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  至  第四〇

31**時間: 地點:
    (忽然又見一祇野雞款款飛來,兀的竟把實夫魂靈勾住。)
    (第十五回終。)
    (第十六回 種果毒大戶搨便宜 打花和小娘陪消遣)
    (按:李實夫見那野雞祇穿一件月白竹布衫,外罩玄色縐心緞鑲馬甲,後面跟著
    (個老娘姨,緩緩踅至屏門前,朝裏望望,即便站住。)
    (實夫近前看時,亮晶晶的一張臉,水汪汪的兩隻眼,著實有些動情。)
    (正要搭訕上去,適值堂倌交帳回來,老娘姨迎著問道)
老娘姨:陳個阿曾來?
堂 倌:勿曾來啘,好幾日勿來哉。
    (老娘姨沒甚說話,訕訕的挈了野雞往前軒去,靠著欄杆看四馬路往來馬車。)
實 夫:(實夫問堂倌道)阿曉得俚名字叫啥?
堂 倌:俚叫諸十全,就來裏倪隔壁。
實 夫:倒像是人家人。
堂 倌:耐末總喜歡人家人,阿去坐歇白相相?
    (實夫微笑搖頭。)
堂 倌:故也無啥要緊,中意末走走,勿中意豁脫塊洋錢好哉。
    (實夫祇笑不答。)
    (堂倌揣度實夫意思是了,趕將手中揩擦的煙燈丟下,走出屏門外招手兒叫老娘
    (姨過來,與他附耳說了許多話。)
    (老娘姨便笑嘻嘻進來,向實夫問了尊姓,隨說)
實 夫:一淘去哉啘。
    (實夫聽說,便不自在。)
堂 倌:(堂倌先已覺著)耐哚先去等來哚弄堂口末哉,一淘去末算啥嗄?
娘 姨:(娘姨忙接道)價末李老爺就來㖏,倪來裏大興里等耐。
    (實夫乃點點頭。)
    (娘姨回身要走,堂倌又叫住叮囑道)
堂 倌:難末文靜點,俚哚是長三書寓裏慣常哚個,覅做出啥話靶戲來!
娘 姨:(娘姨笑道)曉得個哉,阿用得著耐來說?
    (說著,急至前軒挈了諸十全下樓先走。)
    (實夫收了煙票,隨後出了花雨樓,從四馬路朝西,一直至大興里,遠遠望見老
    (娘姨真個站在弄口等候。)
    (比及實夫近前,娘姨方轉身進弄,實夫跟著,至弄內轉彎處,推開兩扇石庫門
    (,讓實夫進去。)
    (實夫看時,是一幢極高爽的樓房。)
    (那諸十全正靠在樓窗口打探,見實夫進門倒慌的退去。)
    (實夫上樓進房,諸十全羞羞怯怯的敬了瓜子,默然歸坐。)
    (等到娘姨送上茶碗,點上煙燈,諸十全方橫在榻床上替實夫裝煙。)
    (實夫即去下手躺下,娘姨搭訕兩句,也就退去。)
    (實夫一面看諸十全燒煙,一面想些閑話來說。)
    (說起那老娘姨,諸十全趕著叫)
諸十全:無娒。
    (原來即是他娘,有名喚做諸三姐。)
    (一會兒,諸三姐又上來點洋燈,把玻璃窗關好,隨說)
諸三姐:李老爺就該搭用夜飯罷。
    (實夫一想,若回棧房,朱藹人必來邀請,不如躲避為妙,乃點了兩祇小碗,模
    (塊洋錢叫去聚豐園去叫。)
    (諸三姐隨口客氣一句,接了洋錢,自去叫菜。)
    
    
32**時間: 地點:
    (須臾,搬上樓來,卻又添了四祇葷碟。)
    (諸三姐將兩副杯筷對面安放,笑說)
諸三姐:十全來陪陪李老爺㖏。
    (諸十全聽說,方過來篩了一杯酒,向對面坐下。)
    (實夫拿酒壺來也要給他篩。)
諸十全:(諸十全推說)勿會喫。
諸三姐:耐也喫一杯末哉,李老爺覅緊個。
    (正要擎杯舉筷,忽聽得樓下聲響,有人推門進來。)
    (諸三姐慌的下去,招呼那人到廚下說話,隨後又喊諸十全下去。)
    (實夫祇道有甚客人,悄悄至樓門口去竊聽,約摸那人是花雨樓堂倌聲音,便不
    (理會,仍自歸坐飲酒。)
    (接連乾了五六杯,方見諸三姐與諸十全上樓,花雨樓堂倌也跟著來見實夫。)
    (實夫讓他喫杯酒,堂倌)
堂 倌:倪喫哉,耐請用罷。
    (諸三姐叫他坐也不坐,站了一會)
諸三姐:明朝會。
    (自去了。)
    (諸十全又殷殷勤勤勸了幾杯酒。)
    (實夫覺有醺意,遂叫盛飯。)
    (諸十全陪著喫畢。)
    (諸三姐絞上手巾,自收拾了往廚下去。)
    (諸十全仍與實夫裝煙。)
    (實夫與他說話,十句中不過答應三四句,卻也很有意思。)
    (及至實夫過足了癮,身邊摸出表來一看,已是十點多鐘,遂把兩塊洋錢丟在煙
    (盤裏,立起身來。)
諸十全:(諸十全忙問)做啥?
實 夫:倪要去哉。
諸十全:覅去㖏。
    (實夫已自走出房門。)
    (慌的諸十全趕上去,一手拉住實夫衣襟,口中卻喊)
口 中:無娒,快點來㖏!
    (諸三姐聽喚,也慌的跑上樓梯拉住實夫道)
諸三姐:倪該搭清清爽爽,啥勿好耐要去嗄?
實 夫:我明朝再來。
諸三姐:耐明朝來末,今夜頭就覅去哉啘。
實 夫:覅,我明朝定規來末哉。
諸三姐:價末再坐歇㖏,啥要緊嗄?
實 夫:天勿早哉,明朝會罷。
    (說著下樓。)
    (諸三姐恐怕決撒,不好強留,連道)
諸三姐:李老爺,明朝要來個㖏!
諸十全:(諸十全祇說得一聲)明朝來。
    (實夫隨口答應,暗中出了大興里,徑回石路長安客棧。)
    (恰好匡二同時回棧,一見實夫,即道)
匡 二:四老爺到仔陸裏去哉嗄?阿唷,今夜頭是鬧熱得來!朱老爺叫仔一班毛兒戲,黎
    大人也去叫一班,教倪大少爺也叫一班。上海灘浪通共三班毛兒戲,纔叫得來哉
    ,有百十個人哚㖏,推扳點房子纔要壓坍哉!四老爺為啥勿來嗄?
    (實夫微笑不答,卻問)
實 夫:大少爺㖏?
