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 至 第五〇
４１＊＊時間： 地點：（說話多時，屠明珠傍坐觀聽，微喻其意。）
（談至十二點鐘，鮑二姐來取局票。）
（屠明珠料道要喫大菜了，方將黎篆鴻請出客堂。）
（眾人起身，正要把酒定位，黎篆鴻不許，原拉了朱淑人並坐。）
（眾人不好過於客氣，于老德以外皆依齒為序。）
（第一道元蛤湯喫過，第二道上的板魚。）
（屠明珠忙替黎篆鴻用刀叉出骨。）
４２＊＊時間： 地點：
（其時叫的局已接踵而來。）
（戲臺上正做昆曲《絮閣》，鉦鼓不鳴，笙琶竟奏，倒覺得清幽之致。）
（黎篆鴻自顧背後出局團團圍住，而來者還絡繹不絕，因問朱藹人道）
黎篆鴻：耐搭我叫仔幾花局嗄？
朱藹人：（朱藹人笑道）有限得勢，十幾個。
黎篆鴻：（黎篆鴻攢眉道）耐末就叫無淘成！
（再看眾人背後，有叫兩三個的，有叫四五個的，單有朱淑人祇叫一個局。）
（黎篆鴻問知是周雙玉，也上下打量一回，點點頭道）
黎篆鴻：真真是一對玉人。
（眾人齊聲讚和。）
黎篆鴻：（黎篆鴻復向朱藹人道）耐做老阿哥末，覅假癡假呆，該應搭俚哚團圓攏來，故
末是正經。
（朱淑人聽了，滿面含羞，連周雙玉都低下頭去。）
黎篆鴻：耐哚兩家頭覅客氣㖏，坐過來說說閑話，讓倪末也聽聽。
朱藹人：耐要聽俚哚兩家頭說句閑話，故末難哉。
黎篆鴻：（黎篆鴻怔道）阿是啞子？
（眾人不禁一笑。）
朱藹人：（朱藹人笑道）啞子末勿是啞子，不過勿開口。
黎篆鴻：（黎篆鴻慫恿朱淑人道）耐快點爭氣點，定歸說兩句撥俚哚聽聽，覅撥耐阿哥猜
著。
（朱淑人越發不好意思的。）
（黎篆鴻再和用雙玉兜搭，叫他說話。）
（周雙玉祇是微笑，被篆鴻逼不過，始笑道）
周雙玉：無啥說啘，說啥嗄？
黎篆鴻：（眾人哄然道）開仔金口哉。
黎篆鴻：（黎篆鴻舉杯相屬道）倪大家該應公賀一杯。
（說畢，即一口吸盡，向朱淑人照杯。）
（眾人一例皆乾。）
（羞得個朱淑人徹耳通紅，那裏還肯喫酒？幸虧戲臺上另換一出《天水關》，其
（聲聒耳，方剪住了黎篆鴻話頭。）
（第八道大菜將完，乃係芥辣雞帶飯。）
（出局見了，散去大半。）
（周雙玉也要興辭，適為黎篆鴻所見）
周雙玉：耐慢點去，我要搭耐說句閑話。
（周雙玉還道是說白相，朱藹人幫著挽留，方仍歸座。）
（大姐巧囡向周雙玉耳邊說了些甚麼，周雙玉囑咐）
周雙玉：就來。
（巧囡答應先去。）
（迨至席終，各用一杯牛奶咖啡，揩面漱口而散。）
（恰好毛兒戲正本同時唱畢，娘姨再請點戲。）
黎篆鴻：隨便啥人去點點罷。
（朱藹人素知黎篆鴻須睡中覺，不如暫行停場，俟晚間兩班合演為妙，並不與黎
（篆鴻商量，竟自將這班毛兒戲遣散了。）
（黎篆鴻丟開眾人，左手挈了朱淑人，右手挈了周雙玉）
黎篆鴻：倪到該搭來。
（慢慢踱至左邊大菜間中，向靠壁半榻氣褥坐下，令朱淑人、周雙玉分坐兩傍，
（遂問周雙玉若干年紀、寓居何處、有無親娘。）
（周雙玉一一應答。）
黎篆鴻：（黎篆鴻轉問朱淑人）幾時做起？
（朱淑人茫然不解，周雙玉代答道）
周雙玉：就不過前月底，朱老爺替俚乃叫仔一個局，倪搭來也勿曾來歐。
（黎篆鴻登時沉下臉，埋冤朱淑人）
朱淑人：耐個人真勿好，日日望耐來，耐為啥勿來嗄？
（朱淑人倒喫一嚇。）
（被用雙玉「嗤」的一笑，朱淑人纔回過味來。）
黎篆鴻：（黎篆鴻復安慰周雙玉道）耐覅動氣，明朝我同俚一淘來末哉。俚要是再勿好末
，耐告訴我，我來打俚。
周雙玉：（周雙玉別轉頭笑道）謝謝耐。
黎篆鴻：故歇覅耐謝。我搭耐做仔個大媒人末，耐一淘謝我末哉。
（說得周雙玉亦斂笑不語。）
黎篆鴻：阿是耐勿肯嫁撥俚？耐看實概一個小伙子，嫁仔俚阿有啥勿好？耐勿肯，錯過個
㖏。
周雙玉：倪陸裏有該號福氣。
黎篆鴻：我搭耐做主末，就是耐福氣。耐答應仔一聲，我一說就成功哉啘。
（周雙玉仍不語。）
黎篆鴻：（篆鴻連道）說㖏，阿肯嗄？
雙 玉：（雙玉嗔道）黎大人，耐該號閑話阿有啥問倪個嗄？
黎篆鴻：阿是要問耐無娒故也勿差。耐肯仔末，我生來去問耐無娒。
（周雙玉仍別轉頭不語。）
（適值鮑二姐送茶進房，周雙玉就戧說道）
周雙玉：黎大人喫茶罷。
（黎篆鴻接茶在手，因問鮑二姐）
黎篆鴻：俚哚幾花人呢？
鮑二姐：纔來裏書房裏講閑話，阿要去請過來？
黎篆鴻：覅去請。
（將茶碗授與鮑二姐，遂橫身躺在半榻上。）
（鮑二姐既去，房內靜悄悄的，不覺模模糊糊，口開眼閉。）
（周雙玉先已睃見，即捏手捏腳一溜而去。）
（朱淑人依然陪坐，不敢離開。）
（俄延之間，聞得黎篆鴻鼻管中鼾聲漸起，乃故意咳嗽一聲，亦並未驚醒，於是
（朱淑人也溜出房來，要尋局雙玉說話。）
（踅至對過書房裏，祇見朱、陶、李諸人陪著于老德圍坐長談，屠明珠在旁搭話
（，獨不見周雙玉。）
（正要退出，卻為屠明珠所見，急忙問道）
屠明珠：阿是黎大人一干仔來浪？
（朱淑人點點頭，屠明珠慌的趕去。）
（朱淑人趁勢回身，立在房門前思索，猜不出周雙玉去向。）
（偶然向外望之，忽見東首廂房樓窗口靠著一人，看時，正是周雙玉。）
（朱淑人不勝之喜，竟大著膽從房後抄向東來，進了屠明珠的正房間，放輕腳步
（，掩至周雙玉背後。）
（周雙玉早自乖覺，祇做不理。）
（朱淑人慢慢伸手去摸他手腕，周雙玉欻地將手一豁，大聲）
大 姐：覅噪㖏！
（朱淑人初不料其如此，猛喫一驚，退下兩步，縮在榻床前獃臉出神。）
（周雙玉等了一會，不見動靜，回過頭來看他做甚，不料他竟像嚇癡一般，知道
（自己莽撞了些，覺得很不過意，心想如何去安慰他。）
（想來想去，不得主意，祇斜瞟了一眼，微微的似笑不笑。）
（朱淑人始放下心，嘆口氣）
嘆口氣：耐好，嚇得我來要死。
周雙玉：（周雙玉忍笑低聲道）耐曉得嚇末，再要動手動腳。
朱淑人：我陸裏敢動手動腳，我要問耐一句閑話。
周雙玉：是啥閑話？
朱淑人：我問耐公陽里來跌陸裏？耐屋裏有幾花人？我阿好到耐搭來？
（周雙玉總不答言，朱淑人連問幾遍，周雙玉厭煩道）
周雙玉：勿曉得。
（說了，即立起身來往外競去。）
（朱淑人怔怔的看著他，不好攔阻。）
（周雙玉踅至簾前，重復轉身笑問朱淑人道）
周雙玉：耐搭洪善卿阿知己？
朱淑人：（朱淑人想了想道）洪善卿知己末勿知己，我阿哥搭俚也老朋友哉。
周雙玉：耐去尋洪善卿好哉。
（朱淑人正要問他緣故，周雙玉已自出房。）
（朱淑人祇得跟著，同過西邊書房裏來。）
（正遇巧囡來接，周雙玉即欲辭去。）
朱藹人：耐去搭黎大人說一聲。
屠明珠：黎大人困著來浪，覅說哉。
朱藹人：（朱藹人沉吟道）價末去罷，晚歇再叫末哉。
（剛打發周雙玉去後，隨後一個娘姨從簾子縫裏探頭探腦。）
（陶玉甫見了，忙至外間，唧唧說了一會，仍回書房陪坐。）
（陶雲甫見玉甫神色不定，乃道）
陶雲甫：咿有啥花頭哉，阿是？
玉 甫：（玉甫懾儒道）無啥，說漱芳有點勿適意。
陶雲甫：坎坎蠻好來裏。
玉 甫：（玉甫隨口道）怎曉得俚。
（雲甫鼻子裏「哼」的冷笑道）
雲 甫：耐要去末先去出一埭，故歇無啥事體，晚歇早點來。
（玉甫得不的一聲，便辭眾人而行，下樓登轎，徑往東興里李漱芳家。）
（超進房間，祇見李漱芳擁被而臥，單有妹子李浣芳爬在床口相陪。）
（陶玉甫先伸手向額上一按，稍覺有些發燒。）
浣 芳：（浣芳連叫）阿姐，姐夫來哉。
漱 芳：（漱芳睜眼見了）耐覅就來㖏，耐阿哥阿要說嗄？
玉 甫：阿哥教我來，覅緊個。
漱 芳：為啥倒教耐來？
玉 甫：阿哥說，教我先來一埭，晚歇末早點去。
漱 芳：（漱芳半晌纔接說道）耐阿哥是蠻好，耐覅去搭俚強，就聽點俚閑話末哉。
（玉甫不答，伏下身子，把漱芳兩手塞進被窩，拉起被來直蓋到脖子裏，將兩肩
（膀裹得嚴嚴的，祇露出半面通氣。）
（又勸漱芳卸下耳環，漱芳不肯）
漱 芳：我困一歇就好哉。
玉 甫：耐坎坎一點點無啥，阿是轎子裏吹仔風？
漱 芳：勿是。就撥來倒霉個《天水關》，鬧得來頭腦子要漲煞快。
玉 甫：價末耐為啥勿先走㖏？
漱 芳：局還勿曾齊，我阿好意思先走？
玉 甫：故也覅緊啘。
浣 芳：（浣芳插嘴道）姐夫，耐也說一聲個㖏。耐說仔末讓阿姐先走，我末多坐歇，阿
是蠻好？
玉 甫：耐為啥勿說一聲？
浣 芳：我勿曉得阿姐來裏勿適意啘。
玉 甫：（玉甫笑道）耐勿曉得，我倒曉得哉。
（浣芳也自笑了。）
（於是玉甫就床沿坐下，浣芳靠在玉甫膝前，都不言語。）
（漱芳眼睜睜地並未睡著。）
（到了上燈時分，陶雲甫的轎班來說）
陶雲甫：擺臺面哉，請二少爺就過去。
（玉甫應諾。）
（漱芳偏也聽見，乃道）
漱 芳：耐快點去罷，覅撥耐阿哥說。
玉 甫：正好㖏。
漱 芳：勿呀！早點去末早點來，耐阿哥看見仔阿見得耐好。勿然，總說是耐迷昏哉，連
搭仔正經事體纔勿管。
（玉甫一想，轉向浣芳道）
玉 甫：價末耐陪陪俚，覅走開。
漱 芳：（漱芳忙道）覅。讓俚去喫夜飯，喫仔飯末出局去。
浣 芳：我就該搭喫哉呀。
漱 芳：我覅喫，耐搭無娒兩家頭喫罷。
玉 甫：（玉甫勸道）耐也多少喫一口，阿好？耐勿喫，耐無娒先要急殺哉。
漱 芳：我曉得哉，耐去罷。
（當下玉甫乘轎至鼎豐里屠明珠家赴席。）
（浣芳仍爬在床沿問長問短。）
漱 芳：耐去搭無娒說，我要困一歇，無啥勿適意，夜飯末覅喫哉。
（浣芳初不肯去說，後被漱芳催逼而去。）
４３＊＊時間： 地點：
（須臾，漱芳的親生娘李秀姐從床後推門進房，見房內沒人）
