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 至 第三〇
２１＊＊時間： 地點：（正說時，來安也跑回來，在天井裏叫）
來 安：老爺。
小 紅：東棋盤街東首，遠勿多㖏。巡捕看來哚，走勿過哉。
（蓮生一聽，拔步便走。）
小 紅：耐去哉？
蓮 生：我去仔就來。
（蓮生祇喚來安跟了，一直跑出四馬路，望前面火光急急的趕。）
（剛至南晝錦里口，祇見陳小雲獨自一個站在廊下看火。）
（蓮生拉他同去，小雲）
小 雲：慢點走末哉。耐有保險來保，怕啥嗄？
（蓮生腳下方放松些。）
（祇見轉灣角上有個外國巡捕，帶領多人整理皮帶，通長銜接做一條，橫放在地
（上，開了自來水管，將皮帶一端套上龍頭，並沒有一些水聲，卻不知不覺皮帶
（早漲胖起來，繃得緊緊的。）
（於是順著皮帶而行，將近五馬路，被巡捕擋住。）
（蓮生打兩句外國話，纔放過去。）
（那火看去還離著好些，但耳朵邊已拉拉雜雜爆得怪響，倒像放幾千萬炮
一般 （，頭上火星亂打下來。）
（蓮生、小雲把袖子遮了頭，和來安一口氣跑至公館門首，祇見蓮生的侄兒及廚
（子、打雜的都在廊下，爭先訴說道）
蓮 生：保險局裏來看過歇，說覅緊，放心未哉。
陳小雲：要緊末覅緊，耐拿保險單自家帶來哚身邊，洋錢末放鐵箱子裏，還有啥帳目、契
券、照票多花木，理齊仔一搭，交代一個人好哉。物事覅去動。
蓮 生：我保險單寄來哚朋友搭啘。
小 雲：寄來哚朋友搭末最好哉。
（蓮生遂邀小雲到樓上房裏，央小雲幫著收拾。）
（忽又聽得「豁刺刺」一聲響，知道是坍下屋面，慌去樓窗口看。）
（那火舌頭越發焰起來，高了丈餘，趁著風勢，正呼呼的發嘯。）
（蓮生又慌的轉身收拾，顧了這樣卻忘了那樣，祇得胡亂收拾完畢，再問小雲道
（）
蓮 生：耐搭我想想看，阿忘記哈？
小 雲：也無啥哉。耐覅極㖏，包耐覅緊。
（蓮生也不答話，仍去站在樓窗口。）
（忽又見火光裏冒出一團團黑煙，夾著火星滾上去，直沖至半天裏。）
蓮 生：（門首許多人齊聲說）好哉，好哉！
小 雲：（小雲也來看了）藥水龍來哉，打仔下去哉。
（果然那火舌頭低了些，漸漸看不見了，連黑煙也淡將下去。）
（蓮生始放心歸坐。）
小 雲：（小雲笑道）耐保仔險末阿有啥勿放心㖏？保險行裏勿曾來，耐自家倒先發極哉
，賽過勿曾保險啘。
蓮 生：（蓮生也笑道）我也曉得覅緊，看仔阿要發極嗄！
（不多時，祇聽得一路車輪碾動，氣管中「嗚嗚」作放氣聲，乃是水龍打滅了火
（回去的。）
（接著蓮生的侄兒同來安等說著話，也都回進門來。）
（蓮生喊來安沖茶。）
小 雲：倪要去困去哉。
蓮 生：原搭耐一淘去。
小 雲：到陸裏？
蓮 生：（蓮生說是）沈小紅搭。
（小雲不去再問，下樓出門，正遇著轎班抬回空轎子來，停在門口。）
小 雲：耐坐轎子去，我先去哉。
蓮 生：（蓮生也就依了）乃送小雲先行。
（小雲見東首火場上原是煙騰騰地，祇變作蛋白色，信步走去望望。）
（無如地下被水龍澆得濕漉漉的，與那磚頭瓦片，七高八低，祇好在棋盤街口站
（住，覺有一股熱氣隨風吹來，帶著些灰塵氣，著實難聞。）
（小雲忙回步而西，卻見來安跟王蓮生轎子已去有一箭多遠，馬路上寂然無聲。
（）
（這夜既望之月，原是的皪圓的，逼得電氣燈分外精神，如置身水晶宮中。）
（小雲自己徜徉一回，不料黑暗處，好像一個無常鬼直挺挺站立。）
（正要發喊，那鬼倒走到亮裏來，方看清是紅頭巡捕。）
（小雲不禁好笑。）
（當下徑歸南晝錦里祥發呂宋票店樓上，管家長福伏侍睡下。）
２２＊＊時間： 地點：
（明日起身稍晚了些，又覺得懶懶的。）
（飯後，想要吸口鴉片煙，祇是往那裏去吸？朱藹人處雖近，聞得這兩日陪了杭
（州黎篆鴻白相，未必在家。）
（不如就金巧珍家，也甚便益。）
（想畢，踅下樓來。）
（胡竹山授與一張請客條子，說是即刻送來的。）
（小雲看是莊荔甫請至聚秀堂陸秀寶房喫酒。）
（記得荔甫做的倌人叫陸秀林，如何倒在陸秀寶房喫酒起來？料道是代請的了。
（）
（小雲撩下出門，也不坐包車，祇從夾牆窄弄進去，穿至同安里口金巧珍家，祇
（見金巧珍正在樓上當中間梳頭。）
（大姐銀大請小雲房間裏去，取水煙筒要來裝水煙。）
（小雲令銀大點煙燈。）
小 雲：（銀大道）阿是要喫鴉片煙？我搭耐裝。
小 雲：祇要一點點，小筒頭好哉。
（及至銀大燒成一口鴉片煙，給小雲吸了，那金巧珍也梳好頭，進房換衣，卻問
（小雲道）
小 雲：耐今朝無撥啥事體末，我搭耐去坐馬車，阿好？
小 雲：（小雲笑道）耐還要想坐馬車！張蕙貞哚撥沈小紅打得來，為仔來哚坐馬車啘。
巧 珍：俚哚也自家諂頭，撥來沈小紅白打仔一頓。像倪，要有人來打仔倪，倪倒有飯喫
哉。
小 雲：耐今朝啥高興得來，想著去坐馬車哉嗄？
巧 珍：勿是高興坐馬車，為仔倪阿姐昨日夜頭嚇得要死，跑到倪搭來哭，天亮仔坎坎轉
去，我要去望望俚阿好來哚。
小 雲：耐阿姐來裏繪春堂，遠開仔幾花哚，嚇啥嗄？
巧 珍：耐倒說得寫意哚！勿嚇末，為啥人家纔搬出來哉嗄？
小 雲：耐去望阿姐末，教我坐來哚馬車浪等耐？
巧 珍：耐就一淘去望望倪阿姐，也無啥。
小 雲：我去末算啥嗄？
巧 珍：耐去喊仔擋乾濕末哉。
小 雲：（小雲想也好）價末就去哉啘。
（巧珍即令娘姨阿海去叫外場喊馬車。）
２３＊＊時間： 地點：
（須臾，馬車已至同安里門口，陳小雲、金巧珍帶娘姨阿海坐了，叫車夫先從黃
（浦灘兜轉到東棋盤街，車夫應諾。）
（這一個圈仔沒有多路，轉眼間已至臨河麗水臺茶館前停下。）
（阿海領小雲先行，巧珍緩步在後，進弄第一家便是繪春堂。）
（小雲跟定阿海一直上樓。）
（至房門前，阿海打起簾子，請小雲進去。）
（祇見金巧珍的阿姐金愛珍靠窗而坐，面前鋪著本針線簿子，在那裏繡一祇鞋面
（。）
（一見小雲，帶笑說道）
小 雲：陳老爺，難得到倪搭來啘。
（阿海跟進去，接口道）
阿 海：倪先生來望望耐呀。
愛 珍：價末進來㖏。
阿 海：來哚來哉。
（愛珍忙出房去迎。）
（阿海請小雲坐下，也去了。）
（卻有一群油頭粉面倌人，雜沓前來，祇道小雲是移茶客人，週圍打成拷佬圈兒
（，打情罵趣，假笑佯嗔，要小雲攀相好。）
（小雲也覺其意，祇不好說。）
（適值金愛珍的娘姨來整備茶碗，小雲乃叫他去喊乾濕。）
（那娘姨先怔了一怔，方笑說）
娘 姨：陳老爺覅客氣哉。
小 雲：故是本家規矩啘，耐去喊末哉。
（那些倌人始知沒想頭而散。）
（一時，金愛珍、金巧珍並肩攜手，和阿海同到房間裏。）
（巧珍一眼看見桌子上針線簿子，便去翻弄，翻出那鞋面來仔細玩索。）
（愛珍敬過乾濕，即要給小雲燒煙。）
小 雲：覅客氣，我勿喫煙。
（愛珍又親自開了妝臺抽屜，取出一蓋碗玫瑰醬，拔根銀簪插在碗裏，請小雲喫
（。）
（小雲覺很不過意，巧珍也道）
巧 珍：阿姐，耐覅去理俚，讓俚一干仔坐來哚末哉。倪來說說閑話㖏。
（愛珍祇得叫娘姨來陪小雲，自向窗下收拾起鞋面並針線簿子，笑道）
愛 珍：做得勿好。
巧 珍：耐倒原做得蠻好，我有三年勿做，做勿來哉。舊年描好一雙鞋樣要做，停仔半個
月，原拿得去教人做仔。教人做來哚鞋子總無撥自家做個好。
（愛珍上前撩起巧珍褲腳，巧珍伸出腳來給愛珍看。）
愛 珍：耐腳浪著來哚倒蠻有樣子。
巧 珍：就腳浪一雙也勿好啘，走起來祇望仔前頭戳去，看勿留心要跌煞哚。
愛 珍：耐自家無撥工夫去做末，祇要教人做好仔，自家拿來上，就好哉。
巧 珍：我原要想自家做，到底稱心點。
（姊妹兩個又說些別的閑話，不知說到甚麼事，忽然附耳低聲，異常機密，還怕
（小雲聽見，商量要到間壁空房間去。）
巧 珍：（巧珍囑小雲道）耐等一歇。
愛 珍：（愛珍問小雲）阿喫啥點心？
小 雲：（小雲忙攔說）倪勿多歇喫飯，覅客氣。
愛 珍：稍微點點。
