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 至 第六〇
５１＊＊時間： 地點：（須臾，用過晚飯，善卿無事，即欲回店。）
（雙珠也不甚留。）
（洪善卿乃從周雙珠家出來，踅出公陽里南口，向東步行。）
洪善卿：（忽聽得背後有人叫聲）娘舅。
（善卿回頭一看，正是外甥趙樸齋，祇著一件稀破的二藍洋布短襖，下身倒還是
（湖色熟羅套褲，趿著一雙京式鑲鞋，已戳出半祇腳指。）
（善卿喫了一驚，急問道）
善 卿：耐為啥長衫也勿著嗄？
（趙樸齋囁嚅多時，纔說）
趙樸齋：仁濟醫館出來，客棧裏耽擱仔兩日。缺仔幾百房飯錢，鋪蓋衣裳，纔撥俚哚押來
浪。
善 卿：價末為啥勿轉去嗄？
樸 齋：原想要轉去，無撥銅錢。娘舅阿好借塊洋錢撥我去趁航船？
善 卿：（被善卿啐了一口）耐個人再有面孔來見我？耐到上海來坍我個臺，耐再要叫我
『娘舅』末，撥兩記耳光耐喫！
（善卿說了，轉身便走。）
（樸齋緊跟在後，苦苦求告。）
（約走一箭多遠，善卿心想：無可如何，到底有礙體面，祇得喝道）
祇 得：同我到客棧裏去。
（樸齋諾諾連聲，趨前引路，卻不往悅來棧，直引至六馬路一家小客棧，指道）
樸 齋：就來裏該搭。
（善卿忍氣進門，向櫃臺上查問。）
翟掌櫃：（那掌櫃的笑道）陸裏有鋪蓋嗄！就不過一件長衫，脫下來押仔四百個銅錢。
（善卿轉問樸齋，樸齋垂頭無語。）
（善卿復狠狠的啐了一口，向身邊取出小洋錢，贖還長衫；再給一夜房錢，令小
（客棧暫留一宿，喝叫樸齋）
善 卿：明朝到我行裏來！
（樸齋答應，送出善卿。）
（善卿毫不理會，叫把東洋車，自回南市咸瓜街永昌參店，短嘆長吁，沒法處置
（。）
（次早，樸齋果然穿著長衫來了。）
（善卿叫個出店，領樸齋去趁航船，祇給三百銅錢與樸齋路上買點心。）
（趙樸齋跟著出店，辭別洪善卿而去。）
（第二十四回終。）
（第二十五回 翻前事搶白更多情 約後期落紅誰解語）
（按：洪善卿等出店回話，知趙樸齋已送上航船，船錢亦經付訖。）
（善卿還不放心，又備細寫一封書信，與樸齋母親，囑他管束兒子，不許再到上
（海。）
（令出店交信局寄去，善卿方了理自己店務。）
（下午無事，正欲出門，適接一張條子，卻系莊荔甫請至西棋盤街聚秀堂陸秀林
（房喫酒的。）
（當下向櫃上夥計，叮囑些說話，獨自出門北行。）
（因天色尚早，坐把東洋車，令拉至四馬路中，先去東合興里張蕙貞、西薈芳里
（沈小紅兩家，尋王蓮生談談。）
（兩家都回說不在。）
（善卿遂轉出晝錦里，至祥發呂宋票店，與胡竹山拱手，問陳小雲。）
善 卿：（竹山說）來裏樓浪。
（善卿即上樓來，陳小雲廝見讓坐。）
小 雲：莊荔甫么二浪喫酒，阿曾來請耐？
善 卿：陸秀林搭呀，晚歇搭耐一淘去。
（小雲應諾。）
善 卿：前轉莊荔甫有多花物事阿曾搭俚賣脫點？
小 雲：就不過黎篆鴻揀仔幾樣。再有幾花，纔勿曾動。阿有啥主顧，耐也搭俚問聲看。
（善卿應諾。）
５２＊＊時間： 地點：
（須臾，詞窮意竭，相對無聊。）
（兩人商量著，打個茶會，再去喫酒不遲。）
（於是，聯步下樓，別了胡竹山，穿進夾牆窄弄，就近至同安里金巧珍家。）
（陳小雲領洪善卿徑到樓上房裏，金巧珍起身相迎。）
（兩人坐定，巧珍）
巧 珍：西棋盤街有張票頭來請耐，阿是喫酒？
小 雲：就是莊荔甫請倪兩家頭。
巧 珍：莊個該節倒喫仔幾臺哉。
小 雲：前轉莊個搭朋友代請，勿是俚喫酒。今夜頭常恐是燒路頭，勿是末宣卷。
巧 珍：劃一，倪廿三也宣卷呀，耐也來喫酒哉啘。
小 雲：（小雲沉吟道）喫酒是喫末哉，倘然耐再有客人喫酒末，我就晚一日，廿四喫也
無啥。
巧 珍：無撥呀。有仔客人末，倪也勿教耐喫酒哉？為仔無撥了，來裏說啘。
小 雲：（小雲故意笑道）客人無撥末，教我喫酒；有仔客人，就挨勿著我哉。
（巧珍聽說，要去擰小雲的嘴。）
（礙著洪善卿，遂也笑了一笑道）
洪善卿：耐倒再要想扳差頭哉，陸裏一句閑話我說差嗄？耐是長客呀，宣卷勿擺臺面，阿
要坍臺？生天耐繃繃倪場面，勿然為啥要做長客？倘然有仔喫酒個客人，耐喫勿
喫，就隨耐便。耐是長客，隨便陸裏一日好喫個。我說個阿差？
小 雲：（小雲笑道）耐覅發極㖏，我勿曾說耐差啘。
巧 珍：價末耐『挨得著』、『挨勿著』瞎說，真真火冒得來。
（洪善卿坐在一旁，祇是呵呵的笑。）
巧 珍：（巧珍睃見道）難末撥洪老爺要笑殺哉！四五年個老客人，再要瞎三話四，倒好
像坎坎做起。
小 雲：說說末笑笑，阿是蠻好？勿說仔，氣悶煞哉。
巧 珍：啥人教耐覅說？耐說出來，就討人氣，倒說是笑話。耐看一樣洪老爺做個周雙珠
，比仔耐再要長遠點，陸裏有一句打岔閑話？單有耐末，獨是多花說勿出描勿出
神妖鬼怪。
善 卿：（善卿接著笑說道）耐兩家頭來裏相罵，做啥拿我來尋開心？
巧 珍：（巧珍也笑道）洪老爺，耐勿曉得俚脾氣。看俚個人末，好像蠻好說閑話，勿好
起來，故末叫討氣，有一轉俚來，碰著倪房間裏有客人，請俚對過房裏坐一歇。
俚響也勿響就走。我問俚：『為啥要去嗄？』俚倒說得好，俚說：『耐有恩客來
浪，我來做討厭人，勿高興。』
（小雲不等說完，叉住笑道）
小 雲：前幾年個閑話，再要說俚做啥？
（巧珍瞟了一眼，帶笑而嗔道）
巧 珍：耐末說過仔忘記脫哉。倪是勿忘記，纔要說出來撥洪老爺聽聽。洪老爺到該搭來
末，總怠慢點。就不過聽兩句發松閑話，倒也無啥。
（小雲一時著急，叉開兩手跑過去，一古腦兒摟住巧珍不依。）
巧 珍：（巧珍發喊道）做啥嗄？
（娘姨阿海、大姐銀大，聞聲並至，小雲始放了手。）
（巧珍掙開，反手摸摸頭髮，卻沉下臉喝小雲道）
巧 珍：搭我去坐來浪！
小 雲：（小雲做勢連說）噢，噢。
（倒退歸坐。）
（阿海、銀大在傍齊聲道）
阿 海：陳老爺一徑規規矩矩，今朝快活得來。
善 卿：（善卿點頭道）我也一徑勿曾看見俚實概會噪。
（這一噪，不知不覺，早是上燈以後了。）
（小雲的管家長福尋來，呈上莊荔甫催請票頭。）
善 卿：（善卿起身道）倪去罷。
（即時與小雲同行。）
金巧珍：（金巧珍送至樓梯邊）就來叫。
（小雲答應出門，吩咐長福道）
小 雲：我同洪老爺一淘去。耐轉去喊車夫拉到西棋盤街來。
（長福承命自去。）
（陳小雲、洪善卿比肩交臂，步履從容，迤邐過四馬路寶善街，方到西棋盤街聚
（秀堂。）
（進門登樓，祇見房內先有兩客。）
（洪善卿認得是吳松橋、張小村，惟與陳小雲各通姓名，然後大家隨意就坐。）
莊荔甫：（莊荔甫忙寫兩張催條交與楊家娒）一面去催客，一面擺臺面。
莊荔甫：（比及臺面擺好，催客的也日來報說）尚仁里衛霞仙搭請客勿來浪，楊媛媛搭末
就來。
洪善卿：阿是請姚季蓴？
莊荔甫：勿是，我請老翟。
善 卿：前日仔姚季蓴夫人到衛霞仙搭去相罵，阿曉得？
（荔甫駭異，忙問如何相罵。）
（善卿正要說時，適外場又報說）
善 卿：莊大少爺朋友來。
（荔甫急迎出去，眾人起立拱候。）
（恰正是李鶴汀來了。）
（大家曾經識面，不消問訊。）
（莊荔甫即令楊家娒去間壁陸秀寶房裏請施大少爺過來。）
（眾人見是年輕後生，面龐俊俏，衣衫華麗，手挈陸秀寶一同進房，都不知為何
（人。）
（莊荔甫在旁代說，纔知姓施，號瑞生。）
（略道渴慕，便請入席。）
（莊荔甫請李鶴汀首座，次即施瑞生，其餘隨意坐定。）
（先是陸秀寶換了出局衣裳過來，坐在施瑞生背後。）
（因見洪善卿，想起問道）
洪善卿：趙大少爺阿看見？
善 卿：俚今朝轉去哉。
張小村：（張小村接嘴道）樸齋勿曾轉去。我坎坎四馬路還看見俚個㖏。
（善卿訝甚，卻不便問明。）
施瑞生：（施瑞生向莊荔甫道）我也要問耐：『雙喜雙壽』個戒指陸裏去買嗄？
荔 甫：就是龍瑞里，多煞來浪。
（瑞生轉向陸秀林索取戒指看個樣式，仍即歸還。）
吳松橋：（吳松橋問李鶴汀）兩日阿曾碰歇和？
鶴 汀：勿曾。
松 橋：晚歇阿高興碰？
鶴 汀：（鶴汀攢眉道）無撥人啘。
松 橋：（松橋轉問陳小雲）阿碰和？
小 雲：倪碰和不過應酬倌人，無啥大輸贏。
（松橋聽說默然。）
（當下金巧珍、周雙珠、楊媛媛、孫素蘭及馬桂生陸續齊集。）
（馬桂生暗中將張小村袖口一拉，小村回過頭去。）
（桂生張開折扇，遮住半面，和小村唧唧說話。）
（小村祇點點頭，隨即起身至煙榻前，暗中點首，叫過吳松橋來，附耳）
附 耳：桂生屋裏也來浪宣卷，教我去繃繃場面。耐搭鶴汀說一聲，晚歇搭俚碰場和。
松 橋：再有啥人？
小 村：無撥末就是陳小雲，阿好？
（松橋沉吟一會，方道）
松 橋：小雲常恐勿肯碰。我說桂生搭來浪宣卷末，耐也該應喫臺酒哉。耐索性翻臺過去
喫酒，喫到實概模樣，難末說再碰場和，就容易哉。
小 村：（小村亦沉吟道）喫酒勿高興。桂生搭去喫，也無啥趣勢。
松 橋：耐勿曉得！要喫酒，倒是么二浪喫個好；長三書寓裏倌人，時髦勿過，就擺個雙
臺也不過實概。像桂生搭，耐應酬仔一臺酒，連浪再碰場和，俚哚阿要巴結？
小 村：價末耐去喫仔罷。我貼耐兩塊下腳末哉。
松 橋：耐做個相好，我阿好去喫酒？要末碰起和來，我贏仔我也出一半。
（小村想了一想，便起身拱手，向諸位說明翻臺緣故，務請賞光。）
（眾人都說奉擾不當。）
（馬桂生不勝之喜，即令娘姨回家收拾起來。）
（這裏眾人挨肩豁拳。）
（先是莊荔甫打個通關，各敬三拳，藉申主誼，然後請諸位行令。）
（李鶴汀量淺拳疏，拱手求免。）
（施瑞生正和陸秀寶鬼混，意不在酒。）
（張小村因要翻臺，不敢先醉，和吳松橋商議合伙擺莊，不過點景而已。）
（惟陳小雲、洪善卿兩人興致如常，熱鬧一會，金巧珍、周雙珠各代了兩杯酒，
（同楊媛媛、孫素蘭一哄而散。）
（陸秀寶也脫去出局衣裳，重來酬應。）
張小村：（張小村乃教馬桂生）先去擺起臺面來。
桂 生：（桂生堅囑）就請過來。
（桂生去後，隨即散席。）
（陸秀寶早拉施瑞生踅過間壁自己房裏。）
（捺瑞生橫躺在煙榻上。）
（秀寶爬在身邊，低聲問道）