漱 芳：二少爺啥去哉嗄？
漱 芳：我教俚去個。俚乃做主人，生來要應酬歇。
（李秀姐踅至床前看看面色，東揣西摸了一回。）
漱 芳：（漱芳笑阻道）無娒覅㖏，我無啥勿適意呀。
秀 姐：耐阿想喫啥？教俚㖏去做，灶下空來浪。
漱 芳：我覅喫。
秀 姐：我有一碗五香鴿子來浪，教俚哚燉口稀飯，耐晚歇喫。
漱 芳：無娒，耐喫罷。我想著仔就勿好過，陸裏喫得落？
（秀姐復叮囑幾句，將妝臺上長頸燈臺撥得高高的，再將廂房掛的保險燈集下了
（些，隨手放下窗簾，原出後房門，自去喫夜飯，祇剩李漱芳一人在房。）
（第十九回終。）
（第二十回 提心事對鏡出譫言 動情魔同衾驚噩夢）
（按：李漱芳病中自要靜養，連阿招、大阿金都不許伺候，眼睜睜地睡在床上，
（並沒有一人相陪。）
（捱了多時，思欲小遺，自己披衣下床，趿雙便鞋，手扶床欄摸至床背後。）
（剛向淨桶坐下，忽聽得後房門呀的聲響，開了一縫，漱芳忙問）
漱 芳：啥人？
（沒人答應，心下便自著急。）
（慌欲起身，祇見烏黑的一團從門縫裏滾進來，直滾向大床下去。）
（漱芳急的不及結帶，一步一跌撲至房中，扶住中間大理石圓臺，方纔站定。）
（正欲點火去看是甚麼，原來一祇烏雲蓋雪的大黑貓，從床下鑽出來，望漱芳「
（嗥」然一聲，直挺挺的立著。）
（漱芳發狠，把腳一跺，那貓竄至房門前，還回過頭來瞪出兩祇通明眼睛眈眈相
（視。）
（漱芳沒奈何，回至床前，心裏兀自「突突」地跳。）
（要喊個人來陪伴，又恐驚動無娒，祇得忍住，仍上床擁被危坐。）
（適值陶玉甫的局票來叫浣芳。）
（浣芳打扮了，進房見漱芳）
浣 芳：阿姐，我去哉。阿有啥閑話搭姐夫說？
漱 芳：無啥，教俚酒少喫點，喫好仔就來。
（浣芳答應要走。）
漱 芳：（漱芳復叫住）啥人跟局？
（浣芳說是阿招。）
漱 芳：教大阿金也跟得去代代酒。
（浣芳答應自去了。）
（漱芳覺支不住，且自躺下。）
（不料那大黑貓偏會打岔，又藏藏躲躲溜進房中。）
（漱芳面向裏睡，沒有理會。）
（那貓悄悄的竟由高椅跳上妝臺，將妝臺上所有洋鏡、燈臺、茶壺、自鳴鐘等物
（，一件一件撅起鼻子盡著去聞。）
（漱芳見帳子裏一個黑影子閃動，好像是個人頭，登時嚇得滿身寒凜，手足發抖
（，連喊都喊不出。）
（比及硬撐起來，那貓已一跳竄去。）
漱 芳：（漱芳切齒罵道）短命眾生，敲殺俚！
（存想一回，神志稍定，隨手向鏡臺上取一面手鏡照看，一張黃瘦面龐，漲得像
（福橘一般。）
（嘆一口氣，丟下手鏡，翻身向外睡下，仍是眼睜睜地祇等陶玉甫散席回來。）
（等了許久，不但玉甫沓然，連浣芳也一去不返。）
（正自心焦，恰好李秀姐復進房，向漱芳道）
秀 姐：稀飯好哉，喫仔口罷。
漱 芳：無娒，我無啥呀。故歇喫勿落，晚歇喫。
秀 姐：價末晚歇要喫末，耐說。我困仔，俚哚陸裏想得著？
（漱芳應諾，轉問秀姐道）
漱 芳：浣芳出局去仔歇哉，還勿曾轉來？
秀 姐：浣芳要轉局去。
漱 芳：浣芳轉局去仔末，耐也教個相幫去張張二少爺㖏。
秀 姐：相幫纔出去哉。二少爺搭有大阿金來浪。
漱 芳：等相幫轉來仔，教俚哚就去。
秀 姐：等俚哚轉來等到啥辰光去！我教灶下去末哉。
（即時到客堂裏喊灶下出來，令他「去張張陶二少爺」。）
（灶下應命要走，陶玉甫卻已乘轎來了，大阿金也跟了回來。）
秀 姐：（秀姐大喜道）來哉，來哉！覅去哉。
（玉甫徑至漱芳床前，問漱芳道）
玉 甫：等仔半日哉，阿覺著氣悶？
漱 芳：無啥。臺面阿曾散？
玉 甫：勿曾㖏。老老頭高興得來，點仔十幾出戲，差勿多要唱到天亮哚。
漱 芳：耐先走末，阿搭俚哚說一聲？
玉 甫：（玉甫笑道）我說有點頭痛，酒也一點喫勿落。俚哚說：『耐頭痛末轉去罷。』
難末我先走哉啘。
漱 芳：阿是真個頭痛嗄？
玉 甫：（玉甫笑道）真是真個，坐來浪末要頭痛，一走就勿痛哉。
漱 芳：（漱芳也笑道）耐末也刁得來，怪勿得耐阿哥要說。
玉 甫：（玉甫笑道）阿哥對仔我笑，倒勿曾說啥。
漱 芳：（漱芳笑道）耐阿哥是氣昏仔了來浪笑。
（玉甫笑而不言，仍就床沿坐下，摸摸漱芳的手心）
玉 甫：故歇阿好點？
漱 芳：原不過實概哉㖏。
玉 甫：夜飯喫幾花？
漱 芳：勿曾喫。無娒燉稀飯來浪，耐阿要喫？耐喫末，我也喫點末哉。
（玉甫便要喊大阿金。）
大阿金：（大阿金正奉了李秀姐之命來問玉甫）阿要喫稀飯？
（玉甫即令搬來。）
（大阿金去搬時，玉甫向漱芳道）
玉 甫：耐無娒要騙耐喫口稀飯，真真是勿容易！耐多喫點，無娒阿要快活？
漱 芳：耐倒說得寫意哚。我自家蠻要喫來裏，喫勿落末那價呢？
（當下大阿金端進一大盤，放在妝臺上，另點一盞保險臺燈。）
（玉甫扶漱芳坐在床上，自己就在床沿，各取一碗稀飯同喫。）
（玉甫見那盤內四色精緻素碟，再有一小碗五香鴿子，甚是清爽，勸漱芳喫些。
（）
（漱芳搖頭，祇夾了些雪裏紅過口。）
（正喫之時，可巧浣芳轉局回家，不及更衣，即來問候阿姐。）
（見了玉甫，笑道）
見 了：我說姐夫來仔歇哉。
玉 甫：耐除來裏喫啥，我也要喫個。
阿 招：（隨回頭叫阿招）快點搭我盛一碗來㖏。
阿 招：換仔衣裳了喫㖏，啥要緊嗄。
（浣芳急急脫下出局衣裳，交與阿招，連催大阿金去盛碗稀飯，靠妝臺立著便喫
（。）
（喫著又自己好笑，引得玉甫、漱芳也都笑了。）
（不多時，大家喫畢洗臉。）
大阿金：（大阿金復來說道）二少爺，無娒請耐過去說句閑話。
（玉甫不解何事，令浣芳陪伴漱芳，也出後房門，踅過後面李秀姐房裏。）
秀 姐：（秀姐迎見請坐）二少爺，我看俚病倒勿好㖏。單是發幾個寒熱，故也無啥要緊
，俚個病勿像是寒熱呀。從正月裏到故歇，飯末一徑喫勿落，耐看俚身浪，瘦得
來單剩仔骨頭哉！二少爺，耐也勸勸俚，該應請個先生來，喫兩貼藥末好㖏。
玉 甫：俚個病，舊年冬裏就該應請個先生來醫治醫治。我也搭俚說仔幾轉哚，俚定歸勿
肯喫藥，教我也無法子。
秀 姐：俚是一徑實概脾氣，生仔病末勿肯說出來，問俚總說是好點。請仔先生來教俚喫
藥，俚倒覅快活哉。不過我來裏想，故歇該個病勿比仔別樣，俚再覅肯喫藥，二
少爺，勿是我說俚，七八分要成功哉㖏。
（玉甫垂頭無語。）
秀 姐：耐去勸俚，也覅說啥，單說是請個先生來，喫兩貼藥末好得快點。耐倘然老實說
仔，俚心裏一急，再要急出啥病來，倒加二勿好哉。二少爺，耐末也覅急，就急
殺也無麼用。俚個病終究勿長遠，喫仔兩貼藥還覅緊㖏。
玉 甫：（玉甫攢眉道）要緊是覅緊，不過俚也要自家保重點末好。隨便啥事體，推扳一
點點，俚就勿快活。耐想，俚病陸裏會好？
秀 姐：二少爺，耐是蠻明白來浪。俚自家曉得保重點，也無撥該個病哉，纔為仔勿快活
了起個頭啘。故末也要耐二少爺去說說俚，俚還好點。
（玉甫點頭無語。）
（秀姐又說些別的，玉甫方興辭，原回漱芳房來。）
漱 芳：無娒請耐去說啥？
玉 甫：無啥，說屠明珠搭阿是燒路頭。
漱 芳：勿是該個閑話，無娒來浪說我啘。
玉 甫：無娒為啥說耐？
漱 芳：耐覅來騙我，我也猜著個哉。
玉 甫：（玉甫笑道）耐猜著仔末，再要問我？
（漱芳默然。）
（浣芳拉了玉甫踅至床前，推他坐下。）
玉 甫：（自己爬在玉甫身上）無娒真個說啥？
玉 甫：無娒說耐勿好。
浣 芳：說我啥勿好？
玉 甫：說耐勿聽阿姐個閑話，阿姐為仔耐勿快活，生個病。
浣 芳：再說啥？
玉 甫：再說末，說耐阿姐也勿好。
浣 芳：阿姐啥勿好嗄？
玉 甫：阿姐末勿聽無娒個閑話。聽仔無娒，喫點鴉片煙，尋尋開心，陸裏會生病嗄。
浣 芳：耐瞎說，啥人教阿姐喫鴉片煙？喫仔鴉片煙加二勿好哉。
４４＊＊時間： 地點：
（正說時，漱芳伸手要茶。）
（玉甫忙取茶壺，湊在嘴邊吸了兩口，漱芳從容說道）
漱 芳：倪無娒是單養我一干仔。我有點勿適意仔，俚嘴裏末勿說，心裏是急殺來浪。我
也巴勿得早點好仔末，讓俚也快活點，陸裏曉得一徑病到仔故歇還勿好。我自家
拿面鏡子來照照，瘦得來是勿像啥人個哉。說是請先生喫藥，真真喫好仔也無啥
，我該個病陸裏喫得好嗄。舊年生仔病下來，頭一個先是無娒急得來要死，耐末
也無撥一日舒舒齊齊。我再要請先生哉，喫藥哉，吵得一家人纔勿安逸。娘姨、
大姐做生活還忙殺來浪，再要搭我煎藥，俚哚生來勿好來說我，說起來終究是為
我一干子，病末倒原勿好，阿是無啥意思？
玉 甫：故是耐自家來裏多心再有啥人來說耐？我說末，勿喫藥也無啥，不過好起來慢性
點。喫兩貼藥末早點好，耐說阿對？
漱 芳：無娒定歸要去請先生，故也祇好依俚。倘然喫仔藥原勿好，無娒加二要急殺哉。
我想，我從小到故歇，無娒一徑稀奇殺仔，隨便要啥，俚總依我。我無撥一點點
好處撥俚，倒害俚要急殺快，耐說我陸裏對得住俚？
玉 甫：耐無娒就為仔耐病，耐病好仔，俚也好哉，耐也無啥對勿住。
漱 芳：我自家生個病，自家阿有啥勿覺著？該個病，死末勿見得就死，要俚好倒也難個
哉。我是一徑常恐無娒幾個人聽見仔要發極，一徑勿曾說，故歇也祇好說哉。耐
末也白認得仔我一場，先起頭說個幾花閑話，覅去提起哉。要末該世裏碰著仔，
再補償耐。我自家想，我也無啥豁勿開，就不過一個無娒苦惱點。無娒說末說苦
惱，終究有個兄弟來裏，耐再照應點俚，還算無啥，我就死仔也蠻放心。除脫仔
無娒，就是俚。
（說著，手指浣芳）
浣 芳：俚雖然勿是我親生妹子，一徑搭我蠻要好，賽過是親生個一樣。我死仔，倒是俚
