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 至 第一〇〇
９１＊＊時間： 地點：
（卻說那楊素，一日病體稍愈，偶看殿試錄，見三個鼎甲的姓名，想道：這三人
（的姓名，我像在那裏認得。）
（卻一時記憶不真。）
李半仙：（恰好李半仙在跟前）李丈，這三個鼎甲的姓名，你一向可曾聽得人說麼？
半 仙：（半仙笑道）老令公真是貴人多忘，那狀元的娘子，到在令公府中不多時候，令
公到就忘了？
楊 素：（楊素聞言驚道）原來就是華柔玉的丈夫。
李半仙：那榜眼、探花總是華刺史的第二、第三個女婿。
（楊素聽了，默默無言，又驚又悔，心中想道）
心 中：我當時只道是華刺史冒名卻聘，誰知當真是他的女婿，那蔣青巖不中還可，于今
恰又中了狀元，與我同朝，我雖是他前輩元勳，他一時無計奈我何，異日卻怎好
與他相見。萬一天子得知，亦非美名，我今若要將柔玉還他，將來要再尋一個柔
玉，卻又難得；若不還他，又覺不便，且柔玉自入我府中，我因臥病，並不曾幸
他一幸。
李半仙：一不做，二不休，我怎肯到手的佳人又送還他，不如尋一件事將他遠遠外調，以
滅其口。
又 想：他初中狀元，料無甚過惡可尋，于今天下太平，又無甚邊防要緊。
（左思右想，沒個決斷。）
（李半仙在旁看見楊素的神情，料是為柔玉一事不好處治，也想道）
李半仙：我若將真話向他說了，他又要恨蔣狀元和華刺史；且那假柔玉的相貌不凡，又是
大家子女；況他年老，我何不從旁贊勸幾句，勸他送還華家。待那女子去尋一個
年貌相當的嫁了，也不孤負他的青春，也算我老年的一件功德。
柔 玉：那華柔玉可在左右麼？
楊 素：聽說他偶有小病，我今日不曾要他服事。李丈，你問他做甚麼？
李半仙：在下恐他在此，聽得蔣青巖中狀元，心下又要感傷哩。
（楊素聽了，沉吟半晌道）
楊 素：老丈，我有一言與你商議，不知那一著妥當？
（便將自己心下適間躊躇未說的一節話，向李半仙細說一遍。）
李半仙：還是將華柔玉送還他為是，令公位極人臣，何求不遂，那在這一個女子！且那蔣
狀元的相貌，在下看他將來也是個大位，令公若肯還他，不但他一人感令公大恩
，天下人都服令公的仁德。在下的愚見如此，聽憑上裁。
（楊素聞言，將頭點了幾點，向旁邊一個侍兒道）
楊 素：你去看那華柔玉可走動得，若能走動，可與他出來，我有話問他。
（侍兒領命，忙忙走到碧煙房中）
碧 煙：姐姐，令公爺問你走動得時，叫你出去，有話問你哩。
（這碧煙原非真病，只因聽得蔣青巖中了狀元，心中十分歡喜，要想個脫身之計
（，故此托病在房，細細思想。）
（忽聞楊素喚他，只得和那侍兒一同來到楊素榻前。）
楊 素：（楊素見碧煙到了）聞你有病，可曾好些麼？
碧 煙：賤妾偶觸風寒，今已小愈。
楊 素：（楊素將一雙眼定定地看了碧煙半晌）你可曉得你丈夫中狀元麼？
（碧煙不知此問是好是歹，不敢答應。）
（李半仙恐怕碧煙一時沒主意，言語與他不合，連忙在旁說道）
李半仙：你丈夫蔣青巖中了狀元，你可曉得麼？
（碧煙會意，方才）
方 才：賤妾不知，但他才堪王佐，學貫古今，今日得中狀元，也不負他平生大志。
（說罷，淚流滿面。）
（楊素見碧煙的光景，料是思歸之意，故意怒道）
故 意：你這妮子，怎敢在我跟前作此苦態，敢是還思想去跟隨那蔣生麼？
碧 煙：老爺請息雷霆，賤妾素聞老爺功蓋天下，名震四方，秉日月之明，行聖賢之事，
以義教天下。得新忘故，賤妾不敢為也，那蔣生雖與賤妾未遂伉儷之歡，寔久有
百年之約，向因老爺過求醜陋，不得已割捨前來。臨別之時，他對天發誓，道他
終身不娶，他今日雖中狀元，難免絕嗣之恨。這節事都是賤妾累他，賤妾為此不
覺傷心，求老爺原察。
（楊素聽碧煙這一段話說得十分直捷、十分可憫，料非虛語，因轉嗔作喜道）
