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  至  第八〇

71**時間: 地點:
    (此時天晚回寓。)
    (第二日清早,濮天鵬又至欒府,相約了華三千同到教場,仍在昨日賣拳之所踏
    (下場子,在那裏玩耍。)
    (今日與昨日不同,昨日不過是自家玩拳,走勢空拳,央人湊錢;今日是要與余
    (謙賭勝,他就不肯先用力氣,不過在那裏些微走兩個勢,出兩個空架子。)
    (正在那裏吆喝走勢,余謙同兩個朋友閑遊來至教場。)
    (眾看的人一見余謙,大聲叫道)
駱大爺:余大叔,你來看看這位朋友的好拳棒!
    (那余謙但聞那裏有個玩拳的,豈有不看之理?遂走至場中觀看。)
    (華三千使了個眼色與濮天鵬,那天鵬早已會意,知道余謙到了,乃站住說道)
華三千:我聞得揚城乃大地方,內有幾位英雄,特來貴地會會他,怎樣三頭六臂的人物?
    今已來了三日,並無一人敢下來玩玩,竟是虛名,非實在也。
余 謙:(眾人回余謙)余大叔,你看他輕我們揚州,竟無人敢與他玩玩,余大叔何不下
    去,我們大家也沾光沾光。
余 謙:江湖上玩拳棒者,皆是如此說法,倒莫怪他,由他去!
濮天鵬:我非那江湖上賣拳者可比,不是出口大言,誆人錢鈔,先把丑話說在頭裏:有真
    本事者,請來玩玩,若假狠虛名之輩,我小的是不讓人的。從來聽得說:當場不
    讓父,舉手豈容情!那時弄得歪盔斜甲,枉損了他素日之虛名,莫要後悔!
    (余謙聞得此言,直是目中無人,遂下場來答道)
余 謙:莫要輕人,小弟陪你玩玩。
濮天鵬:請問尊姓大名?
余 謙:我是余謙。
濮天鵬:有真實學問就來玩玩;若是虛名,請回去,莫傷和氣!
    (余謙將衣一卸,交給熟悉之人收管。)
吆 喝:少要胡言!
    (丟開架子,濮天鵬出勢相迎。)
    (一來一往也走了十數個過擋,濮天鵬毫無空偏。)
    (濮天鵬見余謙勢勢皆奇,暗說道)
濮天鵬:怪不得欒家說他凶狠異常。
    (一個過擋,濮天鵬想銀子的心重,也不管他有無空擋,待余謙過去,他背後使
    (了個「馬上衣褶」,一個飛腳照余謙後心踢來。)
    (余謙雖是過擋,卻暗暗著個眼,背後見濮天鵬飛腳一來,將身一伏,從地腳下
    (往後邊一閃,早間在濮天鵬身後,右腳一個掃腿,正打在濮天鵬右脅,祇聽「
    (曖喲」「喀噗」一聲,跌在圈子外來。)
    (余謙進前來用腳踏住,將濮天鵬右腿提起)
余 謙:你這匹夫往那裏去!
    (舉拳就打。)
濮天鵬:(濮天鵬大叫一聲)英雄且請息怒,不要動手!倘若打壞,叫我如何回南京見人
    ?
余 謙:(余謙見他可憐)原來是個外路人,饒你性命。你過來,穿了衣服。
    (與眾人一同俱散了。)
    
    
72**時間: 地點:
    (卻說這濮天鵬爬起身來收了場子,面帶羞容,即穿上衣服,敗興而回欒府。)
濮天鵬:(見了欒鎰萬道)余謙實是個英雄,在下想了一會,明敵非他對手,求大爺指示
    他的住處,夜晚至其家,連駱宏勛一並結果性命。一則雪大爺昔日之恥,二則報
    我今日之恨。
欒鎰萬:伊父係遊擊之職,亦是有餘之家,高垣大廈,臨晚關門閉戶,你怎能進去?
濮天鵬:我會登高履險,那怕他高牆深壁,豈能抗我!祇求晚間著人領赴宅邊,借利刃一
    口,必不誤事。
    (欒鎰萬聞他能登高,心中甚喜)
欒鎰萬:你若能將他主僕二人結果性命,我謝你足紋五百兩。
    (又整備酒飯款待濮天鵬。)
    (及至更餘時分,欒鎰萬差人領濮天鵬前去,外付快刀一把。)
    (濮天鵬同欒府家人來至駱府,欒府家人自回去了。)
    (濮天鵬抬頭一看,見他左手廂房不大高,將腳一縱,上得房來,見駱宏勛在書
    (房卷棚底下閑步,房內燈火甚明。)
濮天鵬:(暗喜道)這廝合該命絕!