先要喫苦，我故歇別樣事體纔勿想，就是該個一樁事體要求耐。耐倘然勿忘記我
，耐就聽我一句閑話，依仔我。耐等我一死仔末，耐拿浣芳就討仔轉去，賽過是
討仔我。隔兩日，俚要想著我阿姐個好處，也撥我一口羹飯喫喫，讓我做仔鬼也
好有個著落，故末我一生一世事體也總算是完全個裁。
（漱芳祇管嘮叨，誰想浣芳站在一倍，先時還怔怔的聽著，聽到這裏，不禁「哇
（」的一聲竟哭出來，再收納不住。）
（玉甫忙上前去勸。）
（浣芳一撒手，帶哭跑去，直哭到李秀姐房裏，叫聲）
浣 芳：無娒。
秀 姐：阿姐勿好哉呀。
（秀姐猛喫一嚇，急問）
秀 姐：做啥？
（浣芳說不出，把手指道）
浣 芳：無娒去看㖏。
（秀姐要去看時，玉甫也跑過來，連說）
秀 姐：無啥，無啥。
（遂將漱芳說話略述幾句，復埋冤浣芳性急。）
秀 姐：（秀姐也埋冤道）耐啥一點勿懂事，阿姐是生仔病了，說說罷哉，阿是真個勿好
哉嗄。
（於是秀姐挈了浣芳的手，與玉甫偕至前邊，並立在漱芳床前。）
（見漱芳沒甚不好，大家放心。）
秀 姐：（秀姐乃呵呵笑道）俚末阿曉得啥，聽見耐說得苦惱末，就急殺哉。倒嚇得我來
要死！
（漱芳見浣芳淚痕未干，微笑道）
漱 芳：耐要哭末，等我死仔多哭兩聲末哉，啥要緊得來。
秀 姐：耐也覅說哉㖏。再說說，俚再要哭哉。
秀 姐：（隨望望妝臺上擺的黑石自鳴鐘）天也十二點鐘哉，到我房裏去困罷。
（挈了浣芳的手要走。）
浣 芳：（浣芳不肯去）我就該搭藤高椅浪困末哉。
秀 姐：藤高椅浪陸裏好困？快點去㖏。
（浣芳又急的要哭。）
玉 甫：（玉甫調停道）讓俚該搭床浪困罷。該祇床三個人困也蠻適意哉。
（秀姐便就依了，再叮囑浣芳）
秀 姐：覅哭。
（方去。）
（隨後大阿金、阿招齊來收拾，吹燈掩門，叫聲）
大阿金：安置。
（而退。）
（玉甫令浣芳先睡，浣芳寬去外面大衣，自去漱芳腳後裏床曲體拳臥。）
（玉甫也穿著緊身衫褲，和漱芳並坐多時，方各睡下。）
（玉甫心想漱芳的病，甚是焦急，那裏睡得著。）
（漱芳先已睡熟，玉甫覺天色很熱，想欲翻身，卻被漱芳臂膊搭在助下，不敢驚
（動，祇輕輕探出手來，將自己這邊蓋的衣服揭去一層，隨手一甩，直甩在裏床
（浣芳身邊。）
（浣芳仍寂然不動，想也是睡熟的了。）
（玉甫睜眼看時，妝臺上點的燈臺隔著紗帳，黑魆魆看不清楚，約摸兩點鐘光景
（。）
（四下裏已靜悄悄的，惟遠遠聽得馬路上還有些車輪碾動聲音。）
（玉甫稍黨心下清涼了些，漸漸要睡。）
（朦朧之間，忽然漱芳在睡夢中大聲叫喚，一隻手抓住玉甫捆身子，狠命的往裏
（掙，口中祇喊道）
口 中：我勿去呀！我勿去呀！
（玉甫早自驚醒，連說）
玉 甫：我來裏呀，覅嚇㖏。
（慌忙起身，抱住漱芳，且搖且拍。）
（漱芳纔醒轉來，手中兀自緊緊揣著不放，瞪著眼看定玉甫，祇是喘氣。）
玉 甫：阿是做夢？
漱 芳：（漱芳半日方道）兩個外國人要拉我去呀！
玉 甫：耐總是日裏看見仔外國人了，嚇哉。
（激芳喘定，放手，又嘆口氣）
嘆口氣：我腰裏酸得來。
玉 甫：阿要我來跌跌？
漱 芳：我要翻轉去。
（玉甫乃側轉身，讓漱芳翻身向內。）
（漱芳縮緊身子，鑽進被窩中，一頭頂住玉甫懷裏，教玉甫兩手合抱而臥。）
（這一翻身，復驚醒了浣芳，先叫一聲）
浣 芳：姐夫。
（玉甫應了，浣芳便坐起來，揉揉眼睛）
玉 甫：阿姐㖏？
玉 甫：阿姐末困哉，耐快點困㖏，起來做啥？
浣 芳：阿姐困來哚陸裏嗄？
玉 甫：哪，來裏該搭。
（浣芳不信，爬過來扳開被橫頭，看見了方罷。）
（玉甫催他去困。）
（浣芳睡下，復叫道）
浣 芳：姐夫，耐覅困著；等我困著仔末，耐困。
（玉甫隨口應承。）
（一會兒，大家不知不覺同歸黑甜鄉中。）
（及至明日九點鐘時都未起身。）
大阿金：（大阿金在床前隔帳子低聲叫）二少爺。
（陶玉甫、李漱芳同時驚醒。）
（大阿金呈上一張條子，玉甫看是雲甫的筆跡，看畢回說）
玉 甫：曉得哉。
（大阿金出去傳言。）
漱 芳：啥事體？
玉 甫：黎篆鴻昨夜接著個電報，說有要緊事體，今朝轉去哉。阿哥教我等一歇一淘去送
送。
漱 芳：耐阿哥倒巴結哚。
玉 甫：耐困來浪，我去一埭就來。
漱 芳：昨夜耐賽過勿曾困，晚歇早點轉來，再困歇。
（玉甫方著好衣裳下床，浣芳也醒了，嚷道）
玉 甫：姐夫啥起來哉嗄？耐倒喊也勿喊我一聲就起來哉。
（說著，已爬下床來。）
（玉甫急取他衣裳替他披上。）
漱 芳：耐也多著點，黃浦灘風大。
（玉甫自己乃換了一件棉馬褂，替浣芳加上一件棉馬甲。）
（收拾粗完，陶雲甫已乘轎而來。）
（玉甫忙將帳子放下，請雲甫到房裏來。）
（第二十回終。）
（第二十一回 問失物瞞客詐求簽 限歸期怕妻偷擺酒）
（按：陶玉甫請陶雲甫到李漱芳房裏來坐。）
（雲甫先問漱芳的病，便催玉甫洗臉打辮，喫些點心，然後各自上轎。）
（出東興里，向黃浦灘來。）
（祇見一祇小火輪船泊在洋行碼頭。）
（先有一肩官轎、一輛馬車，傍岸停著。）
（陶雲甫、陶玉甫投上名片，黎篆鴻迎進中艙。）
（艙內還有李實夫、李鶴汀叔侄兩位，也是來送行的。）
（大家相見就坐，敘些別話。）
４５＊＊時間： 地點：
（須臾，于老德、朱藹人乘轎同至。）
（黎篆鴻一見，即問）
黎篆鴻：如何？
朱藹人：說好哉，總共八千洋錢。
黎篆鴻：（黎篆鴻拱手說）費神。
（李實夫問是何事，黎篆鴻）
黎篆鴻：買兩樣舊物事。
于老德：物事總算無啥，價錢也可以哉，單是一件五尺高景泰窯花瓶就三千洋錢哚。
李實夫：（李實夫吐舌搖頭道）覅去買哉，要俚做啥？
（黎篆鴻笑而不言。）
（徘徊片刻，將要開船，大家興辭登岸。）
（黎篆鴻、于老德送至船頭，陶雲甫、陶玉甫、朱藹人皆乘轎而回。）
（惟李實夫與李鶴汀坐的是馬車。）
（馬夫本是稔熟，徑駛至四馬路尚仁里口停下。）
（李實夫知道李鶴汀要往楊媛媛家，因推說有事，不肯同行。）
（鶴汀知道實夫脾氣，遂作別進弄。）
（李實夫實無所事，心想：天色尚早，那裏去好？不若仍去擾諸十全的便飯為妙
（。）
（當下一直朝西，至大興里，剛跨進諸十全家門口，祇見客堂裏坐著一個老婆子
（，便是花雨樓所見擠緊眼睛的那個。）
（實夫好生詫異。）
（諸三姐迎見，嚷道）
諸三姐：阿唷！李老爺來哉。
（說著，慌即跑出天井，一把拉住實夫袖子，拉進客堂。）
（那老婆子見機，起身告辭。）
（諸三姐也不留，祇道）
祇 得：閑仔末來白相。
（那老婆子道謝而去。）
諸三姐：（諸三姐關門回來）李老爺樓浪去㖏。
（實夫到了樓上，房內並無一人。）
（諸三姐一面劃根自來火點煙燈，一面）
一 面：李老爺，對勿住，請坐一歇。十全末燒香去，要轉來快哉。耐喫煙㖏。我去泡茶
來。
（諸三姐正要走，實夫叫住，問那個老婆子是何人。）
諸三姐：俚叫郭孝婆，是我個阿姐。李老爺阿認得俚？
實 夫：人是勿認得，來浪花雨樓看見仔幾轉哉。
諸三姐：李老爺，耐勿認得俚，說起來耐也曉得哉。俚末就是倪七姊妹個大阿姐。從前倪
有七個人，纔是姊妹淘裏，為仔要好了，結拜個姊妹，一淘做生意，一淘白相，
來裏上海也總算有點名氣個哉。李老爺，耐阿看見照相店裏有『七姊妹』個照相
片子？就是倪啘。
實 夫：噢，耐就是七姊妹。價末一徑倒勿曾說起。
諸三姐：阿是說仔七姊妹，李老爺就曉得哉。難故歇個七姊妹，勿比得先起頭，嫁個末嫁
哉，死個末死哉，單剩倪三家頭來浪。郭孝婆是大姐，弄得實概樣式。我末挨著
第三。再有第二個阿姐，叫黃二姐，算頂好點，該仔幾個討人，自家開個堂子，
生意倒蠻好。
實 夫：故歇郭孝婆來裏做啥？
諸三姐：說起倪大阿姐來，再討氣也無撥。本事末挨著俚頂大，獨是運道勿好。前年還尋
著一頭生意，剛剛做仔兩個月，撥新衙門來捉得去，倒說是俚拐逃，喫仔一年多
官司，舊年年底坎坎放出來。
（實夫再要問時，忽聽得樓下門鈴搖響。）
諸三姐：十全轉來哉。
（即忙下樓去迎。）
（實夫抬頭隔著玻璃窗一望，祇見諸十全既已進門，後面卻還跟著一個年輕俊俏
（後生，穿著玄色湖縐夾襔，白灰寧綢棉褂。）
（實夫料道是新打的一戶野雞客人，便留心側耳去聽。）
（聽得諸三姐迎至樓下客堂裏，與那後生唧唧說話，但聽不清說的甚麼。）
（說畢，諸三姐乃往廚下泡茶，送上樓來。）
（實夫趁此要走，諸三姐拉住低聲道）
諸三姐：李老爺覅去㖏。耐道是啥人？該個末就是俚家主公呀，一淘同得去燒香轉來。我
說樓浪有女客來裏，俚勿上來，就要去哉。李老爺，耐請坐一歇，對勿住。
實 夫：（實夫失驚道）俚有實概一個家主公！
諸三姐：倒勿是。
實 夫：（實夫想了一想道）倘忙俚定歸要樓浪來末，那價呢？
諸三姐：李老爺放心。俚阿敢上來？就上來仔，有我來裏，也覅緊啘。
（實夫歸坐無語。）
（諸三姐復下樓去張羅一會，果然那後生竟自去了。）
（諸十全送出門口，又和諸三姐同往廚下唧唧說了一會，始上樓來陪實夫。）
實 夫：阿是耐家主公？
（諸十全含笑不答。）
（實夫緊著要問，諸十全喀道）
諸十全：耐問俚做啥嗄？
實 夫：問問耐家主公末也無啥啘，阿有啥人來搶得去仔了發極。
諸十全：覅耐問。
實 夫：（實夫笑道）噢唷，有仔個家主公了，稀奇得來！問一聲都勿許問。
（諸十全伸手去實夫腿上摔了一把，實夫叫聲）
實 夫：阿唷喂。
諸十全：耐阿要說？
實 夫：（實夫連道）勿說哉，勿說哉。
（諸十全方纔放手。）
實 夫：（實夫仍洋嘻嘻笑著說道）耐個家主公倒出色得野哚。年紀末輕，蠻蠻標致個面