秀 寶：阿是再要去喫酒㖏？
瑞 生：俚哚要翻臺，我勿高興去。
秀 寶：一淘喫酒末，生來一淘翻臺，獨是耐勿去勿好個。
瑞 生：不過少叫仔個局，無啥勿好。
秀 寶：（秀寶冷笑道）耐叫袁三寶三塊洋錢一個局，連浪叫仔幾花？挨著倪末，就算省
哉。
瑞 生：袁三寶是清倌人，陸裏有三塊洋錢？
秀 寶：起初是清倌人，耐去做仔末，就勿清哉啘。
瑞 生：（瑞生呵呵笑道）耐來裏說自家。我就不過一個陸秀寶，故末起初是清倌人，我
一做仔就勿清哉。
（秀寶嘻嘻癡笑，一手伸進瑞生袖口，揣捏臂膊。）
（瑞生趁勢摟住，正要摸下，偏值不做美的楊家娒進房傳說）
瑞 生：張大少爺請過去。
（瑞生坐起身來，被秀寶推倒道）
秀 寶：啥要緊嗄？讓俚哚先去末哉。
瑞 生：（瑞生祇得回說）請張大少爺先去。停停歇就來。
（楊家娒笑應自去。）
（瑞生，秀寶摟在一處，卻悄悄的側耳靜聽。）
張小村：（聽得間壁房裏張小村得了楊家娒回話）價末倪去罷。
（李鶴汀、陳小雲因有車轎前行，張小村引著洪善卿、吳松橋及主人莊荔甫，一
（路說笑，款步下樓。）
瑞 生：（瑞生向秀寶附耳說道）纔去哉。
秀 寶：（秀寶佯嗔道）去仔末那價嗄？
（一語未了，不意陸秀林送客回來，偏也踅到秀寶房裏。）
（秀寶已自動情，恨得咬咬牙，把瑞生狠命推開兩腳一蹬，咭咯咯一陣響，跑到
（梳妝臺前照著洋鏡，整理䯼髻。）
秀 林：（秀林向瑞生道）張大少爺教倪搭耐說一聲，來裏慶雲里第三家，常恐耐勿認得
。
瑞 生：（瑞生嘴裏連說）曉得哉，曉得哉。
（兩祇眼祇斜睃著秀寶。）
（秀林回頭見秀寶滿面通紅，更不多言，急忙退出。）
（瑞生歪在煙榻上，暗暗招手，低聲喚秀寶道）
瑞 生：來㖏。
（秀寶眼光向瑞生一瞟，卻跺跺腳使氣作答道）
跺 腳：勿來！
（瑞生猛喫一驚，盤膝坐起，手拍腿膀，央說道）
瑞 生：覅，我替耐阿姐磕個頭，看我面浪，覅動氣。
（秀寶聽說要笑，又忍住了，撅起一張小嘴，趔趄著小腳兒，左扭右扭，欲前不
（前。）
（還離煙楊有三四步遠，欻地奮身一撲，直撲上來。）
（瑞生擋不住，仰叉躺下。）
（秀寶一個頭鑽緊在瑞生懷裏，復渾身壓住，使瑞生動彈不得，任憑瑞生千呼萬
（喚，再也不抬起來。）
（瑞生沒奈何，騰出右手，慢慢從腰下摸進去，忽摸著肚帶結頭，想要拉動。）
（秀寶覺著，「唉」的大喊一聲，好像《水滸傳》樂和吹的「鐵叫子」一般，一
（面捏牢瑞生的手，抬起頭來，與瑞生四祇眼睛睜睜相對。）
瑞 生：（瑞生悄問道）耐為啥再要強嗄？
（接連問了幾遍，終不答話。）
（好一會，秀寶始喃喃說道）
秀 寶：耐要去喫酒㖏呀。晚歇喫仔酒早點來，阿好？
瑞 生：故歇也空來裏，為啥定歸要晚歇嗄？
（秀寶見問得緊，要說又說不出口，祇將手指指自己胸膛。）
（瑞生仍屬不解。）
（秀寶急了，撒手起身，攢眉）
攢 眉：耐個人啥說勿明白個嗄！
（瑞生想了想，沒奈何嘆口氣，咕嚕）
咕 嚕：咳，故歇就饒仔耐末哉，晚歇耐再要強末，辦耐個生活。
秀 寶：（秀寶把嘴一披道）耐阿有幾花本事？
瑞 生：（瑞生笑道）我也無啥本事，不過要耐死。
秀 寶：噢唷，閑話倒說得蠻像，覅晚歇討氣。
瑞 生：價末故歇先試試看哪。
（秀寶見說，慌忙走開。）
瑞 生：（瑞生沉下臉道）碰也勿曾碰著，就逃走哉。耐個小娘仵也少有出見個！
（秀寶正要回嘴，祇聽得外場喊）
外 場：楊家娒。
瑞 生：請客叫局一淘來海。
秀 寶：來請耐哉。
（楊家娒送進票頭，果然是張小村的。）
秀 寶：阿是說就來？
瑞 生：耐覅我末，我生來去哉。
秀 寶：（秀寶大聲道）啥嗄，耐個人末……
（說到半句，即又咽住。）
（楊家娒在傍幫著憨笑一陣，竟自作主張，喊下去道）
楊家娒：請客就來。
（瑞生也不理會。）
楊家娒：（秀室自去收拾一回，見瑞生依然高臥）耐喫酒阿去嗄？
瑞 生：（瑞生冷冷的道）我勿去哉，空心湯團，喫飽來裏，喫勿落哉。
（秀寶登時跳起身，兩腳在樓板上著實一跺，祇掙出一字道）
秀 寶：咳！
（於是重復爬上煙榻，向瑞生耳邊悄悄說了些話。）
瑞 生：（瑞生方纔大悟）價末耐為啥勿早說㖏？
（秀寶也不置辯，仍即走開。）
（瑞生立起來，抖抖衣裳要走，卻向秀寶道）
瑞 生：我也搭耐老實說仔罷，今朝耐勿曾舒齊末，我就明朝來。故歇去喫仔酒，我要轉
去哉。
秀 寶：（秀寶瞪目反問道）耐來裏說啥？
瑞 生：（瑞生陪笑道）勿呀，我搭耐商量呀，明朝我定歸來末哉。
秀 寶：（秀寶嚷道）啥人說教耐明朝來？耐要轉去，去罷！
（瑞生不暇分說，回過頭去也把腳一跺，「咳」了一聲，引得楊家娒都笑起來。
（）
（瑞生轉身，先行告罪。）
（隨取出局衣裳，涎皮涎臉的親替秀寶披在身上。）
（秀寶假做不理，約同秀林徑自下樓。）
（瑞生跟至門首，看著秀林、秀寶登轎，方與楊家娒在後步行。）
（往西轉彎，剛踅過景星銀樓，忽然，劈面來了一個年輕娘姨，拉住楊家娒，叫
（聲好婆）
一 個：慢點㖏。
（施瑞生因前面轎子走得遠了，不及等楊家娒，急急跟去。）
（比至慶雲里，見那兩肩轎子早停在馬桂生家門首，找尋楊家娒。）
（瑞生乃說被個娘姨拉住之故。）
（陸秀林生氣，竟自下轎進門。）
瑞 生：（瑞生問秀寶）阿要我來攙耐？
秀 寶：（秀寶忙道）覅，耐先進去㖏。
（瑞生始隨秀林都到馬桂生房中。）
（眾人先已入席，虛左以待。）
（施瑞生不便再讓，勉強首座。）
（等夠多時，楊家娒纔攙陸秀寶進來。）
（陸秀林一見，嗔道）
秀 林：耐阿有點清頭嗄，跟局跟到仔陸裏去哉？
楊家娒：（楊家娒含笑分說道）俚哚小乾仵碰著仔一點點事體，嚇得來要死。我說覅緊個
，俚哚勿相信，再要教我去㖏。
（秀林還要埋冤，施瑞生插嘴問道）
施瑞生：碰著仔啥事體？
（楊家娒當下慢慢的訴說出來，請諸位洗耳聽者。）
（第二十五回終。）
（第二十六回 真本事耳際夜聞聲 假好人眉間春動色）
（按：楊家娒）
楊家娒：就是蘇冠香哉㖏，說撥新衙門裏捉得去哉。
陳小雲：（陳小雲矍然道）蘇冠香阿是寧波人家逃走出來個小老母？
楊家娒：正是。逃走倒勿是逃走，為仔大老母搭俚勿對，俚家主公放俚出來，教俚再嫁人
，不過勿許做生意。故歇做仔生意了，家主公扳俚個差頭，難末我孫囡末，剛剛
來裏蘇冠香搭做娘姨，阿要討氣？
莊荔甫：耐孫囡阿有帶擋？
楊家娒：原說呀。要是掮洋錢個，故末有點間架哉。像倪阿有啥要緊，阿怕新衙門裏要捉
倪個人。
李鶴汀：蘇冠香倒標煞個，難末要喫苦哉。
楊家娒：勿礙個。聽說齊大人來裏上海。
洪善卿：阿是平湖齊韻叟？
楊家娒：正是。俚哚一家，就是蘇冠香搭齊大人討得去個蘇萃香是親姊妹，再有幾個纔是
討人。
（莊荔甫忽然想起，欲有所問，卻為吳松橋、張小村兩人一心祇想碰和，故意擺
（莊豁拳，叉斷話頭。）
（等至出局初齊，張小村便慫恿陳小雲碰和。）
（小雲問籌碼若干，小村說是一百塊底。）
小 雲：忒大哉。
（小村極力央求應酬一次，吳松橋在旁幫說。）
陳小雲：（陳小雲乃問洪善卿）我搭耐合碰阿好？
善 卿：我勿會碰末，合啥嗄？要末耐搭荔甫合仔罷。
（小雲又問莊荔甫，荔甫轉向施瑞生道）
小 雲：耐也合點。
（瑞生心中亦有要事，慌忙搖手，斷不肯合。）
（於是陳小雲、莊荔甫言定輸贏對拆，各碰四圈。）
李鶴汀：要碰和末，倪酒覅喫哉。
（施瑞生聽說，趁勢告辭，仍和陸秀寶同去。）
（張小村不知就裏，深致不安，並恐洪善卿掃興，急取雞缸杯篩滿了酒，專敬五
（拳。）
（吳松橋也代主人敬了洪善卿五拳。）
（十杯豁畢，局已盡行，惟留下楊媛媛連為牌局。）
（眾人略用稀飯而散。）
（登時收過臺面，開場碰和。）
張小村：（張小村問洪善卿）阿高興碰兩副？
善 卿：真個勿會碰。
吳松橋：看看末就會哉。
（洪善卿即拉祇凳子坐於張小村、吳松橋之間，兩邊騎看。）
（楊媛媛自然坐李鶴汀背後。）
（莊荔甫急於吸煙，讓陳小雲先碰。）
（恰好骰色挨著小雲起莊。）
小 雲：（小雲立起牌來即咕嚕道）牌啥實概樣式嗄？
（三家催他發張。）
（發張以後，摸過四五圈，臨到小雲，摸上一張又遲疑不決，忽喚莊荔甫道）
小 雲：耐來看㖏，我倒也勿會碰哉㖏。
（荔甫從煙榻上崛起跑來，看時，乃是在手筒子清一色，係：
（ 七筒、六筒、六筒、六筒、五筒、五筒、五筒）
（四筒、四筒、三筒、三筒、三筒、三筒、二筒共十四張。）
（荔甫翻騰顛倒，配搭多時，抽出一張六筒，教陳小雲打出去，被三家都猜著是
（筒子一色。）
張小村：勿是四七筒，就是五八筒，大家當心點。
（可巧小村摸起一張立筒，因臺面上麼簡是熟張，隨手打出。）
陳小雲：（陳小雲急說）和哉！
（攤出牌來，核算三倍，計八十和。）
（三家籌碼交清，莊荔甫復道）
莊荔甫：該副牌，阿是該應打六筒？耐看，一四七筒，二五八筒，要幾花和張哚。
吳松橋：（吳松橋沉吟道）我說該應打七筒，打仔七筒，不過七八筒兩張勿和，一筒到六
筒一樣要和。難一筒和下來，多三副掐子，廿二和加三倍，要一百七十六和哚，
耐去算㖏。
張小村：蠻準，小雲打差哉。
（莊荔甫也自佩服。）
李鶴汀：耐哚幾個人纔有多花講究，啥人高興去算俚嗄！
（說著，便歷亂擄牌。）
（洪善卿在傍，默默尋思這副牌，覺得各人所言皆有意見，方知碰和亦非易事，
（不如推說不會，作門外漢為妙。）
（為此無心再看，訕訕辭去。）
（楊媛媛坐了一全，也自言歸。）
（比及八圈滿莊，已是兩點多鐘了。）
（吳松橋、張小村皆為馬桂生留下，其餘三人不及再用稀飯，告別出門。）
（李鶴汀轎子，陳小雲包車，分路前行；獨莊荔甫從容款步，仍回西棋盤街聚秀
（堂來。）
（黑暗中摸到門首，舉手敲門，敲了十數下倒是陸秀林先從樓上聽見，推開樓窗
（，喊起外場，開門迎進。）
（外場見是莊荔甫，忙劃根自來火，點著洋燈，照荔甫上樓。）
（荔甫至樓梯下，祇見楊家娒也擠緊眼睛，拖雙鞋皮，跌撞而出。）
（外場將洋燈交與楊家娒，荔甫即向外場說）
外 場：開水覅哉，耐去困罷。
