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 至 第六〇
５１＊＊時間： 地點：
挹 香：（再說挹香與愛卿梳好了頭）小弟昨日想了姊姊半天，因做成四首集句在此，無
以為贈，聊表寸心。
（愛卿聽了，十分歡喜，即索觀之，稱贊不已。）
（命侍兒端整酒席，對酌談心，兩情綣繾，彼此傾忱。）
（飲至下午方才撤席。）
（愛卿便同挹香到園中四處遊玩，見榴花開得十分燦爛。）
挹 香：（挹香笑謂愛卿道）這花雖好，惜乎見了你有些妒意。
愛 卿：你那裡看得出？
挹 香：看是看不出的。曾見杜牧之有詩云：『紅裙妒煞石榴花。』姊姊如此芳容，豈不
要叫榴花妒煞。
愛 卿：你太覺謬贊了。
（二人一面說，一面行，穿花度柳，撫石依泉，過荼縻架，入木香棚，越牡丹亭
（，度芍藥圃，至薔薇院，憩芭蕉塢。）
（盤旋曲折，又是一亭，二人入亭而坐。）
（挹香見上懸一額，曰「醉花軒」。）
（四圍多是五彩玻璃，窗格中間掛著一幅孤山放鶴圖，兩旁懸小對云）
（香氣入簾花索句，清光當檻月依人。）
（挹香看罷，贊道）
挹 香：姊姊有此仙居，但不知園東是那一家的？
愛 卿：那園本是通政使吳公所創，所來子孫賣於周氏。周氏無資，又典與愚姐，只得八
百銀子，言定三年為滿。如今過期已久，要算愚姐的了。
挹 香：好便宜。若造他，只怕八千還不彀哩。
愛 卿：這個自然。
（二人一面說，一面出軒，繞過碧桃溪，穿過竹籬花障，見粉垣環護，綠柳周垂
（。）
（進了門盡是迴廊相接，院中點綴幾塊山石，這一邊種芭蕉，那一邊種鐵梗海棠
（。）
（院中十分幽雅，上邊題著「海棠香館」。）
挹 香：（挹香謂愛卿道）這『香』字不通。
愛 卿：這也有個講究的。『海棠自恨不能香』名人句也。海棠本天香，人因愛他姿態■
麗，故下這個『香』字，亦寓憐愛之意也。
挹 香：（挹香點頭道）不差。
（於是出院，又進一個軒中，收拾得與別處迥不相同。）
（中間陳設俱是梅花式樣，軒外有數十株梅花植著，上面一額，題曰「宜春軒」
（。）
（轉過假山，見一荷池，池中畜許多掛珠蛋種，細白花鱗。）
（中蓋一亭，周圍俱有窗■，旁有小橋可通亭內。）
（愛卿挽了挹香同至亭內。）
（這亭八角式造成，其中一帶欄杆，盡是朱漆畫成。）
愛 卿：（上面亦有一額）觀魚小憩。
愛 卿：我來釣個魚兒頑頑。
（於是竿垂月釣，試之片時，得一金色鯉魚。）
愛 卿：這也奇怪，池中只有金魚，沒有鯉魚，如何倒釣著這一尾金色鯉魚來。
想了一：此乃君化龍兆也。
（說著蕩下釣竿，將魚依舊放入池中。）
（又偕挹香，從花木深處走進。）
（便覺道路康莊，兩邊樓閣插云。）
（偕上樓觀玩良久。）
（這樓看山最好，因名挹峰樓。）
（下樓至對照閣上一望，周圍有許多竹樹，翠葉參差，嫩涼含暝，懸一匾曰「迎
（風閣」。）
（挹香十分稱贊。）
（復下閣繞逕而行，至一石洞。）
（進洞未數武，豁然開朗。）
（尋蹤直上，又一小亭，卻踞在石洞之巔。）