    (將身一跳,跳在駱宏勛背後立住,「乞喀」舉刀就砍。)
    
    
73**時間: 地點:
    (且說駱宏勛正在那裏閑步,忽見燈火之下一晃,似乎有人。)
    (一避光,也回首一看,早見一人手中不知所提何物打來。)
    (駱宏勛好捷快,將身往旁邊一閃,左腳一抬踢在那人脅上,「咯冬」一聲跌倒
    (在地。)
    (一個箭步走上用腳踏住,喝聲)
吆 喝:好強人!敢黑夜來傷吾也。
    (余謙睡夢之中,聽得駱大爺喊叫之聲,連忙起身趕赴前來,見大爺踏一人在地
    (。)
    (余謙忙將燈一照,認得是日間賣拳之人。)
余 謙:(大罵道)匹夫!我與你何仇又何恨?日間與我賭勝,夜間又來行刺,料你性命
    可能得活!
    (將濮天鵬之刀拿過來就要下手。)
濮天鵬:(那濮天鵬在地下叫)英雄饒命!我也無仇恨,也非強盜,祇因為人所逼圖財而
    來。
駱宏勛:(駱宏勛止住余謙)且叫他起來,料他也無甚能,叫他將實言說來,我便饒恕;
    若不實言再處他未退。
    (駱太太聽得兒子這邊捉住了刺客,帶幾個丫鬟點燈也到廳相問。)
    (濮天鵬起來聞說是太太前來,遂上前叩拜,將他岳丈相逼他百十兩銀子的衣服
    (首飾,方將女兒成就。)
濮天鵬:(道)因此來揚城叫場賣拳,被欒府請去,煩我代他雪四望亭之恥,倘能打大叔
    一拳,則謝我銀一百二十兩。小人不識高低,妄想謝錢,日間與余大叔比試見輸
    蒙饒。小人回至欒府,欒鎰萬又許我五百兩謝儀,叫我來府行刺,又被獲捉。總
    是小人該死,望英雄饒恕。
    (駱太太聞他因妻子不能成就,故而前來行刺,其情亦良苦矣!成婚助嫁,功德
    (甚大,他纔言百金足用,亦有限事也。)
駱太太:(說道)你既因親事求財,也該做正事,怎代人行刺,行此不長俊之事!
向駱宏:娘已六旬年紀,今日做件好事,助他白銀一百二十兩,叫他夫妻成就了,也替我
    積幾年壽。
    (駱宏勛奉了母命,遂取一百二十兩有零銀子交付濮天鵬。)
    (濮天鵬接過,叩謝過太太,又向駱大爺叩謝,又與余謙謝了不殺之恩。)
濮天鵬:(說道)自行非禮,不加責罰,反贈其銀,以成夫婦之事,此恩此德,我濮天鵬
    就結草啣環難報大爺。他日倘至敝處,再為補報罷了。
    (說畢告辭。)
    (余謙開放大門送他出去了。)
駱太太:(駱太太向駱宏勛說道)此事皆向日捉猴,花老索銀之恨,如今都結在你身上了
    。今日幸喜知覺得早,免遭禍害;倘欒家其心不死,還要受其害!我心中欲要叫
    你赴他處,暫避一避纔好。
    (祇因這一去;避奸惡命子赴贅,報恩義代婿留賓。)
    (畢竟不知駱太太命大爺赴何處躲避?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中計英雄龍潭逢傑士)
    
    
74**時間: 地點:
    (卻說駱太太贈了一百二十兩銀子與濮天鵬,濮天鵬叩謝去了。)
駱太太:(駱太太向宏勛說道)世上冤仇宜解不宜結,今雖未遭毒手,恐彼心不死,受其
    暗害。你父親服制已滿,正是成就你的親事之日,你可同余謙赴杭入贅,省得在
    家遇事與他鬥氣。
駱宏勛:明日再為商酌。
    (於是各歸其房安歇。)
    (次日起來,著人將徐大爺請來,把夜間濮天鵬行刺,被捉贈金之事訴說一遍。
    ()
徐松朋:幸而表弟知覺,不然竟被所算。
    (駱宏勛又將「母親欲叫我赴杭躲避」之話,也說了一遍。)
徐松朋:此舉甚妥,一則完了婚姻大事;二則暫避其禍,兩便之事。
駱宏勛:我去也罷,祇是母親在家無人照應。
