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 至 第一四〇
１３１＊＊時間： 地點：（且按下蘇、陳談論，再表蔡其志，一時沒法，將嬌綃代嫁，心中擔著一把干係。）
（次早起身，正欲再著人去探聽蔡若蘭消息，忽覓嬌綃乘小轎而歸，心頭老大吃了一驚，
（忙問）
蔡其志：何故便歸？莫非事露了麼？
（嬌綃即將前後事情，細細說了一遍道）
嬌 綃：還說老爺若再嫌王相公貧窮，推托不即成婚時，就要告老爺把嬌綃假扮小姐，希圖賴婚之
罪哩。
蔡其志：（驚得吐舌頓足道）不想弄出這樣一段話柄來，我那時原想陳秋遴和王儒珍相交至厚，怎
麼也來奪彼之姻？誰知別有深心，我卻反為所算。但如今據小姐那封書上，已自投江而死
，叫我把甚麼來歸與王家。這真是樁費周折的事了。
嬌 綃：（笑道）老爺也不必煩惱。老爺果肯把小姐仍嫁王門時，包在嬌綃身上，有一位小姐便了
。
蔡其志：看你話中有眼，莫非小姐不曾死，逃在那裡麼？
嬌 綃：小姐雖不曾死，只是她那烈性，斷不肯另嫁他人的，現在逃匿塘棲舅老爺家中，前日那封
書所言，不過要杜絕老爺念頭的意思。
蔡其志：（省悟道）怪道與紅渠同去。我昨日原疑其死是假，今果不出我之所料，但我這番舉動，
本是一片婆心，萬不得已而為之，由今看起來，
不但把死來欺誑我，倒還要抱怨我，我 又何苦如此，錯用心機，徒然自己受不美之名，今既在舅老爺處，當速接他回來，完了那
閨中之願，免致陳宅放刁也。
嬌 綃：這個須要同嬌綃去，方接得回彩，不然時，小姐如何肯信？
（蔡其志點頭稱善，便吩咐老管蔡義，叫同嬌綃去接小姐。）
１３２＊＊時間： 地點：
（不期去了三日，依舊兩個空回。）
蔡其志：小姐在那裡？
蔡 義：舅老爺說何曾見小姐到來？小的說是同紅渠來的，倒吃把小的罵了一頓。故只得空身來回
覆老爺。
嬌 綃：（泣道）真乃怪事，舅老爺家中果然不在，不知是何緣故？
蔡其志：（頓足道）她兩個深閨女子，怎識道路？必竟迷失在那裡，或逢拐騙，或果投江，此事卻
怎樣了局？
嬌 綃：老爺還該著人尋訪，終須有個下落，即使投江，難道紅渠也陪小姐死了不成？
（蔡其志沒奈何，只得再遣人四下裡追尋，尋了五六日，卻那得有一些蹤影。）
（又恐陳宅要去告理，心下十分氣苦著急，只得央浼了馮吉星並蘇紫宸，情願倍償原聘，
（相求患訟。）
１３３＊＊時間： 地點：
（陳秋遴聞蔡小姐果然尋訪不見，諒必投江是實，雖憤蔡其志之不義，卻憐蔡若蘭之守節
（，念不能周全其美，反故害她性命，何忍又以及其親，只得倒勸父親趁勢歇手。）
（正是：
（ 不須歡喜不須愁，須曉由天莫苦求。）
（萬事總然隨分好，何曾眾水見西流。）
１３４＊＊時間： 地點：
（話說蔡若蘭似這等各處尋訪不著，你道卻在何處？原來自那夜同了紅渠，出得自己園門
（，早聞樵樓四鼓，心忙步急的轉了幾個彎曲，已近西湖，四顧悄然，寂無人聲，惟見青
（山隱隱，白水潺潺，殘月半鉤，疏星幾點。）
蔡若蘭：（不覺淒然而悲，悚然而懼，回顧紅渠道）茫茫宇宙之大，何不能容一蔡若蘭，而致淒涼
驚恐若此耶？
紅 渠：（笑道）非宇宙不能容小姐，乃小姐不能容宇宙耳。不然總在宇宙之內，何急淒涼驚恐於
此日之宇宙？
蔡若蘭：（長歎道）理原如此，念我生長閨門，那識關河艱阻。今所為奔走偷生，無過欲守節義之
