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一 至 第一七〇
１６１＊＊時間： 地點：
（且說他當夜落水，幸喜綁得還鬆，用力掙脫，在水中摸著船上打下一扇窗板，便挽住了
（。）
（隨波遂浪的浮沉了半夜，氽到岸邊，慌忙爬起，只見蒹葭揭揭，樹木森森，四望風雲黯
（黑。）
（夏元虛又饑又冷，且恐且悲的蹲伏在草叢間。）
（看看捱到天明，抬頭一望，前面都是高山峻嶺，也不知是甚麼去處，又不見個人影，只
（得向前亂走。）
１６２＊＊時間： 地點：
（走不上一里，叫聲不好，翻筋斗般跌了去，原來是暗伏在那裡捉虎的羅網。）
（夏元虛心慌步急，不曾看見，走去踏著關竅，把身子懸空掛起，只聽見一棒鑼聲，山凹
（內閃出十來個彪形大漢，一個個手執鋼叉趕來。）
（眾人見不是虎，卻是一個人，乃放將下來。）
嘍囉甲：你是什麼人？敢大膽在此行走。
夏元虛：（虛哀告道）可憐小人被盜落水，望眾好漢大發慈悲，指引小人一條出路，雖死不忘恩德
。
嘍囉甲：你知這裡是什麼所在？乃俺們海外的山島，卻來亂撞怎的。
（當下不由分說，把夏元虛綁了，解投山寨來。）
（只見：
（ 苕嘵宮殿雲霓現，重疊戈矛霜雪寒。）
（虎帳威風雄海外，別留氣柬擬樓蘭。）
（〔第十八回 定海關文士談兵〕）
１６３＊＊時間： 地點：
（卻說夏元虛，被眾嘍囉不由分說，押至山中。）
嘍囉甲：（稟萬斛珠道）嘍囉們奉大王號令，在山下張網拿虎，不知那裡來這個大膽的人，撞入網
中，被嘍囉們拿得，不敢自擅，特解來請大王發落。
萬斛珠：（大怒道）你這該死的賊囚，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誰，卻敢大膽在此行走？莫非是中國奸
細，到這裡來打探消息的麼？你可從實說來，若有半句虛假，喝叫刀斧手伺候著。
夏元虛：（嚇得魂不附體，忙叩頭哀告道）小人實係浙江人氏，姓夏名夏元虛，乃今科舉人，因會
試進京，路由金山，不期遇著綠林好漢，劫去行李，推入江中，幸扶著塊船板，隨風打至
岸邊，因不識路逕，亂走逃生，被寶寨拿來，並非奸細，望乞大王饒命。
萬斛珠：（又問道）你既不是奸細，乃浙江人姓夏，可曉得吏部夏英麼？
夏元虛：這是先父，已亡過四年了，怎麼不曉得？
萬斛珠：（慌忙跳下虎皮交椅，攜手扶起夏元虛，親釋其縛道）既是這等，乃夏公子了，嘍囉不知
衝犯，死罪死罪。
（忙叫取出乾衣，與夏元虛更換了，重複作揖遜坐。）
夏元虛：（不敢道）蒙大王不殺之恩，解衣之惠已是格外，如何又好抗禮？
萬斛珠：（笑道）夏公子不必太謙，竟請坐了。小弟非別，乃令先君所薦，定海關總兵萬斛珠也。
夏元虛：（方才放心）原來大王就是萬總兵，聞已投降海外，緣何卻在此處，做起這般勾當來？
萬斛珠：當日定海兵敗，圍困甚窘，無奈差人求援，豈料奸相專權，移會各鎮，不許擅發救兵，反
又差官前來催戰。維時進退兩難，計無所出，只得負尊大人之薦，而效李陵生降，來至大
寨。蒙寨主收留，後因寨主病故，眾人推尊小弟掌此山寨。然每念令尊大人知遇之恩，自
恨無門可報，今幸天賜奇緣，故使公子乘險至此。
夏元虛：這樣奇緣，倒情願千年不遇也罷了，不瞞大王說，小弟因恐防會試不中，意欲到京夤緣一
名進士。故帶得有萬金之數在船，豈料遇著那伙強盜，都被『夭賜奇緣』了去。
萬斛珠：（笑道）原來如此。（當下便吩咐）治酒與夏爺壓驚。
（又叫幾個女子出來行酒，飲至半酣。）
夏元虛：先父為兄定海之事，被賈賊劫奏，連小弟都要問罪，以致先父病歿在京，靈柩幾不能歸葬
。那時倒虧舍妹有些見識，是他伏闕上書，辨明冤枉。方蒙朝廷開釋，扶得父樞回來。
萬斛珠：（忿然作色，慨然長歎）此皆小弟之故，以致累及公子。小弟雖苟安於此，恨不觀兵都下
