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 至 第一二〇

111**時間: 地點:
    (且說蔡其志到了次日,果然治酒於文官閣內,候至晌午,只見門役呈上名貼。)
門役甲:畢爺同夏相公拜老爺。
    (蔡其志忙叫開門迎入。)
    (夏元虛欲以師生禮拜見,蔡其志再三不肯,乃以客禮見畢而坐。)
蔡其志:久仰足下才譽,欲一晤而無由。今蒙畢兄做漁父之引,快接賢豪,不勝榮幸。
夏元虛:(深深打一拱道)不敢。向失親近,未遑晉見。念晚生木庸才,過蒙畢老先生做曹丘生,
    得蒙齒錄,級勝雀躍。
畢純來:(笑道)蔡老先以漁父屬弟,夏兄又將曹丘生相目,倒叫小弟沒了主意。
    (說罷,一起大笑。)
    (正笑不了,忽見門役又遞進一柬。)
    (蔡其志接來一看。)
    (忙欲出迎,早見馮吉星同陳秋遴到了面前。)
    (夏元虛舉眼見了陳秋遴,知他和王儒珍交厚,今特來此,不曉為何,心下好驚疑不定。
    ()
    (正是:
    (  面赤非因酒,心驚為少才。)
    (當下馮吉星、畢純來等都相見了。)
    (蔡其志也不遜坐,竟邀入後園文官閣內坐定。)
    (時值季秋,閣前惟海棠茂盛。)
    (陳秋遴忽然想起昔日於此芙蓉花下邂逅花姨,倏又三載,不覺心懷悒怏。)
    
    
112**時間: 地點:
    (須臾席備,蔡其志遜坐。)
陳秋遴:才爾上謁,末竭鄙忱。頓蒙盛筵之賜,何物草茅,當此榮寵?
蔡其志:(笑道)足下沖霄之姿,絕塵之足,仰辱光臨,蓬門增色。區區小飲,姑效野人之獻耳。
    馮兄畢兄久辱知己,或不見責,而二位芝宇乍親,未具隆禮,尚望勿罪為幸。
    (陳秋遴、夏元虛齊聲道)
陳秋遴:不敢。
    (蔡其志推吉星坐了首席,畢、陳、夏三人各挨次而坐,自己主席相陪。)
    (酒至半酣。)
畢純來:秋兄真是洛陽少年,青錢首選,來春當更雷轟電掣,坐看作占鼇客也。
陳秋遴:蓬蒿末學,鉛槧豎儒,過蒙主司謬拔,已負芒竟日,其餘尚何敢過望耶?
夏元虛:(笑道)年兄雖不過望,恐上春官又要謬拔耳。
馮吉星:夏兄淵涵玉養,夙負英才之謄,自是五百名中第一。舍甥得附驥尾,隨兄步瀛洲已幸矣。
夏元虛:(忙足恭道)晚生不才,這進士或勉強而求之。若者狀元,其心休休焉。
馮吉星:(笑道)夏兄文風大妙,不要過謙了。但令先君沒時,足下想是在府用功,故使令妹來都
    耶?