（外場應諾。）
（楊家娒送荔甫到樓上陸秀林房。）
（荔甫又令楊家娒去困。）
（楊家娒逡巡自去。）
（房內保險燈俱滅，惟梳妝臺上點一盞長頸燈臺。）
（陸秀林卸妝閑坐吸水煙，見了荔甫）
秀 林：碰和阿贏嗄？
荔 甫：稍微贏點。
秀 林：（還問秀林）耐為啥勿困？
秀 林：等耐呀。
（荔甫笑而道謝，隨脫馬褂掛於衣架。）
（秀林授過水煙筒，親自去點起煙燈。）
（荔甫跟至煙榻前，見─祇玻璃船內盛著燒好的許多煙泡，尤為喜愜，遂不暇吸
（水煙，先躺下去過癮。）
（秀林復移過蘇繡六角茶壺套，問荔甫）
秀 林：阿要喫茶？蠻蠻熱個。
（荔甫搖搖頭，吸過兩口鴉片煙，將鋼簽遞給秀林。）
（秀林躺在左首，替荔甫化開煙泡，裝在槍上。）
（荔甫起身，向大床背後去小解，急隱約聽見間壁房內有微微喘息之聲，方想起
（是施瑞生宿在那裏。）
（解畢，躡足出房，從底下玻璃窗張覷。）
（無如燈光半明不滅，隔著湖色綢帳，竟一些看不出。）
荔 甫：（祇聽得低聲說道）難阿要強嗄？
（仿佛施瑞生聲音。）
（那陸秀寶也說一句，其聲更低，不知說的甚麼。）
施瑞生：（施瑞生復道）耐祇嘴倒硬哚啘！一點點小性命，阿是定歸覅個哉？
（莊荔甫聽到這裏，不禁格聲一笑。）
（被房內覺著，悄說）
悄 悄：快點覅㖏！房外頭有人來浪看。
施瑞生：（施瑞生竟出聲道）故末讓俚哚看末哉啘。
悄 悄：（隨向空問道）阿好看嗄？耐要看末來㖏。
（莊荔甫極力忍笑，正待回身。）
（不料陸秀林煙已裝好，見莊荔甫一去許久，早自猜破，也就躡足出房，猛可裏
（拉住荔甫耳朵，拉進門口，用力一推，荔甫幾乎打跌，接著，「彭」的一聲，
（索性把房門關上。）
（荔甫兀自彎腰掩口，笑個不住。）
秀 林：（秀林沉下臉埋冤道）耐個倒霉人末，少有出見個！
（荔甫祇雌著嘴笑，雙手挽秀林過來，並坐煙榻，細述其言，並揣摩想像仿效情
（形。）
秀 林：（秀林別轉頭假怒道）我覅聽！
（荔甫沒趣躺下，將槍上裝的煙吸了，乃復斂笑端容，和秀林閑話，仍漸漸說到
（秀寶。）
荔 甫：（荔甫偶讚施瑞生）總算是好客人。
秀 林：（秀林搖手道）施個脾氣勿好，賽過是石灰布袋。故歇新做起，好像蠻要好。熟
仔點，就厭氣勿來哉。
荔 甫：故也陸裏曉得嗄。我說俚哚兩家頭纔是好本事，拆勿開個哉。施個再要去攀相好
，推扳點倌人也喫俚勿消。
秀 林：（秀林瞪口嗔道）耐再要去說俚！
（說了，取根水煙筒走開。）
（荔甫再吸兩枚煙泡，吹滅煙燈，手捧茶壺套安放妝臺原處，即褪鞋箕坐於大床
（中，看鐘時將敲四點。）
（荔甫點頭招手要秀林來。）
（秀林佯做不理。）
荔 甫：（荔甫大聲道）讓我喫筒水煙㖏！
（秀林不防，倒喫一驚，忙帶水煙筒來就荔甫，著實）
著 實：人家纔困仔歇哉，
喤喤，撥俚哚罵。 （荔甫笑而不辯，伸臂勾住秀林頸項，附耳說話。）
附 耳：（說得秀林且笑且怒）耐來哚熱昏哉，阿是？
（將水煙筒丟與荔甫，強掙脫身，踅往大床背後。）
（荔甫一筒水煙尚未吸完，卻聽秀林自己在那裏「嗤」的好笑。）
荔 甫：笑啥？
（秀林不答。）
５３＊＊時間： 地點：
（須臾事畢，出立床前，猶覺笑容可掬。）
（荔甫放下水煙筒，款款殷殷要問適間笑的緣故。）
（秀林要說，又笑一會，然後低聲道）
然 後：先起頭耐勿聽見，故末叫討氣！我慶雲里出局轉來，同楊家娒兩家頭來裏講講閑
話，聽見秀寶房間裏該首玻璃窗浪啥物事來浪碰。我道仔秀寶下頭去哉，連忙說
：『楊家娒，耐快點去看㖏。』楊家娒去仔轉來，倒說道：『晦氣，房門也關個
哉。』我說：『阿進去看嗄？』楊家娒說：『看俚做啥？碰壞仔教俚賠。』難末
我剛剛想著。停一歇，楊家娒下頭去困哉。我一干仔打通一副五關，燒仔七八個
煙泡，幾花辰光哚！再聽聽，玻璃窗浪原來哚響呀。我恨得來，自家兩祇耳朵要
進脫俚末好！
（荔甫一面聽，一面笑。）
（秀林說畢，兩人前仰後合，笑作一團。）
（荔甫忽向秀林耳邊又說幾句，秀林帶笑而怒道）
秀 林：難勿搭耐說哉！
（荔甫忙即告饒。）
５４＊＊時間： 地點：
（當時天色將明，莊荔甫、陸秀林收拾安睡。）
（次日早晨，荔甫心記一事，約至七點鐘警醒，囑秀林再睡，先自起身。）
（大姐舀進面水，荔甫問楊家娒為何不見。）
大 姐：俚孫囡來叫得去哉。
（荔甫便不再問，略揩把面，即離了聚秀堂，從東兜轉至晝錦里樣發呂宋票店。
（）
（陳小雲也初起身，請荔甫登樓廝見。）
（小雲訝其太早，荔甫）
荔 甫：我再要託耐樁事體。聽說齊韻叟來裏哉。
小 雲：齊韻叟同過歇臺面，倒勿大相熟。故歇勿曉得阿來裏？
荔 甫：阿可以託相熟個去問聲俚，阿要交易點。
小 雲：（小雲沉思道）就是葛仲英，李鶴汀末搭俚世交，要末寫張條子去託俚哚。
（荔甫欣然道謝。）
（小雲即時繕就兩封行書便啟，喚管家長福交代）
小 雲：一封送德大錢莊；一封送長安客棧。
管 家：（並說）如不在，須送至吳雪香、楊媛媛兩家。
長 福：（長福連聲應）是。
（持信出門，揀最近之處，先往東合興裏吳雪香家詢葛二少爺，果然在內。）
（惟因高臥未醒，交信而去。）
（方欲再往尚仁里，適於四馬路中遇見李鶴汀管家匡二。）
（長福說明送信之事，匡二）
匡 二：耐交撥我好哉。
長 福：（長福出信授與匡二）故歇陸裏去？
匡 二：無啥事體，走白相。
長 福：潘三搭去坐歇，阿好？
匡 二：（匡二躊躇道）難為情個㖏。
長 福：徐茂榮生天勿去哉呀，就去也無啥難為情。
（匡二微笑應諾，轉身和長福同行。）
（行至石路口，祇見李實夫獨自一個從石路下來，往西而去。）
匡 二：（匡二詫異道）四老爺望該首去做啥？
長 福：常恐是尋朋友。
匡 二：勿見得。
長 福：倪跟得去看看。
（兩人遮遮掩掩，一路隨來，相離祇十餘步。）
（李實夫一直從大興里進去。）
（長福、匡二僅於弄口窺探，見實夫踅至弄內轉彎處石庫門前，舉手敲門。）
（有一老婆子笑臉相迎，進門仍即關上。）
（長福、匡二因也進弄，相度一回，並不識何等人家。）
（向門縫裏張時，一些都看不見。）
（退後數步，隔牆仰望，緣玻璃窗模糊不明，亦不清楚。）
（徘徊之間，忽有一祇紅顏綠鬢的野雞，推開一扇樓窗，探身俯首，好像與樓下
（人說話，李實夫正立在那野雞身後。）
（匡二見了，手拉長福，急急回身。）
（卻隨後聽得開門聲響，有人出來。）
（長福、匡二踅至弄口，立定稍待，見出來的即是那個老婆子。）
（匡二不好搭訕，長福貿貿然問老婆子道）
長 福：耐個小姐名字叫啥？
（那老婆子將兩人上下打量，沉下臉）
沉下臉：啥個小姐勿小姐，覅來裏瞎說。
（說著自去。）
（長福雖不回言，也咕嚕了一句。）
匡 二：常恐是人家人。
長 福：定歸是野雞。要是人家人，再要撥俚罵兩聲㖏。
匡 二：野雞末，叫俚小姐也無啥啘。
長 福：要末就是耐哚四老爺包來浪，勿做生意哉，阿對？
匡 二：管俚哚包勿包，倪到潘三搭去。
（於是兩人折回，往東至居安里，見潘三家開著門，一個娘姨在天井裏，當門箕
（踞，漿洗衣裳。）
（兩人進門，娘姨祇認得長福，起迎笑道）
娘 姨：長大爺，樓浪去㖏。
匡 二：（匡二知道有客人）倪晚歇再來罷。
（娘姨聽說，急甩去兩手水漬，向裙襴上一抹，兩把拉住兩人，堅留不放。）
長 福：（長福悄問娘姨）客人阿是徐茂榮？
娘 姨：勿是，要去快哉。耐哚樓浪請坐歇。
（長福問匡二如何。）
（匡二勉從長福之意，同上樓來。）
（匡二見房中鋪設亦甚周備，因問房間何人所居。）
長 福：該搭就是潘三一干仔。再有幾個勿來裏，有客人來末去喊得來。
（匡二始曉得是臺基之類。）
（不一會，娘姨送上煙茶二事，長福叫住）
長 福：客人是啥人？
娘 姨：是虹口姓楊，七點鐘來個，難要去哉。俚保事體多，七八日來一埭。覅緊個。
（長福問是何行業，娘姨）
娘 姨：故倒勿曉得俚做啥生意。
（說時，潘三也躑躅上樓，還蓬著頭，趿著拖鞋，祇穿一件捆身子。）
（先令娘姨下頭去，又親點煙燈請用煙。）
（匡二隨向煙榻躺下，長福眼睜睜地看著潘三，祇是嘻笑。）
潘 三：（潘三不好意思）啥好笑嗄？
長 福：（長福正色道）我為仔看見耐面孔浪有一點點齷齪來浪，來裏笑。耐晚歇捕面末
，記好仔，拿洋肥皂淨脫俚。
（潘三別轉頭不理。）
（匡二老實，起身來看。）
長 福：（長福用手指道）耐看㖏，阿是？勿曉得齷齪物事為啥弄到面孔浪去，倒也稀奇
哉。
（匡二呵呵助笑。）
潘 三：匡大爺末也去上俚個當，俚哚一祇嘴阿算得是嘴嗄？
長 福：（長福跳起來道）耐自家去掌鏡子來照，阿是我瞎說！
匡 二：常恐是頭浪洋絨突色仔了，阿對？
（潘三信是真的，方欲下樓。）
娘 姨：（祇聽得娘姨高聲喊道）下頭來請坐罷。
（長福、匡二遂跟潘三同到樓下房裏。）
（潘三忙取面手鏡照看，面上毫無瘢點，叫聲）
潘 三：匡大爺。
娘 姨：我道仔耐是好人，難也學壞哉，倒上仔耐個當。
（長福、匡二拍手跺腳，幾乎笑得打跌。）
（潘三忍不住亦笑。）
長 福：（長福笑止）我倒勿是瞎說。耐面孔浪齷齪勿少來浪，不過看勿出末哉。多揩兩
把手巾，故末是正經。
潘 三：耐祇嘴也要揩揩末好。
匡 二：倪是蠻乾淨來裏。要末耐面孔齷齪仔，連祇嘴也齷齪哉。
潘 三：匡大爺，耐末再要去學俚哚，俚哚個人再要邱也無撥。阿是算俚供會說，會說也
無啥稀奇啘。
長 福：耐聽俚個閑話，幸虧生兩個界頭管，勿然要氣煞哉。
（三人賭嘴說笑。）
（娘姨提水銚子來，傾在盆內。）
（潘三始捕面梳頭。）
（時已近午，長福要回家喫飯，匡二祇得相與同行。）
潘 三：（潘三將匡二袖子一拉）晚歇再來。
（長福沒有看見，胡亂答應，和匡二一路而去。）
（第二十六回終。）
（第二十七回 攪歡場醉漢吐空喉 證孽冤淫娼燒炙手）
（按：長福、匡二同行至四馬路尚仁里口，長福自回樣發呂宋票店復命。）
（匡二進弄至楊媛媛家，探聽主人李鶴汀雖已起身，尚未洗漱，不敢驚動。）
（外場邀匡二到後面廚房間壁帳房內便飯，特地墩起一壺紹興酒，大魚大肉，喫