徐松朋:表弟放心前去,舅母在家,愚表兄常來安慰就是了。
    (駱宏勛同徐松朋又與駱太太議了擇時起行日期。)
    (駱太太又煩徐大爺開單:頭面首飾、衣服等物,路遠不便多帶,些微見樣開些
    (,也有二十多兩銀子的東西。)
    (駱太太將銀取出,單子亦交付余謙辦。)
    (余謙領命,三二日內俱皆辦妥,打起十數個大小包袱。)
    (臨行之日,駱大爺並余謙打兩副行李。)
    (徐大爺又來送行,駱宏勛又諄諄拜托徐大爺照應家事,徐松朋一一應承。)
    (著十數個夫子挑起包袱,駱宏勛拜辭母親,帶了余謙同徐大爺押著行李出南門
    (而去。)
    (及至徐大爺門首,分付余謙押行李先出城雇船,就留駱宏勛至家內,又奉三杯
    (餞行酒。)
    (立飲之後,二人同步出城,來至河邊,余謙已雇瓜州劃子,將行李搬上。)
    (駱宏勛辭過表兄登跳而上,徐松朋亦自回城,船家撥棹開船。)
    (揚州至瓜州江邊祇四十里路遠近,早茶時候開船揚州,至日中到江邊。)
    (船家將行李包袱搬至岸上,余謙開發船錢。)
    (早有腳夫來挑行李,駱大爺、余謙押赴江邊,有過江船來搬行李。)
駱大爺:(祇見那邊來了一隻大船)今日大風,你那小船如何過得江?莫搬行李,等我來
    罷。
    (那小船上的船家回頭一看,認得是龍潭鎮上船,滿瞼陪笑道)
船 家:這位大爺過江?
    (那大船上人下來搬行李物件,向著余謙道)
門上人:那位大爺過江?
余 謙:不論大船小船我都不管,祇是就要過江的,莫要上船遲延。
船 家:那個自然。
    (不多一時,把包袱俱下在船內艙下,上面鋪下船板,駱大爺同余謙進來坐下。
    ()
    (天已過午,其風更覺大些。)
余 謙:該開船了。
船 家:是了。我等吃了中飯就開船了。
船 家:(停了片刻,祇見船家捧了一盆面水送來)請大爺淨淨面,江路上好行!
駱宏勛:正好。
    (余謙接進艙來,駱宏勛將手臉淨過,余謙也就便洗了洗手臉。)
    (船家又送進一大壺上好細茶來,兩個精細茶杯。)
    (余謙接過,斟了一杯送與大爺。)
    (駱宏勛接過吃了一口,其味甚美,向余謙)
向余謙:是的,大船壯觀,即這一壺茶可知。
    (言猶未了,船家又捧了一個方托盤,卜面熱燙燙九個大碗,乃是燒蹄、煨雞、
    (煎魚、蝦脯、甲魚、面筋、三鮮湯、十絲菜、悶蛋之類,外有一人提了一個錫
    (飯罐、兩個湯碗,送進飯來,擺在船中一張小炕桌上)
船 家:請大爺用中飯。外有六碗頭與大叔用的。
    (駱宏勛同余謙清早吃了許多點心,肚中並不餓,意欲過江之後再吃午飯,今見
    (船家送了一席飯菜,又送一桌下席進來,對余謙道)
駱宏勛:既他置辦送來了,少不得領他的情,不過過江之後,把他幾錢銀子罷了。
    (船內無有別人,叫盛飯,用了兩碗,余謙也吃了幾碗飯。)
    (吃畢之後,船家進來收去,又送進一壺好茶。)
    (吃茶之時,天色已晚。)
    (茶後,余謙)
余 謙:駕掌恐都用過飯了,該開船過江了。
駱宏勛:(駕掌答道)大叔,未見風息,比前更大些,且是頂風。江面比不得河,頂風何
    能過得?待風一調,用不得一個時辰即過去了。大叔急他怎的嘎!
    (余謙看了一看,真正風色更大,也不敢諄諄催他開船。)
駱宏勛:(到日落時,那風不見停息,祇見船家又是一大托盤捧進六碗飯菜,仍擺在小桌
    (上,又叫聲)請爺用晚飯。
駱宏勛:不用了,方纔吃得中飯,心中納悶,肚內不餓;蒙送來,再用些吧。
    (同余謙又些微用了些。)
    (船家仍又收去,又是一壺好茶來。)
余 謙:(余謙又叫)船家,天已晚了,趁此時不過江,夜間如何開船?