巧 珍：（巧珍皺眉插嘴道）阿姐，耐啥實概嗄，我搭耐阿有啥客氣㖏？俚乃要喫啥點心
，我來說末哉，俚乃也覅喫啘。
（愛珍不好再問，祇丟個眼色與娘姨，卻同巧珍去空房間說話。）
（不多時，那娘姨搬上四色點心擺下三副牙筷，先請小雲上坐。）
（小雲祇得努力應命。）
（再去間壁請巧珍時，巧珍還埋冤他阿姐，不肯來喫，被愛珍半拖半拽，讓了過
（來。）
巧 珍：（巧珍見有四色）阿姐，倪勿來哉！耐算啥㖏？
（愛珍笑而不答，捺巧珍向高椅上與小雲對面坐了，便取牙筷來要敬。）
巧 珍：耐再要像客人來敬我，我勿喫哉。
愛 珍：價末耐喫點㖏。
（當即轉敬小雲。）
小 雲：我自家喫仔歇哉，耐覅敬哉。
巧 珍：耐啥一點點勿客氣哉嗄？倒虧耐覅面孔。
小 雲：（小雲笑道）耐阿姐賽過是我阿姐，阿是無啥客氣？
愛 珍：（愛珍也笑道）陳老爺倒會說哚。
巧 珍：（巧珍向愛珍道）耐自家也喫點㖏，阿要倪來敬耐嗄？
（小雲聽說，連忙取牙筷夾個燒賣送到愛珍面前。）
愛 珍：（慌的愛珍起身說道）陳老爺勿要㖏。
巧 珍：（巧珍別轉頭一笑）耐勿喫，我也要來敬耐哉。
（愛珍將燒賣送還盆內，自去夾些蛋糕奉陪。）
（巧珍也祇喫了一角蛋糕放下。）
（小雲倒四色都領略些。）
巧 珍：有辰光教耐喫點心，耐覅喫。今朝倒喫仔多花。
小 雲：（小雲笑道）為仔阿姐去買起點心來請倪，倪少喫仔好像對勿住，阿是？
愛 珍：（愛珍笑道）陳老爺，耐倒說得倪來難為情煞哉！粗點心阿算啥敬意嗄？
（娘姨絞過手巾，阿海也來回說）
阿 海：馬車浪催仔幾埭哉，我恨得來！
巧 珍：倪也是好去哉，點心也喫過哉。
小 雲：（小雲笑道）耐算搭阿姐客氣，喫仔點心謝也勿謝，倒就要想去哉。也是個覅面
孔。
巧 珍：（巧珍笑道）耐勿去，阿要想喫夜飯？
愛 珍：（愛珍笑道）便夜飯是倪也喫得起哉，就請勿到陳老爺啘。
２４＊＊時間： 地點：
（當時小雲、巧珍道謝告辭而行。）
（第十一回終。）
（第十二回 背冤家拜煩和事老 裝鬼戲催轉踏謠娘）
（按：金巧珍和金愛珍一路說話，緩緩同行。）
（陳小雲走的快，先自上車，阿海也在車旁等候。）
（金愛珍直送出棋盤街，眼看阿海攙巧珍上車坐定，揚鞭開輪，始回。）
（小雲見天色將晚，不及再遊靜安寺，說與巧珍，令車夫仍打黃浦灘兜個圈子轉
（去罷。）
（於是出五馬路，進大馬路，復轉過四馬路，然後至三馬路同安里口，卸車歸家
（。）
（小雲在巧珍房裏略坐一刻，正要回店，適值車夫拉了包車來接，呈上兩張請帖
（：一張是莊荔甫催請的，下面加上兩句道）
莊荔甫：善卿兄亦在坐，千萬勿卻是荷。
（一張是王蓮生請至沈小紅家酒敘。）
（小雲想：沈小紅家斷無不請善卿之理，不如先去應酬蓮生這一局，好與善卿商
（定行止。）
（遂叫車夫拉車到西薈芳里，自己卻步行至沈小紅家。）
（祇見房間裏除王蓮生主人之外，僅有兩客，系蓮生局裏同事，即前夜張蕙貞臺
（面帶局來的醉漢：一位姓楊，號柳堂；一位姓呂，號杰臣。）
（這兩位與陳小雲雖非至交，卻也熟識，彼此拱手就坐。）
（隨後管家來安請客回來，稟道）
管 家：各位老爺纔說是『就來』，就是朱老爺陪杭州黎篆鴻黎大人來哚，說『謝謝』哉
。
（王蓮生沒甚吩咐，來安放下橫披客目，退出下去。）
（蓮生便叫阿珠喊外場擺臺面。）
（陳小雲取客目來一看，共有十餘位）
陳小雲：阿是雙臺？
（王蓮生點點頭。）
沈小紅：（沈小紅笑道）倪勿然陸裏曉得啥雙臺嗄，難末學仔乖，倒擺起雙臺來哉，也算
體面體面。
（陳小雲不禁笑了，再從頭至尾看那客目中姓名，詫異得很，竟與前夜張蕙貞家
（請的客一個不減，一個不添。）
（因問王蓮生是何意，蓮生但笑不言。）
（楊柳堂、呂杰臣齊道）
楊柳堂：想來是小紅先生意思，耐說阿對？
（陳小雲恍然始悟。）
沈小紅：（沈小紅笑道）耐哚瞎說！倪搭請朋友，祇好揀幾個知己點末請得來繃繃場面，
比勿得別人家有面孔。就像朱老爺末，阿是看勿起倪勿來哉啘？
（說笑間，葛仲英、羅子富、湯嘯庵先後到了，連陶雲甫、陶玉甫昆仲接踵咸集
（。）
陳小雲：善卿為啥還勿來？祇怕先到仔別場花去應酬哉㖏。
王蓮生：勿是，我碰著歇善卿，有一點小事體，教俚去跑一埭，要來快哉。
（說聲未絕，樓下外場喊）
外 場：洪老爺上來。
（王蓮生迎出房去咕唧了好一會，方進房。）
（沈小紅一見洪善卿，慌忙起身，滿面堆笑）
沈小紅：洪老爺，耐覅動氣㖏。倪個閑話無撥啥輕重，說去看光景，有辰光得罪仔客人，
客人動仔氣，倪自家倒勿曾覺著。昨日夜頭我說：『洪老爺為啥一歇要去哉嗄？
』王老爺說我得罪哉。我說：『阿喲，我勿曉得啘！我為啥去得罪洪老爺啘？』
今朝一早我就要教阿珠到周雙珠搭來張耐，也是王老爺說：『晚歇去請供老爺來
末哉。』洪老爺，耐看王老爺面浪搭倪包荒點個㖏。
洪善卿：（洪善卿呵呵笑道）我動啥氣嗄？耐也無啥得罪我㖏，耐覅去多花瞎小心。倪不
過是朋友，就得罪仔點，到底覅緊，祇要耐勿得罪王老爺末纔是哉！耐要得罪仔
王老爺，倪就搭耐說句把好聽閑話，也無用啘！
小 紅：（小紅笑道）倪倒勿是要洪老爺搭倪說好話，也勿是怕洪老爺說倪啥邱話，為仔
洪老爺是王老爺朋友末，倪得罪仔洪老爺，連搭倪王老爺也有點難為情，好像對
勿住朋友哉啘。洪老爺阿是？
王蓮生：（王蓮生叉口剪住道）覅說哉，請坐罷。
（大家一笑，齊出至當中間，入席讓坐。）
陳小雲：（陳小雲乃問洪善卿道）莊荔甫請耐陸秀寶搭喫酒，耐阿去？
善 卿：（善卿愕然道）我勿曉得啘。
小 雲：荔甫來請我，說耐也來哚。我想荔甫做陸秀林啘，陸秀寶搭阿是搭啥人代請嗄？
善 卿：我外甥趙樸齋末，陸秀寶搭喫過一臺酒。今夜頭勿曉得阿是俚連喫一臺？
（一時，臺面上叫的局絡繹而來，果然周雙珠帶一張聚秀堂陸秀寶處請帖與洪善
（卿看，竟是趙樸齋出名。）
善 卿：（善卿問陳小雲）阿去？
小 雲：我勿去哉，耐㖏？
善 卿：我倒間架來裏，也祇好勿去。
（說罷丟開。）
（羅子富見出局來了好幾個，就要擺起莊來。）
（王蓮生向楊柳堂、呂杰臣道）
王蓮生：耐哚喜歡鬧酒，倪也有個子富來裏，去鬧末哉。
沈小紅：倪今朝倒忘記脫仔，勿曾去喊小堂名。喊仔一班小堂名來也要鬧熱點哚。
湯嘯庵：（湯嘯庵笑道）今年阿是二月裏就交仔黃梅哉，為啥多花人嘴裏向纔酸得來！
洪善卿：（洪善卿笑道）到仔黃梅天倒好哉，為仔青梅子比黃梅子酸得野哚！
（說得客人、倌人哄堂大笑。）
（王蓮生要搭訕開去，即請楊柳堂、呂杰臣伸拳打羅子富的莊。）
（當下開筵坐花，飛觴醉月，絲哀竹急，弁側釵橫，纔把那油詞醋意混過不提。
（）
（比及酒鬧燈灺，眾客興辭，王蓮生陸續送畢，單留下洪善卿一個請至房間裏。
（）
（善卿問有何事。）
（蓮生取出一大包首飾來，托善卿明日往景星銀樓把這舊的貼換新的，就送去交
（張蕙貞收。）
（善卿應諾，開包點數，揣在懷裏。）
（原來蓮生故意要沈小紅來看。）
（小紅偏做不看見，坐一會兒，索性樓下去了。）
（不知這一去正中蓮生的心坎。）
（蓮生見房間裏沒人，取出一篇細帳交與善卿，悄悄囑道）
悄 悄：另外再有幾樣物事，耐就照仔帳浪去辦，辦得來一淘送去，覅撥小紅曉得。
洪善卿：（又囑道）耐今夜頭先到俚搭去一埭，問聲俚看，還要啥物事，就添來哚帳浪末
哉，覅忘記㖏。費神，費神！
（善卿都應諾了，藏好那篇帳。）
（恰好小紅也回至樓上，蓮生含笑問道）
蓮 生：耐下頭去做啥？
小 紅：（小紅倒怔了一怔）倪勿做啥啘。耐問我做啥嗄，阿是倪下頭有啥人來哚？
蓮 生：（蓮生笑道）我不過問問罷哉，耐啥多心得來。
小 紅：（小紅正色道）我為仔坐來裏，倘忙耐有啥閑話勿好搭洪老爺說，我走開點末，
讓耐哚去說哉啘。阿對嗄？
蓮 生：（蓮生拱手笑道）承情，承情！
（小紅也一笑而罷。）
（洪善卿料知沒別的話，告辭要行。）
（蓮生送至樓梯，再三叮嚀而別。）