夏元虛:(不覺顏赤,因遲遲道)彼時晚生因染病在舍,故不得已而令舍妹扶柩耳。尚蒙老年伯高
    厚之恩,未效銜環之報。
馮吉星:(微笑道)豈敢。
    (惟時酒興將闌。)
蔡其志:今日薄酌,雖不足娛賓,然所喜者,有花神獻媚,或可助興於萬一。久仰二兄學俊才裕,
    渴欲請教一二心快朽目。倘蒙不吝珠玉,則弟與花神均有幸也。
馮吉星:開瓊宴以坐花,飛羽筋而醉月,不有佳作,何伸雅懷。吾兄之諭極當,夏兄與舍甥不必推
    辭。老夫年邁,當為司旗鼓也。
陳秋遴:蒙蔡老年伯見索俚句,敢不遵命。但恐啼春妖鳥,未足呈教大方。
夏元虛:(固有讀熟的詩在肚,膽子大了,便賣乖道)飲酒賦詩,固墨客騷人之常事。又蒙老年伯
    殷殷雅愛,年兄不必太謙,致拂老年伯盛意。請先做起,弟雖不敏,自然也要續貂。
蔡其志:(笑道)二兄不必謙遜,弟有主意在此。
    (即叫左右東西設下兩張小桌,文房四寶俱全。)
蔡其志:(合席各斟一巨觴)小弟今日薄設,知不足伸敬。而更斗膽欲求二兄佳作者,實有深意。
    乞垂諒之,勿罪弟之寡情也。
馮吉星:(笑道)台意乃是雀屏約目的故事,舍甥與蔓兄各宜勉之。
    (陳秋遴、夏元虛離席而起)
陳秋遴:謹當領教,敢乞命題。
蔡其志:(向馮吉星、畢純來道)有煩兩兄擬一詩題。
馮吉星:此係吾兄相攸之大事。弟與畢兄,只從旁恭候台意,何容游夏贊辭?
蔡其志:既如此,亦不必別處搜尋。即此海棠,豈非就是詩題?乞二位各賜律詩一首。
    (陳秋遴、夏元虛齊聲:領教。
    (各就左右而吟。)
    (當下陳秋遴見說一首海棠的律詩,甚覺容易。)
    (走到右邊桌上,舒箋捉筆,頃刻而就。)
陳秋遴:(先行呈上)巴人俚句,請老年伯一定推敲。
    (蔡其志見陳秋遴落筆如風狂雨驟,早已驚喜,及接過那詩一看,只見上面寫著「海棠吟
    (」,下是七言八句道)
    (嫩葉柔枝不耐寒,深秋妝點傍欄杆。)
    (王階酣露胭脂濕,金谷風遲花夢安。)
    (含媚滯因新醉月,落虹疑是舊桃源。)
    (神仙種作神仙種,莫認人間草木看。)
蔡其志:(看畢)秋兄才高李杜,氣壓元白,真陽春寡和者矣。可敬可羨。
    (及看夏元虛時,尚在苦思不就,心中已是拂然。)
    (原來他得題就位,忙向肚中搜索。)
    (奈夏瑤枝之詩,他雖一時強記,卻竟不會記得清楚題目。)
    (今見了這海裳為題,竟無處著想。)
    (記得詩,忘了題;記得題,忘了詩。)
    (一時思索不著,哪裡湊合得來?萬分著急。)
    (再偷眼看陳秋遴時,倒像尋著了這首做現成的一般,颼颼筆響,早見寫完呈上。)
    (心下越著急了,越想不起。)
    (拿了那枝斑管,對著那幅鸞箋,只是呆看,落不下筆。)
畢純來:(見這光景不雅,幫襯幾句道)作詩原貴推敲,方能工致。夏兄莫要性急,不妨慢慢想去
    。馮老先,我們且請飲酒。
馮吉星:(笑道)夏兄如此細磨揩時,必定是運化入神,一字一珠的了,舍甥做詩,總這等容易,
    故爾潦草。
    (夏元虛明知取笑,只好忍受,直急得面紅耳熱,連酒都急得醒了,肚腸急得斷了。)
    (方記著一首依稀彷彿有些像海棠光景,卻也忘了詩題,不知是詠海棠不是詠海棠。)
    (因讀去有越姬楚女,白雪紅樓等句,認作是贊那海棠的顏色嬌媚,將來寫出呈上)
夏元虛:文有一日短長,詩詞亦然。晚生每常詩思極快,不知今日為何作怪,苦吟不就。今雖成詠
    ,恐陋句效顰,只堪發一笑耳。
畢純來:(見已做就,不勝之喜,忙出位來道)向知夏兄不吟則已,吟成則定佳絕也。
    (蔡其志接過那詩一看,只見上面寫著「海棠花之詩」五字,標得不通,已自暗笑,再看
    (其詩云)
    (南枝何事豔冰心,妝點韶華別樣春。)
    (晏起越姬非肺酒,晨妝楚女學涂唇。)
    (香消白雪桃花片,月淡紅樓蝶粉輕。)
    (記得溪頭曾見處,調羹另有最精神。)
蔡其志:(看畢道)夏兄所賦者何詩,小弟竟不能解。
夏元虛:(笑道)前面寫著海棠花之詩,老年伯豈不見乎?
