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  至  第四〇

31**時間: 地點:
    (且說禮拜這一夭,牛性果然十二點鍾時候,便送了兩對珠花來,紫旒揀了一對
    (合眼的問價,牛性道)
牛性道:這一對是一千五百元,伊老爺真好眼力。
紫旒道:怎見得便好眼力呢?
牛性道:這是人家急用賤賣的。這東西公道價錢,要值到千六七呢,還不是好眼力?
紫旒道:就留下這一對,你過三天來取回信,可有一層,如果前路看不對,買不成,可不
    關我事。
牛性道:豈有此理!難道我的東西要強賣的麼?
    (說著,又談了幾句天,拿了揀剩的一對珠花自去了。)
    (紫旒忽然想起月梅那裡,還欠著二百元,不如先去還了,取回那張官照。)
    (於是點了二百元票子,帶在身邊,先到梅春裡去。)
    (入得門時,誰知月梅不在家,說是到姊妹人家吃喜酒去了。)
    (只有月梅的娘,陪著五少大人在那裡。)
紫旒道:前日承五少大人寵召,當即遵命到蘭芬處,誰知趨謁過遲,虎駕先出。昨日到公
    館叩見,又值公出。不期今日在此處相遇,不知有何明諭?
AAA:(五少大人想了一想道)是一件不相干的事,我此刻也忘了,等想起了再談罷。
    (紫旒見月梅不在,五少大人又在那裡,不便和他娘交涉,只得敷衍了五少大人
    (一會,別了出來,一雙腳不知不覺的走到了花錦樓處,無非是嬉皮笑臉的鬧了
    (一陣。)
花錦樓:明日就跑馬了,我的馬車錢還沒有呢!
紫旒道:跑馬有甚麼好看,不過出去給人家看看罷了。
AAA:(花錦樓怒道)自然我是要出去弔膀子(弔膀子,眉目挑逗之意,津滬一帶均有
    (此諺),你前天在張梅卿家,一場和就輸了七百五,我此刻要問你借兩塊馬車
    錢,還不曾開口,先就推三阻四了。
紫旒道:奇了!又是那個耳報神報的信?
花錦樓:你伊老爺是個闊客,那個不知!一舉一動,自然有人看見。
紫旒道:你只管去看,我代你開銷車錢便了。
花錦樓:我不要,你只給錢,我自己去。
    (紫旒無奈,取出那卷票子,點了五十元給他。)
    (花錦樓瞥見粗粗的一卷鈔票,便撒嬌撒癡的不依,一定要了一百元才罷。)
    (紫旒又惦記著那對珠花,便走了出來,坐了車子回去。)
    (下了車子,恰好碰見陳雨堂從裡面出來,一見了紫旒,便道)
便 道:好,好,好,你回來了,我正要找你有要緊事呢!
紫旒道:又是甚麼事,這等慌張?
雨堂道:不,不,不,是一椿正經事。
    (兩個一面說話,走入了門,只見書房硯台底下壓著一張條子。)
雨堂道:你,你,你看,我,我,我還留下條子給你呢,你看罷,省得我再說了。
    (紫旒看時,仍是為收繭子的事,要惜五百元做本錢的話。)
便 道:你總是這等胡鬧,我何嘗有甚麼錢?你不要看得我很闊,我一向都是在這裡移東
    補西,內裡頭的虧空,不能告訴你。
AAA:(雨堂愕然道)我總不信你是空的。
紫旒道:你不必問我空不空,我給你一樣東西看,你便知道。
    (說罷:在抽屜裡取出一個護書,打開給雨堂看,原來是一疊十多張當票,內中
    (還有一張當九百文的。)
    (雨堂看得不勝詫異,搭訕著說道)
說 道:不料紫旒果然是個空架子。
    (紫旒還在那裡一一的翻給他看,一面說道)
說 道:並且我輩讀書出身,身邊大小總背著一個功名,總要設法弄個把差使,為甚麼要
    學那市儈行為,與小民爭利呢?