（中間亦有匾，曰「拜月庭」。）
（下亭見柳陰中露出一個折帶朱欄杆的板橋來。）
（過橋見五開間一隻旱船，進內細觀，四面皆是池沼，居中一額，上寫「春水船
（」三字。）
挹 香：題得果然佳妙。
（入坐片刻，旋即下船，從假山上盤紆而下。）
（甫行際，忽見崇閣巍峨，層樓高聳，挹香）
挹 香：這是那裡？
愛 卿：此聽濤樓也。閣曰劍閣。
挹 香：如此不上去了。
（說著又走，兩旁俱是抄手闌干，游廊曲折。）
（委蛇而行，復見三間清廈，愈覺幽雅。）
（此乃杏花叢處，名曰「杏花天」。）
（又至一碧草廬游了良久，復到看雲小舍、媚香居、綠天深處、紅花吟社，盡興
（一瞻。）
愛 卿：愚姐新蓋一亭，在於桃花深處，你可要去一觀？
挹 香：好。
（二人迤邐行來，或茅舍，或清溪，或堆石為垣，或編花為門，繞遍了十二迴廊
（，早到了仙源勝境。）
（二人進亭遐矚，見外邊桃樹成林，枚枚結實。）
（亭內鋪設甚雅，居中炕榻，四面懸掛湘簾。）
愛 卿：初創尚未命名，君可賜題一額，以光茅舍。
挹 香：『仙源分豔』為顏，可好？
愛 卿：好。
（挹香又撰楹聯一副云：
（ 唐苑霞蒸，鬥豔當年驕越女）
（武陵春暖，問津今日引漁郎。）
（挹香僅半日之閒，暢游名園，已識大概，贊道）
大 贊：搜神奪巧，至此已極。
（遂同愛卿緩步出園。）
（未識挹香回家否，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吟豔詩才女鍾情 宴醉花美人結義）
５２＊＊時間： 地點：
（話說挹香與愛卿出了園，回歸留香閣，時已近晚。）
挹 香：愛姊姊，這園可有什麼名字？
愛 卿：本名環碧園，愚姊改為挹翠，不知可好？
挹 香：環碧、挹翠並皆佳妙，而挹翠較環碧更雅。吾想《石頭記》中有大觀園，十分寬
綽，眾姊妹多居其中，甚為豔羨。幾時我欲借此挹翠園作一佳會，未識容否？
愛 卿：如此甚佳。須俟來春，興此佳會，庶幾有致。
（挹香稱是。）
５３＊＊時間： 地點：
（正說間，侍兒排上夜膳，遂同敘宴。）
挹 香：今日已極壯觀，若此時回家，隻影孤燈，必然寂寞。不如剪燭吟詩，消其長夜罷
。
（愛卿見挹香一種綢繆，意頗親愛）
愛 卿：君既欲吟詩消遣，我亦無不樂從。但俚詞村語，不足唱酬，如何？
挹 香：姊姊莫謙。
（於是吃過夜膳後，挹香）
挹 香：今夕飲酒吟詩，必須立個章程。不用題目，須要富麗為工，不必拘韻。以牙籤三
十枚編好平聲全韻，隨意掣簽，見韻定韻，可否？
愛 卿：好。
（遂寫全平韻，命侍兒端整四簋精潔佳餚，燙好兩壺酒，高燒紅燭，兩人酬酢芳
（樽。）
挹 香：我先來掣一簽。
（向筒取出看時，是十二文韻。）
（挹香略為思索，即揮成一絕。）
（愛卿接來一看，見上寫著：
（ 金爐香燼酒初醺，人影花光兩不分。）
（莫笑書生多薄福，芳園今夕遇雙文。）
愛 卿：（愛卿展玩良久道）詩雖佳，太露色相。
（遂掣一簽，卻是五歌韻。）
（便想了想，寫出來道：
