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一 至 第一五〇
１４１＊＊時間： 地點：
（且說蘇紫宸抵暮醉歸，見所贅妹夫，甚是豐雅，亦覺私心喜悅。）
（到得次日，蘇誠齋因欽召之旨甚急，即欲收拾離任。）
蘇紫宸：小姪在杭，卻還有些朋友之事未完，尚有數日淹留，奈何？
蘇誠齋：愚叔因君命甚迫。此去雖順道至家，亦不過耽擱五六日，即欲起身入都。念汝會試之行在
邇，不可樂為無益之遊，而致廢功名大事，亦宜作速返棹。家中事務，我有許多不及照察
，也還要你幫理一番。然後，我好動身到京，而無內顧之憂也。
（蘇紫宸唯唯聽命。）
（蘇誠齋又固兒子蘇日，尚還年幼，不便遠出，想覓一名師在家朝夕訓誨，也向蘇紫宸囑
（托了。）
１４２＊＊時間： 地點：
（再過一日，上司衙門早來催促起身，少不得委員下來署理。）
（蘇誠齋便將印信等件交點明白了，不日離任到家，不表。）
１４３＊＊時間： 地點：
（再說蔡若蘭與蘇馨如小姐，雖強成鸞風，依著紅渠之言，倒也隱藏過了。）
蔡若蘭：（心中想道）可惜我蔡若蘭是個女中丈夫，不然時才貌相當，倒是一對美滿夫妻。今雖不
能為雨為雲，未免也要假作偎紅倚綠之態，掩飾掩飾哩。
（誰知這蘇馨如小姐芳心靈敏，雖相處未久，早被窺破幾分。）
（因在新婚，不便盤駁。）
１４４＊＊時間： 地點：
（一日，蔡若蘭見案頭紅葉霞箋，偶發閒興，便題詩一首。）
（才擱得筆，只見蘇馨如走入。）
（急欲藏過，已被他看見道）
蘇馨如：相公佳作，何妨賜覽，使妾亦知大方家數，而欲藏之耶？
蔡若蘭：（只得將詩遞與蘇馨如道）潦草俚句，恐污香奩之目，故思欲藏羞耳。
（蘇馨如接來一看，只見上寫著「宮娥題葉」的詩題，再看其詩云）
（一葉寄相思，淚滴莢蓉濕。）
（水流宮樹陰，禁外空秋色。）
蘇馨如：（看畢，微笑道）相公佳作雖妙，於今日宴爾之時，覺太淒涼了些。或相公別有所思，則
妾又不能逆探矣。
蔡若蘭：（笑道）此實照題戲詠，何有言外之旨！小姐可謂多心矣。
蘇馨如：既如此，待妾亦吟一首呈教，但隨興所之，倒不謹步原韻了。
（一頭說，一頭拈筆迅掃，成七言絕句一章道：
（ 自憐車幼那知情，紫禁無聊對月明。）
（記得御溝題葉句，慇懃原是寄良人。）
蔡若蘭：（看畢，不覺擊節歎賞道）我蔡若蘭深處閨中，焉能見此詩文勁敵。
蘇馨如：（接口問道）相公男子，何云閨中？
蔡若蘭：（自知失言，不覺杏臉微紅，支吾道）那個說閨中來，我說的是家中，想是你聽錯了。
蘇馨如：（笑了笑）相公說是家中，就是家中了，亦何必爭得。但既家中，卻不該說深處耳。
（蔡若蘭深悔一時失口，亦不更辨，默默的走了出房。）
（蘇馨如見此光景，心下十分明白。）
１４５＊＊時間： 地點：
（到得晚間，留心察訪，自卻假寐，等待蔡若蘭睡熟了，即悄然而起，攜燈近照，輕輕的
（伸手胸前一探，再向腳後揭被一看。
蘇馨如：（驚訝）我原曉他不是男子，但不知何故如此喬妝？那隨來的紅渠，難道倒是個真男子不
成？看她行藏舉止，卻又不像個奸盜之流。如今且嚇她一嚇，看他待怎生的。（掀被大呼
（道）何物狂婦，喬裝假扮了，來愚弄我們！
蔡若蘭：（夢中驚醒，見已被她識破，便跳下牀來笑道）小姐不必發怒聲張此事。並非我喬裝了來
愚弄小姐，乃令尊自來愚弄喬裝耳。
蘇馨如：（亂嚷道）妳來誤了我終身之事，怎麼顛倒說我們愚弄了你？益發可笑之極了。