    (一言未了,外面家人引了蕭志何進來,此時正是放滿一桌子的當票,都被志何
    (看見了。)
    (紫旒連忙用言掩飾。)
    (不知他如何掩飾得來,且聽下回分解。)
    (第七回 巧遮飾窮人裝闊綽 硬乾沒惡漢遇強梁)
    (原來伊紫旒的待人接物,處處不同,他對了陳雨堂等輩,雖是裝窮;對了五少
    (大人、貽敬曾、蕭志何等,又必要鬧闊。)
    (此刻無意中被志何看見他一大堆的當票,如何不惶悚?論他的當票,自然總是
    (他未撈著喬子遷的四千以前當下來。)
    (這兩天又忙著碰和吃酒,未及取贖的,自不必說。)
    (虧得他偏有許多急智,看見志何進來,一面招呼,一面向雨堂遞個眼色,一面
    (讓坐,一面從容收拾那當票,仍舊疊起來壓在硯台底下,笑對志何說道)
說 道:我說一個人總不要去嫖,一犯了這個字,憑你飛天本事,總要變了冤大頭的。你
    看這一疊當票,我又逃不了要冤一遭。
志何道:為甚麼呢?
紫旒道:方才到花錦樓處坐了一坐,她便塞給我這一大疊,說明天要去看跑馬了,她的甚
    麼密行棉襖咧,珠簪子咧,珠押發咧,都在這裡頭,要我代她取贖,你道冤不冤
    ?
笑 道:(志何笑道)只要有了這個交情,也不算甚麼。
    (三個人談了一回,不覺天色已晚,雨堂辭了先走,紫旒送他到門口,悄悄地說
    (道)
說 道:你說難不難?我和你是生平第一知己,所以盡情披露,卻不料被他走了來,不得
    不撒一個謊。我的窮只可為知己者道,又豈可叫他們泛泛交情的知道呢?
    (雨堂是個率直人,便連連道是。)
    (紫旒送了雨堂出去,回身入內招呼志何道)
志何道:天色不早,我們到一個地方去坐坐,再到一品香吃飯罷。
志何道:先到那裡呢?
紫旒道:也是一樁冤事,張梅卿明天看跑馬,缺少一對珠花,要我代她借一對用,你想這
    樣東西到那裡去借?又是個情不可卻的事,只得拿內人的一對去給她戴兩天。
    (說著,拿出珠花給志何看。)
志何道:難得尊夫人這等賢慧。
紫旒笑:只騙她說朋友人家借去照樣穿的,那便告訴她借給梅卿?
    (說著,袖了珠花,和志何一同步行到張梅卿處。)
    (張梅卿自然是笑語承迎。)
    (紫旒取出珠花,遞過去。)
    (梅卿打開匣子看過,不勝歡喜,嘴裡不住的千恩萬謝。)
AAA:(恰好房裡的丫頭阿巧從外面走進來看見了道)噯呀,可是伊老爺送的?
梅卿道:是。
紫旒道:(阿巧又問紫旒道)伊老爺,可是你送的?
紫旒笑:是借給她戴兩天的。
AAA:(阿巧道)我不信,一定是伊老爺送的。
    (紫旒只含笑不答。)
梅卿道:你管他送也罷,借也罷,我只有得戴便是了。蕭大人、伊老爺只怕沒吃晚飯,你
    去拿筆硯來,請兩位點菜,就在這裡便飯罷。
紫旒道:不必了,我們到一品香去。
梅卿道:又是誰請客?
紫旒道:不是誰請客,我們兩個去吃晚飯。
梅卿道:這又何苦?其實那兩樣大菜也吃膩了,就在這裡罷。
    (紫旒無奈,便隨意點了幾樣菜。)
AAA:(梅卿又交代阿巧說)蕭大人、伊老爺都是要吃外國酒的,拿摺子去到一品香要
    一瓶頂好的金頭香檳酒來。
    (阿巧答應去了。)
    (梅卿又追到房門口,咕噥了兩句,方才回來應酬蕭、伊二人。)
    (過了一會,酒菜來了,阿巧調好坐位,梅卿讓二人入座。)
    (紫旒看時,只見除了點菜之外,多了一大碗清燉魚翅,一小碗雞粥燕窩。)
紫旒道:這未免太費了!隨意吃點飯,何必弄這個?
笑 道:(梅卿笑道)不成敬意的,請罷。
    (於是慇懃勸酒。)
    (二人飯罷,略坐一會,便一同出來。)
志何道:我說張梅卿是一個張飛,何以能如此之大名鼎鼎,原來應酬工夫極好。
紫旒道:何以見得她是張飛呢?