匡 二:大少爺是要緊到尤如意搭去,酒也勿曾喫,散下來就去哉。
    (實夫早就猜著幾分,卻也不說,自吸了煙,安睡無話。)
    
    
33**時間: 地點:
    (明日飯後仍至花雨樓頂上。)
    (那時天色尚早,煙客還清。)
    (堂倌閑著無事,便給實夫燒煙,因說起諸十全來。)
堂 倌:俚哚一徑勿出來,就到仔今年了坎坎做個生意。人是阿有啥說嗄?就不過應酬推
    扳點。耐喜歡人家人末,倒也無啥。
    (實夫點點頭。)
    (方吸過兩口煙,煙客已絡繹而來,堂倌自去照顧。)
    (實夫坐起來吸水煙,祇見昨日那擠緊眼睛的老婆子又摸索來了,摸到實夫對面
    (榻上,正有三人吸煙。)
老婆子:(那老婆子即迷花笑眼說道)咦,長大爺,二小姐來裏牽記耐呀,說耐為啥勿來
    ?教我來張張。耐倒剛巧來裏。
    (實夫看那三人,都穿著青藍布長衫,玄色綢馬甲,大約是僕隸一流人物。)
    (那老婆子祇管嘮叨,三人也不大理會。)
老婆子:(老婆子即道)長大爺晚歇要來個㖏,各位一淘請過來。
    (說了自摸索而去。)
    (老婆子去後,諸三姐也來了,卻沒有挈諸十全。)
    (見了實夫,即說)
見 了:李老爺,倪搭去㖏。
    (實夫有些不耐煩,急向他道)
實 夫:我晚歇來,耐先去。
    (諸三姐會意,慌忙走開,還兜了一個圈子乃去。)
    (實夫直至五點多鐘方吸完煙,出了花雨樓,仍往大興里諸十全家去便夜飯。)
    (這回卻熟落了許多,與諸十全談談講講,甚是投機。)
    (至於顛鸞倒鳳,美滿恩情,大都不用細說。)
    (比及次日清晨,李實夫於睡夢中隱約聽得飲泣之聲,張眼看時,祇見諸十全面
    (向裏床睡著,自在那裏嗚嗚咽咽的哭。)
    (實夫猛喫一驚,忙問)
實 夫:做啥?
    (連問幾聲,諸十全祇不答應。)
    (實夫乃披衣坐起,亂想胡思,不解何故,仍伏下身去,臉偎臉問道)
實 夫:阿是我得罪仔耐了動氣?阿是嫌我老,勿情願?
    (諸十全都搖搖手。)
實 夫:(實夫皺眉道)價末為啥?耐說說看㖏。
    (又連問了幾聲,諸十全方答一句道)
諸十全:勿關耐事。
實 夫:就勿關我事末,耐也說說看。
    (諸十全仍不肯說。)
    (實夫無可如何,且自著衣下床。)
    (樓下諸三姐聽得,舀上臉水,點了煙燈。)
    (實夫一面洗臉,卻叫住諸三姐,盤問諸十全緣何啼哭。)
    (諸三姐先嘆一口氣,乃道)
諸三姐:怪是也怪勿得俚。耐李老爺陸裏曉得?我從養仔俚養到仔十八歲,一徑勿舍得教
    俚做生意。舊年嫁仔個家主公,是個虹口銀樓裏小開,家裏還算過得去,夫妻也
    蠻好,阿是總算好個哉了?陸裏曉得今年正月裏碰著一樁事體出來,故歇原要俚
    做生意。李老爺,耐想俚阿要怨氣!
實 夫:啥個事體嗄?
諸三姐:覅說起,就說末也是白說,倒去坍俚家主公個臺。阿是覅說個好。
    (說時,實夫已洗畢臉,諸三姐接了臉水下樓。)
    (實夫被他說得忐忑鵑突,卻向榻床躺下吸煙,細細猜度。)
    (一會兒,諸三姐又來問點心。)
實 夫:(實夫因復問道)到底為啥事體?耐說出來,倘忙我能夠幫幫俚也勿曉得。耐說
    說看㖏。
諸三姐:李老爺,耐倘然肯幫幫俚,倒也賽過做好事。不過倪勿好意思搭耐說,搭耐說仔
    倒好像是倪來拆耐李老爺梢。
實 夫:(實夫焦躁道)耐覅實概㖏,有閑話爽爽氣氣說出來末哉。
    (諸三姐又嘆了一口氣,方從頭訴道)
諸三姐:說起來,總是俚自家運氣勿好。為仔正月裏俚到娘舅家去喫喜酒,俚家主公末要
    場面,撥俚帶仔一副頭面轉來,夜頭放來哚枕頭邊,到明朝起來辰光說是無撥哉
    呀。難末害仔幾花人四處八方去瞎尋一泡,陸裏尋得著嗄?娘舅哚末嚇得來要死
    ,說尋勿著是祇好喫生鴉片煙哉。俚家主公屋裏還有爺娘來哚,轉去末拿啥來交
    代㖏?真真無法子想哉!難末說勿如讓俚出來做做生意看,倘忙碰著個好客人,
    看俚命苦,肯搭俚包瞞仔該樁事體,要救到七八條性命哚。我也無撥啥主意哉,
    祇好等俚去做生意。李老爺,耐想俚家主公屋裏也算過得去,夫妻也蠻好,勿然
    啥犯著喫到仔該碗把勢飯㖏?
    (那諸十全睡在床上,聽諸三姐說,更加哀哀的哭出聲來。)
    (實夫搔耳爬腮,無法可勸。)
諸三姐:李老爺,故歇做生意也難,就是長三書寓,一節做下來差勿多也不過三四百洋錢
    生意。一個新出來人家人,生來勿比得俚哚,要撐起一副頭面來,耐說阿容易?
    俚有辰光搭我說說閑話,說到仔做生意末,就哭。俚說生意做勿好,倒勿如死仔
    歇作,阿有啥好日腳等出來。
實 夫:年紀輕輕說啥死嗄?事體末慢慢交商量,總有法子好想。耐去勸勸俚,教俚覅哭
    㖏。
    (諸三姐聽說,乃爬上床去向諸十全耳朵邊輕輕說了些甚麼。)
    (諸十全哭聲漸住,著衣起身。)
    (諸三姐方下床來,卻笑道)
諸三姐:俚出來頭一戶客人就碰著仔耐李老爺,俚命裏總還勿該應就死,賽過一個救星來
    救仔俚。李老爺阿對?
    (實夫俯首沉吟,一語不發。)
諸三姐:(諸三姐忽想起道)阿呀!說說閑話倒忘記哉,李老爺喫啥點心?我去買。
實 夫:買兩個團子末哉。
    (諸三姐慌的就去。)
    (實夫看諸十全兩頰漲得排紅,光滑如鏡,眼圈兒烏沉沉浮腫起來,一時動了憐
    (惜之心,不轉睛的祇管獃看。)
    (諸十全卻羞的低頭下床,趿雙拖鞋,急往後半間去。)
    (隨後諸三姐送團子與實夫喫了,諸十全也歸房洗臉梳頭。)
    (實夫復吸兩口煙,起身拿馬褂來著,向袋裏掏出五塊洋錢放在煙盤裏。)
諸三姐:阿是耐要去哉?
實 夫:去哉。
諸三姐:阿是耐去仔勿來哉?
實 夫:啥人說勿來。
諸三姐:價末啥要緊嗄?
    (即取煙盤裏五塊洋錢仍塞在馬褂袋裏。)
實 夫:(實夫怔了一怔)耐要我辦副頭面?
諸三姐:(諸三姐笑道)勿是呀,倪有仔洋錢,倘忙用脫仔湊勿齊哉,放來哚李老爺搭末
    一樣個啘。隔兩日一淘撥來倪,阿對?
實 夫:(實夫始點點頭說)好。
諸十全:(諸十全叮囑道)耐晚歇要來個㖏。
    (實夫也答應了,著好馬褂,下樓出門,回至石路長安棧中。)
    (不料李鶴汀先已回來,見了實夫,不禁一笑。)
    (實夫倒不好意思的。)
    (匡二也笑嘻嘻呈上一張請帖。)
    (實夫看是姚季蓴當晚請至尚仁里衛霞仙家喫酒的。)
鶴 汀:阿去?
實 夫:耐去罷,我勿去哉。
    
    
34**時間: 地點:
    (須臾,棧使搬中飯來,叔侄二人喫畢。)
    (李實夫自往花雨樓去吸煙。)
    (李鶴汀卻往尚仁里楊媛媛家來。)
    (到了房裏,祇見娘姨盛姐正在靠窗桌上梳頭。)
    (楊媛媛睡在床上,尚未起身。)
    (鶴汀過去揭開帳子,正要伸手去摸,楊媛媛已自驚醒,翻轉身來,揣住鶴汀的
    (手。)
    (鶴汀即向床沿坐下。)
楊媛媛:昨夜賭到仔啥辰光?
