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 至 第七〇
６１＊＊時間： 地點：
（一日，挹香至愛卿家，適愛卿患目疾，一目堆眵，竟至膠睫，其勢甚重。）
（挹香十分憐惜。）
（繼而漸漸失明，挹香益加惆悵，延醫證治，藥石無功。）
（挹香朝夕在愛卿家周旋一切，已有一月之餘。）
（眾姊妹知愛卿患目疾，又知挹香在彼服侍，所以都來問候。）
婉 卿：患目疾者最覺討厭，我聞清晨以井水洗之可癒。或令人於清晨以舌饣舌之，即可
明朗。
（挹香聽了，記在心頭。）
６２＊＊時間： 地點：
（明日，挹香便住在愛卿家裡，依婉卿之說，清晨替愛卿饣舌目。）
（說也奇驗，饣舌到三日，紅已去大半，眵亦不膠睫。）
（及七日，目已能開，至十天，則眸子■焉。）
（挹香心既得意，愛卿意亦感激，乃道）
愛 卿：妾自閱歷風塵，遇人伙矣。憐憐惜惜，非乏其人，然如君之愛妾，其真情良可見
矣。
（乃口占二句，謂挹香）
謂挹香：飄零泥淤誰憐我，閱歷風塵乍遇人。
（愛卿自從挹香與他饣舌目之後，心中萬分感激，早有終身可托之念。）
（惟恐挹香終屬紈■子弟，又有眾美愛他，若潦草與談，他若不允。）
（倒覺自薦。）
（故雖屬意挹香，不敢遽為啟口，但對挹香）
對挹香：妾自圂跡歌樓，欲擇一知心，始訂終身。詎料竟無一人如君之鍾情，不勝可慨。
雖君非棄妾之人，恐堂上或有所未便。
（挹香聽是言或吞或吐，又像煢煢無靠之悲，又像欲訂終身之意。）
（甚難摹擬。）
挹 香：（道）我若妄為出語，雖愛卿或可應許，似覺太為造次。萬一他不有我金某在念
，豈非徒托空言，反增慚恧？
（心中又是愛他，又想夢中說什麼正室鈕氏之語，莫非姻緣就在今夕麼？又一忖
（道）
又 想：既有姻緣，日後總可成就，莫如不說為妙。
挹 香：（便含糊道）我金某自遇愛姐以來，一見知心，即邀憐惜。方才所說終身大事，
諒愛姐慧眼識人，必不至終身誤托。如雲我金挹香，亦何敢妄為希冀。愛卿惜我
憐，我金某決不敢以多情為負。愚衷一切，諒卿早知之矣。
愛 卿：君誠有意，妾豈無心。但君菁莪奇質，大器易成，然須努力芸窗，時加誦讀，定
當萬里摶雲也。切不可暴棄自甘，至於頹惰。妾之終身，尚欲細籌良策。蒙君相
勸，妾曷敢輕易托人。
（挹香見愛卿如此說法，明知有意，又見他一番勖勵，窺其意大抵要我成名後方
（許訂盟）
挹 香：愛姐良言金玉，自當謹遵。卿之心事，卿不言我自喻之矣。
６３＊＊時間： 地點：
（正說間，林婉卿來，挹香與愛卿相邀婉卿入座。）
（婉卿問了愛卿目疾，遂與挹香敘話。）
挹 香：婉妹妹，近日可有佳作麼？
婉 卿：愚妹前日做得幾首秋景詩，待我寫出來呈教。
挹 香：（挹香笑道）你說呈教，是要寫教弟帖子的■虐。
愛 卿：（愛卿亦笑道）虧你厚顏，別人與你謙遜，你倒公然老實，要起教弟帖子來了。
挹 香：這個自然。
（婉卿一頭笑一頭寫，片刻已彔四首，遞與挹香。）