（善卿即往東合興裏張蕙貞處，徑至樓上。）
（張蕙貞迎進房間裏。）
（善卿坐下，把王蓮生所托貼換、另辦一節徹底告訴蕙貞，然後問他）
王蓮生：阿再要啥物事？
蕙 貞：物事倪倒覅啥哉，不過帳浪一對嵌名字戒指要八錢重哚。
（善卿令娘姨拿筆硯來，改注明白，仍自收起。）
蕙 貞：王老爺是再要好也無撥，就勿曉得沈小紅搭倪前世有啥多花冤家對頭。倪坍仔臺
末耐沈小紅阿有啥好處？
（說著，就掩面而泣。）
善 卿：（善卿嘆道）氣㖏怪勿得耐氣，想穿仔也無啥要緊。耐就喫仔點眼前虧。倪朋友
哚說起，倒纔說耐好。耐做下去，生意正要好哚。倒是沈小紅外頭名氣自家做壞
哉，就不過王老爺末原搭俚蠻好，除仔王老爺，阿有啥人說俚好嗄？
蕙 貞：王老爺說末說糊塗，心裏也蠻明白哚。耐沈小紅自家想想看，阿對得住王老爺？
倪是也勿去說俚哚，祇要王老爺一徑搭沈小紅要好落去，故末算是耐沈小紅本事
大哉。
善 卿：（善卿點頭說）勿差。
蕙 貞：（隨立起身來道）倪去哉。耐倒要保重點，覅氣出啥病來。
（蕙貞款步相送，笑著答道）
蕙 貞：倪自家想：犯勿著氣煞耐沈小紅哚手裏。老仔面皮倒無啥氣，蠻快活來裏。
善 卿：故末蠻好。
（一面說，一面走。）
（出四馬路看時，燈光漸稀，車聲漸靜，約摸有一點多鐘，不如投宿周雙珠家為
（便。）
（重又轉身向北，至公陽里。）
（不料，各家玻璃燈盡已吹滅，弄內黑魆魆的。）
（摸至門口，惟門縫裏微微射出些火光。）
（善卿推進門去，直到周雙珠房裏。）
（祇見雙珠倚窗而坐，正擺弄一副牙牌在那裏「斬五關」。）
（雙玉站在桌旁觀局。）
（善卿自向高椅坐了。）
（雙珠像沒有理會，淬然問道）
雙 珠：臺面散仔一歇哉啘，耐來哚陸裏嗄？
善 卿：就張蕙貞搭去仔一埭。
（因說起王蓮生與張蕙貞情形，笑述一遍，將首飾包放在桌上。）
雙 珠：我祇道耐轉去哉。阿金哚等仔歇也纔去哉。
善 卿：俚哚去仔末，我來伺候耐。
雙 珠：耐阿喫稀飯嗄？
善 卿：覅喫。
（雙珠的五關終斬他不通，隨手丟下，走過這邊打開首飾包看了，便開櫥替善卿
（暫行庋置。）
（雙玉就坐在雙珠坐的椅上，擄攏牙牌，也接著去打五關。）
（忽又聽得樓下推門聲響，一個小孩子聲音問）
一 個：倪無娒㖏？
外 場：（客堂裏外場）耐哚無娒轉去哉啘。
（雙珠聽了，急靠樓窗口叫）
雙 珠：阿大，耐上來㖏。
（那孩子飛跑上樓。）
（善卿認得是阿德保的兒子，名喚阿大，年方十三歲。）
（兩祇骨碌碌眼睛，滿房間轉個不住。）
雙 珠：（雙珠告訴他道）耐無娒末，我教俚喬公館裏看個客人去，要一歇轉來哚。耐等
歇末哉。
（阿大答應，卻站在桌傍看雙玉斬五關。）
（雙玉雖不言語，卻登時沉下臉來，將牙牌攪得歷亂，取盒子裝好，自往對過自
（己房裏去了。）
善 卿：雙玉來仔幾日天，阿曾搭耐哚說歇幾聲閑話？
雙 珠：（雙珠笑道）原是啘。倪無娒也說仔幾埭哉，問一聲末說一句，一日到夜坐來哚
，一點點聲音也無撥。
善 卿：人阿聰明嗄？
雙 珠：人是倒蠻聰明。俚看見我打五關，看仔兩埭，俚也會打哉。難看俚做起生意來，
勿曉得阿會做？
善 卿：我看俚勿聲勿響，倒蠻有意思，做起生意來比仔雙寶總好點。
雙 珠：雙寶是覅去說俚哉！自家無撥本事末倒要說別人，應該耐說個辰光倒勿響哉。
（這裏善卿、雙珠正說些閑話，那阿大趔趄著腳兒，乘個眼錯，溜出外間，跑下
（樓去。）
（雙珠一回頭，早不見了。）
（雙珠因發怒，一片聲喊）
雙 珠：阿大。
（阿大復應聲而至。）
雙 珠：（雙珠沉下臉喝道）啥多花要緊哚，等耐無娒來一淘去！
（阿大不敢違拗，但羞得遮遮掩掩，沒處藏躲，幸而阿金也就回來。）
雙 珠：（雙珠叫道）耐哚倪子等仔一歇哉，快點轉去罷。
（阿金上樓，向雙珠耳朵邊不知問甚麼話，雙珠祇做手勢告訴阿金。）
（阿金方辭善卿，領阿大同回。）
善 卿：（善卿笑道）耐哚鬼戲裝得來阿像嗄，祇好騙騙小乾仵！要阿德保來上耐哚當水
，勿見得㖏。
雙 珠：到底騙騙末也騙仔過去，勿然轉去要反殺哉！
善 卿：喬公館去看啥客人？客人末來哚朱公館，祇怕俚到朱公館去看仔一埭。
雙 珠：（雙珠嗤的笑道）耐也算做仔點好事罷，覅去說俚哉。
（善卿付之一笑。）
（良宵易度，好夢難傳，表過不敘。）
（到十八日，洪善卿喫過中飯，就要去了結王蓮生的公案。）
（周雙珠將櫥中首飾包仍交善卿。）
（於是善卿別了雙珠，踅出公陽里。）
（經由四馬路，迎面遇見湯嘯庵，拱手為禮。）
嘯 庵：（嘯庵問善卿）陸裏去？
（善卿略說大概，還問嘯庵）
善 卿：啥事體？
嘯 庵：也搭耐差勿多，我是替羅子富開消蔣月琴哚局帳去。
善 卿：（善卿笑道）倪兩家頭賽做過俚哚和事老，倒也好笑得極哉！
（嘯庵大笑，分路而去。）
（善卿自往景星銀樓。）
（掌櫃的招呼進內，先把那包首飾秤準分兩，再揀取應用各件，色色俱全。）
（惟有一對戒指：一祇要「雙喜雙壽」花樣，這也有現成的；一祇要方空中嵌上
（「蕙貞張氏」四字，須是定打，約期來取。）
（祇得先取現成一祇和揀定的各件裝上紙盒，包扎停當。）
（善卿仍用手巾兜縛綰結，等掌櫃的核算。）
（扣除貼換之外還該若干，開明發票，請善卿過目。）
（善卿不及細看，與王蓮生那篇帳一並收藏，當即提了手巾包兒，退出景星銀樓
（門首。）
（心想天色尚早，且去那裏勾留小坐，再送至張蕙貞處不遲。）
（正打算那裏去好，祇見趙樸齋獨自一個從北首跑下來，兩祇眼祇顧往下看，兩
（祇腳祇顧往前奔，擦過善卿身旁，竟自不覺。）
善 卿：（善卿猛叫一聲）樸齋！
（樸齋見是娘舅，慌忙上前廝喚，並肩站在白牆根前說話。）
善 卿：張小村呢？
樸 齋：小村搭吳松橋兩家頭勿曉得做啥，日逐一淘來哚。
善 卿：陸秀寶搭，耐為啥連浪去喫酒？
樸 齋：（樸齋囁嚅半晌）是撥來莊荔甫哚說起來，好像難為情，倒應酬俚連喫仔一臺。
善 卿：（善卿冷笑道）單是喫臺把酒，也無啥要緊，耐是去上仔俚哚當水哉，阿是？
（樸齋頓住嘴說不出，祇模糊搪塞道）
樸 齋：故也無啥上當水。
善 卿：（善卿笑道）耐瞞我做啥㖏？我也勿來說耐，到底耐自家要有點主意末好。
（樸齋連聲諾諾，不敢再說。）
善 卿：故歇一干仔陸裏去？
（樸齋又沒得回答。）
善 卿：（善卿又笑道）就是去打茶會末阿有啥勿好說嗄？我搭耐一淘去末哉。
（原來善卿獨恐樸齋被陸秀寶迷住，要去看看情形如何。）
（樸齋祇好跟善卿同望南行。）
善 卿：（善卿慢慢說道）上海夷場浪來一埭，白相相，用脫兩塊洋錢也無啥。不過耐勿
是白相個辰光，耐要有仔生意，自家賺得來，用脫點倒罷哉。耐故歇生意也無撥
，就屋裏帶出來幾塊洋錢，用撥堂子裏也用勿得啥好。倘忙耐洋錢末用光哉，原
無撥啥生意，耐轉去阿好交代？連搭我也對勿住耐哚老堂哉啘。
（樸齋悚然敬聽，不則一聲。）
善 卿：我看起來，上海場花要尋點生意也難得勢哚。耐住來哚客棧裏，開消也省勿來，
一日日噥下去，終究勿是道理。耐白相末也算白相仔幾日天哉，勿如轉去罷。我
搭耐留心來裏，要有仔啥生意，我寫封信來喊耐好哉。耐說阿是？
（樸齋那裏敢說半個「不」字？一味應承，也說是「轉去好」。）
（甥舅兩個口裏說，腳下已踅到西棋盤街聚秀堂前。）
（善卿且把閑話掠過一邊，同樸齋進門上樓。）
（第十二回終。）
（第十三回 挨城門陸秀寶開寶 抬轎子周少和碰和）
（按：洪善卿、趙樸齋到了陸秀寶房間裏。）
（陸秀寶梳妝已罷，初換衣裳，一見樸齋）
陸秀寶：耐一早起來去做啥？
（樸齋使個眼色，叫他莫說，被秀寶啐了一口道）
叫 他：有啥多花鬼頭鬼腦，人家比仔耐要乖點哚！
（說得樸齋反不好意思的。）
（秀寶轉與善卿搭訕兩句，見善卿將一大包放在桌上，便搶去扳開，抽出上面最
（小的紙盒來看，可巧是那一祇「雙喜雙壽」戒指。）
（秀寶徑取出帶上，跑過樸齋這邊，嚷道）
秀 寶：耐說無撥，耐看㖏；阿是『雙喜雙壽』？