，斬除君側之奸，為天下人泄忿，然後自刎天於之前，以報令尊大人於地下，方快我平生
之願。
夏元虛：（笑道）這個倒請免費勞心，若是大王念先父之恩，欲田報效時，弟想寶寨中財物必多，
不如見惠白金萬兩，令小弟上京去，買個進士做做，與先父爭口氣，便是存歿俱感。省得
觀兵都下，也要殘害生靈，卻反增罪業哩。
萬斛珠：（笑道）公子所論甚是，但現係海外，四處關隘俱有官兵把守，豈能飛渡至中華耶？況看
來仕途甚險，公子亦何苦斷送此頭皮，倒不若小弟在此，雖負叛逆之名，反是安全之算也
。
夏元虛：蒙大王垂愛殷切，然小弟心內終不能釋然於父母之邦，為將奈何？
萬斛珠：此亦不難，現因山寨之食，欲至寧波打糧，軍中正少個智謀之士，想公子新應鄉試，年少
多才，自必熟暗韜略。倘不以草澤為嫌，乞皆留敝寨為小弟籌劃一二，俟攻破寧波，即覓
便送公子回府何如？
夏元虛：（心中暗暗好笑道）再不道我夏元虛，有人請做起強盜軍師來，倒也威風好耍。如今總是
身不由主，且落得燥脾一回，亦是千載奇逢。
夏元虛：重蒙大王見委，敢不盡心竭力，但恐碌碌庸才，不足任軍旅之事耳。
萬斛珠：（大喜道）公子不必太謙，得蒙俯允，小弟之事必濟矣。
（因叫左右取巨觴過來。）
（二人豪飲至大醉方休。）
（正是）
（海外無端逢故舊，漫教白木典兵符。）
（按下夏元虛飄流海島，竟做起軍師來。）
１６４＊＊時間： 地點：
（那夜同被盜落水，浮至淺處，大叫救命，卻得金山寺念夜佛的和尚聽見了，撈救起來。
（）
１６５＊＊時間： 地點：
（次日，見夏留的死首浮在水面上，卻不曉夏元虛下落，量來亦是淹死的了。）
（心中不勝孤淒，身畔又無分毫錢鈔，只得渡過江南，一路作齊人而歸，這且住表。）
１６６＊＊時間： 地點：
（卻說王儒珍，那夜在陳秋遴房中，聽了嬌綃之言，連夜追尋至錢塘江口，不見蹤影，認
（做蔡若蘭已死，十分苦惱。）
（後見蘇紫宸到來，將陳秋遴一片為朋友熱腸，不料蔡宅令嬌綃代嫁到來，以致不能會合
（，如今打發嬌綃回去，怎樣向蔡老理論的話，細細敘述一遍，王儒珍方知蔡若蘭不死，
（逃在他母舅家中，不覺轉顰為笑，後聞蔡其志著人塘棲去接不來，再差人四下尋訪，亦
（無音耗。）
（王儒珍又不覺轉笑為顰；依舊愁腸百結，寢食俱忘。）
１６７＊＊時間： 地點：
（一日，正將蔡若蘭在埋劍園做的柳枝詠，在那裡睹物傷心，忽墨童報說，蘇、陳二相公
（到來，王儒珍正欲出迎，只見蘇紫宸、陳秋遴早巳步入書房。）
（連忙上前相見。）
蘇紫宸：（見王儒珍淚痕披面，形容憔悴，勸慰道）天地之間，生離死別，雖最感傷。然事已如此
，還須節衰，今吾兄悲痛之情，無乃有所太過乎？
王儒珍：小弟之悲，非悲離別，乃悲若人之節與義耳。始其父以小弟孤寒，頗有鄙薄之意，彼小姐
獨不以貧富為心，園中一見，贈我以詩，助我以言，殷殷之意，至今猶銘鏤心骨。後弟科
場失意，其父因之悔盟，而另屬諸秋兄，彼小姐獨不慕富貴之良姻，而甘守貧賤之一諾，
至於以死繼之，彼以閨中弱質，猶能謹守節義若此，弟昂藏七尺軀，豈反不以節義報之耶
？
陳秋遴：小弟初心，惟恐墮奸人之局，故冒嫌聘定，是亦緩兵下策。然正可徐圖好合，不料又遭點
選之事，倉猝便要完姻。一時窘迫，不知所出，幸得紫兄相商，醉兄於酒樓，納兄於洞房
，以為從此得成全美，乃丘嫂之節烈，誠非意所及。遣侍女代嫁以全父命，甘江中一死而
盡女貞。此雖千古流芳，實亦一時不偶，今既珠沉玉碎，哀痛亦屬徒然，還望吾兄擺脫一
切，勿再為無益之悲，而致有傷尊體也。
王儒珍：蒙二兄見慰，深感盛情，但兒女之私不能自恝，亦何惜此偃蹇徽軀，而徒使貞魂含恨於清
波碧浪，甘作不情人耶？
蘇紫宸：（怫然不悅）據兄之意，竟欲將父母遺體，作我身投報之具耶？恐修夫妻小節，而致冒不