（挹香接來展開細看，見上寫著：
（ ◇秋濤）
（奔騰萬頃舞斜暉，初起還同一線微。）
（鰍穴噴花驚海立，鼍宮卷浪駭江飛。）
（鯨回鐵弩聲逾壯，馬逐銀山勢不違。）
（八月枚乘詩思闊，廣陵頓漲水痕肥。）
（◇秋蟲）
（天心地軸有神功，萬物都生造化中。）
（蛩韻叫酸棚底雨，蟬聲嘶冷樹間風。）
（咽殘秋露三更白，吟瘦斜陽半壁紅。）
（飛去蜻蜓何處立，釣絲江上一漁翁。）
（◇秋風）
（商飆蕭颯起疏林，瘦骨先知冷氣森。）
（松籟入琴流逸響，竹聲敲戶動涼陰。）
（故鄉有味張翰思，霸國空悲宋玉心。）
（吹到廬陵詩夢醒，錚钅從鐵馬和秋砧。）
（◇秋月）
（瘦扶竹影上簾斜，千里懷人共月華。）
（佛印禪心空水鏡，謫仙詩思寄江槎。）
（秋明壞塔疏清磬，冷逼征樓起怨笳。）
（羨煞凌雲攀桂客，香分蟾窟一枝花。）
挹 香：（挹香看完道）描摹刻劃，妙緒環生，真令人一字一擊節。
愛 卿：（說著倒在婉卿身上道）妹妹如何這般聰巧？
（一面說，一面勾了婉卿的粉頸，一同坐下。）
愛 卿：你這個人太沒規矩了。
挹 香：什麼沒規矩？
愛 卿：婉妹妹受報於你，你又要什麼教弟帖子，也該正言教導，怎反如此頑皮？
挹 香：（挹香笑道）這才叫風流才子呵。
愛 卿：虧你羞也不怕，自己矜張如此。
挹 香：不是我矜張，你想一個人勞勞碌碌，為馬為牛，都是為名利所絆。如今我享了蔭
下之福，又得你們三十幾位美人時常親愛，又讀了幾句書，不與俗人為伍，你想
豈不是風塵中隱逸者流，須有薄才的子弟麼？
愛 卿：（愛卿與婉卿一齊笑道）伶牙俐嘴，真是可惡。
（婉卿便推開挹香，挹香那裡肯放，愈加添出一副孩子性情，倒在婉卿懷裡。）
愛 卿：你又不是孩子，又不要吃乳，在人家懷裡做什麼？
（挹香聽了，順口道）
挹 香：正要吃乳。
（便去解婉卿鈕釦，慌得婉卿措手不及，兩頰暈紅）
婉 卿：金挹香，像什麼樣兒！
挹 香：像個小兒喂乳。
（說畢，正欲再與婉卿胡鬧，忽聽外房門呀的一響，視之卻來了一個不認識的美
（人。）
（挹香忙向愛卿說了。）
（愛卿出接，那美人微微一笑道）
愛 卿：不速客來矣。
愛 卿：不妨，不妨，裡面乃是一個風流才子。
（雪琴方始同進留春閣，遂與挹香、婉卿見了禮，各通姓名。）
（原來這位雪琴姓吳，為人十分幽雅，最愛淡妝，無妖冶態。）
（貌擬芙蓉，神如秋水。）
（工繪梅花，然非所愛者不肯舉筆。）
（年十七，姣態可人，與愛卿最知已。）
（今因繪成梅花四幅，欲求愛卿題詠而來。）
（乃告於愛卿。）
愛 卿：金挹香，你好代為一題了。
挹 香：各題一幅何如？
愛 卿：倒也使得。
（即向雪琴索畫玩賞。）
（見畫得孤乾橫斜，天然蒼老。）
（於是各分一幅，搜索枯腸。）
（不一時愛卿先好，雪琴接來一看，其詩曰：
（ 揮毫腕底盡生春，修到梅花亦夙因。）
（仗得畫工清品格，和煙寫出更精神。）
雪 琴：（雪琴贊道）麗句穎思，自是錦囊佳句。
６４＊＊時間： 地點：