（ 凴欄今夕月明多，浴罷蘭湯試薄羅。）
（歡及鄰家諸女伴，隔溪解唱彩菱歌。）
挹 香：（挹香看了贊道）即景生情，言生意外。
（便斟了一杯酒與愛卿。）
（飲酒了，又掣簽一看，卻是八庚韻。）
（便吟云：
（ 一卮酒盡一聯成，清韻聲中協鳳鳴。）
（明月愛花花愛月，卿須憐我我憐卿。）
愛 卿：這首好了，俗不傷雅，適合香奩之體。
（說著起簽，見是六麻韻。）
愛 卿：這個韻倒有些難押的。
（飲了一杯酒，凝神的一想）
想了一：有了。
（遂寫出云：
（ 居處紅樓未有家，櫝中美玉自無瑕。）
（小姑漸長應知識，雲髻羞簪夜合花。）
（挹香聽了，拍手大贊道）
挹 香：這首詩妙得很。薰香摘豔，秀色可餐，真杰構也。但這夜合花為什麼有羞簪之故
？
（愛卿紅著臉兒來擰挹香，挹香）
挹 香：我明白了。為此花隱寓夜合之意耳。哈哈哈！這也何妨，我今日來替姊姊簪一朵
可好？
愛 卿：（愛卿一把擰住挹香道）阿香，你敢再說麼？
（挹香見愛卿來擰，連忙道）
挹 香：不說，不說。
挹 香：（復掣簽一看，是十三元韻）難韻來了。
（便想了想，吟云：
（ 畫欄攜手坐黃昏，綺語傳來軟又溫。）
（帶一分憨情更好，罵郎名字最銷魂。）
（挹香吟畢，愛卿嗤的笑了一聲，又瞅了一眼，自己掣簽十一真，遂斟了兩杯酒
（與挹香吃了，便吟云：
（ 疏窗竹簟絕無塵，此夕豪情別有真。）
（郎自愛花儂愛月，半簾清影兩閒人。）
挹 香：（挹香笑道）如此閒暇，必要做些事兒才好。
（愛卿又要來擰挹香，挹香）
挹 香：好姊姊，饒了我罷，以後再不敢了。
（愛卿只得停了。）
（挹香起簽，得二蕭韻，復吟云：
（ 相遇天台路不遙，獨欹鴛枕易魂銷。）
（周南記賦房中什，莫負綢繆花月宵。）
（愛卿見詩中暗寓「君子好逑」之意，有意使他著急，掣簽得一先韻，念云）
（新詩題遍薛濤箋，花正嫣然月正圓。）
（如此良宵休辜負，語郎今夕莫貪眠。）
（挹香聽了，呆了一呆，再掣簽得九青韻，便寫了一首，遞與愛卿道）
挹 香：我醉矣，我之心事在此紙上矣。
（說罷躺在炕上，偽裝醉態睡去。）
（愛卿見上面寫著：
（ 酒已將酣月滿庭，銀■花落撩銀屏。）
（良宵玉漏沈沈滴，未可無卿擁髻聽。）
愛 卿：（愛卿暗暗稱贊道）我方才吟了『語郎今夕莫貪眠』之句，他回答我『未可無卿
擁髻聽』果然才人手筆，機鋒相鬥。
（心裡十分欽愛。）
（又見他頹然醉臥，欽愛中又生出一種憐惜，便輕曳蓮瓣至炕邊，附在挹香耳畔
（低喚了幾聲）
挹 香：香弟弟！
（挹香佯作不聞。）
愛 卿：如此睡法，要受涼的。
（又喚了幾聲，挹香仍舊不答，愛卿只得順著勢兒扶了他起來。）
（挹香偽裝似睡非睡的模樣，倒在愛卿身上。）
（愛卿只得扶至內房牀上，替他卸衣睡好。）
（挹香又喜又感，假睡了一回，不見愛卿歸房，復裝醉態，口中喃喃的念道）
挹 香：口渴，口渴，惜無茶吃。
（愛卿聽見，忙攜茶甌進房道）
愛 卿：茶來了。
（遞與挹香吃罷，挹香）
挹 香：愛姊姊，我睡在哪裡？
愛 卿：在我牀上。