    (蔡其志又將詩箋來與吉星等反覆細閱。)
馮吉星:(不覺哈哈大笑道)小弟向愛吟詠,今日方見此奇作,真乃神化之筆,游刃於虛,有一無
    兩,表表獨絕者矣。
夏元虛:(還認做看詩中意,真個贊他,忙深深打一恭道)拙句獻醜,過蒙賞鑒。然猶遼東之豕,
    豈足云佳?
馮吉星:(笑道)遼東有豕,哪如足下多歧亡羊耶?
    (夏元虛見說,方悟那詩錯寫了,羞得滿面通紅,不敢做聲。)
蔡其志:初不曉調羹之謂何,原來這海棠花也頗能結梅子。小弟園中栽重多年,倒還不知,今幸夏
    兄指示,方識此段化工。
畢純來:小弟不知。詩中意味,想夏兄一時急於應命,錯用了甚字。夏兄何不把來改正;卻再呈電
    ?
蔡其志:(笑道)夏兄又何賞錯來,把春日紅梅比秋日海棠,方見夏兄腹中有春秋耳。
馮吉星:想是夏兄偶然想著了那紅梅,所以就做紅梅詩。雖春秋各別,幸顏色相同耳。
    (夏元虛臉上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坐立不安。)
夏元虛:(不覺腦羞成怒,奮然發聲道)此不過一時誤用,何必如此輕薄?這首把歪詩就算會做,
    也不為奇。
陳秋遴:(笑道)小弟這一首歪詩原不足取,如年兄香奩佳句,方是奇才。
    (夏元虛此刻正沒處出氣,忽又聞陳秋遴之言道著他心病,越發大怒。)
夏元虛:我和你同年之誼,也來侮我,怎叫做香奩?你的話卻是狗屁。
蔡其志:(笑道)斯文一脈,詩酒尋歡,何故發此惡聲?兄若無才,就不該來了。
畢純來:(見這光景,諒事不諧,只得勸道)想夏兄今日多飲了幾杯,故一時失於檢點。但日賦萬
    言,豈無一錯?不可傷了和氣。
    (畢純來拉了夏元虛,與蔡其志拱一拱手。)
畢純來:倒是小弟得罪,明日再來負荊罷。
    (此刻夏元虛已氣得喘做一團,連話也說不出來,見畢純來拉他回去,只得掙扎起身。)
夏元虛:罷了。我夏天生雖是不才,決不忘情今日也。
    (畢純來拉著和哄而去。)
蔡其志:(只叫得一聲)恕不送下。
    (竟自坐著。)
    (正是:
    (  一場羞辱從何起,盡是庸夫自討來。)
    (且不說夏元虛含羞忍怒而去,再表馮吉星等三人重整杯盤,洗盞更酌。)
馮吉星:小弟昨日之言何如?固知夏子係沒字碑耳。
蔡其志:若非台兄之言,幾為畢奴所誤。但這首紅梅詩韻致幽逸,確是才人之作。不知哪裡盜得在
    肚,卻又不能解詩中之意,把他人之紅梅,冒作自己之海棠,真是絕倒。適才聞秋兄言香
    奩佳句,莫非女人之筆,而秋兄曾何處見來耶?
陳秋遴:晚生於春間閒步湖上,遇一女子。不知誰家閨秀,似亦大家模範,頗為絕色。後因去意匆
    匆,失下金扇一柄。上有此詩,後面寫『春閨偶詠』,更有小印『夏瑤枝』二宇,是以知
    為香奩之句耳。
蔡其志:原來如此,那女子倒是個才女子。但這白木倒如何記得,想必是他家的親戚。
馮吉星:既『夏瑤枝』二字,此乃夏元虛之妹所作也。
陳秋遴:(忙問道)母舅卻緣何曉得就是夏元虛之妹?