志何道:《三國演義》話說,張飛豹頭環眼,聲若巨雷,勢如奔馬。梅卿唱起來,豈不是
    聲若巨雷?她那一派行動,說她勢如奔馬也不冤枉。至於她那副尊容,這豹頭環
    眼四個字,更是確切不移的了。
紫旒笑:這未免過於形容了。
    (說罷大家一笑分散。)
    (到了次日,便是寓滬西人賽馬之期,俗話就叫做「跑馬」。)
    (這三天之中,那些看跑馬的人,真是萬人空巷,舉國若狂。)
    (妓女的衣飾,個個炫異矜奇;闊少的馬車,人人爭強賭勝。)
    (外國人在那一邊賽馬,中國人在這一邊賽怪現狀,也無暇細表的了。)
    (過了這三天之後,紫旒還沒有起來,牛性便來取珠花的回信,坐在書房裡等候
    (。)
    (紫旒起來梳洗,牛性便問回信。)
紫旒道:剛剛這兩天我在這裡看跑馬,沒工夫去問,今天下半天我去問明白了,對的拿了
    洋錢來,不對的拿了東西回來,你明天再來取回信罷。
    (牛性答應去了。)
    (紫旒挨至下午,一個人獨走到張梅卿處,梅卿正在那裡梳頭呢,見了紫旒,便
    (百般應酬,叫人去買點心,泡好茶,嘴裡拉長拉短的,說前兩天看跑馬,誰的
    (衣服新式,誰的馬車講究,直挨到梳完的頭,天色已將入黑,方才起身,在衣
    (櫥裡取出一個小小紅木拜匣,用鑰匙開了暗鎖,拿出那一對珠花的盒子來。)
    (紫旒看見,以為是要還他的了,正待起身去拿,梅卿一手將拜匣仍舊鎖好,叫
    (阿巧拿去放還原處,自己卻捧了那珠花盒子,笑著說道)
說 道:伊老爺,我說一句不應該說的話,今天晚上,我姊妹人家有點喜事,我要去吃喜
    酒,這對花今天再借我戴一天,明天再還你,不知可使得?
AAA:(紫旒未及回答,阿巧正在衣櫥旁邊放那小拜匣,聽說,便插口道)噯呀,這對
    花原來不是伊老爺送的,是借的麼?
    (梅卿忙向紫旒丟個眼色,說道)
說 道:誰說是借的?我不過因為這是值到一千多的東西,恐怕伊老爺心痛捨不得,故意
    和他取笑罷了。
    (紫旒聽了這話,無可奈何,點頭不語,坐了一會,只得搭訕著走了。)
    (梅卿送他到房門口,他又再三叮囑明日要來取的。)
    (梅卿滿口答應,紫旒走了出來。)
    (到得次日,牛性又來了。)
    (紫旒不等開口,便說道)
說 道:那對花看是看對了,只是價錢上要有點落。
牛性道:還多少呢?
紫旒道:只還得一千二。
牛性道:唔,這是甚麼話!快拿出還了我吧。
紫旒道:他說便這等說,東西又不肯還出來,只怕還可以望加一點。
AAA:(牛性搖頭道)遠得很呢!
紫旒道:前路到底要多少?你不要當中賺的太凶了的。
牛性道:這是甚麼話!這東西若是落在別人手裡,那是一千七八都會討出來的,就是我拿
    給別人去看,也少不免要討個一千六七。因為你紫翁面上,我說了實價一千五,
    是一個不能少的。此刻我們老實再說句交情話,價錢是一個不能少的,可是賣了
    出去,我有個九八回扣,五二一、一二,我有三十洋錢好處,這個人情,我賣在
    你伊老爺面上,叫他扣了,只拿出一千四百七十元來。這是最老實的話,再要少
    了一絲一毫,紫翁你便代我把東西拿了回來罷。
紫旒道:那麼說,我就代你達到,對就對,不對明天還你東西罷。
牛性道:就是今天下半天罷,何必又要明天?須知你這邊看不對,還有別人要看呢?
紫旒道:還是明天罷,我還有別的事情,那裡有工夫專代你們忙這個?
AAA:(牛性作色道)咦,這是甚麼話?這是你伊老爺找我的,不是我挨上門來求你的
    ,這是甚麼話?
笑 道:(紫旒連忙陪笑道)失言,失言。我這是對那邊說的話,一時口快,在你面前說
    了。
說 道:(牛性還悻悻的說道)真正豈有此理!