挹 香：姊姊為什麼不睡？
愛 卿：（愛卿低鬟半晌道）自然要睡的。
挹 香：姊姊不睡，我也不睡了，我一個人睡是怕的。
（愛卿見他一派孩子腔，笑而答道）
愛 卿：你睡，你睡，我來陪你。
（於是也歸寢而睡。）
（正是：
（ 鴛譜百年從此締，紅絲今夕暗中牽。）
（挹香一番詐偽，得愛卿陪了他，自然安心樂意。）
５４＊＊時間： 地點：
（明日起身，挹香）
挹 香：昨游姐姐名園，心神俱暢，今欲同一二位姊妹們來一玩，未識允否？
愛 卿：那兩位妹妹？
挹 香：一位朱月素，一位林婉卿。
愛 卿：妙極。不識他們肯來否？
挹 香：吾去相請，無有不來的。
愛 卿：君宜速去。
（挹香大喜，遂辭了愛卿，往月素家去。）
（原來愛卿雖身傍歌樓，而性情忠厚，毫無拂醋拈酸之態，反叫挹香去邀姊妹們
（來游，所以挹香愈加感佩。）
（既至月素家，恰遇婉卿、麗仙、寶琴、文卿在那裡叢談，見挹香，大家立起，
（「香哥哥」、「香弟弟」叫個不住。）
挹 香：好好好，你們都在這裡，快同我遊園去。
婉 卿：花園在那裡？
挹 香：此園人所罕覯，其中頗屬幽廣。
寶 琴：得非鈕愛姊挹翠園乎？
挹 香：你怎知道？
寶 琴：挹翠園我素知的。這位愛卿姊為人十分要好，抑且忠厚為懷，我早有願見之心，
惜無人推轂。你卻如何認識？
（挹香細訴畢，月素）
月 素：你如此有緣，我們姊妹行中大半被你認識了。
（聚談良久，遂喚五肩轎兒，穿街達巷，往愛卿家來。）
（愛卿接進，五人各敘一番欽慕的說話。）
（遂偕進挹翠園中，聯袂而行。）
（遊目騁懷，實足以幽情暢敘。）
（七人信步尋芳，繞遍花台月榭，穿殘石蹬雲樓。）
（愛卿命侍兒排酒園中醉花軒宴集，款眾位美人樽飲。）
寶 琴：我們聞愛姊藻思壓人，葵傾已久。今日又攪擾郇廚，小妹有一不知進退的話，欲
與愛姊一談，未識愛姊肯俯允否？
愛 卿：有言不妨請教，妹無不從之理。
寶 琴：我們欲與姐姐結一花前姊姊，恐鴉入鳳群，是以未敢啟齒。
愛 卿：妙哉！但小妹山野雞雛，恐不足與眾位同類，如何如何？
挹 香：（挹香在旁道）大家不要謙，我來做盟主。
（隨命侍兒排了香案，六位美人俱拜跪案側，對天立誓畢，以齒為序。）
（朱月素最長，其次婉卿，又次愛卿，寶琴，最幼文卿，以姊姊定其稱呼，始撤
（去香案。）
（愛卿先各敬一杯，又將肴核勸酒，眾姐妹互相推讓。）
挹 香：我來豁個通關，每位三拳兩勝。
愛 卿：好。
（七人輪流拇戰，至月素，月素伸了三指道）
月 素：九蓮燈。
挹 香：（挹香笑道）罰酒。你叫我伸六指頭了。
（月素只得罰了酒，重新再起。）
挹 香：（挹香伸五指道）七子圓。
月 素：（月素亦伸五子頭道）全家福。
（豁畢，挨次而下。）
（至愛卿，挹香輸了個直落三）
愛 卿：如今我們要做詩了。
愛 卿：你動不動就要做詩，何詩興如此之豪。
挹 香：（挹香笑對月素道）我是半生詩酒琴棋客，一個風花雪月身。
愛 卿：你既要做詩，快些出題限韻。