孔，就是一身衣裳也著得價清爽，真真是耐好福氣。
（諸十全聽了，欻地連身直撲上去，將實夫撳倒在煙榻上，兩手向肋了亂搔亂戳
（。）
（實夫笑得誕流氣噎，沒個開交。）
（幸值諸三姐來問中飯，諸十全訕訕的祇得走開。）
（諸三姐扶起實夫，笑道）
諸三姐：李老爺，耐也是怕肉癢個？倒搭俚家主公差勿多。
實 夫：耐再要去說俚家主公！為是我說仔俚家主公末，俚動氣，搭我噪。
諸三姐：耐說俚家主公啥，俚動氣？
實 夫：我說俚家主公好，勿曾說啥。
諸三姐：耐末說好，俚祇道仔耐調皮，尋俚個開心，阿對？
（實夫笑而點頭，卻偷眼去看諸十全，見諸十全靠窗端坐，哆口低頭，剔理指甲
（，早羞得滿面紅光，油滑如鏡。）
（實夫便不再說。）
諸三姐：李老爺喫啥？我去叫菜。
（實夫隨意說了兩色，諸三姐即時去叫。）
（實夫吸過兩口煙，令諸十全坐近前來說些閑話。）
（諸十全向懷中摸出一紙簽詩，授與實夫看了，即請推詳。）
實 夫：阿是問生意好勿好？
諸十全：（諸十全嗔道）耐末真真調皮得來！倪做啥生意嗄？
實 夫：價末是問耐家主公？
（諸十全又欻地叉起兩手，實夫慌忙起身躲避，連聲告饒。）
（諸十全乘間把簽詩搶回，說）
諸十全：覅耐詳哉。
實 夫：（實夫涎著臉伸手去討）覅動氣，讓我來念撥耐聽。
（諸十全越發把簽詩撩在桌上，別轉頭）
諸十全：我覅聽。
（實夫甚覺沒意思，想了想，正色）
正 色：該個簽末是中平，句子倒說得蠻好，就是上上簽也不過實概。
（諸十全聽說，回頭向桌上去看，果然是「中平簽」。）
實 夫：（實夫趁勢過去指點道）耐看該搭阿是說得蠻好？
諸十全：說個啥？耐念念看㖏。
實 夫：我來念，我來念。
（一手取過簽詩來，將前面四句丟開，單念旁邊注解的四句道：
（ 媒到婚姻遂，醫來疾病除。）
（行人雖未至，失物自無虞。）
（念畢，諸十全原是茫然。）
（實夫復逐句演說一遍。）
諸十全：啥物事叫『醫來』？
實 夫：醫來末就是說請先生。請著仔先生，病就好哉。
諸十全：先生陸裏去請嗄？
實 夫：故是俚倒勿曾說㖏。耐生仔啥個病，要請先生？
諸十全：（諸十全推說）無啥。
實 夫：耐要請先生，問我好哉。我有個朋友，內外科纔會，真真好本事。隨便耐稀奇古
怪個病，俚一把脈，就有數哉。阿要去請俚來？
諸十全：我無啥病末，請先生來做啥？
實 夫：耐說陸裏去請先生，我問耐阿要請，耐勿說，我阿好問耐？
（諸十全自覺好笑，並不答言。）
（實夫再要問時，諸三姐已叫菜回來，搬上中飯，方打斷話頭不提。）
（飯畢，李實夫欲往花雨樓去吸煙。）
（諸十全雖未堅留，卻叮囑道）
諸十全：晚歇早點來，該搭來用夜飯，我等來裏。
（實夫應承下樓。）
（諸三姐也趕著叮囑兩句，送至門首而別。）
（實夫出了大興里，由四馬路緩步東行，剛經過尚仁里口，恰遇一班熟識朋友從
（東踅來，係是羅子富、王蓮生、朱藹人及姚季蓴四位。）
（李實夫不及招呼，早被姚季蓴一把拉住）
李實夫：妙極哉，一淘去。
（李實夫固辭不獲，被姚季蓴拉進尚仁里，直往衛霞仙家來。）
（祇見客堂中掛一軸神模，四眾道流，對坐宣卷，香煙繚繞，鐘鼓悠揚，李實夫
（就猜著幾分。）
（姚季蓴讓眾人上樓。）
（到了房裏，衛霞仙接見坐定。）
姚季蓴：（姚季蓴即令大姐阿巧）喊下去，臺面擺起來。
李實夫：（李實夫乃道）我坎坎喫飯，陸裏喫得落？
姚季蓴：啥人勿是坎坎喫飯！耐喫勿落末，請坐歇，談談。
朱藹人：實翁阿是要緊用筒煙？
衛霞仙：煙末該搭有來裏啘。
（李實夫讓別人先吸。）
王蓮生：倪是纔喫過歇哉，耐請罷。
（實夫知道不能脫身，祇得向榻床上吸起煙來。）
（姚季蓴去開局票。）
（先開了羅子富、朱藹人兩個局，問王蓮生）
羅子富：阿是兩個一淘叫？
蓮 生：（蓮生忙搖手道）叫仔小紅末哉。
（問到李實夫叫啥人，實夫尚未說出，眾人齊道）
實 夫：生來屠明珠哉啘。
（實夫要阻擋時，姚季蓴已將局票寫畢發下，又連聲催）
姚季蓴：起手巾。
（李實夫祇吸得三口煙，尚未過癮，乃問姚季蓴道）
李實夫：耐喫酒末，晚歇喫也正好啘、啥要緊嗄？
羅子富：（羅子富笑道）要緊是覅緊，難為仔兩個膝饅頭末，就晚歇也無啥。
（李實夫還不懂。）
（姚季蓴不好意思，解說道）
姚季蓴：為仔今朝宣卷，倪早點喫好仔，晚歇再有客人來喫酒末，房間空來裏哉，阿對？
衛霞仙：（衛霞仙插嘴道）啥人要耐讓房間嗄？耐說要晚點喫，就晚點喫末哉啘。
阿 巧：（即回頭令阿巧）下頭去說一聲，局票慢點發，晚歇喫哉。
（阿巧不知就裏，答應要走。）
姚季蓴：（姚季蓴連忙喊住道）覅去說哉，臺面擺好哉呀。
衛霞仙：臺面末擺來浪末哉。
季 蓴：我肚皮也餓煞來裏，就故歇喫仔罷。
霞 仙：耐說坎坎喫飯呀，阿要先買點點心來點點。
（說著，又令阿巧去買點心。）
（季蓴沒奈何，低聲央告道）
季 蓴：謝謝耐，覅難為我，噥噥罷。
霞 仙：（霞仙嗤的笑道）價末耐為啥倒說倪嗄，阿是倪教耐早點喫？
季 蓴：（季蓴連說）勿是，勿是。
（霞仙方罷了，仍咕嚕道）
霞 仙：人人怕家主婆，總勿像耐怕得實概樣式。真真也少有出見個。
（說得眾人哄堂大笑。）
（姚季蓴涎著臉無可掩飾，幸而外場起手巾上來，季蓴趁勢請眾人入席。）
（酒過三巡，黃翠鳳、沈小紅、林素芬陸續齊來，唯屠明珠後至。）
朱藹人：（朱藹人手指李實夫告訴屠明珠道）俚乃搭黎大人來裏喫醋哉，勿肯叫耐。
屠明珠：俚乃搭黎大人末喫啥醋嗄？俚乃勿肯叫，勿是個喫醋，總尋著仔頭寸來浪哉，想
叫別人，阿曉得？
李實夫：想叫啥人？
屠明珠：怎曉得耐。
（李實夫祇是訕笑。）
王蓮生：（王蓮生也笑道）做客人倒也勿好做。耐三日天勿去叫俚個局，俚哚就瞎說，總
說是叫仔別人哉，纔實概個。
（沈小紅坐在背後，冷接一句道）
沈小紅：倒勿是瞎說㖏。
羅子富：（羅子富大笑道）啥勿是瞎說嗄，客人末也來裏瞎說，倌人末也來裏瞎說。故歇
末喫酒，瞎說個多花啥。
（姚季蓴喝聲采，叫阿巧取大杯來。）
（當下擺莊豁拳，鬧了一陣。）
（及至酒闌局散，已日色沉西矣。）
（羅子富因姚季蓴要早些歸家，不敢放量，覆杯告醉。）
（姚季蓴乃命拿干稀飯來。）
（李實夫飯也不喫，先就興辭。）
（王蓮生、朱藹人祇喫一口，要緊吸煙，也匆匆辭去。）
（惟羅子富喫了兩碗乾飯，始揩面、漱口而行。）
（姚季蓴即要同走，衛霞仙拉住道）
衛霞仙：倪喫酒客人勿曾來啘，耐就要讓房間哉？
姚季蓴：（姚季蓴笑道）要來快哉呀。
霞 仙：就來仔末，等俚哚亭子間裏喫。耐搭我坐來浪，覅耐讓末哉。
（季蓴復作揖謝罪，然後跟著羅子富下樓。）
（轎班皆已在門前伺候，姚季蓴作別上轎，自回公館。）
（羅子富卻並不坐轎，令轎班抬空轎子跟在後面，向南轉一個彎，往中弄黃翠鳳
（家。）
（正欲登樓，望見樓梯邊黃二姐所住的小房間開著門，有個老頭兒當門踞坐。）
（子富也不理會，及至樓上，黃二姐卻在房間裏。）
（黃翠鳳沉著瞼，哆著嘴，坐在一旁吸水煙，似有不豫之色。）
（子富進去，黃二姐起身叫聲）
黃二姐：羅老爺。
霞 仙：臺面散哉？
（子富隨口答應坐下。）
（翠鳳且自吸水煙，竟不搭話。）
（子富不知為著甚事，也不則聲。）
（俄延多時，翠鳳忽說道）
翠 鳳：耐自家算算看，幾花年紀哉。再要去軋姘頭，阿要面孔！
（黃二姐自覺慚愧，並沒一句回言。）
（翠鳳因子富當前，不好多說。）
（又俄延多時，翠鳳水煙方吸罷了，問子富）
翠 鳳：阿有洋錢來浪？
子 富：（子富忙應說）有。
（向身邊摸出一個象皮靴葉子授與翠鳳。）
（翠鳳揭開看時，葉子內夾著許多銀行鈔票。）
（翠鳳祇揀一張拾圓的抽出，其餘仍夾在內，交還子富。）
（然後，將那拾圓鈔票一撩，撩與黃二姐，大聲道）
大 姐：再拿去貼撥俚哚！
（黃二姐羞得沒處藏躲，收起鈔票，佯笑道）
黃二姐：勿個。
翠 鳳：我也勿來說耐哉，難看耐無撥仔再好搭啥人去借。
黃二姐：（黃二姐笑道）耐放心，勿搭耐借末哉。難末謝謝羅老爺，倒難為耐。
（說著，訕訕的笑下樓去。）
翠 鳳：（翠鳳還咕嗜道）耐要曉得仔難難倒好哉！
子 富：俚要洋錢去做啥？
翠 鳳：（翠鳳攢眉道）倪個無娒真真討氣，勿是我要說俚，有來浪洋錢，撥來姘頭借得
去，自家要用著哉，再搭我討。說說俚假癡假獃，隨便耐罵俚打俚，俚隔兩日忘
記脫仔，原實概。我也同俚無那哈個哉。
子 富：俚姘頭是啥人？
翠 鳳：算算俚姘頭，倒無數目㖏！老姘頭覅去說俚哉，就故歇姘個也好幾個來浪。耐看
俚年紀末大，阿有啥一點點清頭嗄？
子 富：小房間裏有個老老頭，阿是俚姘頭？
翠 鳳：老老頭是裁縫張司務，陸裏是姘頭？故歇就為仔撥俚裁縫帳，湊勿齊哉。
（子富微笑丟開，閑談一會。）
（趙家娒搬上晚餐，子富說已喫過。）
（翠鳳乃喊妹子黃金鳳來同喫。）
（晚餐未畢，祇聽得樓下外場喊道）
外 場：大先生出局。
翠 鳳：（翠鳳高聲問）陸裏搭？
外 場：後馬路。
翠 鳳：來個。
（第二十一回終。）
（第二十二回 借洋錢贖身初定議 買物事賭嘴早傷和）
（按：黃翠鳳因要出局，慌忙喫畢夜飯，即喊小阿寶舀面水來，對鏡捕面。）
羅子富：叫到後馬路啥場花？
翠 鳳：原是錢公館哉㖏。俚哚是牌局，一去仔末就要我代碰和。我要無撥啥轉局，一徑
碰下去勿許走。有辰光兩三點鐘坐來浪，厭氣得來。
子 富：厭氣末就謝謝覅去哉。
翠 鳳：叫局阿好勿去？倪無娒要說個。
子 富：耐無娒阿敢來說耐？
翠 鳳：無娒末啥勿敢說，我一徑勿曾做差啥事體，生來無娒勿說啥。倘然推扳仔一點點