重，乃歷此黯淡窮途，安能無造命不辰之憾乎？
１３５＊＊時間： 地點：
（說話之間，又走了里餘，忽聞鐘聲佛號，出自松陰。）
（蔡若蘭走得兩足酸疼，掙了一身的大汗。）
蔡若蘭：（向紅渠道）實是走不得了，更兼饑渴異常，前面想是什麼寺院，且暫去息足，問有便茶
借口吃了再行。
紅 渠：此刻還是五更天氣，那有便茶，只怕山門尚未開哩。
（兩個再走幾步，只見寺門開著，趁那月光之下，抬頭去看匾額上字，金書著「淨慈禪寺
（」。）
蔡若蘭：原來是淨寺前了，此乃宋時古剎，勝跡極多，不想今夜淒涼中到此。
（當下，紅渠扶著小姐，走進山門。）
１３６＊＊時間： 地點：
（來至大殿。）
（只見燈火煌煌，梵音歷歷。）
（正在觀望欲入，忽殿內走出幾個長衣大帽的人來。）
管家甲：（大喝）半夜三更，在此張頭探腦，思量要偷甚東西麼？
（蔡若蘭被這一喝，嚇個倒退，已是心驚膽戰，那裡還說得話出。）
紅 渠：（膽大，向前道）休褥亂道，眼睛也不生，這是我家相公，偶爾遊玩，從此經過，意欲借
杯茶吃，豈是做賊的麼？
管家甲：（冷笑道）分明是賊，倒說什麼相公，若說遊玩，須是日裡出來，那有黑夜遊玩的。
管家乙：看他小年紀，衣冠濟楚，不像是賊，待他去罷。
管家甲：你還不省得，做歹人的，越要外貌裝飾，假做斯文之態，方沒人疑忌。如今拿去見老爺，
包你招出是賊來。
（說罷竟要伸手來扯蔡若蘭，驚羞得蔡若蘭幾乎哭將起來。）
紅 渠：（上前大喝道）不得無禮，拿賊拿贓，難道夜裡行路的就是個贓不成。
旁 白：（管家丙）老爺叫問是什麼人？可帶進去見老爺。
（紅渠只得同了小姐，入來見那官長，原來就是錢塘縣蘇誠齋，為因薦度祖宗，建七晝夜
（道場，該是次早圓滿，故親臨參佛。）
（那些長衣大帽，都是隨從夫人小姐來的管家。）
管家甲：（當下跪稟道）小的們拿得兩個竊賊在此，請老爺發落。
（蘇誠齋抬頭一看，見是個年少書生，體度閒稚，知並非贓。）
蘇誠齋：（喝罵眾管家）一位斯文相公，怎麼不問好歹，亂去衝犯。
（蘇誠齋便叫看坐。）
（蔡若蘭無奈，只得作揖告坐。）
蘇誠齋：（笑問道）台兄府居何處？尊姓大名？有何公務夤夜來此，致受小人之辱，倒是本縣失照
察了。
（蔡若蘭見問，方知是個知縣，但覺十分羞澀，漲得滿面通紅。）
（低頭只不做聲。）
紅 渠：（恐露馬腳，忙接口造一個謊道）家相公姓蔡名蘭，祖籍原是杭州，今移居富陽，因許下
天竺香願，故來杭城，借宿飯店，起黑早到天竺去。不期太早了些，走到這裡巳覺勞渴，
意欲少憩，不知老爺在此，有失迴避，但家相公自幼不曾出門，今見老爺威嚴之下，想是
羞澀了，故不能答應，還望老爺原恕。
蘇誠齋：原來如此，但此去天竺尚遠，天又還早，若不棄嫌，便飯再行何如？
（蔡若蘭見要留飯，忙起身告辭，奈蘇誠齋再三相留，只得坐下。）
（你道蘇誠齋為何這等一見如故，慇懃留飯？原來亦因點選一事，正苦女兒蘇馨如乏配，
（難免舉報之例，今忽巧遇蔡若蘭，年貌恰與蘇馨如彷彿，深遂相攸之意，有招坦腹之心
（，故懇懇留住。）
１３７＊＊時間： 地點：
（須臾之間，素齋陳設。）
蘇誠齋：（笑道）菜羹疏食，非所以娛賓，茲不過途路之間，聊伸鄙意，幸勿見責。
蔡若蘭：（低聲謝道）素昧平生，過蒙老父母大人厚賜，何以克當？
蘇誠齋：足下才美天授，相逢令人心醉，采芹泮水不問可知，但未識曾諧種玉之縛否？
