可醒否？
鴇 母：（慧兒道）方才倒醒了一回，說及於你，如今又昏昏睡去了。
（挹香便與慧兒一同進內，走近牀前一看，見綺雲的花姿月貌非比從前，峋嶙病
（骨，憔悴芳容，合著眼兒昏昏的睡著。）
（挹香看了不覺淒然，乃道）
挹 香：我這裡半月不來，誰知有此一變！
（說著便坐在牀前。）
（半晌，忽聽綺雲大喊一聲道）
綺 雲：我不去，我要等金挹香來了才去！
挹 香：（挹香連忙答道）綺雲妹妹，我金挹香在此。
綺 雲：（綺雲開眼一看道）香哥哥，你來了麼？我正有許多話兒托你。
挹 香：妹妹有何說話？
綺 雲：我的病大都不能好的了。我與你相敘多年，誰知竟要拋你去了。我死之後，你也
不必悲傷，我箱中有珍珠百顆，你可替我售去了，料理我的喪事。我生前最愛袁
墓之地，你可替我在梅花叢叢卜一佳城，將我的棺木葬在那裡，我也心感無既了
。
（說著叫慧兒開了箱兒，取了一百顆新圓珠兒，遞抵挹香。）
挹 香：（挹香大哭道）妹妹放心，吉人自有天相，不要說此傷心之話。若說妹妹你真有
……
（說到此外，淚如泉湧，哽咽了良久）
良 久：真有什麼不測，這些營葬之資，我金挹香難道不能辦麼？
綺 雲：香哥哥，你還不曉得我性情麼？我索性古怪，不要別人幫助的。況且這些生不帶
來、死不帶去的東西，要做甚麼？你且收了，倘日後我病得痊，你再還我也不為
遲。
（挹香聽了綺雲這許多傷心的話，不覺掉下了無數淚兒，只得暫為收了。）
（又訂以明日一早再來，方始別去。）
（不知綺雲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 喜又喜雙姬生子 悲更悲三美歸西）
２４４＊＊時間： 地點：
（話說挹香從綺雲家歸，甫人門，門公便下了一個跪道）
門 公：恭喜老爺又添了一位少爺了。
挹 香：可是琴太太生了麼？
門 公：正是。
（挹香大喜，便到媚紅軒來，見愛卿等俱在。）
愛 卿：（愛卿為挹香道）恭喜你又養了一個兒子。
挹 香：（挹香含笑而說道）好雖好，倒是作孽得很。
素 玉：什麼作孽？
挹 香：做了男兒，自然愛美人的，你想豈不是作孽？
秋 蘭：你自己做了這許多事情，自然作孽。他也未必同你一樣的。
（說著大家笑個不住。）
愛 卿：如今又要命名了。
挹 香：喚他幼琴可好？
愛 卿：（愛卿笑道）兒以母名，倒也使得。
２４５＊＊時間： 地點：
（又說了一回，挹香便在梅花館住了，告知綺雲病重，明早便往綺雲家來，不表
（。）
２４６＊＊時間： 地點：
（且說綺雲自從挹香去後，他便昏昏的睡去，到了五更光景，已經痰上。）
２４７＊＊時間： 地點：
（此時挹香到來，僅存一口氣了。）
（挹香見此情形，不覺潸焉出涕。）
（正哭間，只見綺雲小足一登，身子幾掉，竟嗚呼哀哉。）
（可憐半生淪落，一現曇花。）
（早苦得挹香嚎啕大哭，便取了銀子，叫假母辦理後事。）
（挹香自己視殮，吩咐暫且停棺，俟往袁墓買了墳地，然後安葬。）
（料理停當，忽然想著碧珠，忙便抽身到得他家，只見孝堂陳設，慘慘儀容。）
挹 香：（挹香大訝道）莫非碧珠妹妹棄世了麼？
（即而視之，果見上面寫著「亡女胡碧珠之位」。）
（又看掛的儀容，卻與碧珠在生一樣，不覺失聲大哭道）
