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一 至 第一一〇
101**時間: 地點:
(這裡卻說王儒珍,大比之年,未免也要在家溫習一番。)
(到得臨期,相約陳秋遴一同入場,各盡胸中所學,倏忽三場已畢。)
(到了放榜之日,王儒珍料得自己必中,竟在家中候報。)
(不期候至晌午,並不見響動。)
王儒珍:(心下狐疑道)終不然那些報人曉得我王相公是個寒懦,沒甚汁水,故不來報不成?
(因叫墨童到布政司前打聽。)
墨 童:(去了一會,回來說道)小的去看榜,頭一名就是陳秋遴相公。
王儒珍:(頓足道)頭籌已被他奪去,想是有屈我相公在第二名了。
墨 童:(搖頭道)莫說第二,竟不見有相公的大名在上,想是中到別處去了。
王儒珍:(罵道)我相公是錢塘人,怎麼中得到別處去?
墨 童:若說錢塘,只得一個陳相公,仁和縣也只中得一個姓夏的。
王儒珍:那仁和姓夏的可記得他叫甚名字?
墨 童:怎麼不記得?是三十三名夏天生,仁和縣學生員,習易經的相公,可認得他麼?
王儒珍:如此說,我相公榜上無名的了。
墨 童:其說相公,連這三畫王也沒有一個。
王儒珍:(不覺長歎道)似夏元虛那等白木,尚且中了,不信我倒落於孫山之外,難道文中有甚訛
謬不成?(因於燈下將考作錄出,細細看了一遍)非是我自己誇獎,文章至此,真乃繡虎
雕龍之技,如何不中?實為怪異。但窮通墾晦,雖是有數,卻辜負了蔡小姐一片閨中望捷
的熱腸,豈不令人悶悶?
(當下獨自長吁短歎了一夜。)
102**時間: 地點:
(次日,不儒珍心不干報,將考作遍示同袍。)
應試甲:有這等一氣呵成的錦繡文字,猶且困於場屋,吾輩尚復何望。主司真所謂冬烘頭腦者矣。
(〔第十二回 信讒言勢利寒盟〕)
103**時間: 地點:
(話說夏元虛仗那有貝之才,得中了名舉人,好不洋洋得意,把場中做的幾篇屁文章,刻
(了硃卷,遍送親朋。)
104**時間: 地點:
(一日,忽想起畢純來許他那佳偶之說,忙叫打轎來至半塘紅。)
(恰值畢純來在家,兩下相見坐定。)
畢純來:吾兄榮膺鶴薦,廣寒宮折得桂枝,實令知交欣快。
夏元虛:(笑道)晚生僅免曳白,分宜點額暴腮。今得僥倖,皆托老先之庇。但雖折就桂枝,而嫦
娥未近,特遣月老之消息也。
畢純來:就是弟春間許兄佳偶的消息麼?兄道誰宅閨秀,卻是曾任青浦縣知縣蔡其志的令嬡。生得
一貌如花,詩詞歌賦,無不精曉。與兄作配,起飛佳偶?
夏元虛:(笑道)老先又來取笑晚生了。蔡其志令嬡,早已許配王儒珍的了,莫非老先倒不曉麼?
畢純來:不瞞兄說,弟與老蔡最是交好,故知底裡。他兩家雖係從幼締姻,卻是酒後浮言,如何便
算得數?目下蔡其志因見王儒珍窮困,甚有首鼠兩端之意。更兼秋榜無名,諒十分不快。
兄若要圖此良姻,只消弟一席勢利之言,不愁不為搖動。
夏元虛:(大喜)原來有此一段緣由。若得成就這姻事時,皆出老先之賜,自當重報。但小王東牀
之訂,雖係空言,而名分則已久定,一旦奪之,豈能束手不爭乎?
