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 至 第一〇〇
９１＊＊時間： 地點：
（一日，忽念愛卿，想道）
想了一：未知他可有我之念？夢中言正室鈕氏，如果是他，為何竟不肯訂我？而我又難啟
口。我金挹香不娶鈕愛卿，枉為聰明人也。
（心裡胡思，口中亂語，適逢拜林至聽見，便站定細聽了良久，知為愛卿事。）
（拜林素滑稽，聽出挹香心事，便迎著挹香的意兒，生出一計，輕推雙扉，入書
（室中。）
（挹香見而接進，略談寒溫。）
（茶罷，拜林佯說道）
拜 林：香弟弟，你好福氣。我昨到愛姐處，曾提及你，他請我來代勸你，勤習舉業，巴
圖上進，考期在邇，倘你明歲入庠。他就……
（拜林說到此際，便住口。）
（挹香聽了什麼好福氣，觸著心事，便扯住拜林道）
挹 香：他就怎麼？
拜 林：（拜林笑道）他沒有什麼。
（挹香見他狡獪，盤詰之。）
拜 林：你博了一領青衿，他就歡喜了。
挹 香：歡喜便怎麼？
拜 林：今日匆匆，要訪一家新來校書去飲酒，少頃對你說罷。
（挹香那裡肯放，竟隨了拜林到院子裡來。）
（又遇了三個名妓：一為錢月仙，一為馮珠卿，一為汪秀娟，都生得風雅宜人，
（天然娟秀。）
（拜林即命排酒暢敘。）
（酒半酣，挹香）
挹 香：方才的話，如今好說了。
拜 林：且慢。我被你催昏，方才沒有回去取銀，你可去代籌幾兩銀子來，然後替你說可
好？
挹 香：（挹香明知拜林要他會鈔）我也知你狡獪，酒鈔算我的就是了。
挹 香：（身邊摸出一錠花銀，付與鴇兒）如今好說了。
拜 林：破了你的鈔，可要肉疼？
挹 香：這也叫沒法，要聽你的話，也顧不得肉疼。
拜 林：今日蒙你會了鈔，我也不得不對你說了。
（拜林正要說，那知做書的人偏不肯說，諸公要聽其說，吃杯茶來，下回再說。
（）
（第二十三回 幻變真癡生思愛姐 恨成喜好友作冰人）
９２＊＊時間： 地點：
拜 林：（話說拜林對挹香道）如今你破了鈔，我也不能不說了。方才這些話都是假的，
因聽你在書房自言自語，所以與你頑頑。若說愛姐，尚有一個紀君與他契好，你
也知道，只怕終身之事，未必全如君意。
（挹香聽說，急得他骨軟筋酥，不覺泣下。）
（又想紀君果然與愛卿篤好，曾記有贈句云）
又 想：若果芳心能許我，再祈半載耐風塵。
９３＊＊時間： 地點：
（如今被拜林提及，心中恍然大悟，灰了八分，又難掉他。）
（頃刻間百緒叢生，也不飲酒，也不辭拜林，獨自悶悶而歸。）
（拜林與三美談了一回，也是歸去。）
９４＊＊時間： 地點：
（再說挹香回歸，坐在書房，覺得百緒紛來，千愁畢集，心中如有所失。）
（長歎了數聲，揮淚成詩一律，以寄其慨。）
（詩曰：
（ 情重應推巾幗尊，教人懷念暗銷魂。）
（此身倘負三生約，拚死甘酬萬種恩。）
（翠袖多愁憐薄命，青衫有意恨難言。）
（夙緣猶恐修來淺，未克常為花下■。）
又 想：（吟罷，又忖道）愛姐雖有情與紀君，然論待我，亦似鍾情於我。況夢中有鈕氏
為室之言，其中或有前緣，亦未可曉。但須早為說合，遲不得了。誰人可為此？
（想了片時，只得要求拜林去說，庶幾成事。）
９５＊＊時間： 地點：
（明日竟詣鄒宅，拜林接入，笑道）
拜 林：昨日不別而行，莫非捨不得錢麼？
挹 香：非此之謂也。弟之心事，兄也素知，初道果有好音，所以隨兄細詢；後兄以假明