（了一飽。）
（見盛姐端一盤盛撰，向楊媛媛房裏去，連忙趨前，諄囑代稟。）
５５＊＊時間： 地點：
（少時，傳喚進見，李鶴汀正和楊媛媛對坐小酌。）
（匡二呈上陳小雲書信。）
（鶴汀閱畢撩下。）
（匡二仍即退出。）
（飯後，轎班也來伺候。）
（匡二私問盛姐，有甚事否。）
盛 姐：聽說要去坐馬車。
（匡二祇得兀坐以待，不料待至三點多鐘，尚未去喊馬車。）
（忽見姚季蓴坐轎而來，特地要訪李鶴汀。）
（鶴汀便知必有事故，請姚季蓴到楊媛媛房裏，對坐閑談。）
（季蓴說來說去，並未說起甚事，鶴汀忍不住，問他有甚事否。）
（季蓴推說沒事，卻轉問鶴汀）
季 蓴：阿有啥事體？
（鶴汀也說沒事。）
季 蓴：價末倪一淘到衛霞仙搭去打個茶會，阿好？
（鶴汀不解其意，隨口應諾。）
（椎楊媛媛在傍乖覺，格聲一笑。）
（季蓴不去根問，祇催鶴汀穿起馬褂。）
（因相去甚近，兩人都不坐轎，肩隨步行，同至衛霞仙家。）
（一進門口，即有一個大姐迎著笑道）
一 個：二少爺，為啥幾日天勿來？
（季蓴笑而不答，同鶴汀一直上樓。）
衛霞仙：（衛霞仙也含笑相迎）阿唷！二少爺啘，耐幾日天關來哚巡捕房裏，今朝倒放耐
出來哉。
（季蓴祇是訕笑。）
（鶴汀詫異問故。）
霞 仙：（霞仙笑指季蓴道）耐問俚呀，阿是撥巡捕拉得去關仔幾日天？
（鶴汀早聞姚奶奶之事，方知為此而發，因就一笑丟開。）
（大家坐定。）
（霞仙緊靠季蓴身傍，悄悄）
悄 悄：耐家主婆來浪罵我呀，阿對？
季 蓴：啥人說俚罵耐？
（霞仙鼻子裏哼了一聲，道）
霞 仙：耐覅搭我瞎說，耐家主婆罵兩聲，倒也覅去說俚，耐末再要幫仔耐家主婆說倪個
邱話，倪纔曉得個哉！
季 蓴：耐來裏瞎說哉㖏，耐曉得俚罵耐啥嗄？
霞 仙：俚來裏該搭就一徑罵得去，到仔屋裏，阿有啥勿罵個？
季 蓴：俚到該搭來，倒勿是要來相罵；為仔我有點要緊事體，到吳淞去仔三日天，屋裏
勿曾曉得，道仔我來裏該搭，來問一聲。等到我轉來仔，曉得來裏吳淞，勿關耐
事，俚也就勿曾說啥。
霞 仙：耐說勿是來相罵。俚一進來就豎起仔個面孔，
喤喤，下頭噪到樓浪，勿是相 罵是啥嗄？
季 蓴：難覅說哉。俚喫仔耐幾花閑話，一聲也響勿出，耐也氣得過個哉。
霞 仙：正經說，俚是個奶奶，倪阿好去得罪俚？俚自家到該搭來，要扳倪個差頭，倪也
祇好說俚兩聲。阿是倪說差哉嗄？
季 蓴：耐說俚兩聲說得蠻好，我倒要謝謝耐。勿然，俚祇道無啥人得罪俚，下轉打聽我
來裏啥場花喫酒，俚也實概奔得來哉，阿要難為情？
（霞仙本要盡情痛詆，今見如此說，又礙著李鶴汀在傍，祇得留些體面，不復多
（言。）
（停了半晌，叫聲）
半 晌：二少爺。
季 蓴：（冷笑道）我說耐也忒費心哉，耐來裏屋裏末，要奶奶快活，說倪個邱話；到仔
該搭來，例說是奶奶勿好，該應撥倪說兩聲。像耐實概費心末，阿覺著苦惱嗄？
（這幾句正打在季蓴心坎上，無可回答，嘿然而罷。）
（李鶴汀見機，也要想些閑話，搭訕開去，因問姚季蓴道）
李鶴汀：齊韻叟耐阿認得？
季 蓴：同過幾轉臺面，稍微認得點。勿曉得故歇阿來裏上海？
鶴 汀：說末說來裏，我是勿曾碰著。
（當下衛霞仙問及點心。）
（姚季蓴隨意說了兩色，陪著李鶴汀用過。）
（霞仙復請鶴汀吸鴉片煙。）
（不覺天色將晚，匡二帶領轎子來接，呈上一張請客票頭。）
（鶴汀見係系周少和請至公陽里尤如意家的，知是賭局，隨問季蓴）
鶴 汀：阿高興去白相歇？
（季蓴推說不會。）
（鶴汀吩咐匡二回棧看守，不必跟隨）
鶴 汀：四老爺若問我，祇說在楊媛媛家。
（匡二應諾。）
（於是，李鶴汀辭別姚季蓴，離了衛霞仙家。）
（匡二從至門前，看著上轎，直等轎已去遠，方自折回石路長安棧中。）
（喫過晚飯，趁四老爺尚未回來，鎖上房門，獨自一個，溜至四馬路居安里潘三
（家門首，將門上獸環，輕輕擊了三下。）
（娘姨答應開門。）
（詢知潘三在家沒客，匡二不勝之喜，低下頭鑽進房間。）
（那潘三正躺在榻上吸鴉片煙，知道來的乃是匡二故意閉目，裝做熟睡樣子。）
（匡二悄悄上前，也橫下身去伏在潘三身上，先親了個嘴。）
（潘三仍置不睬。）
（匡二乃伸手去摸，四肢百體，─一摸到。）
（摸得潘三不耐煩起來，睜開眼笑道）
潘 三：耐個人啥實概嗄。
（匡二喜而不辨，推開煙盤，臉偎著臉）
匡 二：徐茂榮真個阿來？
潘 三：來勿來，勿關耐事啘，耐問俚做啥？
匡 二：勿局個。
潘 三：我搭耐說仔罷，倪老底子客人是姓夏個，夏個末同徐個一淘來，徐個同耐一淘來
。大家差勿多，啥勿局嗄？
（正是引手搓挪，整備入港的時候，猛可裏「彭」的一聲，敲門聲響。）
娘 姨：（娘姨在內高聲問）啥人？
潘 三：（外邊應說）是我。
（竟像是徐茂榮聲音。）
（匡二驚惶失措，起身要躲。）
潘 三：（潘三一把拉住）耐個人啥實概嗄？
（匡二搖搖手，連說）
匡 二：勿局個，勿局個。
（竟掙脫身子，躡足登樓。）
（樓上黑魆魆地，暗中摸著高椅坐下，側耳靜聽。）
（聽得娘姨開出門去，祇有徐茂榮一人，已喫得爛醉，即於門前傾盆大吐，隨後
（踉蹌進房。）
潘 三：（潘三作怒聲道）陸裏去尋開心？喫仔酒到該搭來撒酒風！
（徐茂榮不敢言語。）
（娘姨做好做歹，給他呷杯熱茶。）
（茂榮要吸鴉片煙，潘三）
潘 三：倪鴉片煙也有來浪，耐喫末哉啘。
茂 榮：耐搭我裝一筒㖏。
潘 三：耐酒末別場花會喫個，鴉片煙倒勿會裝裁。
茂 榮：（茂榮跳起來大聲道）阿是耐姘仔戲子哉，來裏討厭我？
潘 三：（潘三亦大聲道）啥人討厭耐嗄？我就姘仔戲子末，阿挨得著耐來管我？
（茂榮倒不禁笑了。）
（匡二在樓上，揣度徐茂榮光景不肯就去，不如回避，因而踮手踮腳，踅下樓梯
（。）
（卻又轉至後面廚房內，悄悄向娘姨說）
悄 悄：我去哉。
（娘姨喫一大驚，反手抓了匡二衣襟）
娘 姨：覅去㖏。
匡 二：（匡二急道）我明朝來。
娘 姨：（娘姨不放）覅。耐去仔，晚歇小姐要說倪個啘。
匡 二：價末耐去喊小姐來，我搭俚說句閑話。
（娘姨不知就裏，真的去喊潘三。）
（匡二早一溜煙溜至天井，拔去門閂，一跳而出。）
（不意踏著徐茂榮所吐酒菜，站不住，滑沒一交。）
（連忙爬起，更不回頭，一直四至長安客棧。）
（棧使送上兩張京片。）
（匡二看時，係陳小雲請兩位主人於明日至同安里金巧珍家喫酒的，尚不要緊，
（且自收藏起來。）
（料道大少爺通宵大賭，四老爺燕爾新歡，都不回來的了，竟然關門安睡。）
（心中卻想潘三好事將成，偏生遇這冤家沖散，害得我竟夕淒惶；又想到大少爺
（豁了許多洋錢在楊媛媛身上，反不若潘三的多情；再想到四老爺打著這野雞，
（倒搨了個便宜貨，此時不知如何得趣。）
（顛來倒去，那裏還睡得著？由想生恨，由恨生妒）
潘 三：四老爺背地做得好事，我偏要去戳破他，看他如何見我！
（主意已定。）
（次日早晨，匡二起身，洗臉、打辮、喫點心。）
（捱到九點鐘時候，帶了陳小雲請帖，徑往四馬路西首大興里，踅到轉彎處石庫
（門前，再相度一遍，方大著膽舉手敲門。）
（開門出來，仍是昨日所見的那個老婆子，一見匡二，盛氣問道）
老婆子：該搭來做啥？
匡 二：（匡二朗朗揚聲道）四老爺阿來裏？大少爺教我來張俚。
老婆子：（那老婆子聽說）四老爺。
（怔了一怔，不敢怠慢，令匡二等候，忙去樓上低聲告訴李實夫。）
（實夫正吸著鴉片煙，還沒有過早癮，見諸三姐報說，十分詫異，親自同諸三姐
（下樓來看。）
匡 二：（匡二上前叫聲）四老爺。
（呈上陳小雲請帖。）
（實夫滿面慚愧，且不去看請帖，笑問匡二道）
實 夫：耐陸裏曉得我來裏該搭？
（匡二尚未回言，諸三姐在傍拍手笑道）
諸三姐：俚是昨日跟四老爺一淘來個呀，阿是四老爺勿曉得？
（說著，又指定匡二呵呵笑道）
匡 二：幸虧我昨日勿曾罵耐。為仔耐閑話稀奇，我想總是認得點倪個人，勿然，再要撥
兩記耳光耐喫哉。
（李實夫也自訕笑，手持請帖，仍上樓去。）
（匡二待要退出，諸三姐慌道）
諸三姐：來仔末，啥就去嗄？請坐歇㖏。
（一手挽了匡二臂膊，挽進客堂，捺向高椅坐下，隨取一支水煙筒奉敬，並篩一
（杯便茶，和匡二問長問短，親熱異常。）
（匡二也問問生意情形。）
（諸三姐遂湊近匡二身邊，悄地長談道）
諸三姐：倪先起頭勿是做生意個呀，為仔今年一樁事體勿過去，難末做起個生意。剛剛做
生意，第一戶客人就碰著四老爺，也總算是倪運氣。四老爺是規矩人，勿歡喜多
花空場面。像倪該搭老老實實，清清爽爽，四老爺倒蠻對。不過倪做仔四老爺，
外頭人纔說是做著仔好生意，搭倪喫醋，說倪多花邱話，說撥四老爺聽。倪搭算
得老實個哉，俚哚說愧是假個，倪搭算得清爽個哉，俚哚倒說倪勿乾淨。聽仔該
號閑話，真真討氣！故歇四老爺也勿去聽俚哚，倪終有點勿放心。倘忙四老爺聽
仔俚哚，倪搭勿來仔，倪是無撥第二戶客人啘，娘囡仵阿是要餓煞？我為此要拜
託耐匡大爺，勸勸四老爺，覅去聽別人個閑話。匡大爺說，比仔倪自家說個靈。
（匡二不知就裏，一味應承，談夠多時，匡二始起身告別。）
諸三姐：（諸三姐送至門首）無啥公事末，該搭來坐歇末哉。
（匡二唯唯而去。）
（諸三姐關門回來，照常請李實夫點菜便飯。）
（諸十全雖與實夫同喫，卻因忌口，不喫館菜，另用素撰相陪。）
（飯後，李實夫照常往花雨樓去開燈。）
（堂倌早為留出一榻，並裝好一口煙在槍上。）
（實夫吸了一會，陸續上市，須臾撐堂，來者還絡繹不絕。）
（忽見那個郭孝婆偏又擠緊眼睛摸索而來，緣見過實夫一面，早被他打聽明白，
（摸至榻前，即眉花眼笑的叫聲）
匡 二：四老爺。
一 面：十全搭阿去？
（實夫祇點點頭。）
（堂倌見郭孝婆搭腔，便搶過來坐在煙榻下手，看定郭孝婆，目不轉睛。）
（郭孝婆冷笑一聲，低頭走開。）
（堂倌乃躺下給實夫燒煙，問實夫）
堂 倌：耐陸裏去認得個郭孝婆？
實 夫：就來裏諸三姐搭看見俚。
堂 倌：諸三姐末也勿好，該號殺胚，再去認得俚做啥？耐看俚末實概年紀，眼睛纔瞎個