鶴 汀:今朝九點鐘坎坎散,我是一徑勿曾困歐。
媛 媛:阿贏嗄?
鶴 汀:輸個。
媛 媛:耐也好哉,一徑勿曾聽見耐贏歇,再要搭俚哚去賭。
鶴 汀:覅說哉。耐快點起來,倪去坐馬車。
    (楊媛媛乃披衣坐起,先把捆身子鈕好,卻憎鶴汀)
鶴 汀:耐走開點㖏。
鶴 汀:(鶴汀笑道)我坐來裏末,關耐啥事嗄?
媛 媛:(媛媛也笑道)倪覅。
    (適值外場提水銚子進來,鶴汀方走開,自去點了煙燈吸煙。)
    (盛姐梳頭已畢,忙著加茶碗,絞手巾。)
    (比及楊媛媛梳頭喫飯,諸事舒齊,那天色忽陰陰的像要下雨。)
楊媛媛:馬車覅去坐哉,耐困歇罷。
    (鶴汀搖搖頭。)
盛 姐:倪來挖花,大少爺阿高興?
鶴 汀:好個,再有啥人?
楊媛媛:樓浪趙桂林也蠻喜歡挖花。
    (盛姐連忙去請,趙桂林即時與盛姐同下樓來。)
楊媛媛:(楊媛媛笑向鶴汀道)聽見仔挖花,就忙殺個跑得來,怪勿得耐去輸脫仔兩三萬
    原起勁殺。
    (趙桂林把楊媛媛拍了一下,笑道)
桂 林:耐說起來末倒就像個。
    (鶴汀看那趙桂林,約有廿五六歲,滿面煙容,又黃又瘦。)
    (趙桂林也隨口與鶴汀搭訕兩句。)
    (盛姐已將桌子掇開,取出竹牌牙籌。)
    (李鶴汀、楊媛媛、趙桂林、盛姐四人搬位就坐,擄起牌來。)
    (鶴汀見趙桂林右手兩指黑的像煤炭一般,知道他煙癮不小,心想如此倌人還有
    (何等客人去做他?那知碰到四圈,趙桂林適有客人來,接著衛霞仙家也有票頭
    (來請鶴汀。)
大 家:(大家便說)覅碰哉。
    (一數籌碼,鶴汀倒是贏的。)
楊媛媛:(楊媛媛笑道)耐去輸仔兩三萬,來贏倪兩三塊洋錢,阿要討氣!
    (鶴汀也自好笑。)
    (趙桂林自上樓去。)
    (盛姐收抬乾淨。)
    (鶴汀見外場點上洋燈,方往衛霞仙家赴宴;踅到門首,恰好朱藹人從那邊過來
    (相遇,便一同登樓進房。)
    (姚季蓴迎見讓坐。)
    (衛霞仙敬過瓜子。)
李鶴汀:(李鶴汀向姚季蓴說)四家叔末謝謝哉。
朱藹人:(朱藹人也道)陶家弟兄說上墳去,也勿來哉。
姚季蓴:人忒少哉啘。
    (當下又去寫了兩張請客票頭,交與大姐阿巧。)
    (阿巧帶下樓去給帳房看。)
阿 巧:(帳房念道)公陽里周雙珠家請洪老爺。
    (正要念那一張,不料朱藹人的管家張壽坐在一邊聽得,忽搶出來道)
朱藹人:洪老爺我去請末哉。
    (劈手接了票頭,竟自去了。)
    (第十六回終。)
    (第十七回 別有心腸私譏老母 將何面目重責賢甥)
    (按:張壽接了請客票頭,徑往公陽里周雙珠家。)
    (踅進大門,祇見阿德保正蹺起腳坐在客堂裏,嘴裏銜一支旱煙筒。)
    (張壽祇得上前,將票頭放在桌上)
張 壽:請洪老爺。
    (阿德保也不去看票頭,祇說)
祇 得:勿來裏。放來裏末哉。
    (張壽祇得退出。)
    (阿德保又冷笑兩聲,響說道)
阿德保:故歇也新行出來,堂子裏相幫用勿著個哉!
    (張壽祇做不聽見,低頭急走。)
    (剛至公陽里弄口,劈面遇著洪善卿。)
    (張壽忙站過一旁,稟明姚老爺請。)
    (洪善卿點頭答應,張壽乃自去了。)
    (洪善卿仍先到周雙珠家,在客堂裏要票頭來看過,然後上樓。)
    (祇見老鴇周蘭正在房裏與周雙珠對坐說話。)
    (善卿進去,周蘭叫聲)
周 蘭:洪老爺。
阿德保:(即起身向雙珠道)還是耐去說俚兩聲,俚還聽點。
    (說著自往樓下去了。)
善 卿:(善卿問雙珠)耐無娒來裏說啥?
雙 珠:說雙玉有點勿適意。
善 卿:價末教耐去說俚兩聲,說啥嗄?
雙 珠:就為仔雙寶多說多話。雙寶也是勿好,要爭氣爭勿來,再要裝體面。碰著個雙玉
    㖏,一點點推扳勿起,兩家頭並仔堆末,弄勿好哉。
善 卿:雙寶裝啥體面?
雙 珠:雙寶來哚說:『雙玉無撥銀水煙筒末,我房裏拿得去撥來俚;就是俚出局衣裳,
    我也著過歇個哉。』剛剛撥來雙玉聽見仔,衣袋也覅著哉,銀水煙筒也覅哉,今
    朝一日天團來哚床浪勿起來,說是勿適意。難末無娒拿雙寶來反仔一泡,再要我
    去勸勸雙玉,教俚起來。
善 卿:耐去勸俚末說啥㖏?
雙 珠:我也勿高興去勸俚。我看仔雙玉倒討氣。耐不過多仔幾個局,一歇海外得來,拿
    雙寶來要打要罵,倒好像是俚該來哚個討人。
善 卿:雙玉也是利害點。耐幸虧勿是討人,勿然俚也要看勿起耐哉。
雙 珠:俚搭我倒十二分要好。我說俚啥,俚總答應我,倒比仔無娒說個靈。
    
    
35**時間: 地點:
    (正說著,祇聽得樓下阿德保喊道)
阿德保:雙玉先生出局。
巧 囡:(樓上巧囡在對過房裏接應道)來個。
善 卿:(善卿便向雙珠道)用勿著耐去勸俚哉,俚要出局去,也祇好起來。
雙 珠:我說俚勿起來末等俚歇,抵拚俚勿做生意末哉。故歇做清倌人,順仔俚性子。隔
    兩日纔是俚世界哉啘。
    (道言未了,忽聽得樓下周蘭連說帶罵,直罵到周雙寶房間裏,便「劈劈拍拍」
    (一陣聲響,接著周雙寶哀哀的哭起來,知道是周蘭把雙寶打了一頓。)
雙 珠:倪無娒也勿公道,要打末雙玉也該應打一頓。雙玉稍微生意好仔點,就稀奇煞仔
    ,生意勿好末能概苦嗄。
    (善卿正要說時,適見巧囡從對過房裏走來。)
雙 珠:(雙珠即問道)反過仔一泡哉啘,為啥再打起來嗄?
巧 囡:(巧囡低聲道)雙玉出局勿肯去呀。三先生去說說㖏,讓俚去仔末好哉。
    (雙珠冷笑兩聲,仍坐著不動身。)
善 卿:(善卿忽立起來道)我去勸俚,俚定歸去。
    (即時踅過周雙玉房間裏,祇見雙玉睡在大床上,床前點一盞長頸燈臺,暗昏昏
    (的。)
善 卿:(善卿笑嘻嘻搭訕道)阿是耐有點勿適意?