（正說間，挹香與婉卿的詩都好了。）
（雪琴先看挹香的，見上寫著：
（ 一枝老乾影縱橫，寫入丹青劇有情。）
（幽雅不隨流俗競，淡妝如此也傾城。）
（雪琴看了挹香的詩，十分稱贊。）
（又看婉卿的詩，見上寫著：
（ 報道羅浮夢乍醒，胭脂洗盡影伶俜。）
（不隨處士同為伴，偏泄春光到畫屏。）
雪 琴：（雪琴大為得意）小妹也來獻丑一首。
（頃刻已成一絕。）
（三人共讀畢，大家稱贊。）
（其詩曰：
（ 關心春色到園林，相對忘言契早深。）
（知爾孤高諳爾性，故傳冷淡結知音。）
（雪琴之詠，半為初遇挹香，心中眷愛而成，是以大家十分稱贊。）
（愛卿即命侍兒治酒款之。）
（飲至日晡方才分散。）
（不知散後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對雪景眾美聯詩 闖花國挹香鬧席）
６５＊＊時間： 地點：
（話說挹香與婉卿等題了雪琴的畫梅，與雪琴兩情契洽，時常往來唱和。）
（時光易過，又是臘月初旬。）
６６＊＊時間： 地點：
（其時愛卿同了二十八位美人，俱是挹香的知己，同赴雪琴家宴集。）
（適六出花飛，世界盡裝成瓊宮玉宇。）
（議聚消寒雅會，以雪為題，限四支韻，互相聯句。）
愛 卿：待我先來起句。
雪 琴：（眾美齊道）請愛姐先詠。
（愛卿笑了一笑，也不推辭，便云：
（ 六出豐年兆）
愛 卿：（說畢道）那位姊姊續韻？
陸文卿：我來，我來。
（便說道：
（ 豪情泛酒卮。）
（才吟完，愛芳）
愛 芳：待我也來續一句。
（便吟云：
（ 吟鹽誰共匹）
琴 音：愛芳姐詩意寓言，恰如題位。待我也來獻丑一句。
（便說道：
（ 詠絮恰逢時。）
雪 琴：好，好。我也來續一句。
大 家：不差，雪姊姊自己本身來了。
雪 琴：（雪琴嗤的笑了一聲道）什麼叫做本身？
慧 瓊：姊姊名為雪琴，如今吟雪，豈不是本身麼？
雪 琴：（雪琴笑道）原來這個講究。但是慧姊姊，你取『慧瓊』二字，只怕被人聽錯，
要當作蛔蟲。慧姊姊，你可是蛔蟲本身麼？
（雪琴說著，大家多皺了眉道）
大 家：雪姊姊說得太不堪了。
慧 瓊：你真不肯饒人。才說了一句，你便想出這許多齷齪話來。
（說著大家笑了一回。）
（雪琴飲了一杯酒，吟云：
（ 玉戲天公巧）
陸麗仙：雪姊姊索性做起戲來了。
雪 琴：天公玉戲不是切雪的麼？
婉 卿：姊姊本身那有說錯。
雪 琴：你還要抄老文章麼？
（說著伸手要打婉卿。）
婉 卿：（婉卿發急道）方才一篇文字未完，此之謂落下文，什麼抄舊卷？
麗 仙：（麗仙笑道）你們不要嚷了。雪姊姊上聯倒也別開生面，待我也來續一句罷。
（便說道：
（ 銀裝世界奇。）
（麗仙念畢，愛卿）
愛 卿：巧雲妹妹，你該聯一句。
袁巧雲：（袁巧雲聽了道）我是不會的。
愛 卿：（愛卿亦知巧雲不善吟哦）隨意說一句，不失黏就是了。
（巧雲無奈，只管搔頭摸耳，細想了許久）
巧 雲：有一句在此。
大 家：如此快些請教。
巧 雲：霏霏……