之，弟故悵悵而歸。如今到底非為別事，特欲央兄作一冰人。那愛姐雖有紀君，
或有口非心，其意在我。小弟想，若再遲延，恐絕代名姝，要入他人之室矣。望
吾兄憑三寸不爛之舌，代弟一探其情，再籌良策。
（說著，深深的幾揖。）
拜 林：（拜林倒好笑起來）癡弟弟，你也太覺心急了。愛姐果有心於你，你也不必著急
；愛姐若有意紀君，即竭力說之，也是沒用的。
挹 香：林哥哥，你的話雖不錯，可知婦人心腸最活，此時間於齊楚，事齊事楚，俱未有
定。若不早圖，只怕難了。
拜 林：（拜林點頭道）設使愛姐允了，你們二老不知可肯否？
挹 香：不須慮得。一則父母有愛子之心，二則愛姐的事我也吐過幾句，決無不允，只消
吾兄從中幫助幾句，就可成就了。
拜 林：如此說來，仔肩倒在我身上了。日後事成，何以為謝？
挹 香：事成之後，弟當叩頭為謝。
拜 林：香弟的念頭，倒想得十分全美。倘愛姊不允怎樣？
挹 香：若說愛姐不允，我也柔情看破，色界參開，棄絕塵緣，向深山學道去了。
拜 林：（拜林笑道）我鄒拜林自謂情癡無比，那知道你更強爺勝祖，可謂雙絕矣。
挹 香：你討我便宜麼？
拜 林：不是，不是。
挹 香：但是，叫我到愛姐那裡如何說法，倒要想個法兒，又不好開口就說做媒之事。
挹 香：（挹香點頭道）不差。
想了一：（想一想）只消如此這般，就可上場。
拜 林：（拜林拍手稱妙道）如此說法，易見其情。這個媒人，諒可成就的了。
（挹香便催拜林往留香閣去，又叮囑拜林）
挹 香：察言觀色，見機而行，早些回來與我細說。
（正所謂：
（ 眼望旌旗報，耳聽好消息。）
（拜林依了挹香，往留香閣去。）
（不一時，已至愛卿家中，愛卿相接，慇懃寒暄細敘。）
（茶罷，拜林）
拜 林：這幾天香弟弟來否？
愛 卿：他已好幾天不來了。
拜 林：我看他是從去年起始，心裡萬分不樂，我去問他，他總支吾相對。姐姐，你可曉
得他到底為著何事？
愛 卿：果然他時常到吾處，見他總帶不悅之狀。究竟他為著何事，你們好友總該知道，
為何倒來問起我來？
（拜林見愛卿唇槍舌劍，便留神說道）
拜 林：我有時問他，他說什麼姐妹行中，他有一個最相契者，甚憐惜他難超苦海，又愛
著他生就多情。又說什麼有意許終身，難以啟口的話兒。及至問他那位姊姊，他
又不肯說了。我想他三十幾位姐妹中，惟有姊姊與著月素、素玉、琴音、林婉卿
、陸麗仙幾位姐妹最相知己。如今素玉、琴音與小素妹妹俱訂小星於香弟，餘者
幾位姊姊中，不知他心注何人？所以特來與姊姊談談，或者姊姊知道，沒的待我
來做個冰人，替他們成全了好事，免得他們兩造難以啟齒。
（拜林說罷，默視愛卿，見愛卿低了頭，沉吟不語，蓋聽了拜林這番或吞或吐的
（話，明知有意而來。）
又 想：我正欲與挹香訂盟，面談到底草率。他這番言事，必香弟叫他來探我的，我將機
就機，露些口風，待他在中間撮合了，再與香弟訂盟未晚。
又 想：（胸有成竹）我想香弟若果為此事，也不好怪他。婚姻原不能當面自求自允的。
但我看香弟此時也覺應接不暇，功名倒反懈怠。我也幾次勸他，他總迷而不悟，
所以我也替他不悅。至於他的性情，果然忠厚。我也閱歷多人，可共患難者，應
推他為第一。我素來也是忠厚的，是以極其欽愛。
（拜林聽說「欽愛」二字，便迎機道）
拜 林：香弟弟忠厚人，姊妹亦忠厚人，自然姊姊欽愛他，他也欽愛姊姊了。
（愛卿聽了這尷尬話兒，面龐一紅，乃道）