馮吉星:夏元虛的父親夏英在兵部時,曾舉薦一武士叫做萬斛珠,為定海關團練,與海寇交鋒,全
    軍陷陣。時夏公臥病,有賈學士者素惡夏公,諷囑諸路俱按兵不救,以致萬斛珠計窮降賊
    。那時夏公已死,賈學士恨猶末釋,囑科臣劫他妄薦欺君,喪師誤國。天於准奏,著刑部
    拿夏英之子夏元虛代父治罪。那時是愚舅承旨,雖明知其冤,而無可如何,只得移咨錦衣
    衛出京拿人。不期夏元虛不見拿來,卻倒拿了夏元虛之妹夏瑤枝進京。生得一貌如花,在
    堂上伶牙俐齒,錚錚議論,竟將其父之罪辯得一些沒有,連愚舅也說她不過。因令她自作
    章疏,真乃下筆如神,萬言立就。次早表奏,天子諭允,准扶柩歸葬,所有罪名概予豁免
    。我服其才,故記其名耳。
蔡其志:如此時,這夏瑤枝非但有才,亦更孝義可嘉,真乃巾幗丈夫。彼夏元虛枉戴鬚眉,不及遠
    矣。
陳秋遴:(見說是夏元虛之妹,心下十分懊悔)早知湖亭女子即係夏元虛之妹,又何苦作此仇敵之
    事,而誤自己好逑之願?但此事於目下為已成之局,勢難挽回。除非遲幾時再緩緩與夏元
    虛修好,那時容或可圖。但恐到得其間,那美人又天桃有主。總之。緣慳分淺,所以造化
    弄人如此。
    (左思右想,不覺愁緒萬端,神情迥異。)
馮吉星:(見陳秋遴這般光景,只道怪他不提起姻事,因笑向蔡其志道)荷蒙厚款,愚甥舅已叨酩
    酊。但不知所托之事,紅絲可許舍甥牽否?
蔡其志:尊諭謹當領教,但恐兼葭不堪倚玉樹耳。
馮吉星:(見說大喜道)既蒙金諾,不勝榮幸,歸當令舍親擇吉拜允也。
    (時已抵暮,即起身告別而歸,與坤化和陳夫人說知,合家歡喜,便卜日納聘不提。)
    
    
113**時間: 地點:
    (再說陳秋遴自從聘定蔡氏之後,雖喜全了王儒珍之事,卻因夏瑤枝消息,心中十分不快
    (。)
    (那王儒珍又錯認他奪己之姻,絕足不相往來。)
    (蘇紫宸又因赴試還鄉,所以陳秋遴在家甚是寂寞。)
    
    
114**時間: 地點:
    (一日,陳秋遴正在書房納悶,忽見陳坤化走入。)
陳坤化:今是汝岳父著人來請母舅去,說是朝廷有旨要於蘇杭點選宮女。不論紳衿士庶,俱著舉報
    ,毋任隱匿。有齎旨內監,不日將到矣。故催我與汝畢姻,免致點選入宮。我已許他明日
    吉期迎娶,故先與汝說知。
    (陳秋遴見說,一似冷水淋身,好生著急。)
陳秋遴:(固想道)此原係從權妙計,豈可弄假成真?怎麼天不由人願,又生出這般不測的事來?