畢純來:這個但請放心。昔時兩下相約之時,乃係私相授受,並無媒證可憑。只要蔡其志心變,小
王便為陌路,怕他把甚來爭。
夏元虛:(不勝狂喜道)全憑老先鼎力玉成,真乃是沒世不忘。(便向袖中摸出五兩重一錠銀子,
(叫夏留去拜匣內取一個紅封裝入,奉上道)些少菲儀,聊為轎費,明日即懇駕往為幸。
畢純來:(笑道)屢蒙吾兄高誼,圖報不暇,怎好又叨隆賜?
夏元虛:不腆之敬,曾何足云。若是老先不收,是見外晚生了。
(畢純來笑而納之。)
(兩下又說了些閒話,夏元虛起身告別,又再三拜托而去。)
(正是:
( 不用再三相囑付,算來都是會中人。)
105**時間: 地點:
(說這畢純來,次日到蔡其志家中。)
蔡其志:許久少會,想兄享羲皇之樂。今日何幸過我?
畢純來:向因天氣炎蒸,日惟閉戶危坐。今見秋高氣爽,方始出門步步。憶與仁兄別久,故輕造以
申積悃耳。
蔡其志:蒙兄懷念,不勝感荷。但弟近因兒女之事,終日戚戚。將來紅葉滿山,芙蓉滿沼,定當相
約吾兄到湖上步步,少遣悶懷。
畢純來:(忙問道)令坦何等高才,卻怎秋榜無名,可稱奇事。
蔡其志:什麼令坦,不肖這物,已落孫山外矣。可惜閨中淑女,弟素鐘愛,今不幸作此庸人之婦,
實不忍見其受那寒酸,是以時快悒耳。
畢純來:(笑道)今科不中,尚有來科,倘能改過,亦可升騰,台兄何必自苦若是耶?
蔡其志:(歎了一口氣道)窮奇之相已具,豈能作奮發之人乎?吾兄托在知已,或能為弟籌之。
畢純來:(低頭瞑目良久,方言道)然則今春湖舫中,洪、白諸兄之言為不誣矣。大凡遊冶輕狂之
習,最為士林所忌。今令婿以遊冶而失業,固輕狂而下第,豈不可惜。但事已如此,兄雖
悔之,亦復何益?
蔡其志:家門不幸,遇此不肖,卻之不能,納之可恥,奈何奈何?
畢純來:依弟愚見,所猶幸者,六禮未成,且無媒證,尚在可否之間耳。
蔡其志:(遲疑半晌)雖則如此,奈他先人情誼,又所不忍。
畢純來:(正色道)弟忝知已,不得不盡其誠。今兄執此婦人之仁,而誤令閨嬡受終身之厄,深為
吾兄不取也。
蔡其志:(笑謝道)非兄忠言開諭,弟幾茅塞厥心。但今捨此另擇,必得十倍於前,方與小女才貌
相當,而弟亦有快婿矣。不然,則徒負惡名,為恥尤甚。吾兄高明有素,敢懇代為弟擇之
,當必無誤。
畢純來:擇婿一事,最屬煩難。或有才而無貌,或有貌而無才。即才貌微兼而近輕薄者,又非令器
。這個必須才德俱優,方為廊廟之材,堪中雀屏之選。至於容貌,又在其次,但亦竟少其
人。
蔡其志:所論極是。以吾兄交遊之廣,閱盡人才,何至不得其人耶?或兄見棄,是以推托耳。
畢純來:既蒙諄諄下詢,若弟不直陳所見,是冒不恭之罪矣。但近時子弟專尚虛浮,不過人前掩飾
。欲其溫恭敦厚而有實學者絕少。據弟看來,倒還是東園夏兵部令郎,為人年少敦厚,德
可共信。且今科已中式,計其才華,功名必不遂止於此。若諧桃李,或亦是一快婿,不知
台兄以為何如?
蔡其志:莫非就是兄春間所言,欲得水無聲的夏元虛麼?但醉心於一妓女而不惜千金,恐非少年老
成。
畢純來:醉心於無聲者,愛其才也,非貪色也。不惜千金者,不忍其才之埋沒煙花也。此正是他德
處,台兄何反責之?