船 家:大叔放心,哪怕他半夜息風,我們也是要開船的。
    (不多一時,送進一枝燭臺,上插一枝通宵紅燭,用火點著放在桌上。)
船 家:(跟手又是九大盤,乃是火肉、雞胙、鯽魚、爆蝦、鹽蛋、三鮮、瓜子、花生、
    (蒲薺之類,一大壺木瓜酒,兩個細磁酒杯,擺在桌上,又叫聲)請用晚酒。
    (駱宏勛打算不過多給他兩把銀子,也不好推辭,同余謙二人坐飲。)
余 謙:諒今日不能過江,少不得船上歇宿。小的細想:過江之船,那裏有這些套數,恐
    非好船。大爺也少飲一杯,我們也不打開行李,就連衣而臥。又將兵器放在身邊
    ,若是好船呢,今日用他兩頓飯,一頓酒,過江之後多秤兩把銀與他;果係不良
    之人,小的看他共有十數個騷人,我主僕亦不怕他。祇是君子防人,不得不預為
    留神!
駱宏勛:此言有道理。
    (略飲幾杯,叫船家收去。)
余 謙:看光景是明日過江了。
船 家:待風一停,我等就開船。大叔同大爺若愛坐呢,就在船中坐待;倘若困倦,且請
    安臥。
余 謙:但是風一停時,就過江要緊,莫誤我們之事。
船 家:曉得,曉得!
    (余謙揭起兩塊船板,將兩副行李、兩口寶劍、兩柄板斧俱拿上來,仍將船板放
    (下,拿一副行李放在裏邊,駱大爺倚靠。)
    (余謙把船門關閉,將自己行李靠船門鋪放,自己也連衣倚靠。)
    (駱大爺身邊兩口寶劍,自家身邊兩把板斧。)
駱大爺:(暗想道)就是歹人也得從船門而入,我今倚門而臥,怕他怎的!
    (因此放心與駱大爺倚靠一會,不覺二人睡了,直至次日天明方醒。)
    (余謙睜眼一看,船內大亮。)
    (連忙起來喚醒大爺,開船門探望一會,不是昨日灣船所在,怎移在這裏?船家
    (笑道)
船 家:已過江了,大叔還不知麼?
    (余謙得知已過江,送走向船門仔細一看,卻在江邊這邊。)
駱大爺:(進船回駱大爺)夜間已經過江,我等尚不知道。
駱大爺:既已過江,把駕掌叫來,問他船飯錢共該多少,秤付與他,我們好雇杭州長船。
余 謙:(余謙將船家喚進)船飯錢共該多少?秤給你們,我好雇船長行。
船 家:(那船家笑答道)大叔把的多,我們也說少;要得少,大叔也說多。離此不遠,
    有一船行主人,我同大叔到他那行內,說給多少,爭不爭自有安排;且大爺與大
    叔還要雇杭州長船,就便行內寫他一隻亦是便事。
駱宏勛:(駱宏勛聞他之言甚是合宜)我們的包裹行李無人挑提,如何是好?
船 家:那個自然是我們船上人挑送,難道叫大叔打挑不成!
駱宏勛:(駱宏勛見船家和氣)如此甚好。
    (於是,起船板將包袱搬出,十數個船家扛起奔行而去。)
    (駱大爺身佩雙劍。)
余 謙:(余謙想道)船行自然開在江邊,走了這半日還不見到?
    (心中狐疑,問那扛包袱的人)
心 中:走了這半日,怎還不見到?
余 謙:(那人道)快,快,快,不久就到的。
    (走過三二里路的光景,轉過空山頭,方看見一座大莊院。)
    (及至門首,扛包袱之人一直走進去了。)
    (駱宏勛、余謙隨後也至門首,抬頭往門內一張,心中打了一個寒噤,將腳步停
    (住)
駱宏勛:今到了強盜窩內了。
    (祇見那正堂與大門並無間隔,就是這樣一個大客廳,內中坐著七八十個大漢,
    (盡是青紅綠彩,五色面皮,都是長大身材。)
    (早看見門外二人,談笑自若,全然不睬。)
駱宏勛:(駱宏勛對余謙道)既係船行,則是生意人等,怎麼有這惡面皮之人?必非好人
    ,我等不可進去!
余 謙:我們包袱行李已被他們挑進去,若不進去,豈不白送他了?事已到此,死活存亡
    也說不得了,少不得進去走走。
    (主僕二人邁步進門。)
    (那門下坐的人祇當看不見,由他二人走進了二門。)
    (見自己包袱在天井外,挑包袱之人一個也看不見;抬頭一看,祇見大廳之上就
    (有張花梨木的桌子,兩把椅子,並無擺設。)
余 謙:大爺在廳上坐坐,等他行主。
    (駱宏勛走上廳來坐下,余謙門外站立。)
    (等了頓飯時候,從內裏走出兩個人來。)
余 謙:行主人怎還不出來?