楊 素：我姑試你，你既有念故之心，我豈肯做奪婚之事！你可立在此間，我即刻差人將
你送還你父母，待你仍舊去嫁蔣生，完你這段姻緣，你卻不可忘我。
（碧煙聞言，忙忙雙膝跪下，向楊素拜謝道）
碧 煙：若得慨發仁慈，賤妾此去，自當朝夕頂禮，以祝千秋，安敢有忘大恩。
（楊素隨即吩咐左右備小轎一乘，差官一員，送碧煙回華刺史寓所去。）
（不一會，傳轎已備齊，碧煙重來叩謝楊素，仍舊是李半仙領他到二門外上轎。
（）
（那差官騎馬相隨，同往華刺史寓中來，行不半晌，早已到了。）
９２＊＊時間： 地點：
（這日蔣青巖、張澄江、顧躍仙三人都進過衙門，回得甚早，正在寓所和華刺史
（商量告假之事。）
華刺史：（忽見門役進來稟道）楊令公爺差官送回小姐來。
華刺史：（華刺史聞言驚道）那楊老兒卻送甚麼小姐到來？
（蔣青巖聽得，料必是碧煙用計脫身回來，忙向華刺史附耳低言道）
蔣青巖：岳父不必驚訝，這一定是送碧煙還我。于今岳父須還要認作是柔玉小姐，不可令
那差官看破，其中有個緣故，待那差官去後，小婿自當奉告。
（華刺史聽說，故意向那門役道）
故 意：小姐在那裏，快請進來。
（一邊說，一邊自己走到外面相迎，掀開轎簾，果然是碧煙。）
（華刺史迎住，一同來到廳上。）
華刺史：我兒，你怎生不在令公府中，卻又回來，為甚緣故？
碧 煙：楊令公因聞蔣郎中了狀元，不便相留，特遣孩兒回來，仍歸蔣郎，別無緣故。
華刺史：既然如此，可喜可喜，你快進去見你母親，待我與那差官相會。
（說罷，碧煙進裏面去了。）
９３＊＊時間： 地點：
（此時蔣青巖和張澄江、顧躍仙因恐那差官看破，都避過一邊。）
（華刺史吩咐衙役，請差官相會。）
（那差官走進廳來，望上便要行禮，華刺史忙忙扯起）
華刺史：有勞足下了，敢煩足下回去稟覆令公，說老夫明日同蔣狀元來登謝。
（又賞那差官二十兩銀子，那差官去了。）
（華刺史從新請過蔣青巖、張澄江、顧躍仙三人來，笑道）
華刺史：小人世界，不可一日無功名富貴，那楊老兒認真碧煙是柔玉小女，見青巖賢婿中
了狀元，他便恭恭敬敬將碧煙送回來，較向日的舉止，豈非天壤！但碧煙這女子
是我們的恩人，且又生得容貌不凡，我們將來須要替他尋一個快婿，以報其德。
張澄江：（張澄江和顧躍仙都答道）極該！極該！
（只有蔣青巖默默無言。）
（華刺史見蔣青巖的神情，不知為甚，想道）
華刺史：他適才說那碧煙回來，其中有個緣故要向我說，待我問他，看是甚麼緣故。
又 想：（因問蔣青巖道）賢婿先前說碧煙回來有甚緣故，此時不妨與老夫說了。
蔣青巖：小婿方才沉吟，也正為這緣故，岳父倘不見責，小婿方敢稟知。
華刺史：翁婿至親，有甚話不可直說？
（蔣青巖欲言又止，華刺史再三諮問，蔣青巖然後才說道）
蔣青巖：那柳碧煙當初與小婿邂逅之時，他本意寔屬小婿，小婿再三將至情告他，他方肯
勉就，然向婿之心終不肯轉。及到舟中，他又與小婿定盟說誓，欲重圖劍合，情
願與小婿做個側室，小婿感其真誠，各題詩一首，相換為質，不料果有今日。
華刺史：（華刺史聞言道）此事極好，正是天從人願，莫道是做側室，便要做正，小女也
該讓他。老夫向日和三個小女若不得此人，焉有今日，知恩不報，有約不完，豈
可謂之人乎！此事在小女聞之，亦當欣喜。賢婿寬心，待回到故鄉之日，老夫當
與賢婿主婚，以完前約。
（張澄江和顧躍仙聽得這節事，心中都想道：蔣青巖好大福分，便得了兩個絕代
（佳人，兩人十分羨慕。）
（華刺史隨即走進裏面來，向華夫人說知，華夫人也毫不阻撓。）
（碧煙聽得，滿心歡喜。）
（華夫人當下吩咐家中大小，都稱碧煙做碧娘，且碧煙性極溫柔謹慎，華夫人十
（分愛他，待如親女。）
（華刺史又向蔣青巖討當日定盟的詩看，蔣青巖向身邊取出，遞與華刺史。）
（華刺史看罷，贊道）
華刺史：此女德、色、才三事俱全，難得難得，小女何幸，得此益友。