蔡其志:夏元虛弟亦曾會過,觀彼品貌,甚覺粗俗,全無文雅之姿,恐亦徒有虛名而無實學耳。
畢純來:維翰面長,終為名彥,寇準品陋,不失封公。若以容貌取人,豈不失之千里?
蔡其志:吾兄之言極是。想夏兄才德定當出眾,容俟另日特設杯茗於花下,奉屈過舍一敘何如?
(畢純來見說,想道:此老細心,恐我之言有謬,故欲面試的意思。但夏元虛腹內實係空
(空,這卻如何使得?)
畢純來:(笑道)兄意弟之虛譽,故欲一致之耶?但夏元虛未諧伉儷,怎肯貿貿然相造?依弟之見
,不若允其姻好而後相見,那時待夏元虛盡其胸中之學,呈教於兄,亦信弟所言為不謬也
。
蔡其志:吾兄之論雖善,但弟愛才心切,必先請教一二,以快見聞,庶不負殷殷之意也。
畢純來:(見他決意要面試,卻不好拂得)既台兄執意,亦復不難,待過數日,俟彼稍暇,弟偕之
而來,何如?
蔡其志:非弟愚執,開罪於兄。蓋亦久慕九齡風度,故渴欲得一見耳。
畢純來:一見固妙,其如執柯之人太覺勞頓何?
(說罷,大笑。)
(正是:
( 閉戶不知風拂拂,推窗始見月娟娟。)
106**時間: 地點:
(且說畢純來別了蔡其志回家,次日一逕來見夏元虛)
畢純來:昨因吾兄之事,費了許多唇舌,那老兒方有另擇之意。
夏元虛:(笑道)彼果有意另擇,則晚生之事可諧矣。
畢純來:(皺眉道)小王雖被弟唆退,吾兄之事還說不准。
夏元虛:小王既退,晚生又不進,難道他女兒竟不嫁了人不成?
畢純來:(笑道)怎麼不嫁人?吾兄之事,曾與談過,但此老甚古怪,竟要屈親身一往,方才肯允
,這不是說不進了?
夏元虛:(笑道)這有甚說不進。若蒙蔡翁俯允,晚生豈惜步履之勞?不妨明日即往。
畢純來:兄倒看得這等省力,明日便去,這事才決撤了也。
夏元虛:他要晚生親往,只不過是親近之意,正所謂漸入佳境。老先何須過慮,莫非以晚生之貌不
揚乎?
畢純來:這倒也曾談及,被弟把桑寇二公相比,他才感悟。今欲兄親往者,意在試兄學問如何耳。
吾兄學問固深,但老蔡每喜吟詠,而小姐亦善詩詞。弟料所試者,必非文章,而在詩詞。
弟與兄相知久,豈不曉兄文章之才長,而詩詞之才短?故云一往則雀屏失選耳。
夏元虛:(呆了半晌道)晚生之才實短於詩詞,冒昧一往,確是不妥。仔細想來,倒不如辭而不往
罷。
畢純來:(搖頭道)若是不往,越發無望了。
夏元虛:往時恐怕決撤,不往又道無望,這般時卻是怎麼好,終不然竟無計挽回得來不成?
畢純來:世間無難事,只要有心人,豈有竟不能挽回的理?弟今想得一個妙法在此,只是無處去尋
取那件寶貝,故不免費躊躇耳。
夏元虛:卻是甚麼寶貝?只要局得成此姻,就是和氏之璧,夜光之珠,也要去賣他出來。
畢純來:(笑道)這件寶貝若是人人都識得的,又用他不著。須要那眾人都不識得,方是至寶。
夏元虛:人既不識,焉知是寶?乞詳明指示,或亦可求。
畢純來:方才說蔡其志最喜吟詠,吾兄去時一定要兄做詩,而兄又不長於此,那時蔡老決然不悅,
豈非雀屏失選?兄說不者,則此老必疑,道吾兄無才,故不敢欣然而往,而心中亦必不快
,事安得諧?如今據弟看來,這做詩無過是些寫景描情,吟花詠月之句,諒沒別樣題目,
此係可想而知。為今之計,只要去尋幾首詠風花雪月的才人之作,卻又眾人未經眼的,兄
竟把來念熟了。明日到蔡老那裡,出甚題目,兄可於所讀詩內搜求。倘湊巧合著油瓶蓋時
,即便寫出,認為兄作。蔡老如何曉得,自然歡喜,而此姻可唾手成功矣。如今只是那裡
寬這至寶,豈非是件難事?