雙 玉:(雙玉免不得叫聲)洪老爺。
善 卿:(善卿便過去向床沿坐下)我聽見耐要出局去啘。
雙 玉:為仔勿適意,勿去哉。
善 卿:耐來裏勿適意,是覅去個好。不過,耐勿去末,耐無娒也無啥法子,祇好教雙寶
    去代局。教雙寶去代局,勿如原是耐自家去。我說阿對?
    (雙玉一聽雙寶代局,心裏自是發急,想了想道)
雙 玉:洪老爺說得勿差,我去末哉。
    (說著,已坐起來。)
    (善卿也自喜歡,忙喊巧囡過來點燈收拾。)
    (善卿仍至雙珠房裏,把雙玉肯去的話訴與雙珠。)
雙 珠:(雙珠也道)說得好。
    (正值阿金搬夜飯來,擺在當中間方桌上。)
善 卿:耐也喫飯罷,舒齊仔末也好出局去哉。
雙 珠:耐阿要喫仔回了去喫酒?
善 卿:我先去哉,覅喫。
雙 珠:耐就來叫末哉。倪喫仔飯捕面,快煞個。
    (善卿答應了,自去尚仁里衛霞仙家赴宴。)
    (雙珠隨至當中間坐下,卻叫阿金去問雙玉)
雙 珠:喫得落末,一淘來喫仔罷。
    (雙玉聽見雙寶挨打,十分氣惱本已消去九分。)
    (又見阿姐特令娘姨來請喫飯,便趁勢討好,一口應承。)
    (歡歡喜喜出來,與雙珠對坐,阿金、巧囡打橫,四人同桌喫飯。)
    (喫飯中間,雙珠乃從容向雙玉說道)
雙 珠:雙寶一祇嘴無撥啥清頭,說去看光景,我見仔俚也恨煞個哉。耐是勿比得雙寶,
    生意未好,無娒也歡喜耐,耐就看過點。雙寶有啥閑話聽勿進,耐來告訴我好哉
    ,覅去搭無娒說。
    (雙玉聽了,一聲兒不言語。)
雙 珠:(雙珠又微笑道)阿是耐祇道仔我幫仔雙寶哉?我倒勿是幫雙寶,我想倪故歇來
    裏堂子裏,大家不過做個倌人,再歇兩年,纔要嫁人去哉。來裏做倌人辰光,就
    算耐有本事,會爭氣,也見諒得勢。實概一想,阿是推扳點好哉?
雙 玉:(雙玉也笑答道)故是阿姐也多心哉。我人末笨,閑話個好邱聽勿出仔也好煞哉
    !阿姐為好了搭我說,我倒怪仔阿姐,阿有啥實概個嗄?
雙 珠:祇要耐心裏明白,就蠻好。
    (說著,都喫畢飯。)
    (巧囡忙催雙玉收拾出局,雙珠也自捕起面來。)
    (約至九點多鐘,方接到洪善卿叫局票頭。)
    (另有一張票頭叫雙玉,客人姓朱,也叫到衛霞仙家,料道是同臺面了。)
    (雙珠卻不等雙玉,下樓先行。)
    (正在門前上轎,恰遇雙玉回來,便說與他轉轎同去。)
    (到了衛霞仙家臺面上,洪善卿手指著一個年輕後生,向雙玉說)
衛霞仙:是朱五少爺叫耐。
    (雙玉過去坐下。)
    (雙珠見席上七客,主人姚季蓴之外,乃是李鶴汀、王蓮生、朱藹人、陳小雲等
    (,都是熟識。)
    (祇有這個後生面生,暗問洪善卿,始知是朱藹人的小兄弟,號叫淑人,年方十
    (六,沒有娶親。)
    (雙珠看他眉清目秀,一表人材,有些與朱藹人相像。)
    (祇是羞怯怯的坐在那裏,局促不安,巧囡去裝水煙也不吸。)
    (巧囡便去給王蓮生裝水煙。)
    
    
36**時間: 地點:
    (當時姚季蓴要和朱藹人豁拳。)
    (朱藹人坐在朱淑人上首,朱淑人趁豁拳時偷眼去看周雙玉。)
    (不料雙玉也在偷看,四祇眼睛剛剛湊一個準。)
    (雙玉倒微微一笑,淑人卻羞得回過頭去。)
    (朱藹人豁過五拳,姚季蓴又要和朱淑人豁。)
淑 人:(淑人推說)勿會。
姚季蓴:豁拳末啥勿會嗄?
朱藹人:(朱藹人也說)豁豁末哉。
    (朱淑人祇得伸手,起初三拳倒是贏的,末後輸了兩拳。)
    (朱淑人正取一杯在手,周雙玉在背後把袖子一扯)
周雙玉:倪來喫罷。
    (朱淑人不提防,猛喫一驚,略鬆了手,那一祇銀雞缸杯便的溜溜落下來,墜在
    (桌下,潑了周雙玉淋淋漓漓一身的酒。)
    (朱淑人著了急,慌取手巾要來揩拭。)
周雙玉:(周雙玉掩口笑道)覅緊個。
    (巧囡忙去拾起杯子,幸是銀杯,尚未砸破。)
    (在席眾人齊聲一笑。)
    (朱淑人登時漲得滿面通紅,酒也不喫,低頭縮手,掩在一邊沒處藏躲。)
巧 囡:倪阿是喫兩杯?
    (朱淑人竟沒有理會。)
    (周雙玉向巧囡手裏取一杯來代了,巧囡又代喫一杯過去。)
    (比及臺面上出局初齊,周雙玉又要轉局去,祇得撇了周雙珠告辭先行。)
    (周雙珠知道姚季蓴最喜鬧酒,直等至洪善卿擺過莊,方回。)
    (周雙珠去後,姚季蓴還是興高采烈,不肯歇手。)
    (洪善卿已略有酒意,又聽得窗外雨聲淙淙,因此不敢過醉,趕個眼錯,逃席而
    (去。)
    (一徑向北出尚仁里,坐把東洋車,轉至公陽里,仍往周雙珠家。)
    (到了房裏,祇見周雙珠正將一副牙牌獨自坐著打五關。)
    (善卿脫下馬褂,抖去水漬,交與阿金掛在衣架上。)
    (善卿隨意坐下,望見對過房裏仍是暗昏昏地,知道周雙玉出局未歸。)
雙 珠:(雙珠卻向阿金道)耐舒齊仔末,轉去罷。
    (阿金答應,忙預備好煙茶二事,就去鋪床吹燈。)
善 卿:(善卿笑道)天還早來裏。雙玉出局也勿曾轉來,啥要緊嗄?
雙 珠:阿德保催過哉。為仔天落雨,我曉得耐要來,教俚等仔歇;再勿去是要相罵哉。
    (善卿不禁笑了。)
    (阿金去後,雙玉方回。)
    (隨後又有一群打茶會客人擁至雙玉房裏,說說笑笑,熱鬧得很。)
    (這邊雙珠打完五關,不好就睡,便來和善卿對面歪在榻床上,一面取簽子燒鴉
    (片煙,一面說閑話)
一 面:王老爺倒原去叫個張蕙貞。沈小紅阿曉得嗄?
善 卿:阿有啥勿曉得!沈小紅有仔洋錢末。生來勿喫啥醋哉啘。
雙 珠:沈小紅個人,搭倪雙玉倒差勿多。
善 卿:雙玉搭啥人喫醋?
雙 珠:勿是說喫醋。俚哚自家算是有本事,會爭氣,倒像是一生一世做倌人,勿嫁人個
    哉。
    
    
37**時間: 地點:
    (正說時,雙玉忽走過這邊房裏來,手中拿一支銀水煙筒給雙珠看)
雙 玉:樣式阿好?