（口裏緊著問，把手上這戒指直擱到樸齋鼻子上去。）
樸 齋：（樸齋笑辨道）俚哚是景星招牌。耐要龍瑞，龍瑞裏說無撥啘。
秀 寶：阿有啥無撥嗄，莊個倒勿是龍瑞裏去拿得來？就是耐先起頭喫酒日腳浪啘，說有
十幾祇哚，隔仔一日就無撥哉，耐騙啥人嗄？
樸 齋：耐要末，耐教莊個去拿末哉。
秀 寶：耐拿洋錢來。
樸 齋：我有洋錢末，昨日我拿仔來哉，為啥要莊個去拿？
秀 寶：（秀寶沉下臉道）耐倒調皮哚啘。
（一屁股坐在樸齋大腿上，盡力的搖晃，問樸齋）
樸 齋：阿要調皮嗄？
（樸齋柔聲告饒。）
秀 寶：耐去拿仔來就饒耐。
（樸齋祇是笑，也不說拿，也不說不拿。）
（秀寶別轉頭來勾住樸齋頭頸，撅著嘴，咕嚕）
咕 嚕：倪勿來，耐去拿得來㖏！
（秀寶連說了幾遍，樸齋終不開口。）
（秀寶慚怒，大聲）
大 家：耐阿敢勿去拿！
（樸齋也有三分煩躁起來。）
（秀寶那裏肯依，扭的身子像扭股兒糖一般，恨不得把樸齋立刻擠出銀水來纔好
（。）
（正當無可奈何之時，忽聽得大姐在外喊道）
大 姐：二小姐快點，施大少爺來哉！
（秀寶頓然失色，飛跑出房，竟丟下樸齋和善卿在房間裏，並沒有一人相陪。）
善 卿：（善卿因問樸齋道）秀寶要啥個戒指？阿是耐去買撥俚？
樸 齋：就是莊荔甫去搭漿仔一句閑話。先起頭俚哚說要一對戒指，我勿答應。荔甫去騙
俚哚，說：『戒指末現成無撥，隔兩日再去打末哉。』俚為此故歇就要去打戒指
。
善 卿：故也是耐自家勿好，覅去怪啥荔甫。荔甫是秀林老客人，生來幫俚哚啘。耐說荔
甫去騙俚哚，荔甫是就來裏騙耐。耐以後末覅再去上荔甫個當水哉，阿曉得？
（樸齋唯唯而已，沒一句回話。）
（適見楊家娒進來取茶碗出去，善卿叫他）
善 卿：喊秀寶拿戒指來，倪要去哉。
（楊家娒摸不著頭腦，胡亂應下去喊秀寶。）
（秀寶回房見善卿面色不善，忙道）
秀 寶：我原搭耐裝好仔。
善 卿：我來裝末哉。
（一手接過戒指去。）
（秀寶不敢招惹，祇拉樸齋過一邊，密密說了好些話。）
善 卿：（及善卿裝好首飾包）倪去罷。
（轉身便走，樸齋慌的緊緊跟隨出來。）
（秀寶也不曾留，卻約下樸齋道）
秀 寶：耐晚歇要來個㖏。
（直叮囑至樓梯邊而別。）
（善卿出至街上，卻問樸齋道）
善 卿：耐阿搭俚去買戒指？
樸 齋：隔兩日再看哉㖏。
善 卿：（善卿冷笑道）隔兩日再看個閑話，故是原要搭俚去買個哉。耐個意思阿是為仔
秀寶搭用脫仔兩錢捨勿得，想多用點撥俚末望俚來搭耐要好？我搭耐老實說仔罷
，要秀寶來搭耐要好勿會個哉，耐趁早死仔一條心。耐就拿仔戒指去，秀寶祇當
耐是鏟頭，阿會要好嗄？
（樸齋一路領會忖度。）
（至寶善街口，將要分手，善卿復站住說道）
善 卿：耐就上海場花搭兩個朋友，也刻刻要留心。像莊荔甫本來算勿得啥朋友，就是張
小村、吳松橋，算是自家場花人，好像靠得住哉，到仔上海倒也難說。先要耐自
家有主意，俚哚隨便說啥閑話，耐少聽點也好點。
（樸齋也不敢下一語。）
（善卿還嘮叨幾句，自往張蕙貞處送首飾去了。）
（趙樸齋別過洪善卿，茫然不知所之。）
（心想：善卿如此相勸，倒不好開口向他借貸；若要在上海白相，須得想個法子
（敷衍過去。）
（當此無聊之際，不如去尋吳松橋談談，或者碰著甚麼機會也末可知。）
（遂叫把東洋車坐了，徑往黃浦灘拉來。）
（遠遠望見白牆上「義大洋行」四個大字，樸齋叫車夫就牆下停車，開發了車錢
（。）
（祇見洋行門首正在上貨，挑夫絡繹不絕。）
（有一個綿襔馬褂，戴著眼鏡的，像是管帳先生，站在門旁向黃浦獃望，旁邊一
（個挑夫拄著扁擔與他說話。）
樸 齋：（樸齋上前拱手）吳松橋阿來裏？
（那先生也不回答，祇嗤的一笑，仰著臉竟置不理。）
（樸齋不好意思，正要走開。）
樸 齋：（倒是那挑夫用手指道）耐要尋人末去問帳房裏。該搭棧房，陸裏有啥人嗄？
（樸齋照他指的方向去看，果然一片矮牆，門口掛一塊黑漆金字小招牌。）
（一進了門，乃是一座極高大四方的外國房子。）
（樸齋想這所在不好瞎闖的，徘徊瞻望，不敢聲喚。）
（恰好幾個挑夫拖了扁擔往裏飛跑，直跑進旁邊一扇小門。）
（樸齋跟至門前，那門也有一塊小招牌，寫著「義大洋行帳房」六個字，下面又
（畫一祇手，伸一個指頭望門裏指著。）
（樸齋大著膽進去，踅到帳房裏。）
（祇見兩行都是高櫃臺，約有二三十人在那裏忙碌碌的不得空隙。）
（樸齋揀個年輕學生，說明來意。）
（那學生把樸齋打量一回，隨手把壁間繩頭抽了兩抽，即有個打雜的應聲而至。
（）
樸 齋：（學生叫）去喊小吳來，說有人來裏尋。
（打雜的去後，樸齋掩在一傍，等了個不耐煩，方纔見吳松橋穿著本色洋絨短衫
（褲，把身子紮縛得緊緊的，十分即溜，趕忙奔至帳房裏；一見樸齋，怔了一怔
（，隨說）
樸 齋：倪樓浪去坐歇罷。
（乃領樸齋穿過帳房，轉兩個灣，從一乘樓梯上去。）
（松橋叫腳步放輕些。）
（蹭到樓上，推開一扇屏門，祇見窄窄一個外國房子，倒像是截斷弄堂一般，滿
（地下橫七豎八堆著許多鋼鐵玻璃器具，祇靠窗有一隻半桌，一隻皮杌子。）
樸 齋：阿曾碰著歇小村？
（松橋忙搖搖手，叫他不要說話，又悄悄囑道）
叫 他：耐坐歇，等我完結仔事體，一淘北頭去。
（樸齋點頭坐下。）
（松橋掩上門匆匆去了。）
（這門外常有外國人出進往來，履聲『咯咯』，嚇得樸齋在內屏息危坐，捏著一
（把汗。）
（一會兒，松橋推門進來，手中拿兩個空的洋瓶撩在地下，囑樸齋）
松 橋：再等歇，完結快哉。
（仍匆匆掩門而去。）
（足有一個時辰，松橋纔來了，已另換一身綿襔馬褂，明路行頭，連鑲鞋小帽並
（嶄然一新，口中連說）
口 中：對勿住。
（一手讓樸齋先行，一手拽門上鎖，同下樓來。）
（原經由帳房，轉出旁邊小門，迤邐至黃浦灘。）
松 橋：我約小村來哚兆貴裏，倪坐車子去罷。
（隨喊兩把東洋車坐了。）
（車夫討好，一路飛跑，頃刻已到石路兆貴里弄口停下。）
（松橋把數好的兩注車錢分給車夫，當領樸齋進弄，至孫素蘭家。）
（祇見娘姨金姐在樓梯上迎著，請到亭子裏坐，告訴吳松橋道）
娘 姨：周個搭張個來過歇哉，說到華眾會去走一埭。
（松橋叫拿筆硯來，央趙樸齋寫請客票頭，說尚仁里楊媛媛家請李鶴汀老爺。）
（樸齋仿照格式，端楷繕寫。）
（纔要寫第二張，忽聽得樓下外場喊）
外 場：吳大少爺朋友來。
吳松橋：（吳松橋矍然起道）覅寫哉，來哉。
（趙樸齋丟下筆，早見一個方面大耳、長跳身材的鬍子進房；後面跟的一個，就
（是張小村。）
（拱手為禮，問起姓名，方知那胡子姓周，號少和，據說在鐵廠勾當。）
趙樸齋：久仰。
（大家就坐。）
吳松橋：（吳松橋把請客票頭交與金姐）快點去請。
（那孫素蘭在房間裏聽見這裏熱鬧，祇道客到齊了，免不得過來應酬；一眼看見
（樸齋）
素 蘭：昨日夜頭么二浪喫酒，阿是俚？
吳松橋：喫仔兩臺哉。先起頭喫一臺，耐也來哚臺面浪啘。
（孫素蘭點點頭，略坐一坐，還回那邊正房間陪客去了。）
（這邊談談講講，等到掌燈以後，先有李鶴汀的管家匡二來說）
李鶴汀：大少爺搭四老爺來哚喫大菜，說阿有啥人未先替碰歇。
吳松橋：（吳松橋問趙樸齋）耐阿會碰和？
樸 齋：勿會。
周少和：就等一歇也無啥。
金 姐：先喫仔夜飯阿好？
張小村：俚來哚喫大菜末，倪也好喫飯哉。
（吳松橋乃令開飯。）
（不多時，金姐請各位去當中間用酒，祇見當中間內已擺好一桌齊整飯菜。）
（四人讓坐，卻為李鶴汀留出上首一位。）
（孫素蘭正換了出局衣裳出房，要來篩酒。）
吳松橋：（吳松橋急阻止道）耐請罷，覅弄齷齪仔衣裳。
（素蘭也就罷了，隨口）
隨 口：耐哚慢慢交用，對勿住，倪出局去。
（既說便行。）
（吳松橋舉杯讓客，周少和）
周少和：喫仔酒晚歇勿好碰和，倒是喫飯罷。
松 橋：（松橋乃讓趙樸齋道）耐勿碰和，多喫兩杯。
樸 齋：我就喫兩杯，耐覅客氣。