（張澄江和顧躍仙亦從中稱羨。）
（大家坐了多時，又遇李半仙到來，道及楊素送還碧煙之故，華刺史翁婿都齊齊
（謝他贊助之功，又將碧煙向日亦曾與蔣青巖訂盟的話與他說知。）
李半仙：（李半仙笑道）蔣先生十日內的喜事也應了。
蔣青巖：（蔣青巖驚道）正是，正是，先生何以神驗至此！
（又大家閑話一回，李半仙作別去了。）
（他翁婿四人同吃過午飯，吩咐門上人道）
驚 訝：凡有來拜謁的官府，都回道出門赴席，不必通報，止將門簿開記明白，待遲日回
拜便了。
（把門人領命而去。）
（他三人卻同到書房內商議乞假的本稿，抵暮，本已修完，連夜喚寫本人到寓所
（，炤式寫了。）
（次日五更三點，蔣青巖、張澄江、顧躍仙三人一齊捧了本章，同進朝房，候文
（帝登殿。）
（朝見已畢，三人一齊將本章呈到文帝御前，文帝看了，當面批允，三人一同謝
（恩出朝，回到寓所。）
（蔣青巖和華刺史同去謝了楊素，又同張澄江、顧躍仙到吏、禮兩部去討誥命封
（贈，到兵部去討勘合。）
（忙了幾日，諸事完備。）
９４＊＊時間： 地點：
（此時正是五月望後，看定起身吉日，是本月二十四日，那些在京及同衙門各官
（，或公餞，或私餞，又忙了四五日，已是二十一日了。）
（蔣青巖等三人具一副千金的厚禮來謝李半仙，李半仙這日正在家中，見他三人
（到來，忙忙迎入中堂。）
（敘禮已畢，三家的院子齊將禮單、禮物呈上，李半仙再三推卻道）
李半仙：三位貴人在此，老拙全無杯水之敬，反承厚惠，何以克當！
蔣青巖：學生輩三人蒙先生周旋炤拂，感德良深，些須之敬，聊表微忱，異日再當圖報，
望先生莞存。
李半仙：這盛儀斷不敢領，老拙寔非故意推卻，另有一言奉懇，倘三位貴人見允，這便是
萬金之惠了，但不知三位貴人能慨然否？
蔣青巖：（蔣青巖等三人齊道）先生但說，自當領教。
李半仙：老拙本一貧窮術士，蒙越公青目，年來衣食頗豐，卻也不曾倚勢借權，做一毫昧
心害理之事。只因命相孤獨，年已六十，無一男半女。那越公雖待我不薄，奈他
年壽無多，冰山易倒，未可久留。老拙曾遇一異人，傳授養生秘訣，頗有效驗，
意欲覓一片清淨之地，結一茅庵，以終餘年。近聞令岳老先生隱居之處，遠絕塵
囂，倘得三位貴人為老拙覓得一椽，感當不盡。
（蔣青巖和張澄江、顧躍仙一齊答道）
蔣青巖：聽先生之言，真是達人，此事最妙，何不就此同行？
李半仙：楊越公處，一時未便即辭，既蒙臺允，稍遲數日，定當相訪。
（蔣青巖等三人坐了一會，一齊起身，打從舊日飯店門首經過，又將五十兩銀子
（賞那店主人，謝他當日指引之功。）
（然後回寓，將李半仙適才所懇之事，說與華刺史。）
華刺史：此事甚易，且老夫久有出世之念，若得此人相伴，真是快事，待他界日到我山中
之時，自有道理。
（說罷，各去料理行事。）
（到了二十四日五鼓，華刺史和三位翰林女婿一齊起馬，那職事之盛，比一切京
（官不同。）
（張澄江、顧躍仙兩人轎前都是兩對金字牌，一對是「欽假省親」，一對是「欽
（賜歸娶」，只有蔣青巖轎前少一對省親的牌。）
（蔣青巖看了，想起自己的父母，不覺淒然，又轉想道）
蔣青巖：這等功名，也不是我父母快心之事。
９５＊＊時間： 地點：
（不說這裏榮歸，且說柔玉、掌珠、步蓮三位小姐在家，聞華刺史之事已無恙了
（，又聞蔣青巖、張澄江、顧躍仙三人同在京中應試，料他三人學優才大，自然
（高發，三位小姐十分歡喜。）
９６＊＊時間： 地點：
（這日，柔玉小姐對韓香道）
柔 玉：我們久不到園中去遊賞，今日天氣困人，你先同絳雪去看，園中可有甚花兒開得
好時，來約我去看看，以消困倦。
（韓香聞言，忙拉了絳雪同去開了後門，到園中去了。）
（去不多時，兩人笑嘻嘻各折了兩袖杏子走過來，向柔玉小姐道）
柔 玉：園中光景甚好，那池內的荷花開得比往年更甚，中間一順三色三枝，開得有團扇