    (說著便站起來要走。)
    (紫旒再三陪笑,堅約明天,牛性方才去了。)
    (接著花錦樓打發人來請,紫旒便去,花錦樓奸著要碰和,紫旒只得寫條子邀了
    (三個朋友來應酬他。)
    (才碰了四圈,已經是六點多鍾了。)
    (紫旒有事在心,便叫花錦摟代碰,自己走到張梅卿處討珠花。)
    (入得門來,梅卿正房裡有客,阿巧出來招呼到旁房坐下。)
    (等了一會,梅卿過來,阿巧便去了。)
    (紫旒抬眼看時,那對珠花早又戴在頭上了。)
    (喜得左右無人,便悄悄的說知要取還的意思。)
梅卿道:伊老爺,對不住,明天罷。我此刻已插起來了,忽然又除下,叫那邊客人看見難
    為情。伊老爺,你是知道我的,一生都要撐窮架子,你此刻忽然拿了去,便連你
    也不好看。
    (紫旒未及回答,附巧又跑了來,說道)
說 道:那邊桌面擺好了。
AAA:(梅卿起身道)對不住,請坐一坐,我到那邊招呼坐席去。
    (紫旒只得放她去了。)
    (阿巧陪著坐了一會,沒甚意思,只得起身,阿巧忙招呼梅卿出來相送。)
    (紫旒又堅囑明天不要誤事,一逕回到花棉樓處,悶悶不樂,草草終了和局。)
    (次日一早,牛性又來了。)
    (紫旒還未起來,聽得牛性來了,故意俄延到十一點多鍾才起來,梳洗相見。)
AAA:(牛性等得心焦已極,一見了便問)事情怎樣了?
紫旒道:你莫忙,馬上還你東西。
    (又問吃過點心不曾?一面叫買點心來吃,一面催著要吃中飯。)
牛性道:(對牛性道)你不要心急,在我這裡吃過中飯之後,你只在這裡等一等,我馬上
    去代你取了回來。
    (牛性沒奈何,只得捺著自己的牛性等他。)
    (紫旒又扯東扯西的和他談天,足足到了一點半鍾以外,方才開出中飯,還備了
    (一壺酒,請牛性吃,等酒飯吃完,已是兩點多鍾。)
    (還要等車夫吃飯。)
    (直俄延到三點鍾牛性再三相催,紫旒只得坐了車到張梅卿處。)
AAA:(只見阿巧迎出來道)已經跑馬車去了。
    (紫旒愕然,不覺隨口問道)
問 道:為甚事跑馬車去?
笑 道:(阿巧笑道)伊老爺真好笑,今天是禮拜六啊!
    (紫旒暗想:我不難也坐了馬車趕到張園,但是他倘使插在頭上,如何肯拔下來
    (還我?若是未帶出去,又如何肯就回來取給我呢?牛性那廝又坐在家裡,這一
    (次回去,又拿甚麼話去搪塞呢?一面盤籌打主意,一面退了出來。)
    (不由自主的便上了包車,仍回到鴻仁裡,望著自己門口,倒有點鵮趄不前之態
    (。)
    (一腳才跨進大門,恰好跟著一個人遞了一封信進來,紫旒按來一看,卻是魯薇
    (園的。)
    (拆開看時,上寫著:
    (  浹旬不晤,塵俗頓增,頃擬趨教,輒恐相左,專價走探。)
    (倘駕未他出,至祈少候,即當摳衣。)
    (紫旒先生足下。)
    (薇園頓首。)
    (紫旒一面看信,一面走進客堂,牛性早迎了出來,問道)
問 道:想已取回來了。
紫旒道:你且莫忙。
說 道:(一面對來人說道)我本來要親去拜望你們老爺,因為身子有點不爽,有甚見教
    ,就請你們老爺過來罷。
    (那來人答應去了。)
牛性道:(紫旒對牛性道)我方才代你去討東西,誰知他們又跑馬車去了,不曾遇見,你
    晚上再來,我總代你討還原物就是了。此刻我有一個朋友來坐,這個人是山東下
    來的委員,是代山東撫台辦萬壽貢品的,馬上要來拜我,說不定這裡頭你可以撈
    點生意。你晚上八點鍾再來一次,順便取還原物,再聽這委員的信息罷。
    (說罷,又把那封信遞給他看。)
    (牛性聽說又有生意可望,便自去了。)
    (你道魯薇園為何忽然要來訪紫旒?原來他那電報打去之後,山東撫台接著了,
    (便交與文案委員擬復,恰恰的落在田仰方手裡,仰方有意捺了兩日,才擬定復
    (稿,大約說是來電已悉,果如所稟,仰即相度情形辦理,仍當訪查明確,勿宜
    (冒昧云云。)
    (這明明是仰方有意照應子遷,故意說這含糊說話。)
    (薇園接了電報,便去拜謁會審委員俞笠翁,說明情節,請他出票提人。)
說 道:(笠翁說道)他此刻煌煌然的金礦局,未便就提,只好先出個傳單去傳他來。但
    是就據閣下一面之詞,兄弟也不便就傳。
問 道:(薇園不覺愕然問道)兄弟是奉了山東撫帥札委來查這個案的,如何不便就傳呢
    ?