蔡若蘭：（一時隨口答道）晚生不才，幸列宮牆，但未授室。
蘇誠齋：（正中下懷，不勝其喜，哈哈大笑道）真可謂萍水相逢，天假良緣矣，本縣有一弱息，雖
無詠雪之才，頗為文淑，未賦檁梅之句，待字閨中，茲遇足下英俊之才，願結姻好，幸勿
推卻。
蔡若蘭：（心下又著急又好笑，忙答道）極蒙老父母垂愛，安敢有違，但念樗櫟之材，豈可辱令閨
嬡作席人婦耶？況晚生尚有父母在家，何得自主？是陷晚生於不孝之罪矣，望加詳察。
蘇誠齋：（笑道）雖聖人垂訓如此，然亦有行權之道，足下萬勿過辭，反為不雅。
蔡若蘭：仰承寵招甥館，寧不樂附喬松，然婚姻大事，從無不告而娶。且亦必得央媒懇妁，少致柯
言，因而問名納采，方為合禮，豈可草草一言，遂諧秦晉耶？
蘇誠齋：我非不知婚姻之禮，而甘蹈自獻之羞。實因時下有點選一事，至為緊急，若足下必得歸告
令尊，再要遣媒說合，又再問名納采，往返之間，不下旬日，則小女已為宮中之人矣，如
何而可，今且依本縣主見，從權合巹，再修書遣告令尊，倘有罪足下之處，不妨盡推在本
縣身上，何如？
（蔡若蘭見回覆不脫，苦苦纏住，十分著急，杏臉漲紅，良久不語。）
紅 渠：（接口道）荷蒙老爺一團美意，家相公本不當固辭，但萍蹤偶值客途之中，實多末便，是
以斷難從命。
蘇誠齋：（笑道）在昔月下者有言，任是吳楚殊方，赤繩子一繫終須相聚。今富陽去此咫尺，怎算
客途？汝宜勸慰你相公幾句才是，切勿再有推托。本縣回衙即打點花燭也。
（蔡若蘭正欲再理前說，忽見幾個公差跑得汗雨淋漓的來報。）
公 差：朝廷有敕旨到來，欽差大人已抵北關，請老爺作速前去迎接。
蘇誠齋：（立起身吩咐道）我自到馬頭接詔使，你們可備四乘轎子，送夫人、小姐、公子並蔡相公
回衙。
（說畢，上馬如飛而去。）
（〔第十六回 夏瑤枝從容應點選〕）
１３８＊＊時間： 地點：
（蔡若蘭見蘇誠齋策馬而去，心下十分著急，意欲乘隙而逃，怎奈那些管家，都是主人吩
（咐下的，緊緊隨著，不放鬆一步。）
（候得大殿道場圓滿，夫人送聖已畢，即逼著上轎，來到衙中。）
（請入書房，送了些茶水進來，竟將房門反鎖了。）
蔡若蘭：（此時萬分懊恨，乃埋怨紅渠）好好在家守義而死，豈不乾淨，都是汝與嬌綃兩個害我，
如今遇著這樣孽障，苦苦把人纏住，要想做他女婿，他不知我只是個做假的男兒，卻如何
濟得你女兒急來。又不好道出衷腸，這事如何處置？眼見得有一番羞辱，倒不如趁今未諧
花燭，仍尋個自盡罷。
紅 渠：這叫做事到頭來不自由，卻那裡預先知道是這樣的。小姐就拼得一死，也覺徒然。依紅渠
愚見，倒不如將錯就錯，歡然入贅，卻暗暗奪取機緣，與王相公會合，此為今日之良策。
況符老爺家下，雖聞住在塘棲，自從夫人歿後，也久不相往來，安知近日行止？倘到了那
裡，又不湊巧，進退兩難，這才棘手哩。
蔡若蘭：（笑道）據汝之言，竟欣然做他女婿時，豈不要同衾共枕的。難道做乾女婿不成？一到被
窩中間，便男女立辨矣。那時置身何地，豈非羞死。
紅 渠：那個叫你與他共枕同衾，自然要露出馬腳來了。只消造一個謊，托言有母服在身，理非人
子安樂之時。雖是你父親強作鸞鳳，只好同牀各被，暫做對有名無實夫妻，須待服滿之日
，方盡歡娛。只要瞞過一年半載，那時卻再理會。
蔡若蘭：（無奈，只得點首道）事到其間，除非如此。
（正是：