駱宏勛:(那兩人道)我主人纔起來哩。
    (竟往外邊去了。)
    (又等了頓飯之時,裏邊有一人走出來。)
余 謙:(余謙焦躁道)好大行主!我等來了這半日,怎這等大模大樣怠慢客人?
那 個:(那個人道)莫忙呀!我主人纔在裏面梳洗哩。
    (說了一句,也往前邊去了。)
    (候了半日之後,裏邊又走出一個人來。)
余 謙:(余謙大怒道)從來沒見一個船行主人做這些身分!若不出來,我就搬行李走了
    。
那 個:(那人道)我主人吃點心,就出來了。
    (亦赴前邊去了。)
    (駱宏勛意欲走罷,又無人挑擔包袱。)
    (自天明時來到,直等到中飯時分,聽得裏邊一人問道)
裏 邊:魚舡上送魚來否?
那 個:(又聽一人回道)天未明時,他就送了三十擔魚到了。
裏 邊:(那人道)不足中飯菜用。分付廚下再宰九十隻雞,百十隻鴨,添著用吧!
    (駱宏勛、余謙二人聽得此言,暗驚道)
駱宏勛:這是甚等人家?共有多少人口?三十擔魚尚不足用一頓飯菜,還宰雞鴨添用!
    (正在驚詫時,祇見四五個人扛著物件:一個人肩扛一個大銅算盤,一個人手拿
    (二尺餘長一把琵琶戥子,兩個人同抬一把六十斤的鐵夾剪。)
    (算盤、戥子放在桌上,夾剪掛在壁上。)
一 個:(一個人說道)老爺出來了!
    (駱宏勛、余謙往外一看,祇見一人有六十多歲年紀,臉似銀盆,細嫩可愛,有
    (一丈三尺長,身軀魁偉,頭戴一個張邱氈帽,前面釘了一顆兩許重一個珍珠,
    (光明奪目;身上穿一件玫瑰紫的棉襖,外有一件深藍杭綾面子、銀紅湖縐裏子
    (的大衣,也不穿在身上,肩披背後;腿上一雙青緞襪,元緞鞋也不拔上,拖在
    (腳上,一步一步上廳來,也不與駱宏勛見禮,亦不與他答話,將身子斜靠在花
    (梨桌上,一副驕傲氣象。)
    (又見扛包袱的船家十數人進來,站在門旁。)
船 家:(那行主罵道)幾時上得船,船上怎樣款待,共幾位客人?細細說來!
    (也不知船家與行主是何算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酒醉佳人書房窺才郎)
    
    
75**時間: 地點:
船 家:(卻說行主問船家)共幾位客人?
    (船家用手指著駱宏勛、余謙道)
船 家:客人祇這兩位,是昨日中飯時上的船,來時一盆淨面熱水。
    (那行主拿過算盤打上一子。)
船 家:中飯九碗。
    (那人又打上五個子。)
船 家:飯後細茶一壺。
    (又打上一個子。)
一 個:(道)晚飯六碗。
    (又打了五個子。)
船 家:飯後細茶一壺。
    (又打上一子。)
船 家:(道)晚酒九盤肴饌。
    (又打上三個子。)
船 家:算盤上共打了一十二個,用三個一乘,共是三十六個子。
一 個:(那主人道)後來有多少酒、飯、菜、茶水,共該銀三百六十四兩,船腳奉送。
    (駱宏勛祇當取笑。)
駱宏勛:(那人將眼一睜)那個取笑?這還是看台駕分上,若他人豈止這個價錢!
    (駱宏勛看他竟是真話,帶怒道)
駱宏勛:雖蒙兩飯一酒,那裏就要這些銀兩?我倆盤川短少,何以償還?
一 個:(那人道)這倒不怕的,如銀子短少,就將行李照時價留下。
    (駱宏勛、余謙見說惡言,豈不是以勢欺侮?那裏按捺得住,將身一縱,到了廳
    (上,便怒目而視,大喝道)
駱宏勛:好匹夫!敢倚眾欺寡,你看一主一僕二人,便是受欺之人否?
那 個:(那個六十多歲老兒就向自家人說道)生人來家,你們也該預備兵器纔是,難道
    空手淨拳?如今他們發怒,叫老漢如今倒也無奈何,權以桌子作兵器。
    (遂下了一祇桌子,輕輕拿起,在廳上上七下八,左插花右插花,使得風聲入耳
    (。)
    (使了一會,仍將桌子放在原處。)
那 個:(又道)再舞一回夾剪吧!
    (遂將六十多斤重的一把鐵夾剪拿起,亦是上下左右前後舞了一會,仍放在原處
    (。)
    (駱宏勛、余謙暗道)
駱宏勛:桌子、夾剪約略都有六十餘斤,這老兒舞得風聲響亮,料二人性命必喪於此!