AAA:(笠翁道)大凡出一個傳單,也得批明某人為某事被控,方才成個公事。閣下雖
    奉委而來,可奈兄弟卻並未奉委,如何便去傳人呢?
    (薇園不覺默然。)
    (不知笠翁到底肯去傳人與否,且聽下回分解。)
    (第八回 假復假金礦難查 □中□珠花不返)
    
    
32**時間: 地點:
    (且說魯薇園聽了俞笠翁的話,只得請教辦法。)
AAA:(笠翁道)閣下縱不具稟單,也要先寫一封信來,兄弟才好動公事啊。
    (薇園只得回去,備了一封信。)
    (那幾天恰好遇了西人賽馬,早堂會訊,因有西國領事在內,照西例停止;那中
    (國官及一班吏胥衙役,也借此樂得消遙幾日。)
    (直過完了跑馬日子,那傳單方才出去。)
    (差役拿了傳單,走到鴻仁裡,找不出一個金礦局,就去回了本官。)
    (笠翁便寫了個條子照復薇園。)
    (薇園甚為詫異,便和李閒士兩個走到鴻仁裡查看,只見那金礦局的牌子不知那
    (裡去了,換上一扇伊公館的牌子。)
薇園道:莫非伊紫旒住在這裡?我們何不扣門問一聲?
閒士道:不好,倘使問了不是的,有甚意思?不如回去寫封信來給他,是的固好,倘使不
    是的,也無非是送信人誤送的罷了。
    (薇園依言,便一同回去商量,寫了這封信,叫出店的送去,不料果然得了紫旒
    (的回話。)
薇園道:不料果然是他。他和子遷那廝是朋友,此刻金礦局搬走了,他又住在那裡,他們
    一定是狼狽為奸的。我們此刻且去看看他是何情形,不免在他身上追出子遷來。
閒士道:他們明明是一路的,子遷去了,只得辦他。
    (說罷,二人一同出來,走到鴻仁裡伊公館裡去。)
    (紫旒接著,讓坐寒喧已畢,薇園道)
薇園道:不知喬子翁的金礦局搬到那裡去了?紫翁又是幾時喬遷過來?
紫旒道:子遷前一向接了廣東一個電報,說那邊有人願附大股,就匆匆的動身去了,說到
    那邊再設局招股。曾經交代過說,倘使薇翁要交股銀,可交到匯豐裡去,由兄弟
    照過收條,寫信到那邊,就可以寄股票來。兄弟近來事情很忙,不曾過去知照。
薇園道:子翁到廣東,那礦局設在那裡,可曾知道?
紫旒道:這倒未曾說起,大約不能一定。等他在那邊找定了地方,自然有信來。
閒士道:閣下和子翁想是同在一起辦事的,所以諸事都托了閣下。
紫旒道:並不同在一起。兄弟和他從前並不相識,也因為到這裡附股,才彼此認得。
閒士道:不知閣下認了多少股?
紫旒道:兄弟是有限得很,不過二百股。不知薇翁到底認五百,或是一千?商量定了沒有
    ?
薇園道:一千也罷,五百也罷,兄弟意思總要見一見喬子翁的公事,才交股銀。
AAA:(紫旒故意想了一想道)這個便是兄弟也沒有見過。這招股的大事,又在這承平
    世界,青天白日之下,不見得有甚靠不住罷?