，倪個無娒肯罷哉？
（說時，趙家娒取出出局衣裳。）
（翠鳳一面穿換，一面叮囑子富道）
一 面：耐坐來浪，我去一歇歇就轉來個。
金 鳳：（又叮囑金鳳）覅走開。
（又令小阿寶喊珠鳳也來陪坐。）
（然後，趙家娒提了琵琶及水煙筒袋前行，翠鳳隨著，下樓登轎，徑至後馬路錢
（公館門前停下。）
（望見客堂裏燈燭輝煌，又聽得高聲豁拳，翠鳳祇道是酒局。）
（及進去看時，席上祇有楊柳堂、呂杰臣、陶雲甫暨主人錢子剛四位，方知為碰
（和的便夜飯。）
（楊柳堂一見黃翠鳳，嚷道）
楊柳堂：來得正好，請耐喫兩杯酒。
（即取一雞缸杯送到翠鳳嘴邊。）
翠 鳳：（翠鳳側首讓過）我勿來喫。
（柳堂還要糾纏。）
（翠鳳不理，徑去靠壁高椅坐下。）
錢子剛：（錢子剛忙起身向柳堂道）耐去豁拳，我來喫。
（便接了那杯酒。）
（柳堂歸座與呂杰臣豁拳。）
（錢子剛執杯在手，告訴黃翠鳳道）
錢子剛：倪四家頭來裏捉贏家，我一連輸十拳哚，喫仔八杯，剩兩杯勿曾喫。耐阿喫得落
，替我代一杯，阿好？
（翠鳳聽說，接來呷乾，授還杯子）
翠 鳳：再有一杯去拿得來。
子 剛：就剩一杯哉，讓趙家娒代仔罷。
（趙家娒向桌上取一杯來，也喫了。）
陶雲甫：（陶雲甫慫恿楊柳堂道）耐末也算得是諂頭哉，一樣一杯酒，錢老爺教俚代，耐
看俚喫得阿要快。
黃翠鳳：（黃翠鳳乃道）耐是會說得來，喫杯酒也要說多花閑話哚。一樣是朋友，耐幫仔
楊老爺來說倪，賽過來裏說錢老爺。讓耐去說末哉，勿關倪事。
呂杰臣：故歇我輸哉，耐也替我代一杯，讓俚說勿出啥。
翠 鳳：呂老爺，勿然是代末哉，故歇撥俚說仔了，定歸勿代。
楊柳堂：（楊柳堂催呂杰臣）快點喫，喫好仔倪要碰和哉。
黃翠鳳：阿曾碰歇？
錢子剛：四圈莊碰滿哉，再有四圈。
（呂杰臣喫完拳酒，因指陶雲甫）
呂杰臣：挨著耐捉贏家哉。
（陶雲甫遂與楊柳堂豁起拳來。）
（黃翠鳳生恐代酒，假作隨喜，避人左廂書房。）
（祇見書房中央幾案縱橫，籌牌錯雜，四枝膻燭，卻已吹滅，惟靠窗煙榻上煙燈
（甚明，隨意坐在下手。）
（隨後錢子剛也到書房裏，向上手躺著吸煙。）
翠 鳳：（翠鳳乃問道）倪無娒阿曾向耐借洋錢？
子 剛：借末勿曾借，前日夜頭我搭俚講講閑話，俚說故歇開消末大，洋錢無撥下來，勿
過去，好像要搭我借。後來一泡仔講別樣事體，俚也就勿曾說起。
翠 鳳：倪無娒個心思重得野哚，耐倒要當心點。前轉耐去鑲仔一對釧臂，俚搭我說：『
錢老爺一徑無撥生意，倒勿曉得陸裏來個多花洋錢？』我說：『客人個洋錢末，
耐管俚陸裏來個嗄。』俚說：『倪無撥洋錢用，勿曉得洋錢纔到仔陸裏去哉。』
我是氣昏仔了，勿去說俚哉。耐想該號閑話俚是啥意思？
子 剛：耐教我當心點，阿是當心俚借洋錢？
翠 鳳：俚要向耐借洋錢末，耐定歸覅借撥俚。隨便啥物事，耐也覅去搭我買。耐故歇就
說是買撥我，隔兩日終是俚哚個物事。俚哚一點點勿見好，倒好像耐洋錢多煞來
浪，害俚哚眼熱煞。耐勿買倒無啥。
子 剛：俚倒一徑搭耐蠻要好，故歇俚轉差仔啥個念頭，勿相信耐哉，阿對？
翠 鳳：一點勿差。故歇是俚有心要難為我。前月底，有個客人動身，付下來一百洋錢局
帳。俚有仔洋錢，十塊廿塊，纔撥來姘頭借得去。今朝要付裁縫帳，無撥哉，倒
向我要洋錢。我說：『我末啥場花有洋錢嗄？出局衣裳，生來要耐做個啘。耐曉
得今朝要付裁縫帳，為啥撥姘頭借得去？』撥我反仔一泡，俚倒嚇得勿響哉。
子 剛：價末今朝阿曾撥點俚？
翠 鳳：我為仔第一轉，繃繃俚場面，就羅個搭借仔十塊洋錢撥俚。依仔俚心裏，倒勿是
要借羅個洋錢，要我來請耐向耐借，再要多借點，故末稱心哉。
子 剛：實概說，俚勿曾借著我個洋錢，陸裏會稱心嗄？倘然俚向我借，我倒也勿好回頭
俚。
翠 鳳：耐勿借也無啥啘，啥該應要借拔俚？耐說『我一徑無撥生意了，洋錢也無撥哉』
，阿是說得蠻體面？到仔節浪，通共叫幾個局，該應付幾花洋錢，局帳清爽仔，
俚阿好說耐啥邱話？
子 剛：故是俚要恨煞哉。我說，俚不過要借洋錢，就少微借點撥俚，也有限煞個。再噥
兩節，等耐贖仔身末，好哉啘。
翠 鳳：我覅。耐同俚阿有啥講究，定歸要借撥俚，阿是真個洋錢忒多仔了？就算耐洋錢
多，等我贖仔身借撥我末哉啘。
子 剛：故歇耐阿想贖身？
（翠鳳連忙搖手，叫他莫說。）
（再回頭向外窺覷，卻正見一個人影影綽綽站在碧紗屏風前，急問）
一 個：啥人嗄？
（那人見喚，拍手大笑而出。）
（原來是呂杰臣。）
（錢子剛丟下煙槍起坐，笑道）
錢子剛：耐來裏嚇人。
呂杰臣：我是來裏捉奸！耐哚兩家頭阿要面孔？就是要偷局末。也好等倪客人散仔，舒舒
齊齊去上末哉啘，啥一歇歇也等勿得嗄！
黃翠鳳：（黃翠鳳咕嚕道）狗嘴裏阿會生出象牙來。
（呂杰臣再要回言，被錢子剛拉至客堂歸席。）
楊柳堂：倪輸仔拳，酒也無人代，耐主人家倒尋開心去哉。
陶雲甫：故歇讓耐去開心晚歇碰和末抵樁多輸點。
（錢子剛並不置辨，祇問拳酒如何。）
（四人復哄飲一回，始用晚飯。）
（飯後，同至書房點燭碰和。）
（錢子剛因吸煙過癮，請黃翠鳳代碰。）
（翠鳳碰過兩圈，贏了許多，愈黨高興，乃喊趙家娒來附耳叮囑些說話。）
（趙家娒領會，獨自踅回家中，徑上樓尋羅子富。）
（不料子富竟不在房，祇有黃珠鳳垂頭伏桌打瞌銃。）
趙家娒：（趙家娒拎起珠鳳耳朵）羅老爺呢？
（珠鳳醒而茫然，對答不出。）
（連問幾遍，方說道）
珠 鳳：羅老爺去哉呀。
趙家娒：陸裏去嗄？
珠 鳳：勿曉得口宛。
（趙家娒發怒，將指頭照珠鳳太陽裏戳了一下，又下樓至小房間問黃二姐。）
黃二姐：羅老爺末撥朋友請到吳雪香搭喫酒去哉。耐去搭大先生說，早點轉來去轉局。
趙家娒：價末等羅老爺票頭來仔，我帶得去罷。故歇俚也勿肯轉來啘。
（黃二姐應承了。）
（等夠多時，纔接到羅子富局票，果然是叫到東合興里吳雪香家的。）
（趙家娒手執票頭，重往後馬路錢公館來。）
（一進門口，見左廂書房裏黑魆魆地並無燈光，知道碰和已畢，客人已散，即轉
（身進右廂內室，見了錢子剛的正妻，免不得叫聲）
見 了：太太。
錢子剛：（那錢太太倒眉花眼笑說道）阿是按先生轉去？先生來哚樓浪，耐就該搭等一歇
末哉。
（趙家娒祇得坐下，卻慢慢說出要去轉局。）
慢 慢：（錢太太道）先生有轉局末，早點去罷，晚仔勿局個。耐到樓梯下頭去喊一聲㖏
。
（趙家娒急至後半間，仰首揚聲叫）
趙家娒：大先生。
趙家娒：（樓上不見答應；又連叫兩聲，說）要轉局去呀。
（仍是寂然毫無聲息。）
趙家娒：（錢太太又叫住道）覅喊哉，先生聽見個哉。
（趙家娒沒法，仍出前半間陪錢太太對坐閑話。）
（一會兒，聽得黃翠鳳腳聲下樓，趙家娒忙取琵琶及水煙筒袋上前相迎。）
翠 鳳：（翠鳳盛氣嗔道）啥要緊嗄，
喤喤勿清爽。趙家娒：（錢太太含笑分解道）俚末也算勿差，為仔票頭來仔歇哉，常恐忒晚仔勿局，喊
耐早點去。
（翠鳳不好多言，和錢太太立談兩句，道謝辭行。）
（錢太太直送至客堂前，看著翠鳳上轎方回。）
（趙家娒跟在轎後，徑往東合興里吳雪香家，攙了翠鳳到臺面上，祇見客人、倌
（人、娘姨、大姐早擠得密層層沒些空隙。）
（羅子富座後緊靠妝臺，趙家娒擠不進去。）
（適羅子富與王蓮生並坐。）
（王蓮生叫的局乃是張蕙貞，見了黃翠鳳，即挪過自己坐的凳子，招呼）
招 呼：翠鳳阿哥，該搭來㖏。
（又招呼趙家娒，覺得著實殷勤，異常親密。）
（黃翠鳳見張蕙貞金珠首飾奕奕有光，知道是新辦的，因攜著手看了看）
黃翠鳳：故歇名字戒指也老樣式哉。
（張蕙貞見黃翠鳳頭上插著一對翡翠雙蓮蓬，也要索觀。）
（黃翠鳳拔下一祇授與張蕙貞，蕙貞）
蕙 貞：綠頭倒無啥。
（不料王蓮生以下即系主人葛仲英坐位，背後吳雪香聽得張蕙貞讚好，便伸過頭
（來一看，問黃翠鳳）
吳雪香：幾花洋錢買個？
翠 鳳：（翠鳳說是）八塊。
（吳雪香忙向自己頭上拔下一祇，將來比試。）
（張蕙貞見是全綠的，乃道）
張蕙貞：也無啥。
吳雪香：（吳雪香艴然道）也無喲我一對四十塊洋錢哚呀，阿是也無啥。
（黃翠鳳聽說，從吳雪香手裏接來估量一回，問道）
黃翠鳳：阿是耐自家買個嗄？
吳雪香：買是客人去買得來個，來裏城隍廟茶會浪。俚哚纔說勿貴，珠寶店裏陸裏肯嗄？
張蕙貞：倪是倒也看勿出。拿俚一對來比仔末，好像好點。
吳雪香：翡翠個物事難講究哚，少做好一點就難得看見哉。我一對蓮蓬，隨便啥物事總比
勿過俚。四十塊洋錢，是實概模樣呀。
（黃翠鳳微笑不言，將蓮蓬授還吳雪香。）
（張蕙貞也將蓮蓬授還黃翠鳳。）
（葛仲英正在打莊，約略聽得吳雪香說話，不甚清楚。）
（及三拳豁畢，即回頭問吳雪香）
吳雪香：啥物事要四十塊洋錢？
（吳雪香遂將蓮蓬授與葛仲英，仲英）
仲 英：耐上仔當哉，陸裏有四十塊洋錢嗄？買起來不過十塊光景。
吳雪香：耐末曉得啥嗄，自家勿識貨。再要批搨，十塊光景耐去買哉㖏！
羅子富：拿得來我來看。
（擘手接過蓮蓬來。）
黃翠鳳：耐也是勿識貨個末，看啥嗄？
羅子富：（羅子富大笑道）我真個也勿識貨。
（遂又將蓮蓬傳與王蓮生。）
蓮 生：（蓮生向張蕙貞道）比仔耐頭浪一對好多花哉。
張蕙貞：故是自然。我一對阿好比嗄！
吳雪香：（吳雪香接嘴道）耐也有來浪，讓我看阿好。
張蕙貞：我一對是一點勿好個，難再要去買一對。
（說著，也拔下一隻，授與吳雪香。）
雪 香：幾塊洋錢？
張蕙貞：（張蕙貞笑道）耐一對末，我要買十對哚。