    我倒還不信點選之事真與否也。
    (即下便出門打探。)
    (果見;人民鼎沸,婚娶如麻。)
    (雀屏推倒,那管男才女貌,東牀高擱,無暇坦腹乘龍。)
    (造化兒郎,往往兩番花燭夜:紅顏女子,常常錯配白頭翁。)
    (竹馬迎親,果是兩小無嫌;練裳遣嫁,皆固緩不及事。)
    (只要出脫私鹽,不問門當戶對。)
    
    
    (〔第十四回 真節烈逢狼狽接木移花〕)
    
    
115**時間: 地點:
    (話說蘇紫宸鄉試得中亞魁,歸至松江。)
    (因見浙省題名錄,喜得陳秋遴發解,暗信文章足據。)
    (但不見王儒珍名姓,心下不快。)
    (候得自己家中事畢,即起身到杭,先至蘇誠齋衙中,叔姪相見。)
    (蘇誠齋見姪兒青錢高選,自然喜悅。)
蘇紫宸:嬸妹並兄弟因何不見?
蘇誠齋:現屆下元之節,因慕杭城古剎,向多聖僧,特於湖南淨慈寺,啟建七晝夜道場,追薦祖宗
    ,故令汝嬸妹到彼。
蘇紫宸:原來如此,但小姪於路勞頓,俟明早去見嬸妹罷。
    (蘇誠齋即叫廚房治酒,與大相公洗塵。)
    (說猶未了,忽聽見外廂傳梆稟事。)
    (蘇誠齋只得便服出堂,去不多時進來。)
蘇誠齋:因是新近有旨,著內監於蘇杭二處,點選宮女,竟無論鄉紳現任,都要舉報。今內監將臨
    北關,故傳梆通報,就要去迎接。我想這事,你妹子蘇馨如卻將奈何?難道汝在松江,倒
    不曉得麼?
蘇紫宸:小姪一路來,竟不見說起有這事。
    (蘇誠齋也無暇再問,忙換了公服,匆匆出衙而去不提。)
    
    
116**時間: 地點:
    (再說蘇紫宸,到得次日天明,先去淨慈寺見了嬸妹。)
    (即來探望陳秋遴,相見坐定。)
陳秋遴:小弟正有件難處分的事,今得兄來,或可為弟籌劃一二。
蘇紫宸:吾兄桂枝高折,正爾飛揚自得,卻有何事,而燃眉比急耶?
陳秋遴:說起那節事時,真可令人髮指。王儒珍兄與蔡其志的令嬡,原係襁袍締姻,諒吾兄亦知其
    事。奈儒兄家業日微。蔡老甚有絕之之意。所以未即發動者,特伺其秋榜何如耳。不意儒
    兄文星之暗,以致場屋失利。而蔡老反覆之謀遂決,渺寒儒為可啖,竟爾公然無忌,將王
    氏之姻,另許為夏宅之婦。
蘇紫宸:原來有此異事。但不知夏宅為誰,而儒兄又難道就肯罷了不成?
陳秋遴:就是謬立群英社的夏元虛,他浼畢純來為媒,蔡老竟將寒王氏之盟,而允夏氏之請。彼時
    惟弟知之,急報知儒兄。奈儒兄竟如技窮鼯鼠,束手無能。且謂先人雖有成言,苦無媒證
    。故執定任其自然,惟有付諸長歎而已。於時弟實不平,思所以救之,而計無所出。反覆
    踟躕,乃得一從權之策,特浼家母舅為媒,亦往求姻。蔡老初以兩難相卻,後設一法,竟
    治酒邀弟與夏元虛到彼,出題賦詩,較量優劣。夏元虛盜竊其妹之紅梅詩,充作自己之海
    棠吟,被蔡老識破,大出其醜,遂辭夏元虛而允親於弟。因而稟命家產,急以千金聘定。
    蓋弟之心實欲虛聘此姻,以牢籠蔡老,免致他虞,徐俟儒兄功名到手,彼蔡老勢利心灰,
    炎涼麵轉,然後剖明心跡,令此姻仍歸儒兄,完其舊好耳。
蘇紫宸:吾兄義俠之氣,直逼古人,殊堪欽仰。不知更有何故,卻難處分,而憂形於色?
陳秋遴:(頓足道)豈知事不湊人之巧。昨日忽聞點選宮人之舉。蔡處得此消息,著急催親,而家
    嚴竟允其今晚畢姻,此事急如星火。小弟正在心焦,苦無良策,今得吾兄到來,乞為弟調
    處一個妙法。不然時,卻怎開交?