般大，小姐快去看看。
柔 玉：（柔玉小姐道）你可去約了二小姐、三小姐同去。
９７＊＊時間： 地點：
（正說間，只見掌珠、步蓮二位小姐來了。）
柔 玉：（柔玉小姐道）來得好，我正要來相約，同到園中去看荷花。
（掌珠、步蓮）
步 蓮：我們也為日長難遣，要和姐姐同去遊賞一遊賞，既然如此，即便同行。
（柔玉小姐吩咐絳雪鎖上房門，姊妹三人，隨身三個丫鬟，連韓香共是七人，一
（路兒來到園中，同到荷花池畔賞荷亭上來。）
（看那荷花，比往年更盛，中間一順三枝，正中是一枝青蓮，左邊是一枝大紅，
（右邊是一枝錦邊，比群花高一尺，大一圍，香氣氤氳。）
（柔玉姊妹三人看了，驚訝不已。）
韓 香：（韓香在旁笑道）這花依賤妾看來，定是三位姑爺的佳兆，此時想已宴罷瑤池矣
。
（三位小姐聞言不語。）
韓 香：三位小姐可記得去年賞牡丹的時候，轉眼間便是一年多了，花兒已都開遍。
柔 玉：（柔玉小姐不覺嘆道）人生幾何時，都被這花兒艸兒催老了，有情人能不慨然。
韓 香：（韓香也長嘆道）小姐，你此後見了這花兒艸兒，都是歡容笑口，只有俺韓香此
後見這花兒艸兒，都是淚眼愁眉。
柔 玉：（柔玉小姐道）韓姐，你且自寬心，天下事未可逆料。
９８＊＊時間： 地點：
（說話之間，忽見幾個丫頭、養娘飛奔而來，不知為甚緣故。）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泥金報三捷臨門 綰春樓雙珠入手）
（詞曰：
（ 正有蓮花瑞，泥金報已來。）
（蒼天真不負多才。）
（況道榮歸，指日雀屏開。）
（皓月窺鸞鏡，秋風繞鳳臺，雙攜神女夢中猜。）
（吩咐淒涼，都自別安排。）
（右調《南柯子》）
９９＊＊時間： 地點：
（話說三位小姐同韓香眾人，忽見養娘們飛奔前來，不知是為甚事情。）
（正要問時，幾個丫頭、養娘跑得氣喘喘的，向三位小姐說道）
小 姐：恭喜三位小姐，三位姑爺都高進了。
韓 香：（韓香笑道）想是都高中了。
小 姐：（養娘們道）正是，正是。大姑爺中了狀元，二姑爺中了榜眼，三姑爺中了探花
，都做了翰林，指日榮歸。三位姑爺家都抄有泥金報，差人在外，替三位小姐報
喜哩。
（這三位小姐聞言，不覺喜形于色，掌珠、步蓮兩個小姐向柔玉小姐道）
小 姐：姐姐，恭喜蔣家哥哥中了狀元。
柔 玉：（柔玉小姐道）二位妹妹的喜，也與我一樣。
韓 香：三位小姐于今都是誥命夫人了，大家帶挈俺韓香。
絳 雪：韓姐，你方才說那三枝荷花應在三位姑爺身上，于今果然，敢是你身上有八卦麼
？
韓 香：（韓香罵道）小油嘴兒，你的好日近了，還在此說甚胡話。
（大家歡笑一回。）
（柔玉小姐吩咐管帳的備酒飯款待三家的來人，再封二十兩銀子賞他做路費，家
（人媳婦領命去了。）
（三位小姐轉到中堂，各各歡喜回房。）
（柔玉小姐坐在房中，想像蔣青巖在京得意的光景，及他兩人當日的情兒，做了
（一個詞兒道：
（ 花前忽地傳消息，聽說罷，歡心醉。）
（瓊林宴撤玉驄嘶，天子門生及第。）
（依稀想像，紫袍金帶，千里渾如對。）
（愁腸盡付東流去，往日事，他應記。）
（琵琶樓下夜沉沉，更有新詩申意。）
（菱花鏡裏，容顏仍舊，從此相思遂。）
（右調《御街行》）
（柔玉小姐將這首詞兒寫了，拿在手中，自吟自詠了一回，收過一邊，拉了韓香
（，同去尋兩個妹子下棋。）
（從此姊妹三人同著韓香，或下棋，或賦詩，或品香廚茗，終日歡聚，把一向的
（愁都化成冰雪。）
（按下不題。）
１００＊＊時間： 地點：
（卻說華刺史夫婦同三個女婿，一路上軒軒昂昂，過府過縣的官兒都來迎接，送
（下程、請酒、換夫馬，好生興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