閒士道:我們就是怕的這一著,所以遲遲未交股銀。打算查一查清楚再來。
笑 道:(紫旒搖頭帶笑道)不見得,倘有甚靠不住,兄弟的一萬金就不翼而飛的了。
    (閒士拉了薇園到一邊,悄悄說道)
說 道:照這樣說,他也在被騙之列的了。我們何不也將實情告訴了他,等他好幫我們一
    臂之力?
薇園道:這一著且慢,我看他總是一類的。
閒士道:如此說,我們一時又不能和他破臉,倘使翻了臉下來,我們此地拿不著憑據辦他
    ,他倒通信給喬子遷,從此永不露臉,你的公事更難辦了。
薇園道:且過兩無再說,
    (於是又回過來和紫旒談天。)
    (紫旒此時已叫人到大馬路狀元樓去叫了一桌菜來預備留飯。)
說 道:(當下便對二人說道)二位恕我簡慢,不曾備得帖子,今天請吃了便飯去。
薇園道:這個不敢。
閒士道:改天罷。
紫旒道:今日務乞賞光,兄弟已經預備下了,務望屈駕。
    (二人只得留下。)
    (紫旒又取了幾張片子,叫家人去請客。)
    (一會兒,袁伯藜、秦夢蓮、蕭志何、陳雨堂都到了,主客共是七人。)
    (紫旒早就把花錦樓叫來了,又央及各人叫局,發去局條,便讓坐席。)
AAA:(席間,紫旒還說了多少招遠金礦的好處)子遷這回到廣東招股,那邊是個富地
    ,不難就招足了,將來兄弟也要仰仗薇翁的福庇呢!
    (眾人也有隨聲附和的,說得薇園心中沒了主意,究不知他是甚麼葫蘆賣甚麼藥
    (。)
    (閒談片時,各人叫的局陸續來到。)
    
    
33**時間: 地點:
    (忽然牛性來了,家人未及通報,他已闖到席上。)
AAA:(紫旒連忙起身讓坐道)不嫌殘席,請吃一杯。
    (一面叫家人添個坐位上來。)
    (牛性坐下,看看席上多是熟人,梗連李閒士也是向來相識,只有薇園不曾會過
    (,便請教過貴姓台甫。)
    (紫旒恐怕他說穿了山東委員辦貢品的話,連忙叫篩酒,又親自讓菜,胡亂忙了
    (一陣,牛性忍耐不住,便拉紫旒到一邊,問他的珠花。)
紫旒道:你看,我此刻如何得空?等明日罷,明日准不誤你事便了。
AAA:(牛性發急道)你便這樣從容,須知別人急的要死,在甚麼地方,是誰人拿去的
    ,請你寫個條子交給我,等我自己去取罷。
AAA:(紫旒暗想)看梅卿的神情,分明是要乾沒了我的東西。我自己雖然討得回來,
    也不免大費手腳,不如叫牛性自已去取,或者她難為情,就還了他也不定。
    (想罷,便對牛性說道)
說 道:我此刻老實對你說罷,那對花本來是我一個舍親要買,我那天拿去給舍親看過,
    嫌價錢大,便交還給我。我正要拿去還你,偏偏遇了個朋友,要去打茶圍,我便
    陪他到張梅卿那裡去,被梅卿看見了,說有客人肯代他買,要我留下看看,這一
    留便留到今天。你若是性急等不得,你就自己去討便了,好在梅卿你也認得的。
    (牛性聽說,便道)
便 道:怪不得呢!你屢次搪塞我,這是你拿去的,還是你去討回來,我不去。
紫旒道:那麼你不要性急。
牛性道:我此刻知道了著落,倒不性急了。
紫旒道:那麼還請吃酒罷。
    (於是二人重新入席,與眾人酬錯,直到酒闌燈□,方才各散。)
    (紫旒送去眾客之後,便獨自一個溜到花錦樓處不提。)
    
    
34**時間: 地點:
    (且說牛性吃了幾杯,有了酒意,暗想:紫旒這廝,拿我的東西去做人情,說甚
    (麼親戚要買,怕不是跑馬那兩天梅卿缺了插戴,他從中做這個手腳,且待我到
    (梅卿處看看,是如何情形?)
    (想罷,便走到梅卿家來。)
    (正房裡有人碰和,阿巧招呼到旁房坐下。)
AAA:(牛性氣喘吁吁的道)你家先生呢(上海高等妓女通稱先生)?