（說了兩字，又頓住了口。）
愛 卿：為何說了兩字不說了？
巧 雲：不好，不好。不像，不像。
（又想了良久，復說道）
又 想：霏霏霏……
大 家：（大家聽了道）為何又多了一字？
巧 雲：不算，不算。重說，重說。
（便紅著臉又想了片晌，念道：
（ 霏霏如屑玉）
愛 卿：如此還雅。如今那位姊姊說？
慧 瓊：吾來，吾來。
（使吟云：
（ 濯濯似凝脂。）
（慧瓊說完，呂桂卿）
呂桂卿：如今我來了。
婉 卿：我來，我來。
桂 卿：我來。
婉 卿：讓我說了一句，然後你說可好？
桂 卿：你們都是老前輩，怎敢不依。但是你吟了珠玉在前，奈何，奈何？
婉 卿：桂姊姊，你如此說來，我也不敢獻丑了。
大 家：（大家笑道）你們二人真個能言善辯。婉妹妹，快些說罷。
婉 卿：（婉卿只得笑說道）如此有占了。
（便吟云：
（ 詩客揚鞭過）
（婉卿說完了，武雅仙即接口道：
（ 漁翁把釣羈。）
桂 卿：仙妹，你不該搶我。
雅 仙：（雅仙笑說道）有占，有占。如今不搶了。
（於是桂卿笑吟云：
（ 孤山螺黛壯）
（吟畢，胡碧珠道：
（ 遠道馬蹄遲。）
（胡碧珠念完，素玉）
素 玉：如今請眾姐姐再續。
大 家：素玉妹妹，你來。
素 玉：你們眾位來。
大 家：你吟罷。
素 玉：（素玉笑道）婉姐姐，你看我同他們客氣了，他們倒讓我說了，不然可要爭先鬥
勝矣。
婉 卿：（婉卿笑答道）你做了謙謙君子，他們自然做好好先生了。
（說著大家哄堂。）
（素玉吟云：
（ 鴻爪今留跡。）
（素玉吟完，章幼卿飲了三杯酒道）
素 玉：我自己罰了三杯，可讓我聯一句罷。
大 家：（大家笑道）幼姐姐，你做了詩翁之意不在酒了。
（幼卿便說道：
（ 虹腰此費疑。）
（幼卿吟完，何雅仙接口道：
（ 藍關添舊思）
蔣絳仙：（蔣絳仙笑道）我來押了韻罷。
（便吟云：
（ 玉宇譜新詩。）
月 娟：（胡月娟聽了道）對得工整非凡。如今我來說了。
（便吟云：
（ 傍榭侵梅蕊）
孫寶琴：（孫寶琴拍手道）描情寫景，工雅非凡。待小妹也來續一句罷。
（便道：
（ 當窗壓竹枝。）
（寶琴吟完，陸麗春吟云：
（ 花飛緣冷結）
愛 卿：（愛卿聽了）麗春姊姊這句，與《石頭記》上意思相同，不勝佳妙。
麗 春：我正想著《石頭記》上這句『花緣經冷結』，所以有此一句。
張飛鴻：（張飛鴻聽了道）我也來抄他一句。
（便云：
（ 色潔與霜宜。）
愛 卿：好好好，抄得一些看不出。如今那位姐姐來了？
鄭素卿：我來，我來。
（。）
（便念道：
（ 衰柳迷青眼）
（素卿吟罷，陳秀英接聯云：
（ 紅梅鬥玉肌。）
（秀英說罷，大眾連聲稱贊。）
慧 瓊：愛春姐姐，你來聯一句罷。
愛 春：我是不好的，不似你們諸位詩翁，就聯了也要惹你們見笑，不如不要聯了罷。
慧 瓊：（大眾說道）不要謙遜，快些請教。
（愛春無奈，只得說道：
（ 文成蕉不綠）
（陸綺雲也聯道：
（ 景對興宜癡。）
（綺雲聯完，愛卿）