夏元虛:從來說熟讀古詩千百首,不會吟詩也會吟。老先交遊甚廣,看有那個才人,做兩百銀子不
著,請他到舍,浼他做幾千首,讀他三四個月,豈非是個詩翁了?
畢純來:弟之交遊雖也不少,但那些詞客騷人,與弟性情不合,並不去結識。這節事竟有些包辦不
來,還是兄那少年交往中,自去尋個詩有別腸的朋友,乞他幾首為妙。
夏元虛:(蹙著眉頭,想了想,不覺的喜得手舞足蹈道)不難,竟有湊巧。快活,蔡小姐鐵穩是弟
的了。
畢純來:兄這等快活,必竟是想著哪個詩翁子?但事宜機密,切勿張揚。
夏元虛:(笑道)這個詩翁卻密得緊,即係舍妹。她日日在閨中吟詠,不下百首。這是真正不曾與
人看過的,將來讀記,竟是晚生做的一般,豈不湊巧?
畢純來:這個果然湊巧。只恐令妹佳作,係閨閣之詞,不足以當大觀。
夏元虛:先父在日,每以女學士稱之,豈得不佳。老先若不信,晚生曾拿得她一本詩稿在此,取來
與老先一看便知。
(說罷,起身入內,取來遞與畢純來。)
畢純來:老先請看,可好麼?
(畢純來接在手中屜看,果然有百餘首在上。)
(花月情景,種種悉具。)
(雖不能辨其好歹,然覺意味深長,且又讀來順口。)
畢純來:(便贊道)不想令妹有此佳什,足稱奇才,真乃天作之合,故爾如此湊巧。兄宜熟讀,以
便臨時應用,不怕此事不成。
(夏元虛見說,喜得挖耳撓腮,只是拍手而笑。)
(正是)
(此寶雖非珠玉質,光輝原自煥文章。)
(得來且莫先歡喜,出丑須教笑一場。)
(二人因說得快活,開懷暢飲,盡醉而別不提。)
107**時間: 地點:
(再說王儒珍,因鄉闈失意,情興索然,連日閉戶納悶。)
(一日晏起,見欄內海棠吐蕊,籬邊秋菊舒英。)
(正要叫墨童沽酒賞玩,少譴寂寥,忽見陳秋遴到來。)
(王儒珍即邀入書軒,對花小酌。)
陳秋遴:吾兄這幾日閉戶藏修,亦知外面的異聞否?
王儒珍:(笑道)有甚異聞,無過是些新貴朋友得意拜客忙耳。
陳秋遴:這異聞應在吾兄身上,事比燃眉之急,難道吾兄還不知道?
王儒珍:有甚事情,卻應著小弟,又這等急促?莫非因弟秋試不中,連這名秀才,也要革去不成?
這也只付之時命,急他怎的?
陳秋遴:非也。乃是令岳翁之無恒,輕信畢純來讒言,恥兄不售,將尊嫂另許夏元虛矣。難道兄竟
不知?
王儒珍:(驚得面如土色)吾兄此言從何面來?
陳秋遴:是小介樵雲之兄,係蔡氏之僕,畢純來議姻之時,適樵雲之兄在旁。知吾兄與弟至交,是
以偶聽而奔告弟,且言旦夕將允吉矣。
王儒珍:(頓足道)弟固知場屋失志,老奴必寒盟也。何命之蹇,一至此耶!
(說罷,不禁落下幾滴淚來。)
陳秋遴:大丈夫遇事敢為,何作此兒女子態,以挫英雄之氣乎?