愛 卿：香弟此時不樂，君當善言相勸，叫他竭力功名，自然姊姊們肯終身相托了。他若
這般閒蕩，自然姊妹們不敢終身相訂了。
（拜林聽罷，了然明白）
拜 林：姊姊所言甚是。吾去問他一個明白，到底為那位姊姊，問明白了，我再來同姊姊
說可好？
（愛卿見拜林能言善辯，心中十分稱贊）
愛 卿：不愧聰明的讀書公子，聽他說話，一無差錯，或真或假，拿把不牢。
拜 林：君言誠是，但問明香弟，要來對我說的，不要隱瞞。
拜 林：姊姊正主，豈有不來相告的。
（遂飲了一杯茶，辭愛卿歸。）
（正是：
（ 全憑三寸生花舌，探得人情徹底明。）
（一路得意揚揚，抵金宅，挹香接見，喜得手舞足蹈，如獲珍寶。）
挹 香：（便道）林哥哥來了，所托之事如何？
拜 林：（拜林笑道）癡郎有福。
（挹香便問如何，拜林一一細告，又說道）
拜 林：古人云：要知心內事，但聽口中言。聽他這番言語，明知托我探聽，他有意露出
口風，再去做媒，有詞可說了。
挹 香：謝天謝地，這個媒人，索性要君去做的了。
拜 林：這個自然。
挹 香：（挹香又■跽道）我先請媒人，日後事成，再當叩謝。
（拜林看挹香一副癡心，倒好笑起來，挽起挹香。）
（挹香遂命家人治席相款，二人飲到二鼓，方才散席，拜林辭歸。）
９６＊＊時間： 地點：
（明日，挹香不見拜林來，便自去看他。）
拜 林：你為何這般性急？你可知『欲速則不達』？如今愛姊已有意於你，你還要性急做
甚？
挹 香：我非性急，你可知『定而後能安』？如今徒托空言，未曾妥貼。你須再去，之後
或長或短，吾可放心。
（便對拜林作了幾個揖。）
（拜林只得同他出門，送了他，自己往留香閣來。）
９７＊＊時間： 地點：
（再說愛卿，昨日聽拜林一席話，明知挹香使來）
愛 卿：聽他言語奇異，我便露了幾句，諒已對挹香說過，今日他必要來說起姻事，我將
什麼言語去答他？
愛 卿：（便細細摹擬了一回，道）有了！他若說起終身之事，我只消如此如此，雖非顯
言，宛如終身相托了。日後再與挹香說明未晚。
（正想間，拜林已到，愛卿接進。）
拜 林：昨日與姐姐談了半天，我便去看香弟。待他酒後，被我幾句話，他卻和盤托出，
盡告於我。姊姊你猜猜看，他為著何人這般不樂？
愛 卿：（愛卿見拜林言語蹊蹺）要叫我猜，但我那有猜不著的道理。他無非為著我，托
你來巧言說合。你既來問我，我怎好說是為我。
只 得：君乃一個極聰明的才子，昨日尚且不曾猜著，直至問了他方才知道，教我一個女
流，雖與他性情相契，究竟那裡知他為著何人？倒是請君說了罷。
（不知拜林說些什麼，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留香閣美人論義 挹翠園公子陳情）
９８＊＊時間： 地點：
（話說拜林見愛卿如此說法，本來知道他不肯猜的，但不過以此開場）
拜 林：姊姊，你道他朝朝抑鬱，日日無歡，為著何人？卻就是為著姐姐！
（愛卿聽了，臉泛芙蓉，低頭不語。）
又 想：你這人要算刁頑極了。我道你如此說，不道你竟這般說。
（正想際，拜林）
拜 林：我想香弟為著姐姐這般光景，真可謂慧眼識人，不好算他情癡的。況他是個忠厚
人，姐姐也是忠厚之輩，我看這段姻緣堪稱佳話。
愛 卿：君是解人，我也不敢隱諱。若說香弟這人，蒙他十分愛我，患難中他必挺身而出
，即終身之事，我亦有心兩載了。為他遨遊嬉戲，荒廢舉業，是以不敢輕許。今