愛 卿：如今還有幾位姐妹們未聯？
方素芝：我未曾聯。
（吳慧卿、朱素卿、胡碧娟、王湘雲俱道）
慧 卿：我們都未聯。
愛 卿：如此快些請教。
（方素芝便吟云：
（ 上下鋪階砌）
（慧卿接口道：
（ 繽紛舞沼池。）
（朱素卿聽了，便說道：
（ 寒忘三尺凍）
（胡碧娟道：
（ 兆喜九重施。）
（胡碧娟說完，王湘雲）
王湘雲：我也沒有聯過，可許我續一句罷？
大 家：（大家笑道）湘妹妹真正緘默，方才不說，如今冷鍋中爆一個熱栗子出來。快些
請教罷。
（湘雲嗤嗤一笑道：
（ 風急雲偏斂）
（吟完正要叫愛卿收韻，忽見侍兒報道）
愛 卿：金公子來了。
大 家：（大家歡喜道）金挹香來矣。
（即命侍兒相請。）
６７＊＊時間： 地點：
（正說間，挹香已立在愛卿背後道）
挹 香：不要請了，已經在這裡了。
（愛卿回頭看見挹香，便說道）
愛 卿：倒被你嚇了一跳。
（於是大家相見。）
（你道挹香怎生打扮？見他頭戴大紅猩猩氈雨笠，身穿輕服貂襲，足登粉底烏靴
（，身上受了許多雪。）
（婉卿、小素見了十分不捨，連忙替他拂去了雪）
婉 卿：你為什麼雨蓋多不帶，身上黏得恁般濕？
挹 香：都是愛姐不好。
愛 卿：為何又要怪我？
挹 香：我方才到你處，侍兒說你到寶琴妹妹家去。我便到寶琴妹妹處，又說什麼遇著了
眾姐妹，一同到這裡來飲酒賞雪。我故特地來看你們，所以受了許多雪。你們到
底在這裡做什麼？
愛 卿：（愛卿笑道）如此真對你不起了，幸虧你見了雪歡喜的。
（一句話說得挹香急了，便走過來道）
挹 香：愛姐姐，你忒煞欺人，竟當我為狗。
（一面說，一面把手來擰。）
（愛卿蹲了身，只管討饒道）
愛 卿：不敢了，不敢了。
挹 香：（挹香方才放手道）到底在這裡做什麼？
婉 卿：我們在這裡對雪聯詩，被你來打斷了。
挹 香：好好好，對雪聯詩，《石頭記》上有這個韻事。
（說著索詩觀看。）
（又見眾美齊集，小素亦在其中，卻無詩句，心中倒有些不樂，便問道）
小 素：你們為何不許小素妹妹聯句？我知道了，他乃一個村女，是不該與眾芳卿聯詠的
。
（說畢，面上有些不悅之狀。）
（眾人知他溺愛小素，吳慧卿）
慧 卿：他本來不會吟詩的。
挹 香：素妹妹，你真個不會的麼？
（小素見挹香十分幫他，倒覺有些不好意思，便答道）
小 素：真個不會的。
挹 香：如此，我來代你聯罷。
（便看了上句，聯道：
（ 塵封絮屢吹。）
（大家聽了挹香代聯之句，知道他有些寓意，便說道）
大 家：金挹香，你好利害。
挹 香：有什麼利害？你想下了雪，裝成了玉宇瓊樓，豈不是塵封？況且天地無塵，《事
類賦》上有這切雪的古典。『絮屢吹』三字，謝道韞詠絮詩傳之，後人皆稱他為
詠絮奇才，也是切雪的，怎麼倒說我利害？
愛 卿：你這利口，我們也不來同你辯了。
挹 香：如今素妹聯了詩，與你們詩壇朋友了，以後要另眼相看才是。
慧 卿：香弟弟，你也不要多管，你去問聲素妹妹，看我平日可是與他姐妹相看的？
（挹香聽了，方才歡喜道）