哉，俚本事大得野哚，真真勿是個好東西！
（實夫笑問為何。）
堂 倌：就前年寧波人家一個千金小姐，俚會得去騙出來，來浪夷場浪做生意。撥縣裏捉
得去，辦俚拐逃，揪二百藤條，收仔長監；勿曉得啥人去說仔個情，故歇倒放俚
出來哉。
（實夫初不料其如此稔惡，倒不禁慨嘆一番。）
（堂倌燒成煙泡，授與實夫，另去應酬別榻。）
（迨至實夫匣中煙盡，見喫客漸稀，也就逐隊而散。）
（既不去金巧珍家赴席，又不回長安客棧，竟一直往諸十全家來。）
（自李實夫做諸十全之後，五日再宿，秘而不宣。）
（今既為匡二所見，遂不復隱瞞，索性留連旬日不返，惟匡二逐日探望一次。）
（有時遇見諸十全臉暈鮮紅，眼圈烏黑，匡二十分疑惑，因暗暗告訴主人李鶴汀
（。）
（鶴汀兀自不信。）
５６＊＊時間： 地點：
（這日四月初間，天氣驟熱，李實夫適從花雨樓而回，尚未坐定，復聞推門響聲
（，卻是匡二）
李實夫：大少爺來哉。
（諸三姐一聽著了慌，正要請實夫意旨，李鶴汀已款步進門。）
諸三姐：（諸三姐祇得含笑前迎）四老爺來裏樓浪。
（鶴汀乃令匡二在客堂伺候，自己徑上樓來，與實夫叔侄相見。）
諸十全：（諸十全也起身叫聲）大少爺。
（掩在一傍局促不安。）
（實夫問鶴汀何處來。）
鶴 汀：來浪坐馬車。
實 夫：價末楊媛媛㖏？
鶴 汀：俚哚先轉去哉。
（說時，諸三姐送上一蓋碗茶，又取一祇玻璃高腳盆子，揩抹乾淨，向床下瓦罈
（內撈了一把西瓜子，授與諸十全。）
（諸十全沒法，腼腼腆腆敬與鶴汀。）
（鶴汀正要看諸十全如何，看得諸十全羞縮無地，越發連脖項漲得通紅。）
（實夫覺著，想些閑話來搭訕，即問鶴汀道）
實 夫：該兩日應酬阿忙？
鶴 汀：該兩日還算好，難下去歸帳路頭，家家有點臺面哉。
（諸十全趁此空隙，竟躲出外間。）
（諸三姐偏死命的拖進來，要他陪伴，卻自往床背後提出一串銅錢，在手輪數。
（）
（實夫看見，問他）
實 夫：做啥？
（諸三姐又說不出。）
實 夫：耐阿是去買點心？
鶴 汀：（鶴汀忙道）點心覅去買，我剛剛喫過。
諸三姐：（諸三姐笑說）總要個。
（轉身便走。）
實 夫：（實夫復叫住道）點心末真個覅去買，耐去買兩匣紙煙罷。
（諸三姐纔答應下樓。）
鶴 汀：紙煙也有來沒啘。
實 夫：我曉得耐有來浪，讓俚再買點末哉。一點點勿買啥，俚心裏終究勿舒齊個。
（說得諸十全愈加慚愧。）
（比及諸三姐買紙煙歸來，早到上燈時候。）
（鶴汀沒甚言語，告辭要行。）
實 夫：陸裏去？
鶴 汀：（鶴汀說是）東合興里去喫酒，王蓮生請個。
（諸十全聽說，忙上前幫著挽留。）
（鶴汀趁勢去拉諸十全的手，果然覺得手心滾熱。）
（諸十全同實夫並送至樓梯邊。）
（鶴汀到了樓下，諸三姐從廚房內跑出來，嘴裏急說）
嘴 裏：大少爺覅去㖏，該搭便夜飯哉呀。
鶴 汀：謝謝哉，我要喫酒去。
（諸三姐沒法，祇得送出，匡二也跟在後面。）
（同至門首，諸三姐還說）
諸三姐：大少爺到該搭來是真真怠慢個㖏。
鶴 汀：（鶴汀笑說）覅客氣。
（帶著匡二，踅出大興里，往東至石路口。）
（鶴汀令匡二去喊轎班打轎子來，匡二應命自去。）
（鶴汀獨行，到了東合興里張蕙貞家，客已齊集。）
（王蓮生便命起手巾。）
（第二十七回終。）
（第二十八回 局賭露風巡丁登屋 鄉親削色嫖客拉車）
（按：李鶴汀至東合興里張蕙貞家赴宴，係王蓮生請的，正為燒歸帳路頭。）
（當晚大腳姚家各房間皆有臺面。）
（蓮生又擺的是雙臺，因此忙亂異常，大家沒甚酒興，草草終席。）
（王蓮生暗暗約下洪善卿，等諸客一散，即乞善卿同行。）
張蕙貞：（張蕙貞慌問）陸裏去？
（蓮生說不出。）
（蕙貞祇道蓮生動氣要去，拉住不放。）
洪善卿：（洪善卿在旁笑道）王老爺要緊去消差，耐覅瞎纏，誤俚公事。
（蕙貞雖不解「消差」之說，然亦知其為沈小紅而言，遂不敢強留。）
（蓮生令來安、轎班都回公館，與善卿緩步至西薈芳里沈小紅家。）
（阿珠在客堂裏迎見，跟著上樓，祇見房裏暗昏昏地，沈小紅和衣睡在大床上。
（）
阿 珠：（阿珠忙去低聲叫）先生。
洪善卿：王老爺來哉。
（連叫四五聲，小紅使氣道）
小 紅：曉得哉！
（阿珠含笑退下，嘴裏卻咕嚕道）
阿 珠：喊耐一聲倒喊差哉，生意勿好末也叫無法，別人家去眼熱個啥。
（說著，集亮了保險燈，自去預備煙茶。）
（小紅慢慢起身，跨下床沿，俄延半晌，彳亍前來，就高椅坐下。）
（匿面向壁，一言不發。）
（蓮生、善卿坐在煙榻，也自默然。）
阿 珠：（阿珠復問小紅）阿要喫夜飯？
（小紅搖搖頭。）
（蓮生聽說，因道）
蓮 生：倪夜飯也勿曾喫，去叫兩樣菜，一淘喫哉。
阿 珠：耐酒也喫過哉啘，啥勿曾喫飯嗄？
蓮 生：真個勿曾。
阿 珠：（阿珠乃轉問小紅）價末叫得來一淘喫點，阿要？
小 紅：（小紅大聲道）我覅呀！
阿 珠：（阿珠笑而站住）王老爺，耐自家要喫末去叫。倪先生館子裏菜也覅喫，讓俚晚
歇喫口稀飯罷。
（蓮生祇得依了。）
（洪善卿知無所事，即欲興辭，蓮生不再挽留。）
（小紅緣善卿是極脫熟朋友，竟不相送，連一句客氣套話都沒有說，倒是阿珠一
（直送下樓去。）
（善卿去後，蓮生方過去，捱在小紅身傍，一手揣住小紅的手，一手勾著小紅頭
（頸，扳轉臉來。）
小 紅：（小紅嗔道）做啥？
蓮 生：（蓮生央告道）覅㖏，倪到榻床浪去嚲嚲，我搭耐說句閑話。
小 紅：（小紅掙脫道）耐有閑話，說末哉啘。
蓮 生：我也無啥別樣閑話，就不過要耐快活點。我隨便啥辰光來，耐總無撥一點點快活
面孔，我看見仔耐勿快活末，心裏就說勿出個多花難過。耐總算照應點我，覅實
概阿好？
小 紅：倪是生來無啥快活。耐心裏難過末，到好過個場花去。
蓮 生：（蓮生不禁長嘆一聲道）我實概搭耐說，耐倒原是猛捫閑話。
（說到此處，竟致咽住。）
（兩人並坐，寂靜無言。）
（多時，小紅始答道）
小 紅：我故歇是勿曾說耐啥，得罪耐；耐來裏說我勿快活，咿說是猛們閑話。耐末說仔
別人倒勿覺著，別人聽仔阿快活得出？
（蓮生知道小紅回心，這話分明是遁辭，忙陪笑道）
蓮 生：總是我說得勿好，害仔耐勿快活。難也罷哉。下轉我再覅好末，耐索性打我罵我
，我倒無啥，總覅實概勿快活。
（一面說，一面就攙了小紅過來。）
（小紅不由自主，向榻床並臥，各據一邊。）
蓮 生：我再要搭耐商量，我朋友約末約定哉，約來浪初九。為仔該兩日路頭酒多勿過：
初七末周雙珠搭，初八末黃翠鳳搭，纔是路頭酒。俚哚說該搭勿燒路頭末，就初
九喫仔罷。我倒答應哉，耐說阿好？
小 紅：故也隨便末哉。
（蓮生見小紅並無違拗，愈覺喜歡，喫不多幾口煙，就慫恿小紅喫稀飯。）
小 紅：倪是自家燉個火腿粥，耐阿要喫？
蓮 生：蠻好。
（小紅乃喊阿珠搬上稀飯，阿金大也來幫著伺候。）
（稀飯喫畢，蓮生復吸足煙癮，便和小紅收拾同睡。）
（次日初七、十二點鐘，來安領轎來接。）
（王蓮生喫了中飯，坐轎而去。）
（幹些公事，天色已晚，再到沈小紅家點卯，然後往公陽里周雙珠家赴宴。）
（先到的，主人洪善卿以外，已有葛仲英、姚季蓴，朱藹人、陳小雲四位。）
（洪善卿因對過周雙玉房裏臺面擺得極早，即說）
洪善卿：倪也起手巾罷。
王蓮生：再有啥人？
善 卿：李鶴汀勿來，就不過羅子富哉。
（當下入席，留出一位。）
（周雙珠敬過瓜子，問王蓮生）
周雙珠：阿要叫本堂局？
蓮 生：俚有臺面來浪，勿叫哉。
（比及上過魚翅第一道菜，金巧珍出局依然先到，隨後羅子富帶了黃翠鳳同來。
（）
（子富已略有酒意，興致愈高。）
（一到，便叫拿雞缸杯來擺莊。）
（偏又揀中姚季蓴豁拳，說是前轉輸與季蓴拳酒，至今尚不甘心，再交交手看如
（何。）
（姚季蓴也不肯相讓，揎袖攘臂而出。）
（無如初豁三拳，全是羅子富輸的。）
（黃翠鳳要代酒，子富不許，自己將來一口呷乾，伸手再豁。）
（此次三拳，季蓴輸了兩拳。）
（那時叫的局，林素芬、吳雪香、沈小紅、衛霞仙陸續齊集，霞仙團代飲一杯。
（）
羅子富：（羅子富卻嚷道）代個勿算！
霞 仙：啥人說嗄？倪是要代個，耐代勿代隨耐便。
（黃翠鳳遂把羅子富手中一杯搶去，授與趙家娒）
黃翠鳳：耐個伉大末，再要自家喫俚！
（羅子富適見妝臺上有一祇極大的玻璃杯，劈手取來，指與姚季蓴道）
羅子富：難倪說好仔，自家喫，勿許代。
（隨把酒壺親自篩在玻璃杯內，尚未滿杯，壺中酒罄，一面就將酒壺令巧囡去添
（酒，一面先和姚季蓴豁拳。）
（季蓴勃然作氣，旗鼓相當，真正是羅子富勁敵。）
（反是臺面上旁觀的替兩人捏著一把汗。）
（兩人正待交手，祇聽得巧囡在當中間內極聲喊道）
巧 囡：快點呀，有個人來浪呀！
（合臺面的人都喫一大驚，祇道是失火，爭先出房去看。）
巧 囡：（巧囡祇望窗外亂指）哪，哪。
（眾人看時，並不是火，原來是一個外國巡捕，直挺挺的立在對過樓房脊梁上，
（渾身元色號衣，手執一把鋼刀，映著電氣燈光，閃爍耀眼。）
（洪善卿十猜八九，忙安慰眾人道）
洪善卿：覅緊個，覅緊個。
（陳小雲要喊管家長福問個端的，卻為門前七張八嘴，嘈嘈聒耳，喊了半天喊不
（著。）
（張壽倒趁此機會飛跑上樓，稟說）
張 壽：是前弄尤如意搭捉賭，覅緊個。
（眾人始放下心。）
（忽又見對過樓上開出兩扇玻璃窗，有一個人鑽出來，爬到陽臺上，要跨過間壁
（披屋逃走。）
（不料後面一個巡捕飛身一跳，追過陽臺，輪起手中短棍乘勢擊下，正中那人腳
（踝。）
（那人站不穩，倒栽蔥一交，從牆頭跌出外面，連兩張瓦「豁琅琅」卸落到地。
（）
（周雙玉慌張出房，悄地告訴用雙珠道）
周雙玉：弄堂裏跌殺個人來浪！
（眾人皆為嗟訝。）
（洪善卿見雙玉的喫酒客人業經盡散，便到他房裏，靠在樓窗口望下窺覷。）
（果然那跌下來的賭客躺在牆腳邊，一些不動，好像死去一般。）
（眾人也簇擁進房，爭先要看。）
（惟吳雪香膽小害怕，拉住葛仲英衣襟）
吳雪香：倪轉去罷。
仲 英：故歇去末，撥巡捕拉得去哉㖏。