吳雪香：四塊洋錢，生來無撥啥好物事買哉。耐再要買，情願價錢大點。價錢大仔物事總
好哉啘。
（張蕙貞笑著，隨向王蓮生手裏取那蓮蓬和吳雪香更正。）
４６＊＊時間： 地點：
（當時臨到羅子富擺莊，「五魁」、「對手」之聲隆隆然如春霆震耳，纔把吳雪
（香蓮蓬議論剪斷不提。）
（原來這一席除羅子富、王蓮生以外，都是錢莊朋友。）
（祇為葛仲英同吳雪香恩愛纏綿，意不在酒，大家爭要湊趣，不肯放量，勉強把
（羅子富的莊打完，就草草終席而散。）
（吳雪香等客人散盡了，重復和葛仲英不依）
吳雪香：我來裏說閑話末，耐該應也幫我說句把，故末算得耐要好。耐倒來扳我個差頭，
阿要詫異？我說一對蓮蓬要四十塊洋錢哚，真個四十塊洋錢，勿是我騙耐啘。耐
勿相信，去問小妹姐好哉。耐一歇極得來，常恐倪要耐拿出四十塊洋錢來，連忙
說十塊。就是十塊末，阿是耐搭我去買得來嗄？耐就搭我買仔一祇洋銅釧臂連一
祇表，也說是三十幾塊哚。說到我自家個物事末就勿稀奇哉。耐心裏祇道仔我是
蹩腳倌人，陸裏買得起四十塊洋錢蓮蓬，祇好拿洋銅鐘臂來當仔金釧臂帶帶個哉
，阿是？
吳雪香：（一頓夾七夾八的胡話，倒說得仲英好笑起來）故末阿有啥要緊嗄？就是四十塊
末也勿關我事。
雪 香：價末耐說啥十塊嗄？耐說是十塊末，耐去照式照樣買得來，我再要買一副頭面㖏
。洋錢我自家出末哉，耐去搭我買！
仲 英：（仲英笑道）覅說哉，我去買末哉。
雪 香：耐是來裏搭漿啘，我明朝就要個㖏。
仲 英：我今朝夜頭去買，阿好？
雪 香：好個，耐去㖏。
（仲英真個取馬褂來著，恰遇小妹姐進房，慌道）
仲 英：二少爺做啥？
（正是攔阻，雪香丟個眼色，不使上前。）
（仲英套上扳指，掛上表袋，手執折扇，笑向雪香道）
仲 英：我去哉。
雪 香：（雪香一把拉住）耐到陸裏去？
仲 英：耐教我買物事去啘？
雪 香：好個，我搭耐一淘去。
（攜了仲英的手便走。）
（踅至簾前，仲英立定不行，雪香盡力要拉出門外去。）
小妹姐：（小妹姐在後拍手大笑道）撥巡捕來拉得去仔末好哉。
（客堂裏外場不解何事，也來查問。）
（小妹姐乃做好做歹勸進房裏，仍替仲英寬去馬褂。）
（雪香撅著嘴，坐在一傍，嘿然不語。）
（仲英祇是訕笑。）
小妹姐：（小妹姐亦呵呵笑道）兩個小乾仵並仔一堆末，成日個哭哭笑笑，也勿曉得為啥
，阿要笑話？
仲 英：對勿住，倒難為耐老太太討氣。
小妹姐：劃一，我真個氣煞來裏。
（說罷自去。）
（仲英踅至雪香面前，低聲笑道）
仲 英：耐阿聽見，撥俚哚當笑話。一點無撥啥事體，瞎噪仔一泡，故末算啥㖏？
（雪香不禁「嗤」的笑道）
雪 香：耐阿要再搭我強了？
仲 英：好哉，耐便宜個哉。
（雪香方歡好如初。）
（仲英聽得外場關門聲響，隨取下表袋看時，已至一點多鐘）
仲 英：天勿早哉，倪困罷。
雪 香：阿要喫稀飯？
仲 英：覅喫。
（雪香即喊小妹姐來收拾。）
（小妹姐舀水傾盆，鋪床疊被。）
（正在忙亂之際，忽然一個小大姐推進大門，跑至房裏，趕著小妹姐叫一聲）
一 個：無娒。
（便將袖子掩口要哭。）
（小妹姐認得是外甥女，名叫阿巧，住在衛霞仙家的，急問他）
問 他：耐故歇跑得來做啥？
（那阿巧要說，卻一時說不出口。）
（第二十二回終。）
（第二十三回 外甥女聽來背後言 家主婆出盡當場醜）
（按：吳雪香家娘姨小妹姐見外甥女阿巧要哭，駭異問道）
吳雪香：啥嗄？
阿 巧：（阿巧哭道）我勿去哉！
（小妹姐不解，怔怔的看定阿巧。）
小妹姐：（看了一會）阿是搭啥人相罵哉？
阿 巧：（阿巧搖頭道）勿是。早晨揩祇煙燈，跌碎仔玻璃罩，俚哚無娒說，要我賠個。
我到洋貨店裏買仔一祇末，嫌道勿好，再要去買，換一家洋貨店，說要買好個。
等到買得來，原勿好，要我去調，拿跌碎個玻璃罩一淘帶得去，照樣子買一隻。
洋貨店裏說要兩角洋錢哚，調來也勿肯調。我做俚哚大姐，一塊洋錢一月，正月
裏做下來勿滿三塊洋錢，早就寄到仔鄉下去哉，陸裏再有兩角洋錢？
（小妹姐聽說，倒笑起來）
小妹姐：故末阿有啥要緊嗄？耐個小乾仵末也少有出見個。耐拿玻璃罩放來浪，明朝我搭
耐去買。
阿 巧：（阿巧忙道）無娒，勿呀！俚哚個生活，我做勿轉呀！早晨一起來末，三祇煙燈
，八祇水煙筒，纔要我來收捉。再有三間房間，掃地、揩臺子、倒痰盂罐頭，陸
裏一樣勿做？嚇半日汰衣裳，幾幾花花衣裳，就交撥我一干仔，一日到夜總歸無
撥空。有辰光客人碰和，一夜天勿困。到天亮碰好仔，俚哚末去困哉，我末收捉
房間。
小妹姐：俚哚再有兩個大姐㖏，來浪做啥？
阿 巧：俚哚兩家頭阿肯做生活嗄？十二點鐘喊俚哚起來喫中飯，就搭先生梳一個頭。梳
好仔頭末，無事體哉，橫來哚榻床浪，擱起仔腳喫鴉片煙。有客人來，搭客人講
講笑話，蠻寫意。我末絞手巾、裝水煙忙煞。大月底，看俚哚拆下腳洋錢，三四
塊、五六塊，阿要開心。我是一個小銅錢也勿曾看見。
（說到這裏，又哇的哭出聲來。）
小妹姐：（小妹姐正色道）耐末總歸自家做生活，覅去學俚哚個樣。俚哚來浪拆下腳洋錢
，耐也覅去眼熱。故歇生來要喫點虧，耐要會梳仔個頭末好哉。勿然我搭耐說仔
罷，剛剛鄉下上來，頭一家做生意就勿高興出來，出來仔耐想做啥？再有啥人家
要耐？
阿 巧：（阿巧嗚咽道）無娒，耐勿曉得呀，單是做生活倒罷哉。我來裏做生活，俚哚再
要搭我噪。我勿噪末，俚哚就勿快活。告訴無娒，說我做生活勿高興。碰著會噪
點個客人，俚哚同客人串通仔，拿我來尋開心。一個客人拉住仔個手，一個客人
扳牢仔個腳，俚哚兩家頭來剝我褲子。
（說著，復嗚嗚咽咽哭個不住。）
（卻引得葛仲英、吳雪香都好笑起來。）
（小妹姐也笑了，急問）
小妹姐：阿曾剝嗄？
阿 巧：（阿巧哭道）啥勿曾剝，倒是先生看勿過，拉我起來。無娒曉得仔，例說我小乾
仵哭哭笑笑，討人厭。
吳雪香：（吳雪香按說道）客人也忒啥無淘成。人家一個大姐，耐剝脫俚褲子，阿是勿作
興個？
葛仲英：一塊洋錢一月，阿怕無撥人家要？覅到俚哚去做哉！
（小妹姐獨無言。）
（迨房間內收拾已畢，葛仲英、吳雪香將要安置，小妹姐乃向阿巧道）
小妹姐：耐就勿做，也等我尋著仔人家末好出來，故歇耐轉去，噥兩日再說。
阿 巧：價末無娒要搭我尋個㖏。
小妹姐：曉得哉，耐去罷。
阿 巧：煙燈罩阿要賠嗄？
小妹姐：（小妹姐叫把跌碎的留下）明朝我去買。
阿 巧：（又叮囑）難末做生活當心點。
（阿巧答應，辭了小妹姐，仍歸至尚仁里衛霞仙家。）
（那時客堂裏宣卷道流正演說《洛陽橋》故事，許多閑人簇擁觀聽。）
（阿巧概不理會，徑去後面小房間見老鴇衛姐）
阿 巧：煙燈罩洋貨店裏勿肯調，明朝無娒去買得來。
衛 姐：耐到無娒搭去個？
阿 巧：去個。
衛 姐：（衛姐嗔道）一點點事體，再要去告訴無娒。阿是告訴仔耐無娒末覅賠哉？
（阿巧不敢頂嘴，踅上樓來，祇見衛霞仙房裏第二臺喫酒客人尚未盡散。）
（那客人乃北信典舖中翟掌櫃暨幾個朝奉，正是會噪的。）
（阿巧自思生意將歇，何必再去巴結，遂不進房，竟去亭子間煙榻上暗中摸索睡
（下。）
（聽得前面一陣陣嘻笑之聲不絕於耳，那裏睡得著。）
（隨後拖臺掇凳，又夾著忽刺刺牙牌散落聲音，知道是碰和了。）
（阿巧正要起身，卻聽得那兩個大姐出房喊外場起手巾，復下樓尋阿巧。）
衛 姐：阿巧來裏樓浪啘，常恐去困哉。
一 個：（一個大姐道）俚倒開心哚啘，耐去喊㖏。
一 個：（一個大姐道）我勿去喊，俚勿高興做生活末，倪來做末哉。啥稀奇！
（阿巧聽了，賭氣復睡，祇因心灰意懶，遂不覺沉沉一覺。）
（直到日上三竿，阿巧醒來，坐在榻上，揉揉眼睛，側耳聽時，樓下寂然，宣卷
（已畢，惟衛霞仙房中碰和之後，外場搬點心進去，客人和兩個大姐兀自噪做一
（團。）
（阿巧依然回避，徑往灶下揩一把面，先將空房間收拾起來。）
４７＊＊時間： 地點：
（須臾，小妹姐來了。）
（阿巧且不收拾，留心竊聽。）
（聽得小妹姐到小房間見了衛姐，把買的煙燈罩交付，問衛姐）
小妹姐：阿對？
衛 姐：（衛姐呵呵笑道）耐末去上小乾仵個當，倒真真去買得來哉。我為仔俚做生活勿
當心，說要俚賠末，讓俚當心點，阿是真個教俚賠嗄？
（說著，取兩角小洋錢給還小妹姐。）
（小妹姐堅卻不收。）
（衛姐祇得道謝，隨拉小妹姐並坐閑談。）
衛 姐：該個小乾仵生活倒無啥，就不過獨幅點。來裏堂子裏，有個把客人要搭俚噪噪，
也無啥要緊啘，俚乃噪仔覅快活個。
（阿巧聽到這裏，越發生氣，不欲再聽，仍回空房間來收拾。）
（等得小妹姐辭別衛姐出門，阿巧忙趕上去，叫聲）
阿 巧：無娒。
阿 巧：（直跟至弄堂轉彎處，方問）無娒阿去搭我尋人家？
小妹姐：耐啥要緊得來！就有人家末，也要過仔該節哚，故歇陸裏去尋？
（阿巧復再三叮嚀而歸。）
（小妹姐去後，接連數日，不得消息。）
（阿巧因沒工夫，亦不曾去吳雪香家探望。）
（到了三月十四這一日，阿巧早起，正在客堂裏揩擦水煙筒，忽見一肩轎子停在
（門首，一個娘姨打起轎簾，攙出一個半老佳人，舉止大方，妝飾入古。）
（阿巧揣度當是誰家奶奶。）
（那奶奶滿面怒氣，挺直胸脯踅進大門，即高聲問）
姚奶奶：該搭阿是衛霞仙？
阿 巧：是個。
（那奶奶並不再問，帶領娘姨徑上樓梯。）
（阿巧詫異得緊，且向門首私問轎班，方知為姚季蓴正室。）
（阿巧急跑至小房間告訴衛姐。）
（衛姐不解甚事，便和阿巧飛奔上樓，跟隨姚奶奶都到衛霞仙房裏來。）
４８＊＊時間： 地點：