挹 香：是我不好，錯怪莫罪。
（即與眾美各作一揖。）
大 家：（大家俱捧腹而笑）虧你做得出許多花樣。
挹 香：如今那位妹妹聯了？
雪 琴：都聯了。
挹 香：如此愛姐姐你說一句，我來收韻。
（愛卿便吟云：
（ 吟哦消永晝）
（挹香道：
（ 雅韻滿香帷。）
（挹香收了韻，大家重新飲酒。）
幼 卿：（幼卿謂挹香道）金挹香，你的性情為何這般古怪？芳才你見沒有素妹妹的詩，
看你換了一幅體態。人家不做詩，與你何干？
挹 香：（挹香聽了道）好妹妹，不是這樣講法。我金挹香蒙你們眾姐妹十分憐愛，但我
金某生性歡喜一例看承，無分上下的。
幼 卿：你這人太覺疑心了。你可知我們與素妹妹，比你待得還好哩？
挹 香：我已陪過你們罪了，你們重翻舊卷，理宜罰以巨觴。
（說著斟了一杯酒，遞與幼卿。）
（幼卿只得飲了。）
慧 瓊：挹香哥哥，你自己尚有差處，不責已而求人，也該罰一杯。
（說著也斟一杯酒，奉與挹香。）
挹 香：我有什麼差處，倒要請教。
慧 瓊：這一例看承的話，方才是你說的麼？
挹 香：不差。
慧 瓊：既是你說的，怎獨替素妹聯詩，不代我們聯呢？你想該罰不該罰？
挹 香：（挹香笑道）該罰，該罰。
（便取杯去討酒吃。）
慧 瓊：（慧瓊亦笑道）幼姐姐如何？我替你報了仇了。
（說著大家又飲了一回。）
（天色已晚，愛卿見挹香有些醉意，恐怕又要耗神）
愛 卿：金挹香，不要吃了。我們要歸去了。
（挹香見愛卿當心照應，心中更加感激）
挹 香：不吃了，不吃了。但是今宵如此大雪，不能歸去，雪妹妹，你可留我住一宵罷？
（雪琴聽了，倒覺不好意思，便低了頭笑道）
雪 琴：幸虧不吃酒了，若在吃酒，你又要罰酒矣。
挹 香：這是何故？
雪 琴：方才說的一例看承之語，難道忘了麼？
挹 香：（挹香點頭道）不錯，我要去了。
（於是雪琴喚了轎夫送挹香歸去，眾美人亦紛紛告別。）
（吾且不表。）
６８＊＊時間： 地點：
（再說挹香歸後，有半月有餘，不曾出外。）
（時光易過，又是除夕了，家家爆竹，處處桃符。）
（到了晚間，挹香邀了鄒、姚、葉三個好友，在家中飲酒守歲。）
（直到譙樓三鼓頻催，挹香已有八分醉意，忽然又想出一樁韻事。）
（未識什麼韻事，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消除夕四人寫新聯 慶元宵眾美聚詩社）
６９＊＊時間： 地點：
（話說鄒、姚、葉三個在著挹香家內飲酒守歲，都有八分醉意。）
挹 香：（挹香忽想了一個消遣的雅事）我想昔日有唐、祝、文、週四才子，做出事來都
是奇怪。祝允明在杭州除夕無事，曾夜寫對聯，真所謂別開生面。我們今日四人
在此，不若往眾美人家寫幾副春聯，創新意而效舊法，可乎？
（三人拍手稱妙。）
拜 林：我正欲外面去看看世道貧富，香弟弟倒想得不錯，大家去走走。
（於是帶了幾枝頂毫，幾錠香墨，乘著金吾不夜，四人信步而行。）