雪 香：（雪香不信道）耐瞎說！
周雙珠：（周雙珠亦阻擋道）倒勿是瞎說，巡捕守來浪門口，外頭勿許去呀。
（雪香沒法，祇得等耐。）
洪善卿：倪去喫酒去，讓俚哚捉末哉，無啥好看。
（當請諸位歸席。）
（周雙珠親往樓梯邊喊巧囡拿酒來。）
（巧囡正在門前趕熱鬧，那裏還聽見？雙珠再喊阿金，也不答應。）
（喊得急了，阿金卻從亭子間溜出，低首無言，竟下樓去。）
（雙珠望亭子間內，黑魆魆地並無燈燭，大怒道）
雙 珠：啥樣式嗄，真真無撥仔淘成哉。
（阿金自然不敢回嘴。）
（雙珠一轉身，張壽也一溜煙下樓。）
（雙珠裝做不覺，款步回房。）
（比及阿金取酒壺送上洪善卿，眾人要看捉賭，無暇飲酒。）
（俄而弄堂內一陣腳聲，自西徂東，勢如風雨。）
（洪善卿也去一望，已將那跌下的賭客。）
（扛在板門上前行；許多中外巡捕，押著出弄；後面更有一群看的人跟隨圍繞，
（指點笑語，連樓下管家、相幫亦在其內。）
（一時門前寂靜。）
（樓上眾人看罷退下，洪善卿方一一招呼攏來，洗盞更酌。）
（羅子富歇這半日，宿酒全醒，不肯再飲。）
（姚季蓴為歸期近限，不復豁拳。）
（眾人即喊乾稀飯。）
（吳雪香急忙先行，其餘出局也紛紛各散。）
（忙亂之中，仍是張壽獻勤，打聽得捉賭情形，上樓稟說）
張 壽：尤如意一家，連二三十個老爺們，纔捉得去哉，房子也封脫。跌下來個倒勿曾死
，就不過跌壞仔一祇腳。
（眾人嗟嘆一番。）
（適值阿德保搬乾稀飯到樓上，張壽祇得快快下去。）
（飯罷席終，客行主倦。）
（接著對過房裏周雙玉連擺兩個臺面，樓下周雙寶也擺一臺，重復忙亂起來。）
（洪善卿不甚舒服，遂亦辭了周雙珠，歸到南市永昌參店歇宿。）
（次日傍晚，往北徑至尚仁里黃翠鳳家。）
（羅子富迎見，即問）
羅子富：李鶴汀轉去哉，耐阿曉得？
洪善卿：前日夜頭碰著俚，勿曾說起啘。
子 富：就勿多歇我去請俚，說同實夫一淘下船去哉。
善 卿：常恐有啥事體。
（說著，葛仲英、王蓮生、朱藹人、湯嘯庵次第並至，說起李鶴汀，都道他倏地
（回家，必有緣故。）
（比及陳小雲到，羅子富因客已齊，令趙家娒喊起手巾。）
小 雲：（小雲問子富道）耐阿曾請李鶴汀？
子 富：說是轉去哉呀，耐阿曉得俚為啥事體？
小 雲：陸裏有啥事體！就為仔昨夜公陽里，鶴汀也來浪，一淘拉得去，到新衙門裏，罰
仔五十塊洋錢，新衙門裏出來就下船。我去張張俚，也勿曾看見。
洪善卿：（洪善卿急道）價末樓浪跌下來個阿是鶴汀嗄？
陳小雲：跌下來個是大流氓。先起頭，三品頂戴，轎子拉出扛進，海外哚！就蘇州去喫仔
一場官司下來，故歇也來浪開賭場，挑挑頭。昨日勿曾跌殺末，也算俚運氣。
羅子富：故是周少和啘，鶴汀為啥去認得俚？
陳小雲：鶴汀也自家勿好，要去賭。勿到一個月，輸脫仔三萬。倘然再輸下去，鶴汀也勿
得了哉㖏！
子 富：實夫勿是道理，應該說說俚末好！
小 雲：實夫倒是做人家人，到仔一埭上海，花酒也勿肯喫，蠻規矩。
洪善卿：（洪善卿笑道）耐說實夫規矩，也勿好，忒啥做人家哉！南頭一個朋友搭我說起
，實夫為仔做人家，也有仔點小毛病。
（陳小雲待要問明如何小毛病，恰遇金巧珍出局坐定，暗將小雲袖子一拉。）
（小雲回過頭去，巧珍附耳說了些話。）
（小雲聽不明白，笑道）
小 雲：耐倒忙哚啘，前轉末宣卷，故歇燒路頭。
巧 珍：勿是倪呀！
（復附耳分辨清楚。）
（小雲想了一想，亦即首肯，遂奉請席上諸友，欲翻臺到繪春堂去。）
（眾人應諾，卻問繪春堂在何處。）
小 雲：在東棋盤街，就是巧珍個阿姐，也為仔燒路頭，要繃繃場面。
巧 珍：（巧珍接說道）阿要教阿海先去擺起臺面來，一淘帶局過去？
小 雲：（眾人說）蠻好。
（娘姨阿海領命就行。）
（羅子富國擺起莊來。）
（不意子富豁拳大贏，莊上二十杯打去一半，外家竟輸三十杯。）
（大家計議，挨次輪流，並幫分飲，方把那一半打完。）
５７＊＊時間： 地點：
（其時已上至後四道萊，阿海也回來覆命。）
（金巧珍再催請一遍。）
（黃翠鳳尚有樓上下兩個臺面應酬，向羅子富說明，稍緩片時，無須再叫。）
（羅子富、葛仲英、王蓮生、朱藹人暨六個倌人，共是十肩轎子同行。）
（陳小雲先與洪善卿、湯嘯庵步行出尚仁里口，令長福再喊兩把東洋車。）
（小雲自坐包車，嘯庵也坐一把。）
（善卿上車時，忽見那車夫年紀甚輕，面龐廝熟，仔細一看，頓喫大驚，失聲叫
（道）
善 卿：耐是趙樸齋啘！
（那車夫回頭見是洪善卿，即拉了空車沒命的飛跑西去。）
（善卿還招手喊叫，那裏還肯轉來。）
（這一氣，把個洪善卿氣得發昏，立在街心，瞪目無語。）
（那陳、湯兩把車已自去遠，沒人照管。）
（幸而隨後十肩轎子出弄，為跟轎的所見。）
（阿金、阿海上前拉住善卿）
阿 金：洪老爺來裏做啥？
（善卿纔醒過來，並不回言，再喊一把東洋車，跟著轎子到東棋盤街口停下，仍
（和眾人同進繪春堂。）
（那金愛珍早在樓門首迎接。）
（眾人見客堂樓中已擺好臺面，卻先去房內暫坐。）
（愛珍連忙各敬瓜子，又向煙榻燒鴉片煙。）
金巧珍：（金巧珍叫聲）阿姐。
阿 金：耐裝煙覅裝哉，喊下頭起手巾罷，俚哚纔要緊煞來浪。
愛 珍：（愛珍乃笑說）陸裏一位老爺請用煙？
（大家不去兜攬，惟陳小雲說聲）
大 家：謝謝耐。
愛 珍：（愛珍抿嘴笑道）陳老爺客氣得來。
（巧珍不耐煩，先自出房閑逛。）
（迨愛珍喊外場起上手巾，眾人亦即入席，連帶來出局皆已坐定。）
（金愛珍和金巧珍並坐在陳小雲背後。）
（愛珍和准琵琶，欲與巧珍合唱。）
巧 珍：耐唱罷，我勿唱哉。
（愛珍唱過一支京調，陳小雲也攔說）
陳小雲：覅唱哉。
（愛珍不依，再要和弦。）
巧 珍：阿姐啥實概嗄，唱一支末好哉啘！
（愛珍纔將琵琶放下。）
（愛珍唱後，並無一人接唱。）
（卻值黃翠鳳出局繼至，羅子富便叫取雞缸杯。）
（娘姨去了半日，取出一祇絕大玻璃杯。）
愛 珍：（金愛珍嗔道）勿是呀！
（慌令娘姨調換。）
羅子富：（羅子富見了喜道）玻璃杯蠻好，拿得來。
（愛珍慌又奉上，揎袖前來，舉酒壺篩滿一玻璃杯。）
羅子富：（羅子富拍案道）我來擺五杯莊！
（眾人見這大杯，不敢出手。）
陳小雲：（陳小雲向葛仲英商量道）倪兩家頭拼一杯，阿好？
仲 英：好。
（小雲乃與羅子富豁了一拳，竟輸一杯。）
（金愛珍即欲代酒，陳小雲分與一小杯，又分一小杯轉給金巧珍。）
巧 珍：耐要豁，耐自家去喫，倪勿代。
愛 珍：（愛珍笑說）我來喫。
（伸手要接那一小杯。）
（巧珍急從刺斜裏攔住，大聲）
大 家：阿姐覅㖏！
（愛珍喫驚釋手。）
（小雲笑而不辨，取杯呷了。）
（葛仲英亦取半玻璃杯飲訖。）
（接下去，朱藹人和湯嘯庵合打，王蓮生和洪善卿合打，周而復始，至再至三。
（）
（五杯打完之後，羅子富雖自負好量，玉山將頹，外家亦皆酩酊，遂覺酒興闌珊
（，祇等出局哄散。）
（眾人都不用乾稀飯，隨後告辭。）
５８＊＊時間： 地點：
（其時未去者，客人惟洪善卿一人，倌人惟金巧珍一人。）
（陳小雲、金愛珍乃請二人房裏去坐。）
（第二十八回終。）
（第二十九回 間壁鄰居尋兄結伴 過房親眷挈妹同游）
（按：洪善卿跟著陳小雲，金巧珍跟著金愛珍，都到房裏。）
（外場送進臺面干濕，愛珍敬過，便去煙榻燒鴉片煙。）
小 雲：（小雲躺在上手）我來裝。
愛 珍：陳老爺覅㖏，我來裝末哉啘。
小 雲：（小雲笑道）覅客氣。
（遂接過簽子去。）
愛 珍：洪老爺，榻床浪來嚲嚲。
（善卿即亦向下手躺下。）
（愛珍親自移過兩碗茶，放在煙盤裏。）
（偶見巧珍立在梳妝臺前，照鏡掠鬢。）
（愛珍趕過去，取抿子替他刷得十分光滑，因而道長論短，秘密談心。）
（這邊善卿捉空，將趙樸齋之事訴與小雲，議個處置之法。）
（小雲先問善卿主意。）
善 卿：我想託耐去報仔巡捕房，教包打聽查出陸裏一把車子，拿俚個人關我店裏去，勿
許俚出來，耐說阿好？
小 雲：（小雲沉吟道）勿對，耐要俚到店裏去做啥？耐店裏有拉東洋車個親眷，阿要坍
臺嗄？我說耐寫封信去交代俚哚娘，隨便俚哚末哉，勿關耐事。
（善卿恍然大悟，煩惱胥平，當即起身告別。）
金巧珍：（金巧珍向小雲道）倪也去哉啘。
（小雲乃丟下煙槍，慌的金愛珍一手按住）
小 雲：陳老爺覅去㖏。
巧 珍：（一手拉著巧珍）耐啥要緊得來？阿是倪小場花，定規勿肯坐一歇哉？
（巧珍趔趄著腳兒，祇說）
祇 得：去哉。
（被愛珍攔腰一抱，嗔道）
愛 珍：耐去呀，耐去仔末，我也勿來張耐個哉！
（小雲在傍呵呵訕笑。）
洪善卿：耐兩家頭再坐歇，我先去。
（說著徑辭陳小雲出房。）
（金愛珍撇過金巧珍，相送至樓梯邊，連說）
愛 珍：洪老爺明朝來。
（善卿隨口答應，離了繪春堂，行近三茅閣橋，喊把東洋車拉至小東門陸家石橋
（，緩步自回咸瓜街永昌參店。）
（連夜寫起一封書信，敘述趙樸齋浪游落魄情形，一早令小伙計送與信局，寄去
（鄉間。）
（這趙樸齋母親洪氏，年僅五十，耳聾眼瞎，柔懦無能。）
（幸而樸齋妹子，小名二寶，頗能當家。）
（前番接得洪善卿書信，祇道樸齋將次回家，日日盼望，不想半月有餘，毫無消
（息。）
（忽又有洪善卿書信寄來，央間壁鄰居張新弟拆閱。）
（張新弟演說出來，母女二人，登時驚詫羞急，不禁放聲大哭一場。）
（卻為張新弟的阿姊張秀英聽見，踅過這邊，問明緣由，婉言解勸。）
（母女二人收淚道謝，大家商量如何。）
（張新弟以為須到上海尋訪回家，嚴加管束，斯為上策。）
趙洪氏：上海夷場浪，陌生場花，陸裏能夠去㖏？
趙二寶：覅說無㖏勿能夠去，就去仔，教無娒陸裏去尋嗄？
張秀英：價末託個妥當點人，教俚去尋；尋得來，就撥兩塊洋錢俚也無啥。
洪 氏：倪再去託啥人嗄？要末原是娘舅哉㖏。
新 弟：娘舅信浪為俚勿好，坍仔臺，恨煞個哉，阿肯去尋嗄！
二 寶：娘舅起先就靠勿住，托人去尋，也無麼用；還是我同無㖏一淘去。
洪 氏：（洪氏嘆口氣道）二寶，耐倒說得好。耐一個姑娘家，勿曾出歇門，到上海撥來