不 覺：碧珠妹妹，你竟棄我去了麼？
（挹香正在大哭，驚動假母、侍兒出來，看見挹香，不覺也淒然淚下，乃說道）
挹 香：金公子，你為何今日才來？
挹 香：只因我家中生產，又遇著綺雲妹妹家喪事，才得舒齊，來看碧妹妹，那裡知他已
作夜台之輩了。但不知幾時物故的？
假 母：自從金公子你去之後一日，可憐病勢陡變，竟成了內熱外寒之症，未及一天就去
的。
（說著也大哭起來。）
挹 香：（挹香又哭道）妹妹為何去得如此之速，薄福書生，竟不容一面。如今只好對此
畫圖，空中相像的了。
（說罷便命端正祭物。）
（挹香在靈前祭奠了一番，也無可如何，只得暫歸家裡，告訴愛卿二人俱死。）
愛 卿：（愛卿也歎息了良久）你可知胡碧娟妹妹也去世了？
挹 香：你這句話那裡得來的？
愛 卿：方才到這裡來報喪，所以曉得。
（挹香聽了，登足大歎道）
挹 香：天之忌人，何竟如此耶！
（挹香歎息了一回，挨過了一宵。）
（到了明日，即至其家，詢知侍兒，方知是前五天死的。）
（挹香十分悲慟，弔奠了一回，方才回去。）
（過了兩日，挹香喚了一隻舟兒，到光福而來。）
（到得袁墓，見梅樹千株，果然茂盛，山青水秀，自是不凡。）
（挹香便尋了山主，揀了一塊在梅林深處的平陽之地，講定五百兩花銀，然後往
（各處遊玩。）
（忽想著張靈、崔瑩之墓也在這裡，欲思往謁，便問了一個信兒，來尋張靈之墓
（。）
（只見青草蒙茸，荒壘無數，銅駝泣雨，石馬嘶咽。）
忽 想：（不禁喟然而歎曰）世間爭名奪利，厭辱求榮，一到無常，終成空幻。就是我金
挹香，此時雖則雄才磊落，綺思纏綿，他日也無非一■黃土遮蓋了這臭皮囊就是
了，怎能夠享榮華而受富貴，抱豔妾而擁嬌妻，長享千年之福耶？
（想到此，不覺心志皆灰，愴然涕下。）
（回顧處，又見前面一個大碑，挹香俯視之，見上寫「明才子張靈美人崔瑩合葬
（之墓」，下書「明解元唐六如題」。）
（看罷，色喜道）
挹 香：原來就在此地。
挹 香：（便撮土為香，深深下拜道）癡情薄福生金挹香，為慕多才，特來拜謁，不知地
下才子佳人能否鑒予衷曲。
（拜了四拜起來後，猶覺依依莫釋，便向身邊取出筆墨，掃去綠苔，題詩一絕於
（碣上云：
一■黃土憶埋香，生恨緣慳死後傷。）
（才子美人千古豔，崔張何必羨西廂。）
（挹香題完，又作了四個揖道）
挹 香：金挹香去了。
（然後歸舟。）
（到了明日，才回吳下，便至綺雲家端正開喪舉厝。）
（因挹香在彼料理，十餘位美人都來賃弔，忙碌了一天，下午方才移厝下舟。）
（挹香陪了綺雲的棺木往袁墓進發，大家非惟不笑他的癡情，倒敬他的仗義。）
（一路無詞。）
（舟至墳前，挹香命山主備了炮手樂人，墳上也搭了廠兒，鄉間人只道是挹香的
（姬妾，所以都來祭弔，倒也十分熱鬧。）
（挹香也將錯就錯，任他們來拜弔，落得顯煥些兒。）
（忙了半天，挹香索性托墳客備了幾席酒肴，請他們吃了一頓，然後破土安葬。
（）
（挹香親自在鄉看做了六七天，方才告竣。）
（挹香又親筆書了一塊碑兒，叫名工鎸刻，上寫著「清故名校書陸綺雲香塚」。
（）
（又替他做了一個墓誌銘，上寫著）
（陸綺雲者，吳中名校書也。）
（年二九，抱痾歿。）