既說起，我敢不直言相告，望君不可泄漏，勸他努力詩書為要。
拜 林：姐姐有所未知，他平日抑鬱者，為愛姐名花無主，所以他動輒俱愁。欲問你，恐
你推辭，反增慚恧，故存諸中，未嘗現於外也。如今姐姐許訂終身，須想一婉轉
之詞去覆他，他方肯專心文賦。
愛 卿：此言誠是。君可對他說，我終身事，須俟他來年功名成就方妥。諒他定肯用功。
（拜林稱妙，辭留香閣而望金宅去。）
９９＊＊時間： 地點：
（且說挹香托拜林去了半天，十分盼望。）
（下午見拜林來，忙接進問道）
拜 林：林哥哥，托你平生第一吃緊事如何了？
拜 林：事情大都是你的姻緣了。
挹 香：（挹香大喜道）何以見得？
拜 林：我方才至留香閣，如此說法，他吐語出言都心注於你，但說你終朝遊戲，不肯用
功，他所以十分不樂。又說你隱瞞不肯直說，特囑我勸你用功，入泮後包你一無
抑鬱。你想豈非有心於你麼？
（挹香點頭稱是，心裡也安慰了。）
拜 林：如今你也該去一次，有言總宜直說，有何顏赧？況日後就是夫婦，無妨真心相對
，不必藏頭露尾。
（挹香允諾，復治酒相款，盡酣而散。）
１００＊＊時間： 地點：
（明日，挹香往留香閣，愛卿接進，敘談良久，命侍兒排酒於宜春軒。）
（席間，挹香謂愛卿道）
挹 香：昨日，林哥說及姐姐勸我竭力詩書，良言金玉，心感無涯。我金挹香並非自甘暴
棄，實因眾位姊妹們格外相憐，又想及姊姊終身事，深為不樂，是以頓滅其志。
今蒙姊姊勸我努力芸窗，我也姑且撇情，勤心書史。至於人事天心，只得付之於
命的了。
（愛卿見挹香言語有意，但他是個忠厚人，不可用巧言而說，須安慰他，免得有
（心無意。）
愛 卿：（便道）你的心我豈不喻？所言為我生愁，我也早生感激。況遇君之後，蒙君寵
愛有加，我雖閱歷風塵，君可謂第一知己矣！但君總須勤勵為貴，名場中自有樂
地。月地花天，詎宜過戀？寵柳驕花，究屬煙雲一瞬。我之終身，我自有一定不
移之念，君且勿憂。
（挹香聽愛卿說到這兩句，明知是暗許著我，便接口道）
挹 香：姊姊既有『一定不移之念』，我心中也安慰了。實對姊姊說了罷，我為了姊姊的
事，不知愁悶了幾十次，焦灼了幾十次。姊姊若不說『一定不移之念』，我仍要
心中不樂的。如今說了這句話，猶如你與人訂了姻婭，終身有托，我更快活。非
金某耽情戀色，緣姊姊待我這般好處，我不得不為姊姊念了。
（愛卿見他根牢果實，抱『一定不移』之句，又說什麼如訂姻婭一般快活）
愛 卿：既然你曉得我心事，你也無須抑鬱，快些安心書館，努力芸窗。明年求取功名，
倘得一衿，我也與有榮施了。其餘花月事也該稍撇。眾姊妹中知你用功，必皆歡
喜，決無怪你之情。就是我這裡，你既曲喻我情，我處亦可不必常來，難得來看
看我就是了。
（挹香十分恭敬，便說道）
挹 香：姊姊良箴，不啻膏盲藥石，性命靈丹。我之耽情花下，無非也為姊姊的事情，心
中不悅，所以借此消其抑鬱。況眾姊妹也曾勸我幾次，我當暫拋花柳，勤習詩文
，倘僥倖青衿，亦可報命於姊姊了。
愛 卿：（愛卿心中暗想道）香弟這人果然忠厚，作事根牢果實，又補這句報命之語，意
謂你可訂我了。
又 想：癡郎，癡郎，你道我必要你入泮後許你，那知我已許君兩載了！
愛 卿：能若是自然最妙。
（說罷復飲，是夕挹香宿於留香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