蘇紫宸:此事無甚別法。娶之即壞友朋之義,不娶又恐點選入宮。只除非與儒兄說明就裡,令儒兄
    作速備辦完姻。
陳秋遴:(搖頭道)弟也曾想過,那有三不便總是緩不及事也。
蘇紫宸:有甚三不便?乞吾兄指教,或可另作商量。
陳秋遴:蔡王之好已絕,今欲令仍歸於王,急切如何肯允?未免要費許多唇舌,此緩不及事,一不
    便也。家嚴為這姻事,所費不下千金。今一旦歸諸他人,家嚴之心,豈即弟心,未免也有
    許多周折,此緩不及事,二不便也。自弟聘蔡氏之後,儒兄恨如仇敵,況他最執古板,見
    是己奪之姻,如何肯信從權之意,便說得明白?此緩不及事,三不便也。弟想此事,至為
    緊急。有一不便,即恐貽誤,況三不便耶!
蘇紫宸:然則奈何?
陳秋遴:弟今想得一計在此,竟瞞過這三不便,等待成功之後,即不怕不便矣。但須在吾兄身上停
    當這事。
蘇紫宸:不知有何妙算,卻用著小弟?
陳秋遴:(附耳低言道)只消如此如此,不怕事不諧矣。
蘇紫宸:(點頭道)吾兄所算大為有理,事不宜遲,小弟就此告別於。但外面的事,弟去料理,裡
    頭的事,兄卻也要辦得周密,不要失支脫節方妙。
陳秋遴:這個自然。
    (正是:
    (  不用再三相囑咐,算來都是會中人。)
    
    
117**時間: 地點:
    (且說蘇紫宸別了陳秋遴,一逕來見王儒珍,各敘間闊之情。)
王儒珍:恭喜吾兄桂枝高折,足使同氣生光。小弟不才,不換這領青衿。
蘇紫宸:文章如吾兄而困於場屋,真乃下第劉蕢令人扼腕。然遲早有數,勿以一跌挫志。
王儒珍:(歎了口氣道)得失雖有數,但可恨者妻子不能保全耳。
蘇紫宸:(佯作不知)豈因功名失意,而令岳處竟有異議耶?
王儒珍:然也。就是老天無眼,今科中解元的陳秋遴,他見蔡老嫌鄙小弟,欲另許婚夏元虛,他素
    知蔡女子才色,央娩他的母舅為媒,千方百計去懇求,願出乾金作聘。蔡老便又違夏氏之
    約,而許此獸心之物矣。
蘇紫宸:(假意發怒道)天地間有這等不平之事!你平日與儒兄做密友,到此時候不能為儒兄挽救
    ,而反奪儒兄之婚姻,這般不仁不義,真乃衣冠禽獸矣!
王儒珍:他今蟾桂高攀,好不揚揚得意。奪便奪了,那裡還念什麼布衣之交!
蘇紫宸:(冷笑道)豈有此理!難道中了個解元,就是這般肆行無忌得的麼?明日待弟放出群英社
    上打夏元虛的手段來,先出出氣,卻再與他講理便了。但今江上芙蓉與山間紅葉,正當風
    韻宜人,兄又何苦呆坐此屋簷下,作楚囚狀也?
王儒珍:(歎息道)小弟貧既刻骨,又復困於場屋,致受奸人凌侮,方寸成灰,安能如兄揚眉吐氣
    ,而知門外風光何?
蘇紫宸:龍門失躍後尚可期;姻議多乖,或亦定數。今日弟適有興與兄一樽浮白,醉藉楓林,或可
    轉顰為笑。
    (說罷拉了王儒珍,一同出門而去。)
    
    
118**時間: 地點:
    (兩個於路說說笑笑,不覺的行近陳秋遴後園。)
蘇紫宸:(立住道)此有酒樓,倒也幽潔。與兄暢飲幾杯,以佐遊興何如?