挹 香：現在共七人在此，可賦美人七詠，都要摹寫美人情態的。
（遂寫了「美人足」、「美人眉」、「美人腰」、「美人眼」、「美人口」、「
（美人醉」、「美人夢」七個詩鬮）
眾美人：你們各拈一鬮為題。
（婉卿信手取一鬮，卻是「美人眉」，即吟云）
（香閣新妝遠黛明，畫成京兆筆痕輕。）
（入宮莫認人生妒，到底君王總有情。）
（吟訖，大家贊道）
大 家：暗用故典，妙在流麗自然。
（文卿拈得「美人醉」，想了一想，也吟云）
（宴遍蘭陵十里香，桃花暈頰興偏長。）
（不勝姣態扶欄立，曲唱《梁州》別有狂。）
（吟畢，寶琴拈了一個「美人腰」，吟云）
（洛妃約素最宜人，態度纖如柳擺春。）
（料得樂天歌舞處，小蠻相對有精神。）
（寶琴吟罷，挹香見好做的都被他們拈去，便對愛卿、月素道）
挹 香：你們為什麼不拈？
麗 仙：還有我來，你為什麼不叫我拈？我倒要先拈了。
（便笑了一笑，拈來一看，卻是「美人眼」。）
（便吟云）
（秋水盈眸顧盼頻，相思幾度淚痕真。）
（嫣然別有撩人處，醉後朦朧睡後神。）
月 素：（月素大贊）妙極！
（伸手來拈。）
挹 香：這三個都是難做的了。
（月素不慌不忙，拈了一個「美人足」。）
挹 香：足字最難摹擬，易於傷雅。
月 素：你不要吵。
（便吟云：
（ 香塵淺印軟紅兜，生就蓮花雙玉鉤。）
（纖小自憐行步怯，鞦韆架上更風流。）
（吟畢，大家稱贊道）
大 家：月姐姐果然詩才新雋，生面別開。如今剩兩個，愛姐來拈了。
（愛卿拈了一個「美人夢」，略為構思，即吟云）
（月明紙帳映梅花，一枕香魂蛺蝶賒。）
（鸚鵡也如儂意懶，不驚人醒靜無曄。）
挹 香：（挹香大贊道）細膩熨貼，香豔動人，不愧作家。
大 贊：（眾美道）如今只剩一個了。
挹 香：不必拈了，裡面是『美人口』了。
（便吟云：
（ 鄰家少婦鬥新妝，粉暈紅腮語吐芳。）
（一種甜香誰領略，慇懃只合付檀郎。）
（挹香吟畢，大家笑道）
大 家：你這個人總說不出好的，做做詩又要弄這許多蹊蹺。
挹 香：必須如此，入情入理，方謂香奩。
（於是七人暢飲一回，眾美告辭。）
（不知以後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扮乞兒奇逢雙美 遇之子巧訂三生）
５５＊＊時間： 地點：
（卻說金挹香歸家後，終日在書房讀書避暑。）
（瞬經月餘，天氣秋涼，火威漸退。）
（正在寂寞，忽鄒拜林至，迎入書室。）
拜 林：今日之來，非無他事。我因昨日至閶門外留花院內，見有新來兩位校書，是胡素
玉、陳琴音，皆有十分姿色，且有慧眼識人。未知兄肯同一訪否？
挹 香：林哥哥，你說姿色十分，容或有之，至於有識人慧眼，只怕未必。他們見了我們
翩翩公子，豈有不奉承之理。今若訪他，必須設法而去，當場就可試驗。
拜 林：怎樣試法？
挹 香：我須扮作乞兒模樣，只說聞得有二位新到的小姐，與我素來相識，特來一見。你
須換了新鮮衣服，要裝得十分顯赫，分作兩起進去，看他們怎樣相待，當場就可