（ 情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隨。）
１３９＊＊時間： 地點：
（且說蘇誠齋接得敕旨，到衙開讀，卻是欽取之命。）
（又限兩月到京，即要離任的了。）
（因想蘇馨如之事，最為緊要，但雖係草革，終須要一月老，方為得體。）
（況蔡生還在推托之時，必得個有口才的方能調妥這事，奈一時竟乏其人何）
（正在尋思，只見轉鬥門轉進封書柬來。）
（蘇誠齋啟函看時，卻是畢純來為因佃戶抗租，要懇蘇誠齋與他拘追嚴比，以充漕糧之需
（云云。）
蘇誠齋：（見書歡喜道）此人善於談吐，且又蔡生同鄉，何不即央他為媒？豈非絕妙！
（因即著人去立刻接了來衙。）
（相見坐定。）
畢純來：（鞠躬而言道）久違老父母大人憲範，未遑晉謁，每懷悚仄。適固頑佃無禮，故竊有懇所
拜，欲乞老父母大人一為追比。但今忽蒙見召，不識有何台諭？
蘇誠齋：所托之事，自當領教。茲有懇者，並無他故，本縣因覓得一快婿，欲煩兄執柯耳。
畢純來：即蒙老父母大人見委，自當往致冰言，但未知為誰家英俊，伏乞指引。
蘇誠齋：（笑道）說來諒兄也知，卻是吾兄同鄉，姓蔡名蘭，係富春縣學生員。
畢純來：（想了一想道）治生雖移居武林有年，而富邑之紳衿，無不交遊熟識。至於將來令坦蔡兄
者，卻未識荊，或者祖籍他鄉，而新近喬遷敝地耶？
蘇誠齋：果如兄言，向籍杭城，近居貴處，今因天竺生進香，與本縣邂逅於湖南淨寺。不瞞兄說，
實患時下點選之事，家有弱息，尚未受聘。故一見而私心甚喜，因勉強延至衙中。而蔡生
猶以不告而娶為辭，尚未即允。故煩吾兄一為贊成耳。
畢純來：（笑道）老父母藻鑒精明，定是雀屏中約，但治生掌判無能，請姑以一言，作析薪之效。
今蔡兄既館在衙，望即令一見。
（蘇誠齋便吩咐小童，到書房請蔡相公出來。）
（小童去不多時，引蔡若蘭出廳相見。）
（畢純來舉目一看，見蔡若蘭生得朱唇皓齒，秀麗非常，噴噴稱羨。）
畢純來：不知那蘇小姐何等造化，遇此尤物，真如美女一般，卻如何有這樣嬌媚的男兒，實是可愛
。莫怪老蘇素味平生，就要招贅起來。
蔡若蘭：（笑道）蔡兄英年才美，疑是神仙中人物。蘇小姐容德兼優，復不減謝家道韞。真乃女貌
郎才，堪稱嘉偶。老父母相攸有眼，而冶生愧叨掌判，亦覺榮幸矣。
蔡若蘭：下邑窮儒，偶因萍水之緣，過蒙蘇老父母寵招甥館，不勝顏厚。又辱承畢者先生不棄，俯
賜執柯，益增感愧。但晚生客途倉猝，莫具奠雁之儀，故羞賦好逑之句耳。
畢純來：（知蔡若蘭之心己允，笑道）巧遇天緣，百年已兆，何必拘拘於玉帛之為禮哉！但未知蘇
老父母曾擇定佳期否也？
蘇誠齋：茲因點選之時，又值欽召之迫。亦不暇細擇。況今日即天德太陰吉日，便可成婚，何必更
有所擇耶？
畢純來：占鳳即在今宵，乃是絕妙的了。蔡兄不必謙辭，坐待洞房花燭可耳。
（當下蘇誠齋浼畢純來陪著蔡若蘭，在書房午膳。）
（自己起身入內，料理花燭之事。）
１４０＊＊時間： 地點：
（等到天晚，請出兩位新人，在廳結親巳畢，送入洞房。）
（正是）
（華堂燈燭，繡戶鼓吹，虹線屏下，齊看兩好奇緣。）
（玉鏡台前，堪笑雙雌佳偶。）
（綠窗得意，雖喜他客顛如畫。）
（腰間無物，難叫我坦腹東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