AAA:(阿巧道)在房間裡。
牛性道:請她過來,我有話說。
    (阿巧答應了,卻不動身。)
    (牛性酒量本來不濟,多吃了幾杯,已有了酒意,再是從大馬路走到四馬路,受
    (了點風,那酒氣越發上來了,所以氣喘吁吁地,說話也不成片段了。)
    (歇了一會,略覺好些。)
    (梅卿從正房裡走了過來,牛性抬眼看時,那對珠花端端正正插在鬢旁,便率然
    (問道)
問 道:你那對珠花還要不要?
笑 道:(梅卿笑道)為甚不要?不要便怎樣?大約你又想捐了?
牛性道:這是我的東西。伊紫旒向我要來,說是他的親戚要買,不料被你留下,多日不還
    。方才是紫旒叫我自己來討的。
梅卿道:牛性,今天只怕是吃醉了?在這裡說亂話。
牛性道:我不曾醉,你不還我,我便去報巡捕房,叫包打聽(滬俗稱偵探之名詞)來向你
    討。
AAA:(梅卿勃然道)牛性,你到底說的是甚麼話,伊紫旒,他和我有□□交情,送我
    這對珠花。那天送來時,我家阿巧也在旁看見的,還代我說了多少謝謝。阿巧是
    我家的人,不便做證,紫旒還帶了蕭志何蕭大人一起來的,蕭大人也眼看著紫旒
    送給我,也聽著我道謝。我還怕生受了他這貴重東西不當,格外備了燕翅請他們
    吃夜飯。莫說你去叫包打聽,就是吃外國官司告御狀,我也有理說。
    (一頓搶白,把牛性的酒也嚇醒了,半晌無言,慢慢的問道)
問 道:可真是紫旒說送你的麼?
笑 道:(梅卿冷笑道)我們當娼,賣皮賣肉,不貪點東西,為著甚麼來?真也要真,不
    真也要真的了。
    (說罷,自回正房裡去。)
    (牛性白白受了一場沒趣,只得走回家夢他的黃粱去了。)
    
    
35**時間: 地點:
    (且說紫旒是夜住在花錦樓家,直到次日十二點鍾才起來。)
    (梳洗吃點心,徘徊一會,不覺又是兩點多鍾。)
    (到底心中惦記那對珠花,便走到梅卿處。)
AAA:(阿巧迎出房門口,說是)先生又跑馬車去了,房裡是昨夜碰和的客人,碰到天
    亮才睡,還沒有起來。
    (又告訴他昨夜牛性來討珠花,被我家先生如此這般的一頓搶白去了。)
    (紫旒初聽得,不覺愕然,既而轉念一想,又不覺大喜。)
    (別過阿巧出來,心上又想如何對付魯薇園之策。)
    (此刻多應是得了山東回電了,不知他如何辦法?昨天明明是來探我虛實,叵耐
    (他不吐真言。)
    (左思右想,無法可施。)
    
    
36**時間: 地點:
    (忽然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如此如此,做弄他一番,也未為不可。)
    (想罷,便欣欣然走到三萬昌茶樓上去。)
    (原來這三萬昌茶樓是上海各報館本埠訪事人聚集之所,常日多在那裡吃茶,有
    (了新聞,便互相知照。)
    (紫旒是都認得的,走到樓上,那一班訪事人便紛紛前來招呼,有叫「伊紫翁」
    (的,有叫「伊先生」的,甚至有叫「伊老爺」的。)
    (紫旒也笑著招呼,一面故意繞行了一遍。)
    (眾人便爭著讓坐。)
紫旒道:我是要看一個朋友的。
便 道:(眾人便道)朋友既沒有來,就何妨此地坐坐,帶著等朋友。
    (紫旒就隨意坐下,笑問道)
問 道:今天有甚麼好新聞?
家人道:(眾人道)我們所訪的,都不過是公堂案,捕房瑣事,那裡有甚麼好新聞。
紫旒道:你們一天到晚在這裡空坐,那裡有甚麼好新聞?
家人道:(眾人道)你老先生有甚好新聞,告訴我們點。
紫旒道:有一個喬某,冒充了山東金礦局總辦,在這裡招謠撞騙,被山東那邊知道了,派
    了委員來查辦,誰知道喬某已經先自逃避了,這不是一段絕好的新聞麼?
問 道:(眾人問道)這委員姓甚麼呢?