試驗矣。
拜 林：（拜林拍手道）妙哉。
（遂向家人借了幾件破衣與挹香著了，挹香對鏡一照道）
挹 香：肖極矣。
（你道怎生打扮？但見：
（ 襤褸不穿長服，舊羅衫子齊腰。）
（芭蕉破扇手中搖，形狀似蕭條。）
（人覷見，誰知道，還疑伍相國，市上復吹簫。）
（挹香扮完，家人們哄堂大笑。）
挹 香：我先去，林哥哥就來。
（出牆門往留花院來，既到門，居然搖擺擺的進去。）
（鴇兒見他十分襤褸，他們本來趨炎附勢的，見了這般光景，便拖住他道）
拜 林：化子，進來做什麼！
挹 香：你們不要這般眼淺。我昔日也是顯者，你們見了我也要奉承的。如今為了尋花問
柳，以至貧窘。聞你家新來兩位姑娘，卻是我素來舊識，你須進去向他說，有一
個姓金的要見，他自然知道了。
拜 林：（鴇兒道）什麼姓金姓銀，我們院中小姐沒有你這化子相好。快些出去！
（正在喧嚷，恰好拜林進院，有幾個龜子連忙上前迎接）
拜 林：大爺，大爺，今日到吾們院子裡來頑頑了。
拜 林：（拜林大模大樣點了點頭）你們拖扯那人做甚？
挹 香：（龜子道）他來尋什麼舊相識的。
拜 林：他既來尋舊相識，你們為何不讓他進去？
挹 香：（龜子道）我們小姐並沒有此化子相識。
拜 林：你不要管他，且進去問聲，或者有之，亦未可知。
（龜子見拜林一番言語，勉強進內告知素玉、琴音。）
（拜林亦偕進內邊。）
（原來這兩位小姐為人極其誠實，從無棄舊憐新之態。）
（抑且心腸最慈，遇患難事，無有不肯周濟於人。）
（拜林方才說的慧眼識人，果非虛謬。）
５６＊＊時間： 地點：
（那日二人在房閒話，見龜子進來道）
二 人：有一個化子姓金的，說什麼與你們二位小姐素來相識的。我等正在趕他出去，因
這位鄒大爺恰巧進來，叫我們來問問小姐，到底認識不認識。
（二人俯首沉吟了片晌，甚覺狐疑。）
（忽起一惻隱之心，想道）
想了一：我們所識頗廣，安見得姓金的不認識？認識亦未可知。諒他此來，無非知我們慷
慨，特來借些銀錢的。我們趁了這些作孽銀錢，理該做些好事。
想了一：（主意已定）這姓金的卻是認識的，快去請他進來。
（龜子無奈，只得出外去請挹香。）
（拜林見二人如此，十分佩服。）
（遂與他們叢話良久，果然有巾幗丈夫之氣。）
（不一時挹香至，二人細細一看，並不相識，但見他眉目清秀，氣宇軒昂，雖則
（落魄窮途，絕無寒酸之氣。）
（邀入房坐了，屏退侍兒，輕啟朱唇問道）
侍 兒：公子貴姓是金，未識尊居何處，緣何落魄至此？適言與妾素來相識，妾思與君曾
無一面之緣，倒要請教。
（挹香見他謙謙有禮，心中暗喜，目視拜林，口占一絕，告其所由云：
（ 楚館秦樓勢利場，金多金少見炎涼。）
（而今落魄吹簫市，有志癡狂莫逞狂。）
想了一：（吟畢便道）辱蒙下問，小生乃鴛湖人氏，小字挹香。為因恣意尋花，耽情問柳
，以至落魄異鄉，江東難返。昨聞二位小姐為人慷慨，有女孟嘗之譽，是以托言
相識引見蘭閨，意欲求假川資，得歸故裡。銜環結草之恩，我金某必不有口無心
也。