（其時衛霞仙面窗端坐，梳洗未完。）
（姚奶奶一見，即復高聲問道）
姚奶奶：耐阿是衛霞仙？
（霞仙抬頭看了，猛喫一驚，將姚奶奶上下打量一回，纔冷冷的答道）
霞 仙：我末就是衛霞仙哉㖏。耐是啥人嗄？
（姚奶奶儼然向高椅坐下，嚷道）
姚奶奶：勿搭耐說閑話，二少爺㖏？喊俚出來。
（霞仙早猜著幾分來意，仍冷冷的答道）
霞 仙：耐問陸裏一個二少爺嗄？二少爺是耐啥人嗄？
（姚奶奶大吼，舉手指定霞仙面上道）
姚奶奶：耐覅來浪假癡假獃！二少爺末是我家主公，耐拿二少爺來迷得好。耐阿認得我是
啥人？
（說著，惡狠狠瞪出眼睛，像要奮身直撲上去。）
（霞仙見如此情形，倒不禁啞然失笑。）
（尚未回言，阿巧膽小怕事，忙去取茶碗，撮茶葉，喊外場沖了開水）
阿 巧：姚奶奶請用茶。
阿 巧：（再拿一支水煙筒）姚奶奶阿用煙？我來裝。
（衛姐也按住姚奶奶，沒口子分說道）
衛 姐：二少爺該搭勿大來個呀，故歇長遠勿來哉。真真難得有轉把叫個局，酒也勿曾喫
歇。姚奶奶覅去聽別人個閑話。
（大家七張八嘴勸解之際，被衛霞仙一聲喝住道）
大 家：覅響，瞎說個多花啥！
霞 仙：（於是霞仙正色向姚奶奶朗朗說道）耐個家主公末，該應到耐府浪去尋啘。耐啥
辰光交代撥倪，故歇到該搭來尋耐家主公？倪堂子裏倒勿曾到耐府浪來請客人，
耐倒先到倪堂子裏來尋耐家主公，阿要笑話？倪開仔堂子做生意，走得進來，總
是客人，阿管俚是啥人個家主公。耐個家主公末，阿是勿許倪做嗄？老實搭耐說
仔罷：二少爺來裏耐府浪，故末是耐家主公；到仔該搭來，就是倪個客人哉。耐
有本事，耐拿家主公看牢仔，為啥放俚到堂子裏來白相，來裏該搭堂子裏，耐再
要想拉得去，耐去問聲看，上海夷場浪阿有該號規矩？故歇覅說二少爺勿曾來，
就來仔，耐阿敢罵俚一聲，打俚一記？耐欺瞞耐家主公，勿關倪事。要欺瞞仔倪
個客人，耐當心點！二少爺末怕耐，倪是勿認得耐個奶奶啘！
（一席話說得姚奶奶頓口無言，回答不出，登時漲得徹耳通紅，幾乎迸出急淚來
（。）
霞 仙：（正待想一句來扳駁，祇見霞仙復道）耐是奶奶呀，阿是奶奶做得勿耐煩仔了，
也到倪該搭堂子裏來尋尋開心？可惜故歇無啥人來打茶會。倘然有個把客人來裏
，我教客人捉牢仔耐強姦一泡，耐轉去阿有面孔？耐就告到新衙門裏，堂子裏姦
情事體也無啥希奇啘。
（不料這裏說得鬧熱，樓下外場驀喊一聲）
外 場：客人上來。
霞 仙：來得正好，清房裏來。
（衛姐掀起簾子，迎進一個四十餘歲的客人，三綹髭須，身材肥胖，原來即係北
（信典舖翟掌櫃。）
（早嚇得姚奶奶心頭小鹿兒橫沖直撞，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又羞又惱，那裏還
（說得出半『個』字。）
（翟掌櫃進房，且不入座，也將姚奶奶上下打量一回，終猜不出是甚麼人。）
霞 仙：（霞仙笑問翟掌櫃道）耐阿認得俚？俚末是姚季蓴姚二少爺個家主婆，今朝到倪
該搭堂子裏來，有心要坍坍二少爺個臺。
（翟掌櫃聽罷茫然，衛姐過去附耳說些大概，方始明白。）
翟掌櫃：（翟掌櫃攢眉道）故是姚奶奶失斟酌哉。倪搭季蓴兄也同過幾轉臺面，總算是朋
友。姚奶奶到該搭來，季蓴兄面浪好像勿好看相。
霞 仙：啥勿好看相？出色得野哚。二少爺一徑生意勿好，該著仔實概一個家主婆，難末
要發財哉。
（翟掌櫃搖手止住，轉勸姚奶奶道）
翟掌櫃：姚奶奶故歇請回府，有啥閑話末，教季蓴兄來說好哉。
（姚奶奶無可如何，一口氣奔上喉嚨，「哇」的一聲要哭，慌忙立起身來，帶領
（娘姨出房下樓。）
霞 仙：（霞仙還冷笑道）姚奶奶再坐歇㖏。倘忙二少爺來仔末，我教娘姨來請耐。
（姚奶奶踅至樓下，忍不住嗚嗚咽咽，大放悲聲，似乎連說帶罵，卻聽不清楚，
（仍就門首上轎而回。）
（姚奶奶既去，霞仙新妝亦罷，越想越覺好笑）
霞 仙：蠻體面個二少爺，難看俚阿好出來做人。一個奶奶跑到堂子裏拉客人，賽過是野
雞哉啘。
衛 姐：（衛姐也嘆口口氣道）做仔個奶奶，再有啥勿開心？咱家走上門來，討倪罵兩聲
，阿要倒運？
霞 仙：耐末也覅說哉，勿曾撥俚丁倒罵兩聲，總算耐運氣！
（衛姐微笑自去。）
翟掌櫃：為啥要丁倒撥俚罵兩聲？
霞 仙：（霞他笑而告訴道）倪無娒末真真是好人。二少爺就日日到倪搭來，倪也無啥說
勿出啘；倪無娒定歸要說是二少爺長遠勿來哉，倒好像是倪怕俚。再有個阿巧，
加二討氣。前日仔宣卷，樓浪下頭幾花客人來浪，喊俚沖茶，勿曉得到仔陸裏去
哉，客人個茶碗也勿曾加。今朝二少爺家主婆來仔，耐勿曾看見俚巴結得來。倪
勿曾喊俚，俚倒先去泡仔一碗茶，再要搭俚裝水煙，姚奶奶長，姚奶奶短。自家
生活豁脫仔勿做，單去巴結個姚奶奶，陸裏曉得姚奶奶覺也勿曾覺著？拍馬屁拍
到仔馬腳浪去哉！
（阿巧適舀一盆面水上來給霞仙洗手，聽說，即回嘴道）
阿 巧：姚奶奶末也是客人，為啥勿該應泡茶撥俚喫？
霞 仙：（霞仙笑向翟掌櫃道）耐聽聽俚閑話，阿要氣煞人？姚奶奶說是客人，阿是倪做
個嗄？
阿 巧：做勿做勿關我事，耐哚同姚奶奶來裏相罵，例說我拍馬屁。
霞 仙：（霞仙沉下臉道）耐個人啥粳得來，耐該搭勿高興做，去末哉啘，姚奶奶喜歡耐
拍馬屁。
（阿巧撅起嘴踅下樓來，草草收拾完畢，喫過中飯，捱至日色平西，捉個空復往
（東合興里吳雪香家。）
（尋見小妹姐，訴說適間情事，哭道）
小妹姐：生活勿做，生來要說；做仔生活，再要說！隨便啥事體，總是我勿好！無娒說噥
兩日，噥勿落哉啘。
小妹姐：噥勿落末，出來到啥場花去？
阿 巧：隨便啥場花，就無撥工錢也無啥。
（小妹姐沉吟不語。）
吳雪香：價末到該搭來幫幫耐無娒，再去尋人家，阿好？
阿 巧：蠻好。
（小妹姐也就依了。）
（當晚，小妹姐便向衛霞仙家算清工錢，取出鋪蓋。）
（阿巧在吳雪香家僅宿一宵，次日飯後，吳雪香取出一對翡翠雙蓮蓬，令阿巧齎
（至對門大腳姚家交還張蕙貞，並說）
阿 巧：綠頭蠻好，比我一對倒差仿勿多，十六塊洋錢，一點勿貴。
（阿巧見張蕙貞傳說明白，張蕙貞因問阿巧）
張蕙貞：阿是新來個？
（阿巧據實說了。）
蕙 貞：倪故歇再要添個大姐，先生勿用末，該搭來罷。
阿 巧：（阿巧不勝之喜）故是再好也勿有。
（連忙歸來說與小妹姐，即日小妹姐親自送去。）
（阿巧因住在張蕙貞家。）
（適遇王蓮生偕洪善卿兩個在張蕙貞家便夜飯，蕙貞將翡翠雙蓮蓬與王蓮生看）
蕙 貞：十六塊洋錢阿貴？
（洪善卿祇估十塊。）
蓮 生：還俚十塊，多到十二塊覅添哉。
（蕙貞又訴說添用大姐一節。）
（蓮生見阿巧好生面善，問起來，方知在衛霞仙家見過數次。）
（迨夜飯喫畢，張蕙貞已燒成七八枚煙炮放在煙盤裏。）
（王蓮生揩把手巾，向榻床躺下。）
（蕙貞授過煙槍，「颼颼」的直吸到底。）
（蕙貞接槍，通過斗門，再取煙泡來裝。）
蓮 生：（蓮生向蕙貞道）耐要買翡翠物事，教洪老爺到城隍廟茶會浪去買，便宜點。
（蕙貞因要買一副翡翠頭面，拜托洪善卿。）
（善卿應諾，辭別先行，自回南市永昌參店去了。）
（第二十三回終。）
（第二十四回 祇怕招冤同行相護 自甘落魄失路誰悲）
（按：王蓮生躺在榻床右首，吸煙過癮，復調過左首來，吸上三口，漸覺眉低眼
（合，像是煙迷。）
（張蕙貞裝好一口煙，將槍頭湊到嘴邊，替蓮生把火。）
（蓮生搖手不吸。）
（蕙貞輕輕放下煙槍，要坐起來。）
蓮 生：（蓮生一手扳住蕙貞胸脯）耐也喫一筒㖏。
蕙 貞：我覅喫，喫上仔癮，阿好做生意嗄？
蓮 生：陸裏會上？小紅一徑喫，勿曾有癮。
蕙 貞：小紅自然。俚是本事好，生意會做，就喫上仔，也覅緊。倪要像仔俚也好哉。
蓮 生：耐說小紅會做生意，為啥客人也無撥哉嗄？
蕙 貞：耐怎曉得俚無撥客人？
蓮 生：我看見俚前節堂簿，除脫仔我，就不過幾戶老客人叫仔二三十個局。
蕙 貞：做仔耐一戶客人，再有二三十個局，也就好哉啘。
蓮 生：耐勿曉得，小紅也勿過去，俚開消大，爺娘兄弟有好幾個人來浪，纔靠俚一干仔
做生意。
蕙 貞：爺娘、兄弟來裏小房子裏，陸裏有幾花開消？常恐俚自家個用場忒大仔點。
蓮 生：俚自家倒無啥用場，就不過三日兩頭去坐坐馬車。
蕙 貞：坐馬車也有限得勢。
蓮 生：價末啥個用場嗄？
蕙 貞：倪怎曉得俚？
（蓮生便不再問，自取煙盤內所剩兩枚煙泡，且燒且吸，移時始盡。）
（於是，一手扶住榻床欄杆，抬身坐起。）
（蕙貞知道是要吸水煙，忙也起身，取一支水煙筒，就在榻床邊挨著蓮生肩膀偎
（倚而坐，裝水煙與蓮生吸，蓮生吸了兩筒，復問道）
蕙 貞：耐說小紅自家用場大。是啥個用場，耐說說看㖏。
蕙 貞：（蕙貞略怔一怔道）倪是說說罷哉呀，小紅自家末再有啥個用場，耐覅到小紅搭
去瞎說瞎話。倘然耐說仔啥末，俚祇道倪說仔俚邱話，再撥俚罵。
蓮 生：（蓮生笑道）耐說末哉，我阿去告訴小紅。
蕙 貞：（蕙貞大聲道）教我說啥物事嗄？耐搭小紅三四年老相好，再有啥勿曉得？倒來
問倪！
蓮 生：（蓮生笑而嘆道）耐末真真是諂頭，小紅說仔耐幾花邱話，耐勿說俚倒罷哉，再
要替俚包瞞。
蕙 貞：（蕙貞也嘆道）勿是包瞞呀，耐末也纏煞哉！小紅有仔爺娘、兄弟，再要坐坐馬
車，阿是用場比仔倪大點。
（蓮生冷笑丟開。）
（水煙吸罷，蕙貞仍並坐相陪，和蓮生美滿恩情，溫存浹洽，消磨了好一會，敲
（過十二點鐘，喚娘姨收抬安睡。）
蕙 貞：（蕙貞在枕上又勸蓮生道）小紅個人，凶末凶煞，搭耐是總算無啥。俚故歇客人