王儒珍:不能重諧姻好,即使敢為,亦復何益?弟所惜者,惜蔡小姐之情與才耳。
陳秋遴:自古婚姻從一而終,雖匹夫匹婦亦知此義。故紅絲一繫,不能非偶而重諧厥配也。豈知令
岳翁詩禮傳家,身登仕服而雌黃其口,竟作此獸心之行,豈不貽士大夫之羞?今既寒盟,
已為名教之罪人。況事急矣,兄宜鳴諸當道,再約齊合學諸友,公呈府縣,弟亦援桴三鼓
,以作吾兄之氣,那時或可挽回。兄今猶首鼠然,何南風不勁至此耶?
王儒珍:蒙兄見論,固是丈夫之概。獨奈此姻係先君花下一言,以為偶俱無猜,故竟無執柯之人。
而且數年以來未行六禮,其事原屬虛浮,今將何據而質之哉?
陳秋遴:豈有此理,丈夫處心要如青天白日,苟其一諾,雖千金莫易,況吾兄之名分?已久屬蔡氏
東牀,此人人所知,又豈待問名納采,勤蹇修而後為實哉?還是依小弟愚見,激發一番的
好。
王儒珍:(歎了口氣道)極蒙吾兄垂愛,但弟細細自思,家徒四壁,一貧如洗。而夏天生既富且貴
,人人之所欣慕。老奴豈肯捨富貴而卒就此寒素耶?況悔盟之事,蓄心已久。今者一動,
其勢難收。即欲爭之,恐亦徒勞唇舌,終歸無益耳。
(陳秋遴見王儒珍執意不去爭此婚姻,不覺長歎一聲,又低頭凝想了一會,乃起身告別而
(去,正是:
( 一片為人為徹意,此時且勿透機關。)
108**時間: 地點:
(且說陳秋遴別了王儒珍,一路回家,心中忿忿不平。)
陳秋遴:(因想)我想這蔡老的去就,止不過是勢利居心,又兼畢純來那廝與王儒珍有白雲留之罵
懷恨,是以構成此禍。今王儒珍又如此懦弱不振,如之奈何?事勢至此,別無甚的挽回,
除非我也央浼一位大老去求親,看他怎生發付。倘天從人願,辭卻夏元虛而就我,那時且
權聘定,直待王儒珍他日得意,剖明我之心跡,此姻仍歸於彼,完其夙好,豈不是從權救
急之策?倘然蔡老不允,便從中打諢,令夏元虛之說,不能即妥,亦可作緩兵之計,遲延
幾時,卻再商量,此是兩全妙法。事不宜遲,遲則恐落他人之局矣。但必須哪裡去央個有
勢力的大老,卻要與蔡其志說得相投,更兼機變能言的方妙。不然時畫虎不成,豈不反貽
人笑?
(當下左思右想,卻再投處去尋這個月老。)
109**時間: 地點:
(不知不覺,已是自家門旨。)
(入到裡面,抬頭忽見母舅馮吉星同坤化並陳夫人在後堂言笑。)
(陳秋遴忙上前見禮坐定,因想起王儒珍之事:我母舅與蔡其志亦係交識的,何不就浼他
(為媒,豈非絕妙。但怎好啟齒?)
(又想:此好友大事,那裡還顧得甚羞澀?)
陳秋遴:(只得老著面皮說道)愚甥幼時,曾舉一癡念,必得才美相兼的女子,方諧連理,否則寧
可終身無婦。不期數年以來,竟不能如願,是以延挨至今,尚未行聘。近來訪得一人,可
畢愚甥癡想,但未知吾母舅肯為愚甥執斧柯否?
馮吉星:(笑道)既賢甥有所愛,愚舅豈吝作冰人?但不知是誰家閨秀。
陳秋遴:即係原任青浦縣知縣蔡其志的令嬡,才美而且賢淑,洵良嫒也。
陳坤化:(大笑道)兒何誤耶?蔡其志令嬡,乃汝友王儒珍所定之主也。
陳秋遴:大人有所不知,王蔡雖有婚姻之約,卻無媒妁可證,又且未行六禮,尚在可否之間。今蔡
其志嫌王儒珍之貧困,決意寒盟,貪夏元虛之富貴,將從冰議。幸在未定之時,相懇母舅
一往。
陳坤化:雖是如此,寧使夏元虛作彼東牀。汝與王儒珍總角之交,今不能救其仳寓,而反因而攘奪
之耶?