（拜林聽了，忍不住便笑）
拜 林：你這人倒也奇怪。他與你素不相識，開口便思借貸，倒也好笑。
（挹香聽了，也要笑出來，忍住了說道）
挹 香：我金某非草率啟口，因知這裡小姐索懷惻隱，故冒昧懇求的。
（說著又與素玉、琴音二人哀陳苦境。）
（二人見他談吐斯文，日後必非凡品，遂進房取白銀十餘兩，付與挹香道）
二 人：君勿責妾直言。據妾看來，君日後必有一番事業。至於我們，花月場中雖不能十
分效力，數金之助，亦可籌之。諒君衣履盤川，藉此俱可妥貼，早日歸家，芸窗
努力。至於舞榭歌樓，煙花轉眼，本不可過戀的。
（挹香聽了這一席話，又見他慷慨成仁，心生欽敬，忙出位向二人鞠跽，磕了兩
（個響頭，乃道）
挹 香：芳卿慧眼識人，果非虛謬。我金某豈真落魄哉？因這位拜林兄說芳卿有識人之慧
眼，故特一試其技。芳卿不以落魄為憎，反勖勵貧士，青眼另垂。二卿之義俠，
小生都明白了。
（說畢，倒使琴、玉二人莫明其故。）
（直到拜林說出，方知就裡。）
（恰巧鄒府家人送挹香衣服至，龜子知道發急，進來叩頭謝罪。）
（挹香侃言勸誡了一番。）
（素玉、琴音命婢治席相款。）
（席間說起淪落之況，恐異日香愁玉悴，姊妹同聲，變作凰飛鳳散；潘郎在座，
（願賦《國風》二十一篇。）
拜 林：（拜林在旁得意道）好好好，我來做冰人，俟香弟弟娶了正室，來迎二位姊姊可
好？
（挹香本已欽羨，聽斯言也歡然應允，因夢中有正室鈕氏之語）
挹 香：既蒙二位芳卿降格下交，恐金某無福敢當。
拜 林：香弟弟，你也不必謙了。若再謙遜，我鄒拜林要垂涎了。
（說罷，俱各歡笑，復飲香醪。）
（俄而紅日銜山，二人始別。）
（路上互相談論，挹香）
挹 香：今日之舉，不獨使我碧海回頭，更使我添出一番欽慕。從此我金某決不以青樓為
勢利場矣。
拜 林：說雖這般說，然我觀你一則非前世修來，決不能享這許多豔福，二則你素性鍾情
，此施彼答，自然人人多欽慕了；三則你貌又俊秀，年又少壯，我做了姐妹們，
自然也要愛你的。
挹 香：（挹香笑道）你真慣會詼諧也。
（一路迤邐至鄒家，拜林留了晚膳。）
（挹香食罷辭歸。）
５７＊＊時間： 地點：
（再說褚愛芳自遇挹香，見他言語卓犖，情致纏綿，且愛他詩詞豔麗，姐妹間恒
（為嘖嘖。）
（他有個義妹武雅仙，素性愛才，情耽翰墨，偶與愛芳論及詩詞，見挹香投贈之
（句，十分欽服。）
（欲晤挹香，莫能一覿，商褚愛芳。）
愛 芳：待我去約他來。
（雅仙甚喜。）
５８＊＊時間： 地點：
（且說挹香與拜林別後，即歸家安寢。）
５９＊＊時間： 地點：
（明日，見門公持柬來稟，說什麼就要請去的。）
（挹香看了信面，筆跡甚熟，啟視之，方知愛芳邀他去。）
（見上寫：
（ 辱愛妹愛芳襝衽再拜，致書於挹香哥哥文座：久疏雅范，頗切遐思。）
（月下花前，幾度望風盼駕；吟邊酒畔，恒教擲卜思君。）
（何瘦腰郎棄妹如斯耶？今者妹之閨中詞友武雅仙者，見君佳什，心企已久。）
（特囑妹持柬相邀，欲親教誨。）
（君是愛才，妹非無意。）