孝大罪耳。況丈夫意氣要當慷慨，今作此兒女子態，不識自命為何如人也。
王儒珍：（改容相謝道）蒙兄藥石之言，敢不銘佩，奈起居服食間，種種觸目傷心，不能遣去，不
識兩兄何以教吾？
陳秋遴：兄終日兀坐，足不出戶，何能使此事去懷？若邀遊山水。放浪忘歸，或酒或詩，惟意所適
，歷時既遠，自消融於不覺矣。
王儒珍：如此固妙，但知己如兩兄，想不日當計偕北上，弟又向來寡交，踽踽一身，何堪游涉？詩
酒之興，亦且索然，弟恐兩兄去後，更添一種離愁別恨，行將問我於枯魚之肆耳。
蘇紫宸：吾兄住家既為景物所感，以致不能開懷，何不寓卻杭城，別瞻馬首？日前家叔臨行，因迫
君命，未遑挈替。曾囑弟訪一西賓，教授舍弟讀書，吾兄倘不棄嫌，謹當專誠拜請，況舍
間園林之勝，頗稱四宜。吾兄設帳於彼，或可籍以遣悶，不知尊意以為何如？
王儒珍：（自忖）在家裡沒甚好處，且亦久慕九峰三泖之勝，何不乘此一遊？
王儒珍：深荷吾兄見愛，敢不遵教，但學愧名賢，恐不下儉腹之優耳。
蘇紫宸：（大喜）忝在知交，何必作此套語，既蒙俯允，是亦舍弟之幸，明日即當拜請登舟。
陳秋遴：儒兄既就絳帳之約，紫兄亦赴青錢之選，二兄行色匆匆，俱於明日就道，弟在此得無離索
之歎乎？
蘇紫宸：小弟至舍，不過淹留數日，即擬北上。未知秋兄擇於何日起身，何不訂定一期，竟到舍同
行，豈非絕妙？
陳秋遴：弟亦頗有此意，但家君現染微病，須待痊癒，方可動身，故末敢與吾兄相約耳。
蘇紫宸：既尊翁年伯抱恙，吾兄如何便能遠離，竟俟明春在京邸相會矣。
（三人因次日即欲遠別，當下是王儒珍叫墨童去沽酒來共飲，至更深方散，正是：
（ 惆悵臨岐成底事，爭如且覆掌中杯。）
１６８＊＊時間： 地點：
（次早，王儒珍收拾琴劍書箱，帶了墨童，同蘇紫宸去辭別陳秋遴，一同下船，不一日，
（已抵松江，到得蘇紫宸家中，而蘇誠齋三日前已動身矣，蘇紫宸先安頓了王儒珍，乃進
（內來見嬸母弟妹，說起所延之師，是自己至交好友。）
蘇紫宸：妹丈緣何不見，莫非同叔父進京去了麼？
（蘇馨如掩口而笑。）
蘇夫人：那妹丈是個女子改妝的，被你妹子識破，方才道出真情，卻因丈夫遊學京師，久不見歸，
其父通令改嫁，所以換妝逃出，原欲上京尋夫，不料你叔父錯招為婿，如今仍復原妝，認
為繼女，已隨你叔父都中去了。
蘇紫宸：（不勝驚訝道）如此說來又是一位蔡小姐了。何一時節義之多也？
蘇夫人：他家姓王，那遊學的丈夫卻也姓蔡。
蘇紫宸：原來如此，便是今番小姪請來的王先生，其外家姓蔡，他丈人嫌婿貧乏，也要將女兒寒盟
另嫁，那小姐立志不二，逃出投江，所以小姪是這般說。
（蘇夫人聞言也不免嗟歎了一回。）
１６９＊＊時間： 地點：
（再說蘇紫宸，擇一個上學吉日，館王儒珍於後園書房，率弟蘇日拜從受業。）
（蘇紫宸因試期已近，把家中事務料理一番，辭別了王儒珍，並合家大小，便起身進京，
（一路並不耽擱，星夜來至都中，先去尋客店安放好了行李，著劍童照管了。）
（自卻同蘇定來訪問叔父消息。）
（原來蘇誠齋雖蒙欽召，因是不曾迎奉得賈學土，不容他留京供職，選了揚州二府，著即
（赴任，所以不及候蘇紫宸之到，已匆匆出京，只留得一封書子，令老管家蘇通在京守候
（。）
蘇紫宸：（將書拆看，備知一切，不勝嗟訝道）取捨升降乃係國家政典，豈有不由天子，而權擅私
門者？我若僥倖寸進，必當掃除此輩，方快生平。
（因叫蘇通同至那客店作寓。）
１７０＊＊時間： 地點：
（過不數日，日屆試期，卻並不見陳秋遴到來，放心不下，去訪問浙江的會試舉子，方知
（因丁了父憂，故不能下場。）
（蘇紫宸不勝歎息，只得去打點自家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