（不半里，已至愛卿家中。）
（四人與愛卿相見畢，挹香）
挹 香：我們趁著酒興，欲寫幾副楹聯為贈，不知姊姊可有現成的對兒麼？
愛 卿：（愛卿笑道）你們這幾個人，真會尋快樂。若說要對兒，現成的盡有。
（遂命侍兒取了一副粉紅蠟箋。）
（挹香甚喜，便落筆颼颼，如春蠶食葉般的寫道：
（ 愛此可人人可愛，卿須憐我我憐卿。）
（下面落了企真山人款，呈與愛卿。）
愛 卿：（愛卿大贊道）果然下筆龍蛇，天然娟秀。
拜 林：（拜林亦道）好好好，如今我們到眾姊姊家都要寫得別緻。
（遂辭了愛卿，至麗仙家去，也說了一番，仍請挹香寫。）
（挹香也不推辭，不一時已好，見上寫：
（ 三經花香春醞釀，一簾鳥語韻纏綿。）
（寫畢，大家稱贊。）
（又健步同行至陸麗春家，挹香請拜林寫，拜林揀了一副銀紅小箋，落筆雲煙，
（頃刻已成。）
（見上寫：
（ 枝頭鳥語花姿麗，石上螺含黛色春。）
（看畢，送與麗春。）
（辭出，迤邐而至王湘雲家，拜林也撰楹聯，寫道：
（ 湘管題詩春滿座，雲藍寫韻月三更。）
（寫完，挹香等拍手道）
挹 香：妙妙妙，春聯中嵌名字，時下頗宜。
（於是又健行至何雅仙家。）
（挹香又寫出：
（ 室雅須人雅，詩仙亦酒仙。）
（挹香寫完，仲英等三人道）
仲 英：雅句欲仙，真不愧風流人物。
（雅仙亦十分歡喜。）
（又同至素芝家裡。）
挹 香：如今夢仙哥哥也來寫一副。
（夢仙想了一想，便寫道：
（ 畫到嬌紅宜後素，詩能穎秀訝餐芝。）
（寫畢，挹香稱贊道）
挹 香：書法又佳，筆情又遠。如今我們到那家去？
拜 林：到朱素卿家去。
挹 香：好。
（遂辭了素芝，一同到素卿家來。）
（相見畢，告知其事。）
（仲英索箋寫道：
（ 鏡裡自應諳素貌，樽前我亦識卿心。）
（寫畢，又往月素家。）
（挹香便贈一副楹聯，索箋寫道：
（ 窗虛月入邃，人淡素妝宜。）
月 素：（月素大贊道）好個『人淡素妝宜』，流麗自然，不獨書法妙也。
（於是又到陸綺雲、孫寶琴兩處，各贈一聯。）
（贈綺雲道：
（ 綺閣峭寒梅似雪，雲窗春暖柳如煙。）
（贈寶琴道：
（ 寶蘊詩書珠蘊色，琴邊調笑酒邊嗔。）
（寫完了幾家美人處，步履已覺跋涉，時又夜深，餘興未盡，竟往乾將坊章幼卿
（家。）
（恰好幼卿在那裡接灶封井，趕些舊例，見挹香等四人至，十分得意）
幼 卿：金挹香，你們四個人可是來辭歲麼？
挹 香：（挹香笑說道）一則來辭歲，二則我們在眾姊妹家各贈楹聯，如今特來替姐姐寫
了。
幼 卿：（月娥聽了道）你們作事倒也別緻。小妹昨日購得黃蠟箋，正欲托你們寫，如今
你們走上門來，更加簡便了。
（說著即命侍兒去取。）
（挹香集唐人之句而寫之。）
（寫罷，付與月娥。）
（其聯去：
（ 千重碧樹籠春苑，一簇紅梅壓女牆。）
幼 卿：（幼卿贊道）詞意蘊藉，集唐如無縫天衣，不勝欽佩。還有一副在此，是我之契
妹名喚三聲，要求名人寫的，你索性揮他一揮罷。
挹 香：這個名字倒也奇怪。但我非名人，勿嫌字跡惡劣才好。