拐子再拐得去仔末，那價呢？
二 寶：無娒末再要瞎說！人家騙騙小乾仵，說覅撥拐子拐得去，阿是真真有啥拐子嗄。
新 弟：上海拐子倒無撥個，不過要認得個人同得去末好。
秀 英：耐說節浪要上海去呀？
新 弟：我到仔上海，就店裏去，陸裏再有工夫？
（二寶聽見這話，藏在肚裏，卻不接嘴。）
（張新弟見無成議，辭別自去。）
（趙二寶留下張秀英，邀到臥房裏。）
（那秀英年方十九，是二寶閨中密友，無所不談。）
秀 英：（當下私問）新弟到上海去做啥？
秀 英：是翟先生教得去做伙計。
二 寶：耐阿去？
秀 英：我勿做啥生意，去做啥？
二 寶：我說耐同倪一淘到上海，我去尋阿哥，耐末夷場浪白相相，阿是蠻好？
（秀英心中也喜白相，祇為人言可畏，躊躇）
躊 躇：勿局個㖏。
（二寶附耳低言，如此如此。）
（秀英領會笑諾，即時踅回家裏。）
（張新弟問起這事，秀英攢眉道）
新 弟：俚㖏想來想去無法子，倒怪仔倪阿哥，說撥倪小村阿哥合得去，用完仔洋錢，無
面孔見人，故歇倒要倪同得去尋倪小村阿哥。
（道言未了，趙二寶亦過來，叫聲）
趙二寶：秀英阿姐。
新 弟：耐覅來浪假癡假獃！耐阿哥做個事體，我生來要尋著耐。耐同得去，尋著仔小村
阿哥，就勿關耐事。
新 弟：（新弟在旁道）小村阿哥來裏上海，耐自家去尋好哉。
二 寶：我上海勿認得，要同仔俚一淘去。
新 弟：俚去勿局個，我來同耐去阿好？
二 寶：耐男人家，同倪一淘到上海，算啥樣式嗄？俚勿肯去末，我定歸噪得俚勿舒齊。
（新弟目視秀英，問如何。）
秀 英：我無撥一點點事體，到上海去做啥？人家聽見仔，祇道倪去白相，阿是笑話？
二 寶：耐末常恐人笑話，倪阿哥拉仔東洋車勿關耐事哉，阿對？
新 弟：（新弟笑勸秀英道）阿姐就去一埭末哉，尋著仔轉來，也勿多幾日天。
（秀英尚自不肯，被新弟極力慫恿，勉強答應。）
（於是議定四月十七日啟行，央對門剃頭司務吳小大妻子吳家娒看守房屋。）
（趙二寶回家告訴母親趙洪氏，洪氏以為極好。）
（當晚吳小大親至兩家先應承看房之託，並言聞得兒子吳松橋十分得意，要趁便
（船自去尋訪。）
（兩家也就應承。）
（至日，僱了一祇無錫同船，趙洪氏、趙二寶、張新弟、張秀英及吳小大，共是
（五人，搬下行李，開往上海。）
（不止一日，到日輝港停泊。）
（吳小大並無鋪蓋，背上包裹，登岸自去。）
（趙二寶緣趙樸齋住過悅來客棧，說與張新弟。）
（即將行李交明悅來棧接客的，另喊四把東洋車，張新弟和張秀英、趙洪氏、趙
（二寶坐了，同往寶善街悅來客棧。）
（恰好行李擔子先後挑到，揀得一間極大房間，卸裝下榻。）
（安置粗訖，張新弟先去大馬路北信典舖，謁見先生翟掌櫃。）
（翟掌櫃派在南信典舖中司事。）
（張新弟回棧來搬鋪蓋，因問趙二寶）
新 弟：阿要一淘去尋倪小村阿哥？
二 寶：（二寶搖手道）尋著耐阿哥，也勿相干啘。耐到咸瓜街浪永昌參店裏，教倪娘舅
該搭來一埭再說。
（新弟依言去了。）
（這晚，張秀英獨自一個去看了一本戲，趙二寶與母親趙洪氏愁顏對坐，並未出
（房。）
（次日一早，洪善卿到棧相訪，見過嫡親阿姊趙洪氏，然後趙二寶上前行禮。）
（善卿略敘數年闊別之情，說到外甥趙樸齋，從實說出許多下流行事，並道）
善 卿：故歇我教人去尋得來，以後再有啥事體，我勿管帳。
二 寶：（二寶插嘴道）娘舅尋得來最好，以後請娘舅放心，阿好再來驚動娘舅嗄。
（善卿又問問鄉下年來收成豐歉，方始告辭。）
（張秀英本未起身，沒有見面。）
（飯後，果然有人送趙樸齋到門，棧使認識通報，趙洪氏、趙二寶慌忙出迎。）
（祇見趙樸齋臉上沾染幾搭烏煤，兩邊鬢發長至寸許。）
（身穿七拼八補的短衫褲，暗昏昏不知是甚顏色；兩足光赤，鞋襪俱無，儼然像
（乞丐一般。）
（妹子二寶友於誼篤，一陣心酸，嗚嗚飲泣。）
（母親洪氏看不清楚，還問）
二 寶：來浪陸裏嗄？
（棧使推樸齋近前，令他磕頭。）
（洪氏猛喫一驚，頓足大哭道）
洪 氏：我倪子為啥實概個嗄！
（剛哭出這一聲，氣哽喉嚨，幾乎仰跌。）
（幸有張秀英在後攙住，且復解勸。）
（二寶為棧中離客簇擁觀看，羞愧難當，急同秀英扶母親歸房。）
（手招樸齋進去，關上房門。）
（再開皮箱，搜出一套衫褲鞋襪，令樸齋向左近浴堂中剃頭、洗澡，早去早來。
（）
（不多時，樸齋遵命換衣回棧，雖覺面龐略瘦，已算光彩一新。）
（秀英讓他坐下。）
（洪氏、二寶著實埋冤一頓。）
（樸齋低頭垂淚，不敢則聲。）
（二寶定要問他緣何不想回家，連問十數遍，樸齋終吶吶然說不出口。）
秀 英：（秀英帶笑代答道）俚轉來末，好像難為情，阿對？
二 寶：勿對個，俚要曉得仔難為情，倒轉來哉。我說俚定歸是舍勿得上海，拉仔個東洋
車，東望望，西望望，開心得來。
（幾句說得樸齋無地自容，回身對壁。）
（洪氏忽有些憐惜之心，不復責備，轉向秀英、二寶計議回家。）
二 寶：教棧裏相幫去叫隻船，明朝轉去。
秀 英：耐教我來白相相，我一埭勿曾去，耐倒就要轉去哉，勿成功！
二 寶：（二寶央及道）價末再白相一日天阿好？
秀 英：白相仔一日天再說。
（洪氏祇得依從。）
（喫過晚飯，秀英欲去聽書。）
二 寶：倪先說好仔，書錢我來會，倘然耐客氣末，我索性勿去哉。
（秀英一想，含糊笑道）
秀 英：故也無啥。明朝夜頭，我請還耐末哉。
（秀英、二寶去後，惟留洪氏、樸齋在房，洪氏困倦早睡。）
（樸齋獨坐，聽得寶善街上，東洋車聲如潮涌，絡繹聒耳。）
（遠遠地又有錚錚琵琶之聲，仿佛唱的京調，是清倌人口角，但不知為誰家。）
（樸齋心猿不定，然又不敢擅離。）
（棧使曾於大房間後面小間內為樸齋另設一床，樸齋乃自去點起瓦燈臺，和衣暫
（臥。）
（不意間壁兩個寓客在那裏吸鴉片煙，又講論上海白相情景，津津乎若有味焉，
（害樸齋火性上炎，欲眠不得，眼睜睜地等到秀英、二寶聽書回來，重復下床出
（房）
樸 齋：唱得阿好聽？
二 寶：（二寶咳了一聲道）我賽過勿曾聽。今夜頭剛剛勿巧，碰著俚哚姓施個親眷，倪
進去泡好茶末，書錢就撥來施個會仔去，買仔多花點心、水果請倪喫，耐說阿要
難為情？明朝再要請倪去坐馬車，我是定歸勿去。
秀 英：上海場花阿有啥要緊嗄，俚請倪末，倪落得去。
二 寶：耐生來無啥要緊，熟羅單衫纔有來浪，去去末哉；我好像個叫化子，坍臺煞個。
（二寶無心說出這話，被秀英格聲一笑。）
（樸齋不好意思，仍欲回避。）
二 寶：（二寶忽叫住道）阿哥慢點去。
（樸齋忙問甚事。）
（二寶打開手巾包，把書場帶來的點心、水果分給樸齋，並讓秀英同喫。）
秀 英：倪再喫筒鴉片煙。
二 寶：耐覅來浪無清頭，喫上仔癮也好哉。
（秀英笑而不依，向竹絲籃內取出一副煙盤，點燈燒煙，卻燒的不得法，斗門瀝
（滯，呼吸不靈。）
樸 齋：（樸齋湊趣道）阿要我替耐裝？
秀 英：耐也會裝煙哉？耐去裝㖏。
（說著讓開。）
（樸齋遂將燒僵的一筒煙發開裝好，捏得精光，調轉槍頭，送上秀英。）
（秀英略讓一句，便「呼呼呼」一氣到底，連聲讚道）
秀 英：倒裝得出色哚，陸裏去學得來個嗄？
（樸齋含笑不答，再裝一筒。）
（秀英偏要二寶去喫，二寶沒法，喫了。）
（裝到第三筒，係樸齋自己喫的。）
（隨後收起煙盒，各道安置。）
（樸齋自歸後面小間內歇宿。）
（翌日午後，突然一個車夫到棧，說是）
說 是：施大少爺喊得來個馬車，請太太同兩位小姐一淘去。
（二寶本不願坐他馬車，秀英不容分說，諄囑樸齋看房，硬拉洪氏、二寶同游明
（園。）
（樸齋在棧無事，私下探得那副煙盤並未加鎖，竟自偷喫一口，再打兩枚煙泡。
（）
（可巧張小村聞信而來，特訪他同堂弟妹，見樸齋如此齊整，以為稀奇。）
（樸齋追思落魄之時，曾受小村奚落，故不甚款洽，徑將煙盤還放原處。）
（小村沒趣辭別。）
（樸齋怕羞不出，並未相送。）
（待至天色將晚，馬車未回。）
（樸齋不耐煩，溜至天井跂望，恰好秀英、二寶扶著洪氏下車進門。）
（樸齋迎見，即訴說張小村相訪。）
（二寶默然，秀英卻道）
秀 英：倪阿哥也勿是好人，難覅去理俚。
（樸齋唯唯，跟到大房間內。）
（二寶去身邊摸出一瓶香水給樸齋估看。）
（樸齋不識好歹，問價若干。）
二 寶：說是兩塊洋錢哚。
樸 齋：（樸齋吐舌道）去買俚做啥嗄？
二 寶：我原覅呀，是俚哚瑞生阿哥定歸要買，買仔三瓶：俚自家拿一瓶，一瓶送仔阿姐
，一瓶說送撥我。
（樸齋也就無言。）
（秀英、二寶各述明園許多景致，並及所見倌人、大姐面目衣飾，細細品評。）
秀 英：耐照相樓浪勿曾去，我說倪幾個人拍俚一張倒無啥。
二 寶：瑞生阿哥也拍來浪，故是笑煞人哉！
秀 英：纔是親眷，熟仔點無啥要緊。
二 寶：瑞生阿哥倒蠻寫意個人，一點點脾氣也無撥。聽見倪叫無娒末，俚也叫無娒；請
倪無娒喫點心，一淘同得去看孔雀，倒好像是倪無娒個倪子。
洪 氏：（洪氏喝住道）耐說說末就無淘成。
（二寶咬著指頭匿笑，秀英也笑道）
秀 英：俚今夜頭請倪大觀園看戲呀，耐阿去？
二 寶：（二寶哆口做意道）我終有點難為情，讓阿哥去罷。
秀 英：同阿哥一淘去蠻好。
樸 齋：（樸齋接說道）俚勿曾請我，我去算啥？
二 寶：俚請倒纔請個，坎坎還來浪說起：『坐馬車為啥勿一淘來？』倪說。『棧裏無撥
人。』難來俚說：『晚歇請俚去看戲。』
秀 英：故歇六點半鐘，常恐就要來請哉，倪喫飯罷。
（乃催棧使開飯，四人一桌。）
５９＊＊時間： 地點：
秀 英：（須臾喫畢，祇見一個人提著大觀園燈籠，高擎一張票頭，踅上階沿，喊聲）請
客。
（樸齋忙去接進，逐字念出。）
（太太、少爺、兩位小姐總寫在內，底下出名僅一『施』字。）
二 寶：難末那價回頭俚㖏？
秀 英：生來說就來。
（樸齋揚聲傳命，請客的遂去。）
二 寶：（二寶佯嗔道）耐說就來，我看戲倒勿高興。
秀 英：耐末刁得來，做個人，爽爽氣氣，覅實概。
（連催二寶換衣裳。）
二 寶：價末慢點㖏，啥要緊嗄。