蔡若蘭：（笑道）若說起小姐終身，還該酬謝我，才是知恩報恩的道理。怎麼反責罰起我來！
蘇馨如：（大笑道）反覆陰陽，顛倒男女。若非遇誘而私奔，定因負罪而出走。能保得我不送妳官
司訊究，已是莫大之幸。倒還思量酬謝，真乃奇談了。妳如今且將自己始末根由，明白告
訴與我。因甚喬裝逃走，倘若半言隱滑，決不輕縱。
蔡若蘭：不瞞小姐說，因是良人流落，自欲跟尋。又恐道途不便，故爾改裝出走。不期遇令尊於淨
寺，不知就裡，認作真是男子，遂強逼高髻之人，令作書畫眉之客。此時若非小妹一允，
則小姐已將為宮中之人矣。即使不為宮中之人，當此婚嫁如麻之際，而令尊復汲汲於得婿
為快，豈暇擇配？以小姐之才貌，倘誤落於庸人之手，則終身莫可如何矣。今幸小妹假居
坦腹之牀，暫權夫婿之號，而一則免夫點選之患；再則可以徐圖佳偶。是非有造於小姐乎
？乃小姐反欲送官訊究，恐令尊知法犯法，亦不免匿報抗旨之罪耳。
蘇馨如：（笑道）婚姻之事，皆由天定，豈人力所能維持？然前言實亦相戲，幸勿見怪。但未知尊
居果係何處，今欲改裝何往？乞賜實言，當遣人送歸尊府，何如？
蔡若蘭：（自忖道）若說出真情，卻有許多不便，不如且扯她一謊，依棲在此，俟訪得陳宅事妥，
王生僥倖，再作歸計未遲。
蘇馨如：家父姓王名節，乃富邑之裕民，將小妹自幼許嫁本地秀士蔡生。係是寒儒，家徒四壁，於
三年前遊學京畿，至今不歸。家父疑其已死，遂便寒盟，將妹另許他氏。妹念為婦之道，
從一而終，豈可以貧富為念，易此不二之心？故只得哲別椿庭而私走。方將假扮以尋盟，
不料令尊一見，強致諸甥館。今既被小姐窺破行藏，反望見留為幸。若欲送歸；誠恐家父
不悔初心耳。
蘇馨如：（聽畢道）姊姊貞心勁節，直駕古嫒，使妹不勝佩服。今既不棄欲留，當結為閨中良友。
但不識紅渠何人也？
蔡若蘭：此乃妹之侍妾，亦係改裝。
（因喚紅渠入房，驗亦女子。）
蘇馨如：（撫掌大笑）妹固知姊非男子，今果不出所料也！
（蔡若蘭亦笑。）
１４６＊＊時間： 地點：
（次早起來，蔡若蘭、紅渠俱復了婦裝。）
（蔡若蘭又同蘇馨如來見丈人丈母。）
蘇誠齋：（忙立起身見禮，問蘇馨如道）此位小姐係何宅閨秀，這般至早到來？
蘇馨如：（掩口而笑）是令婿蔡若蘭小姐。
蘇誠齋：我兒又來隨口遊戲了。蔡若蘭乃是男子，豈巾帽者耶？
蔡若蘭：（向前跪告道）賤妾果係蔡若蘭，有犯苡薏混珠之罪，望大人原宥。
蘇誠齋：（忙扶起仔細一認，果是蔡若蘭，不勝驚訝道）賢婿為何如此打扮？難道果是女子？這也
奇絕了。但不知何故，卻喬裝為男，而昏夜棲遑道路？殊令人不解。
（蘇馨如即將昨夜之事細述了一番。）
蘇誠齋：原來如此。有古烈女風，可敬可羨。既蔡兄遊學在都，此番正好同我進去訪求。亦是天憐
貞節，有此奇逢。
蔡若蘭：蒙二位大人青眼相看，真乃捐軀奠極。願拜為父母，不識大人肯容納否？
蘇誠齋：如此甚好。但老夫婦豈敢當此？
（蔡若蘭納頭便拜。）
（蘇誠齋夫妻大喜，吩咐治酒管待。）
（正是：
（ 女子乘龍事已奇，又驚快婿作蛾眉。）
（一番異事重番見，路入盤陀轉轉迷。）
１４７＊＊時間： 地點：
（自此之後，竟以父女姊妹相稱。）
（又過了兩日，蘇誠齋正欲起身，不期蘇馨如忽害起病來。）
（蘇誠齋忙延醫凋治了數日，方得少瘥。）
（因欽限急迫，只得帶了蔡若蘭並紅渠等，先自擇日上京不提。）