    (但見那老兒放下夾剪之後,走至卷棚之下,向駱宏勛、余謙秉著手道)
向駱宏:駱大爺、余大爺,莫要見笑,獻丑,獻丑!
    (駱宏勛聞得呼姓而稱,乃說道)
駱宏勛:素未相會,如何知我賤姓?
那老兒:我雖未會台駕,而小婿實蒙大恩。
駱宏勛:(駱宏勛驚問道)不知令婿果係何人?
那老兒:刺客濮天鵬也。
    (駱宏勛主僕聞說是濮天鵬之岳,心始放下。)
駱宏勛:(遂說道)向雖與令婿相會,實在邂逅之交,未有深誼。請問尊姓大名?
那老兒:天井中豈是敘話之所,請進內廳坐下奉告。
    (駱宏勛終懷狐疑,哪裏肯隨他進內。)
那老兒:(那老兒早會其意)駱大爺放心!若有謀財害命之心,昨夜在船上時早已動手;
    雖你主僕英勇,豈能奈船漏之何也?
駱宏勛:(駱宏勛細想)此言實無害我之心,如有歹心,這老兒英雄,進門之中那些豪杰
    早已將主僕拿住,豈肯與我敘話?
    (遂放開膽量隨他進內。)
    (余謙恐主人落單,遂緊緊相隨。)
    (又走進兩重天井,方到內客廳。)
    (駱宏勛抬頭一看,琴棋書畫、古董玩器無所不備,較之前邊真又是一天下也。
    ()
    (進得廳內,二人方纔行禮,禮畢分賓主而坐,早有家人獻茶。)
    (茶畢,駱宏勛)
駱宏勛:請問老爹上姓大名?
那老兒:(那人道)在下姓鮑,單名一個福字,賤字自安。原係金陵建康人也,今寄居在
    此。在下年已六十一歲,亡室已死數年,祇有小女一人,名喚金花,年交十七歲
    ,頗通武藝,舍不得出嫁人家,招了一個女婿濮天鵬。在下見他在外遊手好閑,
    無有養身之技,故我要他百金聘禮方與之成親。不料他前赴揚州賣拳,又被奸人
    欒鎰萬請去代伊雪恥。這個冤家不知高低,也不訪問賢主僕是何等之人,便滿口
    應承。日間曾在教場與余大叔比武,已經敗興,就該知道。總因愛財心重,夜間
    又到尊府行刺,又被大爺獲住,不惟不加罪責,反賜重財以成婚姻大事,此恩無
    由得報。自小婿回來之日,在下即叫人在府上探信,聽得大爺期於昨日起身赴杭
    招親,必從此地經過,親身向前敘留,諒大駕必不肯來相會,故此想法請至舍下
    ,代小婿以報大恩。進門又不敢明言,故出大言相問,以觀賢主僕之膽氣如何?
    身居虎穴,並無懼色,尚欲爭問,真名不愧矣!小女小婿成親數日,特請大爺來
    吃杯喜酒!
    (駱宏勛聞了這些言語,方釋疑惑之心。)
駱宏勛:(問道)濮姑爺現在那裏?
鮑自安:近聞北直新選了個嘉興知府,不知是那個奸臣之子?不日即至此地。不瞞大爺說
    :凡遇奸臣門下之人或新赴,或官滿回家,從未叫他過去一個。因恐此信不真,
    傷了忠臣義士,故叫小婿前去打探;已去了兩日,大約明日也就回來了。
    (鮑自安見余謙侍立駱宏勛之旁,不覺大笑道)
鮑自安:大叔真忠義之人,我將實言直說了一遍,他還寸步不離。好痴子,還不放心前邊
    坐坐去,祇管在此豈不站壞了!
余 謙:(於謙道)不妨的。
    (鮑自安分付人來,將余大叔留在前邊坐去。)
鮑自安:(又對余謙道)余大叔,你到前邊祇可閑談取笑,切莫講槍論棒。你先進門時,
    也看見前面那些人的嘴臉了,其心都狠得緊哩!細話我慢慢的再告訴你。
    (已有人將余謙引到前邊去了。)
駱宏勛:方纔老爹出來之時說:三十擔魚尚不足一飯之用,敢問府上共有多少人口?