陳秋遴:大人之訓甚是。兒非不知其非義,但恐終為他人所有,於王儒珍仍然無益,深惜此才美之
難耳。
陳夫人:相公每以孩兒姻事為憂,今孩兒自己去訪著這佳偶了,卻又要來阻擋。
馮吉星:(笑道)既係賢甥所悅,老妹丈何須拘泥?況王蔡之盟已替。是為清斷義絕。於禮恐亦無
妨。待小弟往彼一說,自必秦晉可諧,而老妹丈亦享佳兒佳婦之樂也。
(說罷大笑。)
陳秋遴:既蒙母舅為愚甥執柯,愚甥不勝之幸。但須明日即往,不然時恐落夏氏之手,枉自勞心耳
。
馮吉星:(笑道)賢甥不必性急。這一事都在我母舅身上,包管成就,明日自有佳音回覆。
(陳夫人與陳秋遴見說,大喜,惟陳坤化終覺歉然。)
(〔第十三回 假斯文獻舊句當場出醜〕)
110**時間: 地點:
(說這馮吉星次早來見蔡其志,禮畢坐定。)
蔡其志:向久少會,想敝地之湖光山色俱為台兄收入錦囊矣。但未知榮旋何日?今蒙駕顧,必有何
賜教於弟?
馮吉星:向蒙投轄,未遑走謝。本欲即歸,而山水留人依依不免。今茲輕造,虔為令嬡蹇修耳。
蔡其志:(笑道)台兄又來取笑於弟矣。
馮吉星:(正色道)小弟與兄肝膽相向,豈有相侮?棄彼樸檬,另覓乘龍,亦人生一大斟酌處。
蔡其志:(笑謝道)台兄深知小弟之心,實因無奈甫作此不幸之事。但不知兄所言者,是誰家俊彥
?
馮吉星:他家之子弟,亦不預其事。茲即舍甥陳秋遴,弟特薦作東牀,豈非是一快婿乎?
蔡其志:台兄尊諭,敢不領教。況令甥才美,素所羨慕。但恨小女無福,昨者已訂約於夏元虛矣,
奈何,奈何!
馮吉星:(笑道)兄鄙棄之意,故謬言也。夏元虛之事,老畢為媒,弟豈不知?然尚在可否之間耳
。雖舍妹丈之寒素不好仰附喬松,而舍甥之才美,實大過於夏元虛,吾兄還是俯從小弟之
言。莫聽他人謬悠之論也。
蔡其志:雖未算與作實,奈已約之也。
馮吉星:(笑道)既未作實,何得為約?總是吾兄見外之意思耳。
蔡其志:兄台適言夏元虛才美遠不及令甥,而畢兄又謂其貌雖寢,而才則大。弟因猶豫,故約之於
日上攜來,蓋欲一探耳。且待試驗之後,再領吾兄台諭,何如?
馮吉星:既然如此,弟倒有一個兩全妙法在此。畢兄處即與約定,自不必言。待小弟明日亦偕舍甥
而來,兩下不起而會。那時兄命一題,或詩或文。令二子各賦一章,而優劣立判矣。兄因
就其優而舍起劣,則劣者不敢爭而優者亦無愧。不煩口舌之勞,不傷有朋之誼,豈非兩全
其美?
蔡其志:(大喜道)兄高論絕佳,可謂深得調處之法。少頃即當折柬而奉,肯兄台明日偕另甥早臨
為幸。
馮吉星:忝與吾兄至契,何必尊柬為哉?
蔡其志:雖是如此,卻怎作不速之客?
(說罷大笑。)
(吉星起身別去,將這些話與陳秋遴說知,只等次日赴約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