１４８＊＊時間： 地點：
（夏元虛自從在蔡其志園中，受了那場羞辱，回家又被夏瑤枝曉得，取笑了幾句，心下又
（羞又惱，足足在家納悶了一月。）
（後來聞得點選宮人之事，因恨夏瑤枝每每相侮。）
夏瑤枝：何不趁此機會便斷送了她？一來遠去京都，管我不著，省得在家時，凡事俱為掣肘；二來
象他才貌，點選入宮，倘聖上一時寵幸起來，我夏元虛倒不失為楊國忠，豈非一舉而兩得
？
（算計定了，竟悄然來至縣中，當堂舉報。）
１４９＊＊時間： 地點：
（知縣問了姓名籍貫，即差皂快四人，領了一乘小轎，同著夏元虛到家抬人。）
夏元虛：（一路與皂快說道）我家這個妹子，甚是尖酸，須要騙得他出來才好下手，不然被他走了
，卻與我無干。
皂快甲：大相公吩咐，小的們自能理會。（向夏元虛附耳低言道）只消如此如此，怕他出走到那裡
去！
（夏元虛點首叫好。）
１５０＊＊時間： 地點：
（且說夏瑤枝晨裝方畢，忽見丫鬟甲走來。）
丫鬟甲：仁和縣裡差人在外，說是皇上追念先老爺忠廉，並小姐純孝，特賜恩典到縣，要小姐同大
相公親去縣中拜領。
夏瑤枝：（笑道）既蒙聖上早典，必與齎旨之人，何不竟至我家，卻先到縣中，恐是訛傳。
夏元虛：（走入）此係朝廷優旨，賢妹何不速行，致招慢君之罪。
夏瑤枝：既然如此，理該哥哥前去，何須妹子出面？
夏元虛：因朝廷聞你千里扶柩，三年廬墓的孝行，故特旌獎，怎麼我去代得？如今縣中差人，現在
外面，妹子出去便知明白。
（夏瑤枝不知是計，只得走出前廳。）
（卻見四名皂快上前。）
皂快甲：這位就是夏小姐麼？快請上轎，到縣接旨。
（外面抬進一乘小轎。）
夏瑤枝：（心下恍然道）是了，我中惡兄之毒矣。（因向皂快甲道）列位請不必催迫，此非旌獎的
恩典，乃是點選的恩典了。
皂快甲：（吐舌道）天下有這等聰明女子，可謂女中丈夫。小姐高明，既已識破，是不必小的們說
了，惟求小姐作速上轎。
夏瑤枝：從此長辭鄉井，遠入皇宮，也須拜別祖宗，並合家大小，豈便匆匆就道？
夏 忠：（憤然道）外邊點選秀女，只點選得庶民家女子，我們鄉紳人家小姐卻如何有得到你點選
？你這縣裡皂快有多大，敢到我們紳宦人家，來狐假虎戚，是這等放肆！
皂快甲：（笑道）大叔竟請息怒，這是皇帝的旨意，本官的差遣，和你家大相公的舉報，與我們有
甚相干。你有本事去回得官、復得旨，我們難道定要做這冤家。
夏 忠：（嚷道）我家這個大相公，是虎狼為心的，所以如此。難道你家老爺，也是虎狼為心的？
全沒些兔死狐悲之念。況先老爺在日，不但無罪於朝廷，並還有功於社稷。就到皇帝面前
，也是講得過的，
夏瑤枝：此實朝廷之旨，雖是大相公不仁，皆因我命運不濟，所以遭逢如此。今日事到其間，說也
無益。你若念先老爺之恩，只要心心念念，保護大相公，莫使他入於下流，就是你的忠心
了。
夏 忠：（泣道）大相公這等薄情，小姐倒還念他麼？小人想老爺在日，把小姐珠玉般珍惜。今一
旦遠去京城，住在皇宮之內，有何好處？小姐卻便輕身願往。
夏瑤枝：（笑道）縱在乾坤內，何須歎別離。事已如此，不必多言。
（因吩咐點起香燭，先拜辭了祖先，再欲尋夏元虛分別時，已不知避往何方，因悵然上轎
（而去。）
（家中大小俱各灑淚咨嗟了一回。）
（夏瑤枝來到縣中，知縣將花名編入了冊，交與內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