張小村：我來陪仔耐喫一杯末哉。
（於是兩人乾杯對照。）
（及至趙樸齋喫得有些興頭，卻值李鶴汀來了，大家起身，請他上坐。）
李鶴汀：我喫過哉。耐哚四家頭阿曾碰歇和？
吳松橋：（吳松橋指趙樸齋道）俚勿會碰，等耐來裏。
（周少和連聲催飯。）
（大家忙忙喫畢，揩把面，仍往亭子裏來，卻見靠窗那紅木方桌已移在中央，四
（枝膻燭點得雪亮，桌上一副烏木嵌牙麻雀牌和四分籌碼，皆端正齊備。）
（吳松橋請李鶴汀上場，同周少和、張小村拈鬮坐位。）
（金姐把各人茶碗及高裝糖果放在左右茶几上。）
（李鶴汀叫拿票頭來叫局。）
（周少和便替他寫，叫的是尚仁里楊媛媛。）
少 和：阿有啥人叫？
張小村：倪勿叫哉。
吳松橋：樸齋叫一個罷。
趙樸齋：我勿碰和末，叫啥局㖏？
張小村：阿要我搭耐合仔點？
李鶴汀：合仔蠻好。
張小村：寫末哉：西棋盤街聚秀堂陸秀寶。
（周少和一並寫了，交與金姐。）
吳松橋：讓俚少合仔點罷，倘忙輸得大仔好像難為情。
張小村：合仔二分末哉。
趙樸齋：二分要幾花嗄？
周少和：有限得勢，輸到十塊洋錢碰滿哉。
（樸齋不好再說，卻坐在張小村背後看他碰了一圈莊，絲毫不懂，自去榻床躺下
（吸煙。）
（一時，楊媛媛先來，陸秀寶隨後並到。）
秀 寶：（秀寶問趙樸齋道）坐來哚陸裏嗄？
吳松橋：耐就榻床浪去坐歇，俚要搭耐碰『對對和』。
（陸秀寶即坐在榻床前杌子上，楊家娒取出袋裏水煙筒來裝水煙。）
（趙樸齋盤膝坐起，接了自吸。）
陸秀寶：耐阿碰和嗄？
樸 齋：我無撥洋錢，勿碰哉。
（秀寶眼睛一瞟，冷笑道）
秀 寶：耐個閑話是白說脫個啘，啥人來聽耐嗄！
樸 齋：（樸齋洋嘻嘻的道）勿聽末就罷。
秀 寶：（秀寶沉下臉來道）耐阿搭我拿戒指？
樸 齋：耐看我阿有工夫？
秀 寶：耐勿碰和，半日來哚做啥？
樸 齋：我末也有我事體，耐陸裏曉得嗄！
秀 寶：（秀寶又撅著嘴咕嚕道）倪勿來，耐阿去拿嗄！
（樸齋祇嘻著嘴笑，不則一聲。）
秀 寶：（秀寶伸一個指頭指定樸齋臉上道）祇要耐晚歇勿拿得來末，我拿銀簪來戳爛耐
祇嘴，看耐阿喫得消！
樸 齋：（樸齋笑道）耐放心，我晚歇勿來末哉，覅說得來怕人勢勢。
（秀寶一聽，急的問道）
秀 寶：啥人說教耐覅來嗄？耐倒要說說看。
（一面問個著落，一面咬緊牙關把樸齋腿膀狠命的摔一把。）
樸 齋：（樸齋忍不住叫聲）阿呀。
（那臺面上碰和的聽了，異口同聲呵呵一笑，秀寶趕緊放手。）
周少和：（周少和叫金姐說道）耐哚臺子下頭倒養一祇呱呱啼來裏，我明朝也要借一借哚
！
（大家聽說，重笑一回，連楊媛媛也不禁笑了。）
（陸秀寶恨得沒法，祇輕輕的罵）
陸秀寶：短命！
（趙樸齋側著頭，覷了覷，見秀寶水汪汪含著兩眶眼淚，獃臉端坐，再不說話。
（）
（樸齋想要安慰他，卻沒有甚麼可說的。）
（忽見簾子縫裏有人招手，叫）
樸 齋：楊家娒。
（楊家娒隨去問明，即復給樸齋裝水煙，樸齋搖手不吸。）
楊家娒：倪要轉局去，先去哉。
（秀寶卻和楊家娒唧唧說了半晌。）
楊家娒：（楊家娒轉向樸齋道）趙大少爺，耐祇道仔秀寶要耐戒指，阿曉得俚哚無娒要說
俚個啘？
秀 寶：（秀寶接嘴道）耐想㖏，耐昨日末自家搭倪無娒說好仔『去打末哉』。倪阿好搭
倪無娒說，耐勿肯去打哉嗄？耐就勿去打也無啥，耐晚歇來搭倪無娒當面去說一
聲。阿聽見？
（樸齋怕人笑話，催促道）
樸 齋：耐去罷，晚歇再說。
（秀寶也不好多話，扶著楊家娒肩膀去了。）
李鶴汀：么二浪倌人自有多花么二浪功架。俚哚慣常仔，自家做出來也勿覺著哉。
楊媛媛：（楊媛媛嗔道）關耐啥事嗄？要耐去說俚哚。
（鶴汀微笑而罷。）
（趙樸齋又慚又惱，且去看看張小村的籌碼，倒贏了些，也自歡喜。）
（正值四圈滿莊，更調坐次，覆碰四圈。）
（李鶴汀要吸口煙，叫楊媛媛替碰。）
（楊媛媛接上去，也祇碰了一圈，叫道）
楊媛媛：也勿好，耐自家來碰罷。
鶴 汀：耐碰下去末哉。
楊媛媛：蠻好牌，和勿出啘。
（趙樸齋從旁窺探，見李鶴汀一堂籌碼剩得有限。）
（楊媛媛連碰一圈，恰好輸完，定不肯再碰了。）
（李鶴汀祇得自己上場，向贏家周少和轉了半堂籌碼。）
（楊媛媛也就辭去。）
２５＊＊時間： 地點：
（須臾碰畢，惟李鶴汀輸家，輸有一百餘元。）
（張小村也是贏的。）
（趙樸齋應分得六元。）
（周少和預約明日原班次場，問趙樸齋）
周少和：阿高興一淘來？
張小村：（張小村攔道）俚勿會碰，覅約哉。
（周少和便不再言。）
（吳松橋請李鶴汀吸煙。）
鶴 汀：勿喫哉，倪要去哉。
金 姐：（金姐忙道）等先生轉來仔了㖏。
鶴 汀：耐哚先生倒忙得勢。
金 姐：今朝轉仔五六個局哚。李大少爺，真真怠慢耐哚㖏。
吳松橋：（吳松橋笑說）覅客氣哉。
（於是大家散場，一淘出兆貴里，方纔分路各別。）
（趙樸齋自和張小村同回寶善街悅來客棧。）
（第十三回終。）
（第十四回 單拆單單嫖明受侮 合上合合賭暗通謀）
（按：張小村、趙樸齋同行，至寶善街悅來客棧門首。）
樸 齋：我去一埭就來，耐等一歇。
（小村笑而諾之，獨自回棧。）
（棧使開房點燈沖茶，小村自去鋪設煙盤過癮，吸不到兩口煙，趙樸齋竟回來了
（。）
（小村詫異得很，問其如何。）
樸 齋：（樸齋嘆口氣道）覅說起！
（便將陸秀寶要打戒指一切情節仔細告訴小村，並說）
陸秀寶：我故歇去，就來裏棋盤街浪望仔一望，望到俚房間裏來哚擺酒、豁拳、唱曲子，
鬧熱得勢。想來就是姓施個客人。
小 村：（小村笑道）我看起來還有道理。耐想，今朝一日天就有客人，阿是客人等好來
哚？無撥實概湊巧啘！耐去上仔俚哚當水哉！姓施個客人末總也是上當水。耐想
阿對？
（樸齋恍然大悟，從頭想起，越想越像，悔恨不迭。）
小 村：難也覅去說俚哉。以後耐覅去仔末纔是哉。我也正要搭耐說：我有一頭生意來哚
，就是十六鋪朝南大生米行裏，我明朝就要搬得去。我去仔，耐一干子住來裏棧
房裏，終究勿是道理。最好末耐原轉去，托朋友尋起生意來再說。勿然就搬到耐
哚娘舅店裏去，倒也省仔點房飯錢。耐說阿是？
（樸齋尋思半晌，復嘆口氣道）
樸 齋：耐生意倒有哉，我用脫仔多花洋錢，一點點勿曾做啥。
小 村：耐要來裏上海尋生意，倒是難㖏。就等到一年半載，也說勿定尋得著尋勿著。耐
先要自家有主意，覅隔兩日用完仔洋錢，勿過去，撥來耐哚娘舅說，阿是無啥意
思？
（樸齋尋思這話卻也不差，乃問道）
樸 齋：耐哚碰和，一場輸贏要幾花嗄？
小 村：要是牌勿好，輸起來，就二三百洋錢也無啥希奇㖏。
樸 齋：耐輸仔阿撥俚哚？
小 村：輸仔阿好勿撥嗄。
樸 齋：陸裏來幾花洋錢去撥俚？
小 村：耐勿曉得。來裏上海場花，祇要名氣做得響末就好。耐看仔場面浪幾個人，好像
闊天闊地，其實搭倪也差勿多，不過名氣響仔點。要是無撥仔名氣，阿好做啥生
意哚？就算耐屋裏嚮該好幾花家當來裏，也無用啘！耐看吳松橋，阿是個光身體
？俚稍微有點名氣末，二三千洋錢手裏豁出豁進，無啥要緊。我是比勿得俚，價
末要有啥用場，匯劃莊浪去，四五百洋錢也拿仔就是。耐陸裏曉得嗄！
樸 齋：莊浪會拿仔末，原要還個啘。
小 村：故末也要自家算計哉㖏。生意裏借轉點，碰著法有啥進益，補湊補湊末還脫哉。
（樸齋聽他說來有理，仍是尋思不語。）
２６＊＊時間： 地點：
（須臾各睡。）
（次早十九日，樸齋醒來，見小村打疊起行李，叫棧使喊小車。）
（樸齋忙起身相送，送至大門外，再三囑託）
樸 齋：有啥生意，搭我吹噓吹噓。
（小村滿口應承。）
（樸齋看小村押著小車去遠，方回棧內。）
（喫過中飯，正要去閑游散問，祇見聚秀堂的外場手持陸秀寶名片來請。）
（樸齋賭氣，把昨夜頭一個局錢給他帶回，外場那裏敢接。）
（樸齋隨手撩下，望外便走。）
（外場祇得收起，趕上樸齋，說些好話。）
（樸齋祇做不聽見，自去四馬路花雨樓頂上泡一碗茶，喫過四五開，也覺沒甚意