    (雙珠看是景星店號,知道是客人給他新買的了,乃問)
雙 珠:要幾花洋錢?
雙 玉:說是廿六塊洋錢哚,阿貴嗄?
雙 珠:是價模樣,倒無啥。
    (雙玉聽說,更自歡喜,仍拿了過那邊房裏去陪客人。)
雙 珠:耐看俚標得來!
善 卿:俚會做生意末,最好哉。勿然,單靠耐一干仔去做生意,阿是總辛苦點?
雙 珠:故是自然,我也單望俚生意好末好。
    (說著,那對過房裏打茶會客人一哄而散,四下裏便靜悄悄的。)
    (雙珠卸下頭面,方要安睡,卻聽得樓下雙寶在房裏和人咕唧說話,隱隱夾著些
    (飲泣之聲。)
善 卿:阿是雙寶來哚哭?
    (雙珠鼻子裏哼了一聲,道)
雙 珠:有實概哭末,覅去多說多話哉啘。
善 卿:搭啥人說閑話?
    (雙珠說是客人。)
善 卿:雙寶也有客人來浪?
雙 珠:該個客人倒無啥,搭雙寶也蠻要好,就是雙寶總有點勿著勿落。
    (善卿問客人姓甚。)
雙 珠:是姓倪,大東門廣亨南貨店裏個小開。
    (善卿便不再問,掩門共睡。)
    (無如樓下雙寶和那客人說一回,哭一回,雖辨不出是甚言詞,但聽那吞吐斷續
    (之間,十分淒慘,害得善卿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直至敲過四點鐘,樓下聲息漸微,善卿方朦朧睡去。)
    (不料睡到八點多鐘,善卿正在南柯郡中與金枝公主遊獵平原,卻被阿金推門進
    (房,低聲叫)
阿 金:洪老爺。
    (雙珠先自驚醒,問阿金)
雙 珠:做啥?
阿 金:是有人來裏尋。
    (雙珠乃推醒善卿告訴了。)
善 卿:是啥人?
    (阿金又不認得。)
    (善卿不解,連忙著衣下床,趿鞋出房,叫阿金)
善 卿:去喊俚上來。
    (阿金引那人至樓上客堂裏,善卿看時,也不認得,問他)
善 卿:尋我做啥?
問 他:(那人道)倪是寶善街悅來棧裏。有個趙樸齋,阿是耐親眷?
善 卿:是個。
問 他:(那人道)昨日夜頭趙先生來哚新街浪同人相打,打開仔個頭,滿身纔是血。巡
    捕看見仔,送到仁濟醫館裏去。今朝倪去張張俚,俚教倪來尋洪先生。
善 卿:為啥相打?
問 他:(那人笑道)故是倪也勿曉得。
    (善卿也十猜八九,想了想便道)
善 卿:曉得哉。倒難為耐哚,晚歇我去末哉。
    (那人即退下樓去。)
    (善卿仍進房洗臉,雙珠在帳子裏問)
雙 珠:啥事體?
善 卿:(善卿推說)無啥。
雙 珠:耐要去末,喫點點心了去。
    (善卿因叫阿金去喊十件湯包來喫了,向雙珠道)
善 卿:耐再困歇,我去哉。
雙 珠:晚歇早點來。
    (善卿答應,披上馬褂,下樓出門。)
    (那時宿雨初晴,朝暾耀眼,正是清和天氣。)
    (善卿徑往仁濟醫館,詢問趙樸齋。)
    (有一人引領上樓。)
    (推開一扇屏門進去,乃是絕大一間外國房子,兩行排著七八張鐵床,橫七豎八
    (睡著幾個病人,把洋紗帳子四面撩起摜在床頂。)
    (趙樸齋卻在靠裏一張床上,包著頭,絡著手,盤膝而坐;一見善卿,慌的下床
    (叫聲)
趙樸齋:娘舅。
    (滿面羞慚。)
    (善卿向床前藤杌坐下。)
    (於是趙樸齋從頭告訴,被徐、張兩個流氓打傷頭面,喫一大虧,卻又嚕蘇疙嗒
    (說不明白。)
善 卿:總是耐自家勿好,耐到新街浪去做啥?耐勿到新街浪去,俚哚阿好到耐棧裏來打
    耐?
    (說得樸齋頓口無言。)
善 卿:故歇無啥別樣閑話,耐等稍微好仔點,快點轉去罷。上海場花耐也覅來哉。
    (樸齋囁嚅半晌,方說出客棧裏缺了房飯錢,留下行李的話。)
    (善卿又數落一場,始為計算棧中房飯及回去川資,將五塊洋錢給與樸齋,叫他
    (作速回去,切勿遲延。)
    (樸齋那裏敢道半個「不」字,一味應承。)
    (善卿再三叮嚀而別,仍踅出仁濟醫館,心想回店幹些正事,便直向南行。)
    (將近打狗橋,忽然劈面來了一人,善卿一見大驚。)
    (乃是陶雲甫的兄弟陶玉甫,低頭急走,竟不理會。)
善 卿:(善卿一把拉住)耐轎子也勿坐,底下人也勿跟,一干仔來裏街浪跑,做啥?
    (陶玉甫抬頭見是善卿,忙拱手為禮。)
善 卿:阿是到東興里去?
    (玉甫含笑點頭。)
善 卿:價末也坐把東洋車去㖏。
    (隨喊了一把東洋車來。)
善 卿:阿是無撥車錢來裏?
    (玉甫復含笑點頭。)
    (善卿向馬褂袋裏撈出一把銅錢,遞與玉甫。)
    (玉甫見善卿如此相待,不好推卻,祇得依他,坐上東洋車。)
    (善卿也就喊把東洋車,自回咸瓜街永昌參店去了。)
    (陶玉甫別了洪善卿,徑往四馬路東興里口停下。)
    (玉甫把那銅錢盡數給與車夫,方進弄至李漱芳家。)
    (適值娘姨大阿金在天井裏漿洗衣裳,見了)
見 了:二少爺倒來哉,阿看見桂福?
玉 甫:勿曾看見。
大阿金:桂福來張耐呀,耐轎子㖏?
玉 甫:我勿曾坐轎子。
    (說著,大阿金去打起簾子,玉甫放輕腳步踅進房裏。)
    (祇見李漱芳睡在大床上,垂著湖色熟羅帳子。)
    (大姐阿招正在揩抹櫥箱桌椅。)
    (玉甫祇道李漱芳睡熟未醒,搖搖手向高椅坐下。)
阿 招:(阿招卻低聲告訴道)昨日一夜天咿勿曾困。困好仔再要起來,起來一埭末咳嗽
    一埭,直到天亮仔坎坎困著。
玉 甫:(玉甫忙問)阿有寒熱?
阿 招:寒熱倒無撥啥寒熱。
玉 甫:(玉甫又搖搖手道)覅響哉,讓俚再困歇罷。
    (不料大床上李漱芳又咳嗽起來。)
    (第十七回終。)
    (第十八回 添夾襖厚誼即深情 補雙臺阜財能解慍)
    (按:陶玉甫聽得李漱芳咳嗽,慌忙至大床前揭起帳子,要看漱芳面色。)
    (漱芳回過頭來眱了玉甫半日,嘆一口氣。)
玉 甫:(玉甫連問)阿有啥勿適意?
    (漱芳也不答,卻說道)
漱 芳:耐個人也好個哉!我說仔幾轉,教耐昨日轉來仔末就來,耐定歸勿依我。隨便啥
    閑話,搭耐說仔,耐祇當耳邊風。
玉 甫:(玉甫急分辨道)勿是呀,昨日轉來末晚哉,屋裏有親眷來浪,難末阿哥說:『
    阿有啥要緊事體,要連夜趕出城去?』我阿好說啥㖏?