    (鮑自安纔侍奉告,見家人已捧早飯上來,鮑自安連忙起身讓座:駱大爺坐的客
    (位,鮑自安坐的主席。)
    (余謙前邊自有人管待,不必深言。)
    
    
76**時間: 地點:
    (且說鮑自安同駱宏勛飲酒之間,鮑自安)
鮑自安:方纔說三十擔魚不足一飯之菜,這倒也非妄言,實不瞞大爺說,在下自二十歲就
    在江邊做這道生意,先也祇是隻把船有十數人,小船上有三四人,折算起來也有
    七八十人。你來我去不能全在家中,如全來家真不足一飯之用。舍下現在人口:
    我與小女兩個,家內計有男女四十個,還有先前大爺進門看見的那一百聽差之人
    ,長吃飯者共一百四十二口。那裏能用這些魚?不過是信口言語,以動大爺之心
    耳。
    (一問一答,鮑自安應答如流,真博古通今之士,無一不曉。)
駱宏勛:(駱宏勛暗想道)此人惜乎生於亂世,若在朝中,真治世之能臣也。
    (用飯之後,駱宏勛欲告辭赴杭,鮑自安)
鮑自安:大爺此話多說了,不到舍下便罷,既來舍下,豈肯叫你匆匆就去之理!就在舍下
    住得十日半月,也不誤贅親之事。待小婿回家,同小女出來拜謝。
駱宏勛:我若在府上久住不赴杭,祇恐家母心懸。
鮑自安:這個容易,大爺寫書一封,內云在舍留玩。在下差一人送至揚州府上,老太太見
    書自然放心了。
    (駱宏勛見他留意誠切,遂修書一封,又寫一信與徐松朋,交付鮑自安。)
    (鮑自安接去,叫一聽差人明日早赴揚州投下。)
    (鮑自安又整備晚飯款待,當晚又擺酒。)
    (飲酒之間,駱宏勛)
駱宏勛:山東振芳花老爹認得否?
鮑自安:他乃旱地響馬,我乃江河水寇。倘旱道生意趕下,他就通信讓我;倘江河生意登
    了岸,我就通信讓他。不獨相識,且是最好弟兄。
    (駱宏勛遂將桃花塢相會,與王倫爭鬥,王、賀通奸;任世兄被害,花老爹劫救
    (,下揚州說親,四望亭捉猴,索銀結恨,前後說了一遍。)
鮑自安:花振芳妻舅向來英勇遍聞,吾所素知。
    (鮑自安又敬駱宏勛酒,駱大爺酒已八分,遂告止。)
鮑自安:既大爺不肯大飲,亦不敢諄敬。
    (遂分付內書房張鋪,將駱大爺包袱行李都封鎖空房裏邊,另拿鋪蓋應用。)
    (家人秉燭,鮑自安請駱宏勛進內,又走了兩重院子,方到內書房。)
    (裏邊床帳早已現成,駱大爺請鮑老爹後邊安息。)
    (鮑自安遂辭了出來,問家人道)
鮑自安:余大叔床鋪設於何處?
家 人:就在這邊廂房裏,余大叔已醉,早已睡了。
鮑自安:他既安睡,我也不去驚動他。
    (走回後邊,見女兒鮑金花在房獨飲等候。)
    (一見爹爹回來,連忙起身)
回 來:駱公子睡了麼?
鮑自安:方纔進房尚未安睡,叫我進來,他好自便。
回 來:(對金花道)這駱宏勛不獨武藝精通,而且才貌兼全,怪不得花振芳三番五次要
    將女兒嫁他。我見你若不定濮天鵬,今日相會亦不肯放他。
鮑自安:女兒,你可歸房去吧!為父亦要睡了。
    (鮑自安說了即便安睡。)
    (鮑金花領了父命,邁步出門。)
    (鮑自安將門關閉,上床安臥。)
    
    
77**時間: 地點:
    (且說鮑金花回至自家臥房,因新婚數日,丈夫濮天鵬被父差去,今在父親房中
    (自飲了幾杯悶酒,不覺多吃了幾杯,有八九分醉意。)
    (細想父親盛夸駱公子才貌武藝,又道花振芳三番五次要把女兒嫁他,自然是上
    (等人物;但恨我是個女流,不便與他相會。)
又 想:聞得他今赴杭贅親,被父親留下來,他豈肯久住於此?若他明日起身去了,我不
    得會他之面。似這般英雄,才貌兼全之人,豈可當面錯過!
又 想:(躊躇一番)有了,趁此刻合家安睡,我悄悄去偷看,果是何如人也?如他知覺
    ,我祇說請教他的槍棒,有何不可!