    (因叫劍童先與酒家說了,隨和王儒珍登樓而飲。)
王儒珍:弟尚未與吾兄軟足,反蒙招飲,得無顏厚乎?
蘇紫宸:忝在知己,何出此言。恐沽來之酒,不足將敬耳。
    (兩個飲至半酣,王儒珍告止。)
蘇紫宸:(大笑道)人聞吾兄酒戰,覺得腸胃俱枯。今日閒暇,正欲大開酒海,一較勝負,明日賦
    『阿誰扶上馬,不記下樓時』之句嘲兄,方快生平。奈何旗鼓尚未相當,即思鳴金收軍耶
    ?
王儒珍:(也笑道)若論文章旗鼓,吾兄有如此之筆,弟或少遜一籌。至於壺觴楚漢,弟帶酒鬼赴
    陣,當亦所向無前。
蘇紫宸:些小酒鬼,真一靴尖踢倒耳。
王儒珍:(笑道)酒鬼雖小,卻甚是輕捷,未必一時容易踢倒。
    (說罷大笑。)
    (遂滿浮綠蟻,大施豪飲,果是酒逢知己,話得投機。)
    (飲了一會,那王儒珍已頹然酩酊。)
    (蘇紫宸又叫劍童斟下巨觴相奉,王儒珍接過,一吸而盡,擲杯大笑。)
王儒珍:小弟之酒鬼,今番跌倒,化作酒龍飛舞矣。
    (一頭說,一頭乜著醉斜眼,靠在桌上已沉沉睡去。)
    (蘇紫宸見王儒珍醉臥,不勝大喜,忙叫劍童算還店賬,將王儒珍負了,一逕來到陳秋遴
    (家花園後門。)
    
    
119**時間: 地點:
    (蘇紫宸只見陳秋遴早已開著園門,在那裡探頭探腦的望。)
蘇紫宸:(笑道)兄真有心人也。
    (陳秋遴也不回言,竟招呼劍童負著王儒珍,一直來到書房樓上,放臥牀內。)
    (王儒珍因是醉極,全不知覺,竟便酣然睡去。)
    (陳秋遴將錦被展開,替他蓋好了,輕輕放下帳子,又將房間鎖上,復同劍童下樓。)
    
    
120**時間: 地點:
    (來到園門首,只見管園的扯住蘇紫宸,在那裡亂嚷亂叫。)
園丁甲:分明是個白撞賊,曉得我家大相公今晚在這樓上做洞房,有財想,所以在此探頭探腦,思
    量要偷些兒物事。且同我到老爺面前去問你,看是個做相公的不是。
陳秋遴:(忙上前喝道)好瞎眼的狗才!這是錢塘縣蘇老爺的大相公,和我相公至交好友,敢這等
    放肆,還不叩頭!
園丁甲:(驚得忙放手,叩頭道)小人不知冒犯,但相公既是我家大相公好友,該從前門來,如何
    走這後門,以致小人得罪。
陳秋遴:你不快走,在此多說怎的!
    (管園的應聲而去。)
陳秋遴:(笑道)倒是小弟得罪了,如今這事,雖是半把妥協,明日還須吾兄到舍,做個排難解紛
    之人哩。今恐招搖耳目,倒不相留了。
    (蘇紫宸點頭會意,便拱一拱手,同劍童別去。)
    (陳秋遴亦鎖園門而入。)
    (原來這都是陳秋遴的計策,使蘇紫宸佯為不知,誘醉王儒珍,預納在自己洞房之內,等
    (待蔡小姐嫁來,要撮合他兩下仍完舊好之意。)
    (故自己先假作做有病,心煩欲嘔。)
    (因將洞房遠做花園之內,不許一人入房吵鬧。)
    (而王儒珍在內,亦竟無人知道。)
    (這正是)
    (曾從管鮑見分金,又見交遊王與陳。)
    (晴裡用心全大義,良朋不愧列人倫。)
    (且不說陳秋遴用計,只等蔡小姐花轎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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