    (漱芳鼻子裏「哼」的一聲,說道)
漱 芳:耐覅來搭我瞎說!我也曉得點耐脾氣。要說耐外頭再有啥人來浪,故也冤枉仔耐
    哉。耐總不過一去仔末就想勿著,等耐去死也罷、活也罷,總勿關耐事,阿對?
玉 甫:(玉甫陪笑道)就算我想勿著,不過昨日一夜天,今朝阿是想著仔來哉?
漱 芳:耐是勿差,一䀣困下去,困到仔天亮末,一夜天就過哉。耐阿曉得困勿著了,坐
    來浪,一夜天比仔一年還要長點㖏!
玉 甫:總是我勿好,害仔耐。耐覅動氣。
    (漱芳又嗽了幾聲,慢慢的說道)
慢 慢:昨日夜頭,天末也討氣得來,落勿停個雨。浣芳㖏,出局去哉。阿招末,搭無裝
    煙。單剩仔大阿金,坐來浪打磕銃。我教俚收抬好仔去困罷。大阿金去仔,我一
    干仔就榻床浪坐歇,落得個雨來加二大哉!一陣一陣風吹來哚玻璃窗浪,乒乒乓
    乓,像有人來哚,連窗簾纔卷起來,直卷到面孔浪。故一嚇末,嚇得我來要死,
     難末祇好去因。到仔床浪㖏,陸裏困得著嗄?間壁人家剛剛來哚擺酒、豁拳、
    唱曲子,鬧得來頭腦子也痛哉。等俚哚散仔臺面末,臺子浪一祇自鳴鐘,跌篤跌
    篤。我覅去聽俚,俚定歸鑽來裏耳朵管裏。再起來聽聽雨末,落得價高興。望望
    天末,永遠勿肯亮個哉。一徑到兩點半鐘,眼睛算閉一閉。坎坎閉仔眼睛,倒說
    道耐來哉呀,一肩轎子抬到仔客堂裏。看見耐轎子裏出來,倒理也勿理我,一徑
    望外頭跑,我連忙喊末,自家倒喊醒哉。醒轉來聽聽,客堂裏真個有轎子釘鞋腳
    地板浪聲音,有好幾個人來浪。我連忙爬起來,衣裳也勿著,開出門去,問俚哚
    :『二少爺啥?』相幫哚說:『陸裏有啥二少爺嗄』我說:『價末轎子陸裏來個
    嗄?』俚哄說:『是浣芳出局轉來個轎子。』倒撥俚哚好笑,說我困昏哉。我再
    要困歇,也無撥我困哉,一徑到天亮,咳嗽勿曾停歇。
玉 甫:(玉甫攢眉道)耐啥實概嗄。耐自家也保重點個㖏。昨日夜頭風末來得價大。半
    夜三更勿著衣裳起來,再要開出門去,阿冷嗄?耐自家勿曉得保重,我就日日來
    裏看牢仔耐,也無麼用啘。
漱 芳:(漱芳笑道)耐肯日日來裏看牢仔我,耐也祇好說說罷哉。我自家曉得命裏無福
    氣。我也勿想啥別樣,再要耐陪我三年。耐依仔我,到仔三年我就死末,我也蠻
    快活哉。倘忙我勿死,耐就再去討別人,我也勿來管耐哉。就不過三年,耐也勿
    肯依我,倒說道,『日日來裏看牢仔我』!
玉 甫:耐說說末就說出勿好來哉。耐單有一個無娒離勿開。再三四年,等耐兄弟做仔親
    ,讓俚哚去當家,耐搭無娒到我屋裏向去,故末真個日日看牢仔耐,耐末也稱心
    哉。
漱 芳:(漱芳又笑道)耐是生來一徑蠻稱心,我陸裏有故號福氣?我不過來裏想:耐今
    年廿四歲,再歐三年,也不過廿七歲。耐廿七歲討一個轉去,成雙到老,要幾十
    年哚。該個三年裏向,就算我冤屈仔耐也該應啘。
玉 甫:(玉甫也笑道)耐瞎說個多花啥,討轉去成雙到老末就是耐啘。
    (漱芳乃不言語了。)
    (祇見李浣芳蓬著頭,從後門進房,一面將手揉眼睛,一面見玉甫)
一 面:姐夫,耐昨日啥勿來嗄?
    (玉甫笑嘻嘻拉了浣芳的手過來,斜靠著梳妝臺而立。)
漱 芳:(漱芳見浣芳祇穿一件銀紅湖縐捆身子)耐啥衣裳也勿著嗄?
浣 芳:今朝天熱呀。
漱 芳:陸裏熱嗄,快點去著仔㖏!
浣 芳:我覅著,熱煞來裏。
    
    
38**時間: 地點:
    (正說著,阿招已提了一件玫瑰紫夾襖來,向浣芳道)
阿 招:無娒也來供說哉,快點著罷。
    (浣芳還不肯穿。)
玉 甫:(玉甫一手接那夾襖替浣芳披在身上)耐故歇就著仔,晚歇熱末再脫末哉,阿好
    ?
    (浣芳不得已依了。)
    (阿招又去舀進臉水請浣芳捕面、梳頭,漱芳也要起身。)
玉 甫:(玉甫忙道)耐再困歇㖏,天早來裏。
漱 芳:我覅困哉。
    (玉甫祇得去扶起來,坐在床上,復勸道)
玉 甫:耐就床浪坐歇,倪說說閑話倒無啥。
漱 芳:(漱芳仍說)覅。
    (及至漱芳下床,終覺得鼻塞聲重,頭眩腳軟,惟咳嗽倒好些。)
    (漱芳一路扶著桌椅,步至榻床坐下,玉甫跟過來放下一面窗簾。)
    (大阿金送上燕窩湯,漱芳祇呷兩口,即叫浣芳喫了。)
    (浣芳新妝既罷,漱芳方去捕起面來。)
阿 招:頭還蠻好來裏,覅梳哉。
    (漱芳也覺坐不住,就點點頭。)
    (大阿金用棍子蘸刨花水略刷幾刷,漱芳又自去刷出兩邊鬢腳,已是喫力極了,
    (遂去歪在榻床上喘氣。)
    (玉甫見漱芳如此,心中雖甚焦急,卻故作笑嘻嘻面孔。)
    (單有浣芳立在玉甫膝前,獃獃的祇向漱芳獃看。)
漱 芳:(漱芳問他)看啥?
    (浣芳說不出,也自笑了。)
    (大阿金正在收拾鏡臺,笑道)
大阿金:俚末看見阿姐勿適意仔,也勿起勁哉,阿曉得?
浣 芳:(浣芳接說道)昨日蠻好來裏,纔是姐夫勿好啘,倪勿來個。
    (說著便一頭撞在玉甫懷裏不依。)
玉 甫:(玉甫忙笑道)俚哄騙耐呀。無啥勿適意,晚歇就好哉。
浣 芳:晚歇再勿好末,要耐賠還個好阿姐撥倪。
玉 甫:曉得哉,晚歇我定歸撥耐個好阿姐末哉。
    (浣芳聽說方罷。)
    (漱芳歪在榻床上,漸漸沉下眼睛,像要睡去。)
玉 甫:原到床浪去困罷?