（思，心想陸秀寶如此無情，倒不如原和王阿二混混，未始不妙。）
（當下出花雨樓，朝南過打狗橋，徑往法界新街盡頭，從明王阿二門口，直上樓
（去，房間裏不見一人。）
（正在躊躇想要退下，不料一回身，王阿二捏手捏腳跟在後面，已到樓門口了。
（）
樸 齋：（喜的樸齋故意彎腰一瞧）咦！耐阿是要來嚇我？
（王阿二站定，拍掌大笑道）
王阿二：我來哚間壁郭孝婆搭，看見耐低倒仔頭祇管走，我就曉得耐到倪搭來，跟來耐背
後。看耐到仔房間裏，東張張，西張張，我末來裏好笑，要突出來哉呀！
樸 齋：（樸齋也笑道）我想勿到耐就來裏我背後，倒一嚇。
王阿二：阿是耐勿看見？眼睛大得來！
２７＊＊時間： 地點：
（說話時，那老娘姨送上煙茶二事，見了樸齋笑道）
老娘姨：趙先生，恭喜耐哉啘！
樸 齋：（樸齋愕然道）我有啥喜嗄？
王阿二：（王阿二接嘴道）耐算瞞倪阿是？勿可帳倪倒纔曉得個哉。
樸 齋：耐曉得啥㖏？
（王阿二不答，卻轉臉向老娘姨道）
王阿二：耐聽俚，阿要惹人氣！倒好像是倪要喫醋，瞞仔倪。
老娘姨：（老娘姨呵呵笑道）趙先生，耐說末哉。倪搭勿比得堂子裏，耐就去開仔十個寶
也勿關倪啥事，阿怕倪二小姐搭俚哚去喫醋？倪倒有幾幾花花醋哚，也喫勿得陸
裏搭好啘！
（樸齋聽說，方解其意，笑道）
樸 齋：耐哚說陸秀寶，我祇道仔耐哚說我有仔啥生意了恭喜我。
王阿二：耐有生意無生意，倪陸裏曉得嗄。
樸 齋：價末陸秀寶搭開寶，耐倒曉得哉。故是張先生來搭耐哚說個啘。
老娘姨：張先生就搭耐來仔一埭，以後勿曾來歇。
王阿二：張先生是勿來哉。我搭耐說仔罷，倪搭用好包打聽來裏，阿有啥勿曉得？
樸 齋：價末昨日夜頭是啥人住來哚陸秀寶搭，耐阿曉得？
王阿二：（王阿二努起嘴來道）哪，是祇狗哉㖏。
樸 齋：（被樸齋一口啐道）我要是住來哚末，也勿來問耐哉啘！
王阿二：（王阿二冷笑道）覅塔我瞎說哉！開寶客人住仔一夜天，就勿去哉，耐騙啥人嗄
！
（樸齋嘆口氣，也冷笑道）
樸 齋：耐哚包打聽阿是個聾甏？教俚去喊個剃頭司務拿耳朵來作作清爽，再去做包打聽
末哉。
（王阿二聽說，知道是真情了，忙即問道）
王阿二：阿是耐昨日夜頭勿來哚陸秀寶搭？
（樸齋遂將陸秀寶如何倡議，如何受欺，如何變卦，如何絕交，前後大概略述一
（遍。）
老娘姨：（那老娘姨插口說道）趙先生，也要算耐有主意哚，倒撥來耐看穿哉。耐阿曉得
，倌人開寶是俚哚堂子裏口談啘，陸裏有真個嗄，差勿多要三四轉五六轉哚。耐
末豁脫仔洋錢，再去上俚哚當水，啥犯著嗄？
王阿二：早曉得耐要去上俚哚當水末，倪倒勿如也說是清倌人，祇怕比仔陸秀寶要像點哚
。
樸 齋：（樸齋嘻嘻的笑道）耐前門是勿像哉，我來搭耐開扇後門走走，便當點阿好？
王阿二：（王阿二也不禁笑道）耐個人啊，撥兩記耳光耐喫喫末好！
老娘姨：（老娘姨隨後說道）趙先生，耐也自家勿好。耐要聽仔張先生閑話，就來裏倪搭
走走，勿到別場花去末，倒也勿去上俚哚當水哉。像倪搭阿有啥當水來撥耐上嗄
？
樸 齋：別場花是我也無撥，陸秀寶搭勿去仔，就不過該搭來走走。前幾日我心裏要想來
，為仔張先生，倘忙碰著仔，好像有點難為情。難是張先生搬得去哉，也覅緊哉
。
王阿二：（王阿二忙即問道）阿是張先生尋著仔生意哉？
（樸齋遂又將張小村現住十六鋪朝南大生米行裏的話，備述一遍。）
老娘姨：（那老娘姨又插口說道）趙先生，耐忒啥膽小哉。覅說啥張先生倪搭勿來，就算
俚來仔碰著耐來裏，也無啥要緊啘。有辰光倪搭客人合好仔三四個朋友一淘來，
纔是朋友，纔是客人，俚哚也算鬧熱點好白相；耐看見仔要難為情殺哉！
王阿二：耐末真真是個鏟頭！張先生就是要打耐末，耐也打得過俚啘，怕俚啥嗄？要說是
難為情，倪生意祇好覅做哉。
（樸齋自覺慚愧，向榻床躺下，把王阿二裝好的一口煙，拿過槍來，湊上燈去要
（吸，吸的不得法，焰騰騰燒起來了。）
（王阿二在傍看著好笑。）
郭孝婆：（忽聽得間壁郭孝婆高聲叫）二小姐。
王阿二：（王阿二慌的令老娘姨去看）阿有啥人來哚？
（老娘姨趕緊下樓。）
（樸齋倒不在意，王阿二卻抬頭側耳細細的去聽。）
（祇聽得老娘姨即在自己門前和人說話，說了半晌，不中用，復叫道）
王阿二：二小姐，耐下來㖏。
（恨得王阿二咬咬牙，悄地咒罵兩句，祇得丟了樸齋，往下飛奔。）
（樸齋那口煙原沒有吸到底，也就坐起來聽是甚麼事。）
（祇聽得王阿二走至半樓梯，先笑叫道）
王阿二：長大爺，我道是啥人！
（接著咕咕唧唧更不知說些甚話，聽不清楚。）
老娘姨：（祇聽得老娘姨隨後發急叫道）徐大爺，我搭耐說唱。
（這一句還沒有說完，不料樓梯上一陣腳聲。）
（早闖進兩個長大漢子。）
（一個尚是冷笑面孔，一個竟揎拳攘臂，雄糾糾的據坐榻床，搭起煙槍，把煙盤
（亂搠，祇嚷道）
一 個：拿煙來！
王阿二：（王阿二忙上前陪笑道）娘姨來哚拿來哉。徐大爺覅動氣。
（樸齋見來意不善，雖是氣不伏，卻是惹不得，便打鬧裏一溜煙走了，王阿二連
（送也不敢送。）
（可巧老娘姨拿煙回來，在街相遇，一把拉住囑咐道）
老娘姨：日裏向人多，耐夜頭一點鐘再來，倪等來裏。
（樸齋點頭會意。）
（那時太陽漸漸下山。）
（樸齋並不到棧，胡亂在飯館裏喫了一頓飯，又去書場裏聽了一回書，捱過十二
（點鐘，仍往王阿二家，果然暢情快意，一度春宵。）
２８＊＊時間： 地點：
（明日午前回歸棧房，棧使迎訴道）
棧 使：昨夜有個娘姨來尋仔耐好幾埭哚。
（樸齋知道是聚秀堂的楊家娒，立意不睬。）
（惟恐今日再來糾纏，索性躲避為妙。）
（一至飯後，連忙出門，惘惘然不知所往。）
（初從石路向北出大馬路，既而進拋球場，兜了一個圈子，心下打算：畢竟到那
（裏去消遣消遣？忽想起吳松橋等碰和一局，且去孫素蘭家問問何妨。）
（因轉彎過四馬路，徑往兆貴裏孫素蘭家，祇向客堂裏問）
素 蘭：吳大少爺阿來裏？
外 場：勿曾來。
（樸齋轉身要走，適為娘姨金姐所見。）
（因是前日一淘碰和的，乃明白告道）
樸 齋：阿是問吳大少爺？俚哚來裏尚仁里楊媛媛搭碰和，耐去尋末哉。
（樸齋聽了出來，遂由兆貴里對過同慶里進去，便自直通尚仁里。）
（當並尋著了楊媛媛的條子，欣然摳衣踵門，望見左邊廂房裏一桌碰和，迎面坐
（的正是張小村。）
（樸齋隔窗招呼，踅進房裏。）
（張小村及吳松橋免不得寒暄兩句，李鶴汀祇說聲）
李鶴汀：請坐。
（周少和竟不理。）
（趙樸齋站在吳松橋背後，靜看一回，自覺沒趣，訕訕告辭而去。）
李鶴汀：（李鶴汀乃問吳松橋道）俚阿做啥生意？
松 橋：俚也出來白相相，無啥生意。
張小村：俚要尋點生意，耐阿有啥路道？
吳松橋：（吳松橋嗤的笑道）俚要做生意！耐看陸裏一樣生意末俚會做嗄？
（大家一笑丟開。）
（比及碰完八圈，核算籌碼，李鶴汀仍輸百元之數。）
楊媛媛：耐倒會輸哚，我勿曾聽見耐贏歇啘。
吳松橋：碰和就輸煞也覅緊，祇要牌九莊浪四五條統喫下來末，好哉啘。
周少和：喫花酒無啥趣勢，倒勿如尤如意搭去翻翻本看。
李鶴汀：（李鶴汀微笑道）尤如意搭，明朝去末哉。
張小村：啥人請耐喫酒？
李鶴汀：就是黎篆鴻，勿然啥人高興去喫花酒。俚也勿請哈人，單是我搭四家叔兩家頭。
要拆仔俚冷臺，故是跳得來好白相煞哉。
吳松橋：老老頭倒高興哚。
李鶴汀：（李鶴汀正色道）我說倒也是俚本事。耐想㖏，俚屋裏末幾花姨太太，外頭末堂
子裏倌人，還有人家人，一榻括仔算起來，差勿多幾百哚！
周少和：到底阿有幾花現銀子？
李鶴汀：啥人去搭俚算嗄，連搭俚自家也有點模糊哉。要做起生意來，故末叫熱昏搭仔邪
，幾千萬做去看，阿有啥陶成！
（大家聽了，搖頭吐舌，讚嘆一番，也就陸續散去。）
（李鶴汀隨意躺在榻床上，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
楊媛媛：阿要喫筒鴉片煙？