（先照照鏡子，略施一些脂粉，纔穿上一件月白湖縐單衫。）
（事畢欲行，樸齋）
樸 齋：我謝謝哉㖏。
（秀英聽說，倒笑起來道）
秀 英：耐阿是學耐妹子？
樸 齋：（樸齋強辯道）勿呀，我看見大觀園戲單，幾出戲纔看過歇，無啥好看。
秀 英：俚是包來浪一間包廂，就不過倪幾個人。耐勿去，戲錢也省勿來。就勿好看，也
看看末哉。
（樸齋本自要看，口中雖說）
口 中：謝謝。
（兩祇眼祇覷母親、妹子的面色。）
二 寶：（二寶即道）阿姐教耐看末，耐就看看末哉。無娒阿對？
洪 氏：（洪氏亦道）阿姐說生來去看，看完仔一淘轉來，覅到別場花去。
（秀英又請洪氏。）
（洪氏真個不去。）
（樸齋乃鼓起興致，討了悅來棧字號燈籠，在前引導。）
（張秀英、趙二寶因路近，即跟趙樸齋步行至大觀園。）
（第二十九回終。）
（第三十回 新住家客棧用相幫 老司務茶樓談不肖）
（按：趙樸齋領妹子趙二寶及張秀英同至大觀園樓上包廂。）
（主人係一個後生，穿著雪青紡綢單長衫，寶藍蒨紗夾馬褂，先在包廂內靠邊獨
（坐。）
（樸齋知為施瑞生，但未認識。）
（施瑞生一見大喜，慌忙離位，滿面堆笑，手攙秀英、二寶上坐憑欄，又讓樸齋
（。）
（樸齋放下燈籠，退坐後埭。）
（瑞生堅欲拉向前邊，樸齋相形自愧，局促不安。）
（幸而瑞生祇和秀英附耳說話，秀英又和二寶附耳說話，將樸齋擱在一邊，樸齋
（倒得自在看戲。）
（這大觀園頭等角色最多，其中最出色的乃一個武小生，名叫小柳兒，做工唱口
（，絕不猶人。）
（當晚，小柳兒偏排著末一出戲，做《翠屏山》中石秀。）
（做到潘巧雲趕罵、潘老丈解勸之際，小柳兒唱得聲情激越，意氣飛揚。）
（及至酒店中，使一把單刀，又覺一線電光，滿身飛繞，果然名不虛傳。）
（《翠屏山》做畢，天已十二點鐘，戲場一時哄散，紛紛看的人恐後爭先，擠塞
（門口。）
施瑞生：倪慢慢交末哉。
（隨令趙樸齋掌燈前行，自己擁後，張秀英、趙二寶夾在中間，同至悅來客棧。
（）
（二寶搶上一步，推開房門，叫聲）
二 寶：無娒。
（趙洪氏歪在床上，欻地起身。）
樸 齋：無娒為啥勿困？
洪 氏：我等來裏，困仔末啥人來開門嗄？
秀 英：今夜頭蠻蠻好個好戲，無娒勿去看。
瑞 生：戲末禮拜六夜頭最好。今朝禮拜三，再歇兩日，同無娒一淘去看。
（洪氏聽是瑞生聲音，叫聲）
洪 氏：大少爺。
（讓坐致謝。）
（二寶喊棧使沖茶。）
（秀英將煙盤鋪在床上，點燈請瑞生吸鴉片煙。）
（樸齋不上臺盤，遠遠地掩在一邊。）
洪 氏：（洪氏乃道）大少爺，難末真真對勿住，兩日天請仔倪好幾埭。明朝倪定歸要轉
去哉。
瑞 生：（瑞生急道）覅去吧！無娒末總實概，上海難得來一埭，生來多白相兩日。
洪 氏：勿瞞大少爺說，該搭棧房裏，四個人房飯錢要八百銅錢一日哚，開消忒大，早點
轉去個好。
瑞 生：覅緊個，我有法子，比來裏鄉下再要省點。
（瑞生祇顧說話，簽子上燒的煙淋下許多，還不自覺。）
（秀英睃見，忙去上手躺下，接過簽子給他代燒。）
（二寶向自己床下提串銅錢，暗地交與樸齋，叫買點心。）
（樸齋接錢，去廚下討祇大碗，並不呼喚棧使，親往寶善街上去買。）
（無如夜色將闌，店家閉歇，祇買得六件百葉回來，分做三小碗，搬進房內。）
二 寶：（二寶攢眉道）阿哥末也好個哉，去買該號物事。
樸 齋：無撥哉呀。
（瑞生從床上崛起，看了道）
瑞 生：百葉蠻好，我倒喜歡喫個。
（說著竟不客氣，取雙竹筷，努力喫了一件。）
（二寶將一碗奉上洪氏，並喊秀英道）
二 寶：阿姐來陪陪㖏。
（秀英反覺不好意思，嗔道）
秀 英：我覅喫。
二 寶：（二寶笑道）價末阿哥來喫仔罷。
（樸齋遂一古腦兒喫完，喊棧使收去空碗。）
（瑞生再吸兩口鴉片煙，告辭而去。）
（樸齋始問秀英，和施瑞生如何親眷。）
秀 英：（秀英笑道）俚哚親眷，耐陸裏曉得嗄？瑞生阿哥個娘末就是我過房娘。我過房
個辰光，剛剛三歲。舊年來浪龍華碰著仔，大家勿認得，說起來倒蠻對，難末教
我到俚哚屋裏住仔三日，故歇倒算仔親眷哉。
（樸齋默然不問下去。）
（一宿無話。）
（瑞生於次日午後到棧，棧中纔開過中飯，收拾未畢。）
秀 英：（秀英催二寶道）耐快點㖏，倪今朝買物事去呀。
二 寶：我物事覅買，耐去末哉。
瑞 生：倪也勿買啥物事，一淘去白相相。
秀 英：（秀英笑道）耐覅去搭俚說，我曉得俚個脾氣，晚歇總歸去末哉。
（二寶聽說，冷笑一聲，倒在床上睡下。）
秀 英：阿是說仔耐了動氣哉？
二 寶：啥人有閑工夫來搭耐動氣嗄？
秀 英：價末去㖏。
二 寶：勿然末去也無啥，故歇撥耐猜著仔，定歸勿去。
（秀英稔知二寶拗性，難於挽回，回顧瑞生努嘴示意。）
（瑞生佯嘻嘻挨坐床沿，妹妹長，妹妹短，搭訕多時，然後勸他去白相。）
（二寶堅臥不起。）
秀 英：我末得罪仔耐，耐看瑞生阿哥面浪，就冤屈點阿好？
（二寶又冷笑一聲不答。）
（洪氏坐在對面床上，聽不清是甚麼，叫聲）
洪 氏：二寶。
秀 英：覅㖏，瑞生阿哥來浪說呀，快點起來㖏。
二 寶：（二寶秋氣道）無娒覅響，耐曉得啥嗄？
（瑞生覺道言語戧了，呵呵一笑，岔開道）
瑞 生：倪也勿去哉，就該搭坐歇，講講閑話倒蠻好。
（因即站起身來。）
（偶見樸齋靠窗側坐，手中擎著一張新聞紙，低頭細看，瑞生）
瑞 生：阿有啥新聞？
（樸齋將新聞紙雙手奉上。）
（瑞生接來，揀了一段，指手劃腳且念且講。）
（秀英、樸齋同聲附和，笑做一團。）
（寶初時不睬，聽瑞生說得發鬆，再忍不住，因而欻地下床，去後面樸齋睡的小
（房間內小遺。）
（秀英掩口暗笑，瑞生搖手止住。）
（等到二寶出房，瑞生丟開新聞紙，另講一件極好笑的笑話，逗引得二寶也不禁
（笑了。）
（秀英故意偷眼去睃睃他如何，二寶自覺沒意思，轉身緊傍洪氏身旁坐下，一頭
（撞在懷裏，撒嬌道）
二 寶：無娒耐看㖏，俚哚來浪欺瞞我。
秀 英：（秀英大聲道）啥人欺瞞耐嗄，耐倒說說看？
洪 氏：阿姐阿要來欺瞞耐，覅實概瞎說。
（瑞生祇是拍手狂笑，樸齋也跟著笑一陣，纔把這無端口舌揭過一邊。）
（瑞生重復慢慢的慫恿二寶去白相，二寶一時不好改口應承，祇裝做不聽見。）
（瑞生揣度意思是了，便取一件月白單衫，親手替二寶披上。）
（秀英早自收拾停當。）
（於是三人告稟洪氏而行，惟留樸齋陪洪氏在棧。）
（洪氏夜間少睡，趁此好歇中覺。）
（樸齋氣悶不過，手持水煙筒，踅出客堂，踞坐中間高椅和帳房先生閑談。）
（談至上燈以後，三人不見回來，棧使）
棧 使：阿要開飯？
（樸齋去問洪氏。）
（洪氏叫先開兩客。）
（母子二人喫飯中間，忽聽棧門首一片笑聲，隨見秀英拎著一個衣包，二寶捧著
（一卷紙裹，都喫得兩頰緋紅，唏唏哈哈進房。）
（洪氏先問晚飯。）
秀 英：倪喫過哉，來沒喫大菜呀。
二 寶：（二寶搶步上前道）無娒，耐喫㖏。
（即檢紙裹中卷的蝦仁餃，手拈一祇喂與洪氏。）
（洪氏僅咬一口，覺得喫不慣，轉給樸齋喫。）
（樸齋問起施瑞生，秀英）
秀 英：俚有事體，送倪到門口，坐仔東洋車去哉。
（迨洪氏、樸齋晚飯喫畢，二寶復打開衣包，將一件湖色蒨紗單衫與樸齋估看。
（）
（樸齋見花邊雲滾，正係時興，吐舌道）
樸 齋：常恐要十塊洋錢哚㖏。
二 寶：十六塊哚。我覅俚呀，阿姐買好仔嫌俚短仔點，我著末倒蠻好，難末教我買。我
說無撥洋錢。阿姐說：『耐著來浪，停兩日再說。』
（樸齋不則一聲。）
（二寶翻出三四件紗羅衣服，說是阿姐買的。）
（樸齋更不則一聲。）
（這夜大家皆沒有出遊。）
（樸齋無事早睡，秀英、二寶在前間唧唧說話，樸齋並未留心沉沉睡去。）
二 寶：（朦朧中聽得妹子二寶連聲叫）無娒。
（樸齋警醒呼問，二寶推說）
二 寶：無啥。
（洪氏醒來，和秀英、二寶也唧唧說話。）
（樸齋那裏理會，竟安然一覺，直至紅日滿窗，秀英、二寶已在前間梳頭。）
（樸齋心知失䀣，慌的披衣走出。）
（及見母親洪氏擁被在床，始知天色尚早，喊棧使舀水洗臉。）
二 寶：倪點心喫哉。阿哥要喫啥，教俚哚去買。
（樸齋說不出。）
秀 英：阿要也買仔兩個湯團罷？
樸 齋：好。
（棧使受錢而去。）
（樸齋因桌上陳設梳頭奩具，更無空隙，急取水煙筒往客堂裏坐。）
（喫過湯團，仍和帳房先生閑談。）
（好一會，二寶在房內忽高聲叫）
二 寶：阿哥。
樸 齋：無娒喊耐。
（樸齋應聲進房。）
６０＊＊時間： 地點：
（其時秀英、二寶妝裹粗完，並坐床沿，洪氏亦起身散坐。）
（樸齋傍坐候命，八目相視，半日不語。）
（二寶不耐，催道）
二 寶：無娒搭阿哥說㖏。
（洪氏要說，卻「咳」的嘆口氣道）
洪 氏：俚哚瑞生阿哥末也忒啥要好哉，教倪再多白相兩日。我說：『棧房裏房飯錢忒大
。』難末瑞生阿哥說：『清和坊有兩幢房子空來浪，無撥人租。』教倪搬得去，
說是為仔省點個意思。
秀 英：（秀英搶說道）瑞生阿哥個房子，房錢就覅哉。倪自家燒來喫，一日不過二百個
銅錢，比仔棧房裏阿是要省多花哚。我是昨日答應俚哉，耐說阿好？
二 寶：（二寶接說道）該搭一日房飯錢，四個人要八百哚。搬得去末省六百，阿有啥勿
好嗄？
（樸齋如何能說「不好」，僅低頭唯唯而已。）
（飯後，施瑞生帶了一個男相幫來棧）
施瑞生：阿曾收作好？
（秀英、二寶齊笑道）
秀 英：倪末陸裏有幾花物事收作嗄？
（瑞生乃喊相幫來搬。）
（樸齋幫著捆起箱籠，打好鋪蓋，叫把小車，與那相幫押後，先去清和坊鋪房間
（。）
（趙樸齋見那兩幢樓房，玻璃瑩澈，花紙鮮明。）
（不但灶下釜甑齊備，樓上兩間房間，並有兩副簇簇新新的寧波家生。）
（床榻桌椅，位置井井；連保險燈、著衣鏡都全，所缺者推單條字畫、簾幕帷帳
（耳。）
（隨後，施瑞生陪送趙洪氏及張秀英、趙二寶進房。）
（洪氏前後踅遍，嘖嘖讚道）
洪 氏：倪鄉下陸裏有該號房子嗄？大少爺，故末真真難為耐。
（瑞生極口謙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