    (漱芳搖搖手。)
    (玉甫向藤椅子上揭條絨毯,替漱芳蓋在身上,漱芳憎道)
漱 芳:重。
    (仍即揭去。)
    (玉甫沒法,祇去放下那一面窗簾。)
    (還恐漱芳睡熟著寒,要想些閑話來說,於是將鄉下上墳許多景致,略加裝點,
    (演說起來。)
    (浣芳聽得津津有味,漱芳卻憎道)
漱 芳:撥耐說得煩煞哉,我覅聽。
玉 甫:價末耐覅困㖏。
漱 芳:我勿困著末哉,耐放心。
    (玉甫乃在榻床一邊盤膝危坐,靜靜的留心看守。)
    (但害得個浣芳坐不定、立不定,沒處著落。)
    (漱芳叫他外頭去自相歇,浣芳又不肯去。)
    (一會兒,大阿金搬中飯進房。)
玉 甫:(玉甫問漱芳)阿喫得落?喫得落末喫仔口罷。
漱 芳:覅喫。
    (浣芳見漱芳飯都不喫,祇道有甚大病,登時發極,漲得滿面緋紅,幾乎吊下眼
    (淚。)
    (倒引得漱芳一笑,說浣芳道)
漱 芳:耐啥實概嗄,我還勿曾死㖏。故歇喫勿落末,晚歇喫。
    (浣芳自知性急了些,連忙極力忍住。)
    (玉甫因浣芳著急,也苦苦的勸漱芳多少喫點。)
    (漱芳祇得令大阿金買些稀飯,喫了半碗。)
    (浣芳也喫不下,祇喫一碗。)
    (玉甫本自有限。)
    (大家喫畢中飯,收抬洗臉。)
    (玉甫思將浣芳支使開去,恰好阿招來報說)
玉 甫:無娒起來哉。
    (浣芳猶自俄延。)
玉 甫:(玉甫催道)快點去罷,無娒要說哉。
    (浣芳始訕訕的趔趄而去。)
    (浣芳去後,祇有玉甫、漱芳兩人在房裏,並無一點聲息。)
    (不料至四點多鐘,玉甫的親兄陶雲甫乘轎來尋。)
    (玉甫請進房裏,相見就坐。)
雲 甫:(雲甫問漱芳)阿是勿適意?
漱 芳:是呀。
    (大阿金忙著預備茶碗,雲甫阻止道)
雲 甫:我說句閑話就去,覅泡茶哉。
漱 芳:(乃向玉甫道)三月初三是黎篆鴻生日,朱藹人分個傳單,包仔大觀園一日戲酒
    。篆鴻末常恐驚動官場,勿肯來,難末藹人另合一個公局,來哚屠明珠搭。勿多
    幾個人,倪兩家頭也來海。我為此先搭耐說一聲,到仔初三日腳浪,大觀園裏也
    勿必去哉,屠明珠搭定歸要到個。
    (玉甫雖諾諾連聲,卻偷眼去看漱芳。)
    (偏被雲甫覺得,笑問漱芳道)
雲 甫:耐阿肯放俚去應酬歇?
    (漱芳不好意思,笑答道)
漱 芳:大少爺倒說得詫異。故是正經事體,總要去個,倪阿有啥勿放俚去嗄?
雲 甫:(雲甫點頭道)故末勿差。我說漱芳也是懂道理個人,要是正經事體也拉牢仔勿
    許去,阿算得啥要好嗄?
    (漱芳不好接說,含笑而已。)
雲 甫:(雲甫隨說)我去哉。
    (玉甫慌忙直站起來,漱芳送至簾下。)
    (雲甫踅出門外上轎,吩咐轎班)
雲 甫:朱公館去。
    (轎班俱係稔熟,抬出東興里,往東進中和里。)
    (相近朱公館,朱藹人管家張壽早已望見,忙跑至轎前稟說)
朱藹人:倪老爺來哚尚仁里林家。
    (雲甫便令轉轎,仍由四馬路徑至尚仁里林素芬家。)
    (認得朱藹人的轎子還停在門首,陶雲甫遂下轎進門。)
    (到了樓上房裏,朱藹人迎著,即道)
朱藹人:正要來請耐。我一干仔來勿及哉,屠明珠搭耐去辦仔罷。
    (陶雲甫問如何辦法。)
朱藹人:(朱藹人向身邊取出一篇草帳)倪末兩家弟兄搭李實夫叔侄,六個人作東,請于
    老德來陪客。中飯喫大菜,夜飯滿漢全席。三班毛兒戲末,日裏十一點鐘一班,
    夜頭兩班,五點鐘做起。耐說阿好?
陶雲甫:蠻好。
    (林素芬等計議已定,方上前敬瓜子。)
    (陶雲甫收了草帳,也就起身)
陶雲甫:我還有點事體,再見罷。
    (朱藹人並不挽留,與林素芬送至樓梯邊而別。)
    (素芬回房,問藹人)
素 芬:啥事體?
    (藹人細細說明緣故。)
素 芬:耐請客末勿到該搭來,也去拍屠明珠個馬尼,阿要討氣?
藹 人:(葛人道)勿是我請客,倪六個人公局。
素 芬:前日仔倒勿是耐請客?
    (藹人沒得說,笑了。)
素 芬:(素芬復道)倪該搭是小場花,請大人到該搭來,生來勿配。耐也一徑冤屈煞哉
    。難末揀著個大場花,要適意點哚。
藹 人:(藹人笑道)難末真真倒詫異哉。我阿曾去做屠明珠,耐啥就喫醋嗄?
素 芬:耐要做屠明珠去做末哉啘,我也勿曾拉牢仔耐。
藹 人:(藹人笑道)我就勿說哉,隨便耐去說啥罷。
    (素芬鼻子裏哼了一聲,咕嚕)
咕 嚕:耐末去拍屠明珠個馬屁,屠明珠阿來搭耐要好嗄?
藹 人:(藹人笑道)啥人要俚來要好?
素 芬:(素芬仍咕嚕道)耐就擺仔十個雙臺,屠明珠也無啥希奇。搭耐要好末倒勿見好
    ,情願去做鏟頭客人。上海灘浪也單有耐一個。
藹 人:(藹人笑道)耐覅動氣,明朝夜頭我也來擺個雙臺末哉。
    (素芬獃著臉,也不答言。)
    (藹人過去攙了素芬的手,至榻床前,央及道)
藹 人:搭我裝筒煙㖏。
素 芬:倪是毛手毛腳,勿比得屠明珠會裝㖏。
    (口中雖如此說,卻已橫躺著拿簽子燒起煙來。)
    (藹人挨在膝前坐了,又伏下身子向素芬耳朵邊低聲說道)
藹 人:耐一徑搭我蠻要好,故歇為仔個屠明珠,啥氣得來?耐看我阿要去做屠明珠?
素 芬:耐是倒也說勿定。
藹 人:我再去做別人,故末說勿定。要說是屠明珠,就算俚搭我要好末,我也勿高興去
    做俚。
素 芬:耐去做勿做關倪啥事體,耐也覅來搭我說。
    (藹人乃一笑而罷。)
    (素芬裝好一口煙,放下煙槍,起身走開。)
    (藹人自去吸了,知道素芬還有些芥蒂,遂又自去開了抽屜,尋著筆硯票頭隨意
    (點幾色菜水。)
    (素芬看見,裝做不理。)
    (等藹人寫畢,方道)
藹 人:耐點菜末,阿要先點兩樣來喫夜飯?