鶴 汀：覅喫。昨日鬧仔一夜天，今朝勿曾困醒，懶樸得勢。
媛 媛：昨日去輸仔幾花嗄？
鶴 汀：昨日還算好，連配仔兩條就停哉，價末也輸千把哚。
媛 媛：我勸耐少賭賭末哉。難為仔洋錢，還要糟塌身體。耐要想翻本，我想俚哚人贏末
倒拿仔進去哉，輸仔勿見得再拿出來撥來耐哉㖏。
鶴 汀：（鶴汀笑道）故是耐瞎說。先拿洋錢去買得來籌碼，有籌碼末總有洋錢來哚，阿
有啥拿勿出？就怕翻本翻勿轉，莊浪風頭轉仔點，俚哚倒勿打哉，贏勿動俚，無
法仔。
媛 媛：原是啘。我說耐明朝要到尤如意搭去，算好仔幾花輸贏，索性再賭一場，翻得轉
末翻仔，翻勿轉就氣輸仔罷哉。
鶴 汀：故末勿差。倘然翻勿轉，我定規要戒賭哉。
媛 媛：耐能夠戒脫仔勿賭，故是再好也勿有。就是要賭末，耐自家也留心點，像實概幾
萬輸下去，耐末倒也無啥要緊，別人聽見仔阿要發極嗄？耐哚四老爺要問起倪來
為啥勿勸勸㖏，倪倒喫仔俚閑話，也祇好勿響啘。
鶴 汀：故是無價事個，四老爺勿說我倒來說勿？
媛 媛：故歇說閑話個人多，例說勿定啘。其實倪搭是耐自家高興賭仔兩場，閑人說起來
，倒好像倪挑仔幾花頭錢哉。倪堂子裏勿是開啥賭場，也覅挑啥頭錢啘。
鶴 汀：啥人來說耐嗄，耐自家來哚多心。
媛 媛：難耐到尤如意搭去賭末哉，故末有啥閑話，也勿關倪事。
２９＊＊時間： 地點：
（說話時，鶴汀已自目餳吻瀝，微笑不言，媛媛也就剪住了。）
（當下鶴汀朦朧上來，竟自睡去。）
（媛媛知他欠困，並不聲喚，親自取一條絨毯替他悄地蓋上。）
（鶴汀直睡至上燈以後，娘姨盛姐搬夜飯進房，鶴汀聽得碗響即又驚醒。）
楊媛媛：（楊媛媛問鶴汀道）耐阿要先喫仔口，再去喫酒？
鶴 汀：（鶴汀一想）喫是倒喫勿落，點點也無啥。
盛 姐：無撥啥小菜啘，我去教俚哚添兩樣。
鶴 汀：（鶴汀搖手道）覅去添，耐搭我盛一口口乾飯好哉。
媛 媛：俚乃喜歡糟蛋，耐去開仔個糟蛋罷。
（盛姐答應，立刻齊備。）
（鶴汀和媛媛同桌喫畢，恰值管家匡二從客棧裏來，見鶴汀稟說）
鶴 汀：四老爺喫酒去哉，教大少爺也早點去。
媛 媛：等俚哚請客票頭來仔了去，正好啘。
鶴 汀：早點去喫仔，早點轉去困覺哉。
媛 媛：耐身向裏有點勿舒齊末，原到倪搭來，比仔棧房裏也適意點哚。
鶴 汀：兩日勿曾轉去，四老爺好像有點勿放心，轉去個好。
（媛媛也無別語。）
（李鶴汀乃叫匡二跟著，從楊媛媛家出門赴席。）
（第十四回終。）
（第十五回 屠明珠出局公和里 李實夫開燈花雨樓）
（按：黎篆鴻畢竟在那裏喫酒？原來便是羅子富的老相好蔣月琴家。）
（李鶴汀先已知道，帶著匡二徑往東公和里來。）
（匡二搶上前去通報。）
（大姐阿虎接著，打起簾子請進房裏。）
（李鶴汀看時，祇有四老爺和一個幫閑門客──姓于號老德的在座。）
（四老爺乃是李鶴汀的嫡堂叔父二名叫李實夫。）
（三人廝見，獨有主人黎篆鴻未到。）
（李鶴汀正要動問，于老德）
于老德：篆鴻來哚總辦公館裏應酬，月琴也叫仔去哉。俚說教倪三家頭先喫起來。
（當下叫阿虎喊下去，擺臺面，起手巾。）
（適值蔣月琴出局回來，手中拿著四張局票）
蔣月琴：黎大人來哚來哉，教耐哚多叫兩個局，俚四個局末也搭俚去叫。
（于老德乃去開局票，知道黎篆鴻高興，竟自首倡也叫了四個局。）
（李鶴汀祇得也叫四個，李實夫不肯助興，祇叫兩個。）
（發下局票，然後入席。）
（不多時，黎篆鴻到了，又拉了朱藹人同來，相讓就坐。）
（黎篆鴻叫取局票來，請朱藹人叫局。）
（朱藹人叫了林素芬、林翠芬姊妹兩個。）
（黎篆鴻說太少，定要叫足四個方罷。）
于老德：（又問于老德）耐哚三家頭叫仔幾花局嗄？
（于老德從實說了。）
黎篆鴻：（黎篆鴻向李實夫一看）耐啥也叫兩個局哚。難為耐哉啘，要六塊洋錢哚㖏，荒
荒唐唐！
（李實夫不好意思，也訕笑道）
李實夫：我無處去叫哉啘。
黎篆鴻：耐也算是老白相啘，故歇叫個局就無撥哉。說出閑話來阿要無志氣！
李實夫：從前相好年紀忒大哉，叫得來做啥？
黎篆鴻：耐阿曉得？勿會白相末白相小，會白相倒要白相老；越是老末越是有白相。
（牢鶴汀聽說，即道）
鶴 汀：我倒想著一個來裏哉。
（黎篆鴻遂叫送過筆硯去，請李鶴汀替李實夫寫局票。）
（李實夫留心去看，見李鶴汀寫的是屠明珠，躊躇）
躊 躇：俚光景勿見得出局哉㖏。
李鶴汀：倪去叫，俚阿好意思勿來？
（黎篆鴻拿局票來看，見李實夫仍祇叫得三個局，乃皺眉道）
黎篆鴻：我看耐要幾花洋錢來放來保箱子裏做啥，阿是我面浪來做人家哉？
李鶴汀：（又慫恿李鶴汀道）耐再叫一個，也坍坍俚臺，看俚阿有啥面孔！
（李實夫祇是訕笑。）
李鶴汀：叫啥人㖏？
（想了一想，勉強添上個孫素蘭。）
（黎篆鴻自己復想起兩個局來，也叫于老德添上，一並發下。）
（這一席原是雙臺，把兩祇方桌拼著擺的。）
（賓主止有五位，座間寬綽得很，因此黎篆鴻叫倌人都靠臺面與客人並坐。）
（及至後來坐不下了，方排列在背後。）
（總共廿二個倌人，連廿二個娘姨、大姐，密密層層擠了一屋子。）
（于老德挨次數去，惟屠明珠未到。）
蔣月琴：阿要去催？
李實夫：（李實夫忙說）覅催，俚就勿來也無啥。
李鶴汀：（李鶴汀回頭見孫素蘭坐在身傍）借光，耐繃繃場面。
素 蘭：（孫素蘭微笑道）覅客氣，耐也是照應倪啘。
（楊媛媛和孫素蘭也問答兩句，李鶴汀更自喜歡。）
（林素芬與妹子林翠芬和起琵琶商量合唱。）
（朱藹人揣度黎篆鴻意思，那裏有工夫聽曲子，暗暗搖手止住。）
（黎篆鴻自己叫的局倒不理會，卻看看這個，說說那個。）
（及至屠明珠姍姍而來，黎篆鴻是認得的，又搭訕著問長問短，一時和屠明珠說
（起前十年長篇大套的老話來。）
李實夫：（李實夫湊趣說道）讓俚轉局過來阿好？
黎篆鴻：轉啥局嗄？耐叫來哚末一樣好說說閑話個啘。
李實夫：價末坐該搭來，說說閑話也近便點。
（黎篆鴻再要攔阻，屠明珠早立起身來，挪過坐位，緊靠在黎篆鴻肩下坐了。）
（屠明珠的娘姨鮑二姐見機，隨給黎篆鴻裝水煙。）
（黎篆鴻吸過一口，倒覺得不好意思的，便做意道）
黎篆鴻：耐覅來瞎巴結裝水煙，晚歇口老太爺動仔氣，喫起醋來，我老老頭打勿過俚啘！
屠明珠：（屠明珠格聲笑道）黎大人放心。四老太爺要打耐末，我來幫耐末哉。
黎篆鴻：（黎篆鴻也笑道）耐倒看中仔我三塊洋錢哉，阿是？
屠明珠：阿是耐勿捨得三塊洋錢，連水煙纔覅喫哉？鮑二姐，拿得來，覅撥俚喫！覅難為
仔俚三塊洋錢，害俚一夜困勿著。
（那鮑二姐正裝好一筒水煙給黎篆鴻吸，竟被屠明珠伸手接去，卻忍不住掩口而
（笑。）
黎篆鴻：耐哚來裏欺瞞我老老頭，阿怕罪過嗄？要天打個㖏！
（屠明珠那筒煙正吸在嘴裏，幾乎嗆出來，連忙噴了，笑道）
屠明珠：耐哚看黎大人㖏，要哭出來哉。哪，就撥耐喫仔筒罷。
（隨把水煙筒嘴湊到黎篆鴻嘴邊。）
（黎篆鴻伸頸張口，一氣吸盡，喝聲採道）
黎篆鴻：阿唷，鮮得來！
鮑二姐：（鮑二姐也失笑道）黎大人倒有白相哚。
于老德：（于老德向屠明珠道）耐也上仔黎大人當水哉！水煙末喫仔，三塊洋錢勿著杠㖏
。
黎篆鴻：（黎篆鴻拍手嘆道）撥來耐哚說穿仔末，倒勿好意思再喫一筒哉啘！
（說的合席笑聲不絕。）
（蔣月琴掩在一傍，插不上去。）
（見朱藹人抽身出席，向榻床躺下吸鴉片煙。）
（蔣月琴趁空，因過去低聲問朱藹人道）
蔣月琴：阿看見羅老爺？
朱藹人：我有三四日勿看見哉。
蔣月琴：羅老爺倪搭開消仔，勿來哉呀。耐哚阿曉得？
朱藹人：為啥？
蔣月琴：故末也是上海灘浪一樁笑話：為仔黃翠鳳勿許俚來，俚勿敢來哉。倪從小來裏堂
子裏做生意，倒勿曾聽見歇像羅老爺個客人。
朱藹人：阿有價事嗄？
蔣月琴：俚教湯老爺來開消，湯老爺搭倪說個啘。
朱藹人：耐哚阿曾去請俚？
蔣月琴：倪是隨便俚末哉，來也罷勿來也罷。倪搭說勿做末也做仔四五年哚，俚乃多花脾
氣，倪也摸著點個哉。俚搭黃翠鳳來哚要好辰光，倪去請俚也請勿到，倒好像是