末也賽過無撥，就不過耐一個人去搭俚繃繃場面。俚勿搭耐要好，再搭啥人要好
？前轉明園俚要同耐拚命，倒勿是為別樣，常恐耐做仔我，俚搭勿去哉。耐勿去
仔，俚阿是要發極嗄？我倒勸耐，耐搭俚相好仔三四年，也該應摸著點俚脾氣個
哉；稍微有點勿快活，耐噥得過就噥噥罷。俚有辰光就推扳仔點，耐也覅去說俚
。耐說仔俚，俚勿好來怪耐，倒說是倪教耐個閑話，倪末結仔俚幾花冤家。單是
背後罵倪兩聲倒也罷哉，倘忙臺面沒碰著仔，俚末倒覅面孔，搭倪相罵，倪阿要
難為情？
蓮 生：耐說俚搭我要好，陸裏會要好嗄？我坎做俚辰光，俚搭我說：『做倌人也難得勢
，就不過無撥好客人。故歇有仔耐，故是再好也勿有。難再要去做一戶驀生客人
，定歸勿做個哉。』我說：『耐勿做末，就嫁撥我好哉。』俚嘴裏末也說是『蠻
好』，一徑搭漿下去。起初說要還清仔債末嫁哉，故歇還仔債，再說是爺娘勿許
去。看俚光景，總歸勿肯嫁人，也勿曉得俚終究是啥意思。
蕙 貞：故倒也無啥別樣意思。俚做慣仔倌人，到人家去規矩勿來，勿肯嫁。再歇兩年，
年紀大仔點，難末要嫁耐哉。
蓮 生：（蓮生搖手道）倘然沈小紅要嫁撥我，我也討勿起。前兩年，三節開消，差勿多
二千光景。今年加二勿對哉，還債、買物事同局帳，一節勿曾到，用撥俚二千多
。耐想：我陸裏有幾花洋錢去用？
蕙 貞：（蕙貞復嘆道）像倪一年就一千洋錢也好哉。
（蓮生再要說時，祇聽得當中間內阿巧睡夢中咳嗽聲音，遂被叉斷不提。）
（次日上午，王蓮生、張蕙貞初起身，管家來安即來稟說）
管 家：沈小紅搭娘姨請老爺過去說句閑話。
（蕙貞忙問甚事，蓮生）
蓮 生：陸裏有啥閑話？兩日勿去仔末，生來要來請哉啘。
蕙 貞：（蕙貞尋思一會道）我猜小紅定歸有點閑話要搭耐說。耐想㖏？隨便啥辰光，耐
一到仔該搭來，俚哚就曉得哉。故歇是曉得耐來裏該搭，來請耐，就無啥閑話也
要想句把出來說說，噪得耐勿舒齊。耐說阿對？
（蓮生不答。）
（比及用畢午餐，吸足煙癮，蓮生方思過去。）
蕙 貞：（蕙貞連連叮囑道）耐到沈小紅搭去，小紅問耐陸裏來，耐就說是來裏該搭好哉
。俚要搭耐說啥閑話，覅緊個末依仔俚一半，耐就勿依俚，也覅搭俚強，好好交
搭俚說。小紅個人不過性子粳點，耐說明白仔，俚也無啥。耐記好仔，覅忘記。
（蓮生答應下樓，並不坐轎，帶了來安出門，祇見一個小孩子往南飛跑，仿佛是
（阿珠的兒子，想欲聲喚，已是不及。）
（蓮生卻往北出東合興里，由橫弄穿至西薈芳里。）
（阿珠早迎出門首，相隨上樓，同到房裏。）
（沈小紅當自閑坐，手中執著一對翡翠雙蓮蓬在那裏玩弄。）
（見了蓮生，也不起身，祇冷笑道）
見 了：倪該搭勿請耐是想勿著個哉，兩日天有幾花公事，忙得來一埭也勿來。
（蓮生佯笑坐下。）
阿 珠：（阿珠接著笑道）王老爺一請仔倒就來，還算倪有面孔，勿曾坍臺。先生，耐要
謝謝我個㖏。
阿 珠：（說著，先絞把手巾，忙將茶碗放在煙盤裏，點起煙燈）王老爺請用煙。
（蓮生過去，躺在榻床上手，吸起煙來。）
小 紅：同到該搭來，苦煞個㖏。纔是笨手笨腳，無啥人來搭耐裝煙。
蓮 生：（蓮生笑道）啥人要耐裝煙嗄？
４９＊＊時間： 地點：
（當時阿珠抽空回避。）
（蓮生本已過癮，祇略吸一口，即坐起來吸水煙。）
（小紅乃將翡翠雙蓮蓮給蓮生看。）
蓮 生：阿是賣珠寶個拿得來看？
小 紅：是呀。我買哉，十六塊洋錢，比仔茶會浪阿貴點？
蓮 生：耐有幾對蓮蓬來浪，也好哉，再去買得來做啥？
小 紅：耐搭別人末去買仔，挨著我末就勿該應買哉？
蓮 生：勿是說勿該應買，耐蓮蓬用勿著末，買別樣物事好哉。
小 紅：別樣物事再買哉啘。蓮蓬用末用勿著，我為仔氣勿過，定歸要買俚一對，多豁脫
耐十六塊洋錢。
蓮 生：價末耐拿十六塊洋錢去，隨便耐買啥。該個一對蓮蓬也無啥好，覅買哉，阿對？
小 紅：倪是人也無啥好，陸裏有好物事撥倪買？
蓮 生：（蓮生低聲做勢道）阿唷，先生客氣得來，啥人勿曉得上海灘浪沈小紅先生，再
要說勿好！
小 紅：倪末阿算得是先生嗄？比仔野雞也勿如啘，惶恐哉㖏，叫先生！
（蓮生料想說不過，不敢多言，仍嘿然躺下，一面取簽子燒煙，一面偷眼去看小
（紅。）
（見小紅垂頭哆口，斜倚窗欄，手中還執那一對翡翠雙蓮蓬，將指甲掐著細細分
（數蓮子顆粒。）
（蓮生大有不忍之心，祇是無從解勸。）
外 場：（適值外場）王老爺朋友來。
（蓮生迎見，乃是洪善卿，進房即說道）
蓮 生：我先到東合興里去尋耐，說去哉。我就曉得來裏該搭。
（小紅敬上瓜子，笑向善卿道）
小 紅：洪老爺，耐尋朋友倒會尋哚。王老爺剛剛到該搭來，也撥耐尋著哉。該搭王老爺
難得來個啘，一徑來裏東合興里。今朝為仔倪請仔了、坎坎來一埭。晚歇原到東
合興去。洪老爺，耐下轉要尋王老爺末，到東合興去尋好哉。東合興勿來浪，倒
說勿定來裏啥場花。耐就等來浪東合興，王老爺完結仔事體轉去來，碰頭哉啘。
東合興賽過是王老爺個公館。
（小紅正在嘮叨，善卿呵呵一笑，剪住道）
小 紅：覅說哉，我來一埭聽耐說一埭，我聽仔也厭氣煞哉。
小 紅：洪老爺說得勿差，倪是生來勿會說閑話，說出來就惹人氣。像人家會說會笑，阿
要巴結。一樣打茶會，客人喜歡到俚哚去，同得去個朋友講講說說，也鬧熱點。
到仔該搭，聽仔倪討氣閑話，纔勿對哉，再要得罪朋友。耐說王老爺陸裏想得著
到該搭來嗄！
善 卿：（善卿正色道）小紅，覅實概。王老爺做末做仔個張蕙貞，搭耐原蠻要好，耐也
就噥噥罷。耐定歸要王老爺勿去做張蕙貞，在王老爺也無啥，聽仔耐閑話就勿去
哉。不過我來裏說，張蕙貞也苦煞來浪，讓王老爺去照應點俚，耐也賽過做好事
。
（這幾句倒說得沈小紅盛氣都平，無言可答。）
（於是，洪善卿、王蓮生談些別事。）
（已近黃昏，善卿將欲告辭，蓮生阻止了，卻去沈小紅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聽不
（出說的甚麼。）
善 卿：（祇見小紅道）耐去末哉啘，啥人拉牢耐嗄？
（蓮生又說兩句，小紅）
小 紅：來勿來，隨耐個便。
（蓮生乃與善卿相讓同行。）
（小紅略送兩步，咕嚕）
咕 嚕：張蕙貞等來浪，定歸要去一埭末舒齊。
蓮 生：（蓮生笑道）張蕙貞搭勿去。
（說著，下樓出門。）
善 卿：到陸裏？
蓮 生：到耐相好搭去。
（兩人往北，由同安里穿至公陽里周雙珠家。）
（巧囡為王蓮生叫過周雙玉的局，引蓮生至雙玉房裏。）
（洪善卿也跟進去，見周雙玉睡在床上。）
（善卿踅到床前，問雙玉）
善 卿：阿是勿適意？
（雙玉手拍床沿，笑說）
雙 玉：洪老爺請坐㖏，對勿住。
（善卿即坐在床前，與雙玉講話。）
（周雙珠從對過房裏過來，與王蓮生寒暄兩句，因請蓮生吸鴉片煙。）
（巧囡卻裝水煙與善卿吸。）
（善卿見是銀水煙筒，又見妝臺上一連排著五祇水煙筒，都是銀的，不禁詫異道
（）
不 禁：雙玉個銀水煙筒有幾花嗄？
雙 珠：（雙珠笑道）故末也是倪無娒拍雙玉個馬屁哉㖏。
（雙玉聽見，嗔道）
雙 玉：阿姐末總瞎說，無娒拍倪個馬屁，阿要笑話？
（善卿笑問其故，雙珠）
雙 珠：就是前轉為仔銀水煙筒，雙玉教客人去買仔一祇，難末無娒拿大阿姐、二阿姐個
幾祇銀水煙筒，纔撥仔雙玉。雙寶末一祇也無撥。
善 卿：價末故歇再有啥勿適意？
雙 玉：（雙玉接說道）發寒熱呀。前日夜頭，客人碰和，一夜勿曾困，發仔個寒熱。
５０＊＊時間： 地點：
（說話之時，王蓮生燒成一口鴉片煙要吸，不料煙槍不通，斗門咽住。）
（雙珠先見，即道）
雙 珠：對過去喫罷，有祇老槍來浪。
（當下，眾人翻過對過雙珠房間。）
（善卿始與蓮生說知：翡翠頭面，先買幾色，價值若干，已面交與張蕙貞了。）
蓮 生：（蓮生亦問善卿道）有人說，沈小紅自家個用場大，耐阿曉得俚啥個用場？
善 卿：（善卿沈吟半晌）沈小紅也無啥用場；就為仔坐馬車，用場大點。
（蓮生聽說是坐馬車，並不在意。）
（談至上燈時候，蓮生要赴沈小紅之約，匆匆告別。）
（善卿即在雙珠房裏便飯。）
（往常善卿便飯，因是熟客，並不添菜，和雙珠、雙玉共桌而食。）
（這晚雙玉不來，善卿）
善 卿：雙玉為啥三日兩頭勿適意？
雙 珠：耐聽俚呀。陸裏有啥寒熱？纔為仔無娒忒歡喜仔了，俚裝個病。
善 卿：為啥裝病？
雙 珠：前日夜頭，雙玉起初無撥局。剛剛我搭雙寶出局去末，接連有四張票頭來叫雙玉
。相幫、轎子纔勿來浪，連忙去喊雙寶轉來。碰著雙寶臺面浪要轉個局，教相幫
先拿轎子抬雙玉去出局，再去抬雙寶。等到雙寶轉來仔，再到雙玉搭去末，晚哉
。轉到第四個局，臺面也散哉，客人也去哉。雙玉轉來，告訴仔無娒，生來同雙
寶勿對，就說是雙寶耽擱仔了，要無娒去罵俚兩聲。無娒為仔臺面浪轉局客人來
裏雙寶房裏，勿曾說啥。難末雙玉勿舒齊哉，到仔房裏，『乒乒乓乓』損家生。
再碰著客人來碰和，一夜勿曾困，到明朝就說是勿適意。
善 卿：雙寶苦惱子。碰著仔前世個冤家。
雙 珠：先起頭無娒勿歡喜雙寶，為仔俚勿會做生意，說兩聲。雙玉進來到故歇，雙寶打
仔幾轉哉，纔為仔雙玉。
善 卿：故歇雙玉搭耐阿要好？
雙 珠：雙玉要好末要好，見仔我倒有點怕個。無娒隨便啥總依俚，我勿管俚生意好勿好
，看勿過定歸要說個，讓俚去怪末哉。
善 卿：耐說俚也覅緊，俚阿敢怪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