    (這佳人算計已定,邁動金蓮悄悄往前去了。)
    (正是:醉佳人比武變臉,美男子守禮進身。)
    (畢竟不知鮑金花潛至前面,可會得駱宏勛否?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書房比武逐義士)
    
    
78**時間: 地點:
    (卻說鮑金花悄悄的來至前邊,到駱宏勛宿房以外。)
    (見房內燈火尚明,而房門已閉,怎能看見駱宏勛之面?欲待推門,男女之別,
    (夤夜恐礙於禮;欲待轉回,又恐他明日赴杭,則不能相見。)
    (因多飲了幾杯酒,面皮老些,膽氣大些,上前用手推門,竟是關著的。)
    
    
79**時間: 地點:
    (且說駱宏勛自鮑老兒去後,在房中坐下,想起今日之事好險!若非贈金一舉,
    (今日落在他家,怎能保全性命?以後出門,勿論水陸,務要認人要緊。)
又 想:這鮑老兒世上人情無一不通,及至談論,且長人學問。
    (想了一會,起身將門閂上,坐在床邊卸脫鞋襪。)
    (正脫下一隻襪子,祇聽房門響亮,似有人推門。)
又 想:(忙問道)何人推門?
鮑金花:是我。
    (駱宏勛聞得婦女聲音,心中驚疑,自道)
駱宏勛:聞得鮑老家祇有父女二人,其餘者皆婢奴也。今夤夜到此,卻是何人?
自 安:我已將睡,來此何事?
鮑金花:奴乃鮑金花也。聞得駱大爺英勇蓋世,武藝精奇,奴家特來領教!
    (宏勛聞得是鮑姑娘,不敢怠慢,連忙將脫下的那隻襪子又穿上,起身將衣服整
    (理整理,用手將門開放。)
    (鮑金花走進門來,將駱宏勛上下一看,見他真個好個人品模樣!怎見得?有詩
    (為證。)
    (詩曰:
    (    虎背熊腰丈二軀,堯眉舜目貌精奇)
    (今朝翩翩佳公子,他年凌閣定名題。)
    (駱宏勛舉目一觀,見鮑金花生得不長不短,中等身材,其實生得相稱。)
    (怎見得?亦有幾句詩贊為證,詩曰:
    (    淡掃梨花面,輕盈楊柳腰;滿臉堆著笑,一團渾是嬌。)
    (鮑金花進得門來,向駱宏勛)
向駱宏:拙夫蒙贈重金,我夫妻衷心不忘。今特屈駕草舍,以報些須,大爺請台坐,受奴
    家一拜!
宏 勛:向與濮兄初會,不知鮑府乘龍,多有怠慢;毫末之助,怎敢言惠。今蒙老爹盛饌
    ,於心實在不安,『叩拜』二字何以克當。
    (宏勛正在謙遜,鮑金花早已拜下。)
    (宏勛頂禮相還,拜過之後,兩邊分坐。)
鮑金花:今大駕到舍,奴特前來,一則叩謝前情,二則欲求一教,不知大爺吝教否?
宏 勛:尊府乃英雄領袖,姑娘武藝精通,怎敢班門弄斧!
鮑金花:久聞大名,何必推辭。
    (鮑金花舉目看見書房門後,倚著兩條齊眉短棍,站起身來用手拿過;遞與駱宏
    (勛一條,自持一條,諄諄求教,駱宏勛不好推辭。)
    
    
80**時間: 地點:
    (此時正是十月中旬,月明如晝,二人同至天井中比武:你來我去,你打我架。
    ()
    (他二人此一番,正是:英女卻逢奇男子,才郎月下遇佳人。)
    (正是男強女勝,你夸我愛。)
    (比較多時,駱宏勛暗道)
駱宏勛:怪不得伊父稱他頗通武藝。我若稍怠,必被這個丫頭取笑。諒他必是瞞父而來,
    今日此戲何時為止?不免用棍輕輕點他一下,他自抱愧,自然回去了。
    (躊躇已定。)
    (又比了片時,駱宏勛覷個空,用棍頭照金花左手腕上一點。)
    (一則宏勛也多吃了幾杯,心中原欲輕輕點他一下,不料收留不住,點得重了些
    (;二則鮑金花亦在醉中,又兼比跳一陣,酒越發涌上來了,二目昏花,不能躲
    (閃。)
    (值駱宏勛來,不閃不躲,反往上迎去,祇聽嬌聲嫩語)
駱宏勛:娘喲!
    (手中之棍不能支持,掉落在地,滿面通紅,往後去了。)
駱宏勛:(駱宏勛連忙說道)得罪!得罪!
    (見鮑金花往後去了,自悔)
自 悔:他女子家是好佔便宜的,今不該點他一下。倘明日伊父知之,豈不道我魯莽?
    (遂將鮑金花丟下之棍拾起來拿進房,倚於門後,反手將門閉上,在床邊自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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