（裁箋恭請，尚祈顧我蓬廬，妹當掃逕迓迎，專盼文軒一過。）
（勿卻是幸。）
（挹香見書後，吩咐門公）
挹 香：說我隨即就來。
（門公領命而去。）
（挹香即換了衣服，往愛芳家去。）
（愛芳接進，獻茶華。）
愛 芳：金挹香，你好久不來了，何忍心如此。
（挹香自然陳說了一番。）
愛 芳：今日邀君，因愚妹有個結義的妹妹，見君大著，不勝佩服，是以囑愚妹相邀。乃
蒙趾臨，幸甚。
（遂命侍兒去請武雅仙相見。）
（正是：
（ 未晤已教人企慕，個中豔福孰能修。）
（要知挹香與雅仙見面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癡生餎目 美女傾心）
６０＊＊時間： 地點：
（話說愛芳命侍兒去請雅仙，不一時雅仙已姍姍而至。）
（挹香側目偷覷，見其肌膚凝雪，雲髻堆鴉，其容貌之妍麗，真如帶雨梨花，籠
（煙芍藥，吳絳仙秀色可餐，猶恐未能爭勝也。）
（尤可愛者，兩瓣秋蓮，纖不盈掬，挹香已暗生憐愛。）
（雅仙即與挹香相見，序次而坐。）
挹 香：久慕芳名，未遑拜見。今蒙愛芳妹折柬相邀，始知芳卿垂顧鯫生，殷殷雅意，並
蒙謬贊俚詞，真令僕增顏赧。
（雅仙聆是言，便道）
雅 仙：夙仰高風，早深翹企。又於愛姐處捧讀佳章，心欽五內，迴環雒誦，百讀不厭。
不但王輞川不能媲美，即韋蘇州亦可與京矣。賦妾雖生企慕，未敢存願見君子之
心。昨日因愛姐說及公子素性鍾情，不肯視煙花為微賤，故特簡相邀。今蒙降格
而來，使妾好聆訓誨，幸矣。
挹 香：鄙陋菲才，蒙芳卿獎譽，令僕抱愧無地矣。
（挹香說罷，雅仙即出《秋閨》二絕，呈與挹香道）
挹 香：此妾之近作也，尚祈公子教正。
（挹香展開一看，見上寫著：
（ 金風蕭瑟動幽思，寂寞蘭閨夜課時。）
（一種情懷難自釋，徘徊獨詠苦愁詞。）
（其二）
（烏雲慵整瘦纖腰，斜倚闌干恨未消。）
（．）
（最是隔簾蟲唧唧，斷腸人聽益無聊。）
（挹香看了一回，大贊）
大 贊：吟鹽詠絮，不殊道韞風流。寫景處筆情綺麗，感慨處音韻淒涼。芳卿不要動氣，
第一首收句『徘徊獨詠苦愁詞』，這個『苦』字，似乎不妥，若易一『送』字，
遂成完璧了。
（雅仙聽了，心中十分佩服，乃道）
雅 仙：公子奇才，可稱獨佔。蒙改『送』字，真堪為妾之一字師矣。妾更欲求佳什數章
，公子肯見示否？
挹 香：但是不堪入目，芳卿勿笑為幸。
（便想了一想，揮成一律，遞與雅仙。）
（雅仙接來鋪在桌上，細細的一看，見上寫著：
（ 奉贈一律即希郢政）
（綺思奇才別有真，憐卿飄泊圂風塵。）
（吟成柳絮原前慧，修到梅花亦夙因。）
（詞藻流芳詩眷屬，冶容綽約月精神。）
（多情偏解憐愚劣，許我蘭閨拜玉人。）
雅 仙：（雅仙大喜道）妾■陋菲才，蒙公子詩中謬贊，反覺汗顏。
（於是相與劇談片晌，挹香始別。）
（流光如駛，節屆題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