搭俚打岔。倪索性勿去請！朱老爺耐看來哚，看俚做黃翠鳳阿做得到四五年。到
個辰光，俚原要到倪搭來哉，也用勿著倪去請俚哉。
（朱藹人聽言察理，倒覺得蔣月琴很有意思，再要問他底細，祇聽得臺面上連聲
（）
朱藹人：請朱老爺。
（朱藹人祇得歸席。）
（原來，黎篆鴻叫屠明珠打個通關，李實夫、李鶴汀、于老德三人都已打過，挨
（著朱藹人豁拳。）
（朱藹人豁過之後，屠明珠的通關已畢。）
（當下會豁拳的倌人爭先出手，請教豁拳。）
（這裏也要豁，那裏也要豁，一時袖舞釧鳴，燈搖花顫。）
（聽不清是「五魁」、「八馬」，看不出是「對手」、「平拳」。）
（鬧得黎篆鴻煩躁起來，因叫乾稀飯）
黎篆鴻：倪要喫飯哉。
（倌人聽說喫飯，方纔罷休，漸漸各散。）
（惟屠明珠迥不猶人，直等到喫過飯始去。）
（李鶴汀要早些睡，一至席終，和李實夫告辭先走。）
（匡二跟了，徑回石路長安客棧。）
（到了房裏，李實夫自向床上點燈吸煙。）
（李鶴汀令匡二鋪床。）
實 夫：（實夫詫異）楊媛媛搭啥勿去哉嗄？
鶴 汀：勿去哉。
實 夫：耐覅為仔我來裏，倒白相來勿舒齊。耐去末哉啘。
鶴 汀：我昨日一夜天勿曾困，今朝要早點困覺哉。
（實夫嘿然半晌，慢慢）
慢 慢：夷場浪賭是賭勿得個㖏。耐要賭末，轉去到鄉下去賭。
鶴 汀：賭是也勿曾賭歇，就來哚堂子裏碰仔幾場和。
實 夫：碰和是勿好算賭；祇覅賭，覅去闖出啥窮禍來。
（鶴汀不便接說下去，竟自寬衣安睡。）
（實夫叫匡二把煙斗裏煙灰出了。）
（匡二一面低頭挖灰，一面笑問）
一 面：四老爺叫來哚個老倌人，名字叫啥？
實 夫：叫屠明珠，耐看阿好？
（匡二笑而不言。）
實 夫：啥勿響嗄？勿好末，也說末哉啘。
匡 二：倪看仔無啥好。就不過黎大人末，倒撫牢仔當俚寶貝。四老爺，難下轉覅去叫俚
哉，落得讓撥來黎大人仔罷。
（實夫聽說，不禁一笑。）
匡 二：（匡二也笑道）四老爺，耐看俚阿好嗄？門前一路頭髮末纔沓光個哉；嘴裏牙齒
也剩勿多幾個；連面孔纔咽仔進去哉。俚搭黎大人來哚說閑話，笑起來阿要難看
。一祇嘴張開仔，面孔浪皮纔牽仔攏去，好像鑲仔一埭水浪邊。倪倒搭俚有點難
為情，也虧俚做得出多花神妖鬼怪。拿面鏡子來教俚自家去照照看，阿相像嗄？
實 夫：（實夫大笑道）今朝屠明珠真真倒仔滿哉。耐勿曉得，俚名氣倒響得野哚，手裏
也有兩萬洋錢，推扳點客人還來哚拍俚馬屁哉。
匡 二：要是倪做仔客人，就算是屠明珠倒貼末，老實說，勿高興。倒是黎大人喫酒個場
花，阿是叫蔣月琴，倒還老實點。粉也勿曾拍，著仔一件月白竹布衫，頭浪一點
點勿插啥，年紀比仔屠明珠也差勿多哉㖏。好是無啥好，不過清清爽爽，倒像是
個娘姨。
實 夫：也算耐眼睛光勿推扳。耐說俚像個娘姨，俚是衣裳頭面多得來多勿過哉。為此著
末也勿著，戴末也勿戴。耐看俚帽子浪一粒包頭珠有幾花大？要五百塊洋錢哚！
匡 二：倒勿懂俚哚陸裏來幾花洋錢？
實 夫：纔是客人去送撥俚哚個啘。就像今夜頭一歇歇工夫末，也百把洋錢哉。黎大人是
覅緊，倪末叫冤枉煞哚，兩家頭難為廿幾塊。難下轉俚要請倪去喫花酒，我勿去
，讓大少爺一干仔去末哉。
匡 二：四老爺末再要說笑話哉。到仔埭上海白相相，該應用脫兩錢。要是無投末叫無法
子。像四老爺，就年勢間裏多下來用用末也用勿完啘。
實 夫：勿是我做人家。要白相末陸裏勿好白相，做啥長三書寓呢？阿是長三書寓名氣好
聽點，真真是鏟頭客人。
（說得匡二格聲笑了。）
（不料鶴汀沒有睡熟，也在被窩裏發笑。）
（實夫聽得鶴汀笑，乃道）
實 夫：我說個閑話，耐哚陸裏聽得進？怪勿得耐要笑起來哉。就像耐楊媛媛，也是擋角
色啘，夷場浪倒是有點名氣哚。
（鶴汀一心要睡，不去接嘴。）
（匡二出畢煙灰，送上煙斗，退出外間。）
（實夫吸足煙癮，收起煙盤，也就睡了。）
（這李實夫雖說吸煙，卻限定每日八點鐘起身，倒是李鶴汀早晚無定。）
３０＊＊時間： 地點：
（那日廿一日，實夫獨自一個在房間裏喫過午飯，見鶴汀睡得津津有味，並不叫
（喚，但吩咐匡二）
實 夫：留心伺候，我到花雨樓去。
（說罷出門，望四馬路而來。）
實 夫：（相近尚仁里門口，忽聽得有人叫聲）實翁。
（實夫抬頭看，是朱藹人從尚仁裏出來，彼此廝見。）
朱藹人：正要來奉邀。今夜頭請黎篆翁喫局，就借屠明珠搭擺擺臺面，俚房間也寬勢點。
原是倪五家頭。借重光陪，千乞勿卻。
實 夫：我謝謝哉㖏，晚歇教舍侄來奉陪。
朱藹人：（朱藹人沉吟道）勿然也勿敢有屈，好像人忒少。阿可以賞光？
（實夫不好峻辭，含糊應諾，朱藹人拱手別去。）
（實夫纔往花雨樓，進門登樓，徑至第三層頂上看時，恰是上市辰光，外邊茶桌
（，裏邊煙榻，撐得堂子都滿滿的。）
（有個堂倌認得實夫，知道他要開燈，當即招呼進去）
堂 倌：空來裏哉。
（實夫見當中正面榻上煙客在那裏會帳洗臉。）
（實夫向下手坐下，等那煙客出去，堂倌收拾乾淨，然後調過上手來。）
（一轉眼間，喫茶的、吸煙的，越發多了，亂烘烘像潮涌一般，那裏還有空座兒
（。）
（並夾著些小買賣，喫的、耍的、雜用的，手裏抬著、肩上搭著、胸前揣著，在
（人叢中鑽出鑽進兜圈子。）
（實夫皆不在意，但留心要看野雞。）
（這花雨樓原是打野雞絕大圍場，逐隊成群，不計其數，說笑話，尋開心，做出
（許多醜態。）
（實夫看不入眼，吸了兩口煙，盤膝坐起。）
（堂倌送上熱手巾，揩過手面，取水煙筒來吸著。）
（祇見一隻野雞，約有十六七歲，臉上拍的粉有一搭沒一搭。）
（脖子裏烏沉沉一層油膩，不知在某年某月積下來的。）
（身穿一件膏荷蘇線棉襖，大襟上油透一塊，倒變做茶青色了。）
（手中拎的湖色熟羅手帕子，還算新鮮，怕人不看見，一路盡著甩了進來。）
（實夫看了，不覺一笑。）
（那野雞祇道實夫有情於他，一直踅到面前站住，不轉睛的看定實夫，祇等搭腔
（上來，便當乘間躺下。）
（誰知恭候多時，毫無意思，沒奈何回身要走。）
（卻值堂倌蹺起一隻腿，靠在屏門口照顧煙客，那野雞遂和堂倌說閑話。）
（不知堂倌說了些甚麼，挑撥得那野雞又是笑，又是罵，又將手帕子望堂倌臉上
（甩來。）
（堂倌慌忙仰後倒退，猛可裏和一個販洋廣京貨的順勢一撞，祇聽得「豁琅」一
（聲響，眾人攢攏去看，早把一盤子零星拉雜的東西撒得滿地亂滾。）
（那野雞見不是事，已一溜煙走了。）
（恰好有兩個大姐勾肩搭背趔趄而來，嘴裏祇顧唏唏哈哈說笑，不提防腳下踹著
（一面玻鏡子。）
（這個急了，提起腳來狠命一掙掙過去；那個站不穩，也是一腳，把個寒暑表踹
（得粉碎。）
（諒這等小買賣如何喫虧得起？自然要兩個大姐賠償。）
大 姐：（兩個大姐偏不服）耐為啥突來哚地浪嗄？
（兩下裏爭執一說，幾幾乎嚷鬧起來。）
（堂倌沒法，乃喝道）
堂 倌：去罷去罷，覅響哉！
（兩個大姐方咕噥走開。）
（堂倌向身邊掏出一角小洋錢給與那小買賣的。）
（小買賣的不敢再說，檢點自去。）
（氣的堂倌沒口子胡咒亂罵。）
（實夫笑而慰藉之，乃止。）
（接著有個老婆子，扶牆摸壁，迤邐近前，擠緊眼睛祇瞧煙客。）
（瞧到實夫，見是單擋，竟瞧住了。）
（實夫不解其故，祇見老婆子囁嚅半晌）
實 夫：阿要去白相相？
（實夫方知是拉皮條的，笑置不理。）
（堂倌提著水銚子要來沖茶，憎那老婆子擋在面前，白瞪著眼，「咳」的一聲，
（嚇得老婆子低首無言而去。）
（實夫復吸了兩口煙，把象牙煙盒卷得精光。）
（約摸那時有五點鐘光景，裏外喫客清了好些，連那許多野雞都不知飛落何處。
（）
（於是，實夫叫堂倌收槍，摸塊洋錢照例寫票，另加小洋一角。）
（堂倌自去交帳，喊下手打面水來。）
（實夫洗了兩把，聳身卓立，整理衣襟，祇等取票子來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