（臨終時，囑予營葬於袁墓梅花叢處。）
（及歿，予不敢忘，遂入地於此。）
（嗟夫，香魂莫返，空悼紅顏；玉骨猶存，宜封黃土。）
（擇於月之十六日卜葬於斯。）
（既佳城之得所，幸苦海之永超。）
（花香月朗，得所憑依。）
（知我者必不以我為多事也。）
（挹香題完了，又附詩二絕於後云：
（ 落花狼藉污春泥，芳塚新埋意轉淒。）
（占得湖山卿願遂，夜台莫怪杜鵑啼。）
（其二）
（鈿釵零落玉成埃，此時埋香無限哀。）
（那得招魂歸故裡，空閨更見美人來。）
（題罷，又向塋前祭奠了一回，方才啟棹回家，不表。）
２４８＊＊時間： 地點：
（卻說蔣絳仙訂盟一個河南省候補知府魏公為妾，原籍也是江蘇人氏，如今補缺
（河南，欲要帶一姬妾到任，見了絳仙，遂托人說合。）
（絳仙因年及■梅，示可再待，探知魏公倒也端方正直，年紀未及四旬，絳仙便
（允了。）
２４９＊＊時間： 地點：
（那日動身的時節，思與挹香一別，聞知挹香正在袁墓辦理綺雲墳事，不得已叮
（囑假母道）
挹 香：挹香到來，望將其事達彼。
２５０＊＊時間： 地點：
（再說挹香歸家後偶至絳仙家，假母）
假 母：女兒已經從良去了。
挹 香：真乎假乎？
假 母：老身那敢哄騙公子。
挹 香：（便將前事一一告知挹香）他從魏公動身之日，不能面別公子，囑老身轉致的，
叫公子自己保重。
（挹香聽了又氣又苦，便說道）
挹 香：我曉得的，終是你賣與魏家公子，如今將這話來騙我。
假 母：（假母聽了發急道）公子，不要冤枉煞人。況且侍兒們都在，公子不信，可以去
問的。
挹 香：既不是你，這就罷了。不過你們女兒為什麼不等我幾天，讓我別一別才走？
（說著無限淒涼，簌簌淚下，竟立起身來，飄然而去。）
挹 香：（回至家中，又對愛卿說道）絳仙妹妹又去了，奈何，奈何！
愛 卿：前日來邀你的，怎說已去了？
挹 香：就是那日來邀我的時候去的。我想昔日三十六美集挹翠園宴賞牡丹，詼諧談笑，
令八十二個侍兒兩階歡舞的時候，何等熱鬧，如今一個個鴻離燕別，已有二十人
了。繁華如夢，教人何以為情？
愛 卿：原是。但如今死者死矣，嫁者嫁矣，為尼者為尼矣，你也不要惆悵了，自己的身
子，究竟也是要緊的。
挹 香：你們那裡知吾心裡的惆悵！
挹 香：（說著淚汪汪還向讀廬書館中來，房中也不去了，獨自一人在著書館中，自怨自
（艾的念著，乃道）我金挹香也算有豔福的，如今仍舊要一個個分別，可見得好
（景無黨，是空是色。想最可憐者，方素芝與著碧捐、碧珠、綺雲幾位妹妹，一
（現曇花，即歸仙界。我如今只怕沒有快活的日子了。
（說著又想到絳仙身上，乃歎道）
又 想：絳仙妹妹前十天尚且與他相敘，一轉盼間已不知人面，真個花飛雲散，比做夢也
快。
（想了一回，不覺牢騷無限，即在書案上取了一紙詩箋，拈毫磨墨，推敲了一回
（，忽寫出兩首詩來，上寫著「訪花前不遇感作」。）
（要知詩句，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 悟空花吟詩悲夜館 報劬勞捐職仕餘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