挹 香：（說著略略構思）我有副舊聯在此。
（便寫出：
（ 楊柳乍眠還乍起，芭蕉宜雨不宜睛。）
（挹香寫了，遞與幼卿道）
挹 香：被我涂壞了。
挹 香：（月娥接來與三人一看，不但月娥稱贊，連拜林等俱一齊拍手稱妙）楊柳乍眠乍
起，正是春景，又暗藏一個『三』字在內，芭蕉宜雨不宜晴，暗寓『聲』字，何
等幽雅，何等韻致。
幼 卿：（說著挽了挹香的手道）我們再去寫。
（挹香只得辭了幼卿，出門而去。）
７０＊＊時間： 地點：
（其時已黎明光景，街坊上來往之人依然挨擠，也有的褡褳經摺，討帳奔波；也
（有逋負難償，逢人借貸；也有乘輿軒冕，往四處燒香。）
仲 英：切目前情景，有兩句。
夢 仙：請教。
仲 英：切目前情景，有兩句。
夢 仙：請教。
（仲英便道：
（ 萬戶人煙團曙色，千林鳥鵲變春聲。）
（挹香與拜林大贊。）
（說說談談，早至雪琴家裡。）
挹 香：如今仲哥哥你來寫一副罷。
（於是仲英便寫出：
（ 舞隨柳絮詩吟雪，彈到梅花月滿琴。）
（仲英寫完，雪琴與三人大加稱贊，然後各自歸家。）
（元旦日，大家賀歲，到處鑼鼓喧天。）
（到了元宵佳節，挹香到愛卿家飲酒慶賞，又去邀了十幾位美人，一同赴宴。）
（席間，挹香謂愛卿道）
挹 香：我觀《石頭記》，大觀園中立什麼海棠吟社，眾姐妹分韻吟詩，十分羨慕。我們
曷弗借愛姐挹翠園，立一詩社，邀集眾姐妹吟詠，不識可否？
愛 卿：極妙。但賦詩立社，須要擬題限韻。
挹 香：不錯。但是擬何等題為愜意？
慧 卿：挹翠園即景為題可好？
挹 香：無如姊妹頗眾，即景題似嫌太易，恐致唐突。
婉 卿：就各人所擅，隨意吟詠可否？
挹 香：隨意吟詠，未免徇私。
愛 卿：春為一歲首，梅為百花魁。不若以梅為題，以見各人之新意，未知可否？
挹 香：（挹香狂喜道）愛姐所言，妙哉妙哉。我們來擬題，翌日就興上會。
（愛卿便先擬了十題，卻是：
（ 問梅 賞梅 觀梅 夢梅 評梅）
（詠梅 紅梅 落梅 十月梅 瓶梅）
挹 香：（挹香看了道）慧卿姊也來擬兩個。
慧 卿：（慧卿思索了良久道）你先擬。
（挹香便擬了十題：
（ 寄梅 庭梅 折梅 憶梅 探梅）
（簪梅 尋梅 盆梅 綠萼梅 傍水梅）
挹 香：（挹香擬完了）如今慧姊姊擬罷。
（慧卿想了想，便擬了：
（ 伴梅 栽梅 宮梅 灌梅 孤山梅 瘦梅）
愛 芳：（愛芳接口道）我也來擬幾個。
（隨擬了：
（ 寒梅 杖頭梅 未開梅 贈梅）
（愛芳擬罷，挹香大喜，數數已有三十，又數美人除竹卿、碧娟，亦有三十人，
（連自己須要三十一題。）
愛 芳：（乃對寶琴道）還缺一題，寶姊想一想罷。
寶 琴：何不擬了早梅？
挹 香：妙。我們翌日就興此會。
（遂彔齊題目，命婢先去貼在宜春軒，遂辭歸。）
（十幾位美人亦散。）
（挹香遂命人往各家邀請赴社吟詩，眾美人個個樂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