藹 人:(藹人忙應說)好。
    (另開兩個小碗,素芬叫娘姨拿下樓去令外場叫菜。)
    (正是上燈時候,菜已送來,自己又添上四祇葷碟,於是藹人與素芬對酌閑談。
    ()
    (一時復說起屠明珠來,素芬)
素 芬:做倌人也祇做得個時髦。來哚時髦個辰光,自有多花客人去烘起來。客人末真真
    叫討氣,一樣一千洋錢,用撥來生意清點個倌人,阿要好?用撥仔時髦倌人,俚
    哚覺也勿覺著。價末客人哚定歸要去做時髦倌人,情願豁脫仔洋錢去拍俚馬屁。
藹 人:耐覅說客人討氣,倌人也討氣。生意清仔末,隨便啥客人巴結得非凡哚。稍微生
    意好仔點,難末姘戲子、做恩客纔上個哉,到後來弄得一場無結果。
素 芬:姘戲子多花到底少個,故也覅去說俚哉。我看幾個時髦倌人,也無啥好結果。耐
    來裏時髦辰光,揀個靠得住點客人,嫁仔末好哉啘,俚哚纔勿想嫁人。等到年紀
    大仔點,生意一清仔末,也好哉。
藹 人:倌人嫁人也難。要嫁人,陸裏一個勿想嫁個好客人?碰著仔好客人,俚屋裏大小
    老婆倒有好幾個來浪,就嫁得去,總也勿稱心個哉。要是無撥啥大小老婆末,客
    人靠勿住,拿耐衣裳、頭面纔當光仔,再出來做倌人。夷場浪常有該號事體。
素 芬:我說要搭客人脾氣對末好。脾氣對仔,就窮點,祇要有口飯喫喫好哉。要是差仿
    勿多客人,故末寧可揀個有銅錢點總好點。
藹 人:(藹人笑道)耐要揀個有銅錢點,像倪是挨勿著個哉。
素 芬:(素芬也笑道)噢唷,客氣得來!耐算無銅錢,耐來裏騙啥人嗄?
藹 人:(藹人笑道)我就有仔銅錢,脾氣勿對,耐也看勿中啘。
素 芬:耐說說末就說勿連牽哉。
    (隨取酒壺給藹人篩酒。)
藹 人:酒有哉,倪喫飯罷。
    (素芬遂喊娘姨拿飯來,並令叫妹子翠芬來同喫。)
娘 姨:翠芬喫過哉。
    (藹人、素芬兩人剛喫畢飯,即有一幫打茶會客人上樓,坐在對過空房間裏,隨
    (後復有叫素芬的局票。)
    (藹人趁勢要走。)
    (素芬知留不住,送至房門。)
    (藹人下樓登轎,徑回公館。)
    (次日晚間,免不得請一班好友在林素芬家擺個雙臺,不必細說。)
    (至三月初三,十點鐘時,朱藹人起來,即乘轎往大觀園。)
    (祇見門前掛燈結彩,張壽帶著緯帽迎見,稟說)
張 壽:陳老爺、洪老爺、湯老爺纔來裏哉。
    (藹人進去廝見,動問諸事,皆已齊備。)
    (藹人大喜,乃說道)
藹 人:價末我到該首去哉,此地奉託三位。
    (陳小雲、洪善卿、湯嘯庵都說)
陳小雲:應得效勞。
    
    
39**時間: 地點:
    (當時藹人復乘轎往鼎車里屠明珠家。)
    (第十八回終。)
    (第十九回 錯會深心兩情浹洽 強扶弱體一病纏綿)
    (按:朱藹人乘轎至屠明珠家,吩咐轎班)
朱藹人:打轎回去接五少爺來。
    (說畢登樓。)
    (鮑二姐迎著,請去房間裏坐。)
藹 人:倪就書房裏坐哉啘。
    (原來屠明珠寓所是五幢樓房,靠西兩間乃正房間。)
    (東首三間,當中間為客堂,右邊做了大菜間,粉壁素幃,鐵床玻鏡,像水晶宮
    (一般。)
    (左邊一間,本是鋪著騰客人的空房間,卻點綴些琴棋書畫,因此喚作書房。)
    (當下朱藹人往東首來,祇見客堂板壁全行卸去,直通後面亭子間。)
    (在亭子間裏搭起一座小小戲臺,檐前掛兩行珠燈,臺上屏帷簾幕俱系灑繡的紗
    (羅綢緞,五光十色,不可殫述。)
    (又將喫大菜的桌椅移放客堂中央,仍鋪著臺單,上設玻罩彩花兩架及刀叉瓶壺
    (等架子,八塊洋紗手巾,都折疊出各種花朵,插在玻璃杯內。)
    (藹人見了,讚說)
藹 人:好極!
    (隨到左邊書房,望見對過廂房內屠明珠正在窗下梳頭,相隔鴥遠,祇點點頭,
    (算是招呼。)
    (鮑二姐奉上煙茶。)
    (屠明珠買的四五個討人俱來應酬,還有那毛兒戲一班孩子亦來陪坐。)
    (不多時,陶雲甫、陶玉甫、李實夫、李鶴汀、朱淑人六個主人陸續齊集。)
    (屠明珠新妝既畢,也就過這邊來。)
    (正要發帖催請黎篆鴻,恰好于老德到了)
黎篆鴻:勿必請,來裏來哉。
    (陶雲甫乃去調派。)
    (先是十六色外洋所產水果、乾果、糖食暨牛奶點心,裝著高腳玻璃盆子,排列
    (桌上。)
    (戲場樂人收拾伺候,等黎篆鴻一到開臺。)
    
    
40**時間: 地點:
    (須臾,有一管家飛奔上樓報說)
管 家:黎大人來哉。
    (大家立起身來。)
    (屠明珠迎至樓梯邊,攙了黎篆鴻的手,踅進客堂。)
黎篆鴻:(篆鴻即嗔道)忒費事哉,做啥嗄?
    (眾人上前廝見。)
    (惟朱淑人是初次見面,黎篆鴻上下打量一回,轉向朱藹人道)
朱淑人:我說句討氣閑話,比仔耐再要好點㖏。
    (眾人掩口而笑,相與簇擁至書房中。)
屠明珠:(屠明珠在旁道)黎大人寬寬衣㖏。
    (說著,即伸手去代解馬褂鈕扣。)
黎篆鴻:(黎篆鴻脫下)對勿住。
屠明珠:(屠明珠笑道)黎大人啥客氣得來?
    (隨將馬褂交鮑二姐掛在衣架上,回身捺黎篆鴻向高椅坐下。)
    (戲班裏娘姨呈上戲目請點戲。)
屠明珠:(屠明珠代說道)請于老爺點仔罷。
    (于老德點了兩出,遂叫鮑二姐拿局票來。)
    (朱藹人指陶玉甫、朱淑人道)
朱藹人:今朝俚哚兩家頭無撥幾花局來叫末那價?
黎篆鴻:隨意末哉。喜歡多叫就多叫點,叫一個也無啥。
    (朱藹人乃點撥與于老德寫,將各人叫過的局盡去叫來。)
    (陶玉甫還有李漱芳的妹子李浣芳可叫,祇有朱淑人祇叫得周雙玉一個。)
    (局票寫畢,陶雲甫即請去入席。)
黎篆鴻:太早。
陶雲甫:先用點點心。
黎篆鴻:(黎篆鴻又埋冤朱藹人費事)纔是耐起個頭啘。
    (於是大眾同踅出客堂來。)
    (祇見大茶桌前一溜兒擺八祇外國藤椅,正對著戲臺。)
    (另用一式茶碗放在面前。)
黎篆鴻:倪隨意坐,要喫末拿仔點好哉。
    (說了就先自去檢一個牛奶餅,拉開傍邊一祇藤椅,靠壁坐下。)
    (眾人祇得從直遵命,隨意散坐。)
    (堂戲照例是跳加官開場,跳加官之後系點的滿床、打金技兩出吉利戲。)
    (黎篆鴻看得厭煩,因向朱淑人道)
黎篆鴻:倪來講講閑話。
    (遂挈著手,仍進書房,朱藹人也跟進去。)
黎篆鴻:耐末祇管看戲去,瞎應酬多花啥。
    (朱藹人亦就退出。)
    (黎篆鴻令朱淑人對坐在榻床上,問他若干年紀,現讀何書,曾否攀親。)
    (朱淑人一一答應。)
    (一時,屠明珠把自己親手剝的外國榛子、松子、胡桃等類,兩手捧了,送來給
    (黎篆鴻喫。)
    (篆鴻收下,卻分一半與朱淑人,叫他)
叫 他:喫點㖏。
    (淑人拈了些,仍不喫。)
    (黎篆鴻又問長問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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