紫旒道:這個倒不甚了了,你們到新衙門去一打聽(會審公堂俗呼新衙門),自然知道了
    。
    (說罷,起身別去。)
    (眾人之中,便有一個機警的,跑到新衙門,在房科裡、門房裡、差房裡,到處
    (去問了個備細來了。)
    
    
37**時間: 地點:
    (且說紫旒種下了這個根子,便信步回到公館裡,只見牛性已坐在客堂裡等。)
AAA:(紫旒故意把臉一沉,現出怒色道)你倒又來了!
AAA:(牛性詫異道)你東西沒還我,我怎麼不來?
AAA:(紫旒作色道)東西麼?沒有了。
牛性道:這是甚麼話?
紫旒道:甚麼話?你自己弄壞了,還裝呆呢!我昨夜叫你自己去討時,你又不去,你如果
    肯去,我自然教你一個討回的法子。及至後來,你又私自去了,並不商之於我,
    白去討一場沒趣,非但東西拿不回來,還被他坐煞了是我送的。你自己丟了東西
    ,討了沒趣,這是你自作自受,與我無乾,卻害我背了個冤大頭的名目。你看我
    十多年老上海,何嘗有過整千整百的東西送過婊子來?
牛性道:你送過沒送過,我不知道。這對珠花你拿去的,你還去拿來還我。
紫旒道:好輕鬆的話!我本來沒有回你說拿不回來的,你自己卻跑去,甚麼巡捕房、包打
    聽的一陣胡鬧,鬧出了他那甚麼□□交情來,一句坐煞了,叫我怎樣再去拿?你
    自己做壞了,卻還來找我!你此刻已經知道在她那裡,你便自己去討罷,我是撒
    手不管的了。
牛性道:我倒不相信,就這樣就可以白賴了。
AAA:(紫旒把桌子一拍道)甚麼叫白賴?我白賴過誰來?不怪你自己弄壞了事,還要
    派我白賴。我就白賴了你,你又去報巡捕房,叫包打聽罷。
AAA:(牛性跳起來道)你敢賴一賴,我自然對不住,要巡捕房叫包打聽的了。
    (兩個對罵得聲音很高,便走過兩個家人來,做好做歹,把牛性勸走了,臨走還
    (罵個不休。)
    (紫旒迄自乾笑。)
AAA:(忽報魯薇園到了,紫旒連忙叫)請。
    (不知薇園來有何事故,且聽下回分解。)
    (第九回 揭行藏有心行詐術 喬笑語當面撒奇謊)
    
    
38**時間: 地點:
    (且說魯薇園在紫旒處吃了酒回去,因為打聽不出伊紫旒的真話,當晚和李閒士
    (商量,要和閒士暫借二萬五千銀子,送入匯豐,取一個存摺,作為五百股,先
    (交了一半的股銀,送給紫旒,看他收不收?他若是收了,便是子遷一黨的,就
    (去告他,在他身上要交出子遷來。)
閒士道:這倒使得。只是明日是禮拜,要後日辦的了。
    (到了次日,閒著沒事,閒土又有正事到外面去了,所以薇園一個人走了來,要
    (探紫旒口氣。)
    (紫旒接著,便是天花亂墜的一片閒談。)
    
    
39**時間: 地點:
    (說話中間,仍然是辦金礦有如何好處,這股票將來一定要值到若干倍的,可惜
    (兄弟力量淺,只認得一百股。)
薇園道:兄弟的五百股,打算先交一半,明日便送來,紫翁代收,不知可使得?
AAA:(紫旒暗暗好笑,想道)他當我是三歲小孩子呢!天下那裡有這般容易相信人家
    的道理,且等我做弄他一做弄。
    (想罷,道)
薇園道:這個且商量起來看。喬子翁雖不曾交代兄弟代收,然而暫時收了,等他信來,知
    道地方,匯給他也好,或者簡直存在這裡,等他回山東時,一起帶去更好。但不
    知那一半幾時可交?據兄弟看來,還是一起交的好,他那章程上一回交足的,另
    外有利益呢。
薇園道:看罷,如果來得及,我不定也一回交足了。
    (說罷,便辭了回來。)
    (和閒士商量,明日禮拜一,準定照辦。)
    
    
40**時間: 地點:
    (且說紫旒送薇園去後,天色已晚,就走到張梅卿處,告訴他如此如此。)
    (梅卿大喜,又交代阿巧及房中粗使的老媽子、丫頭,都是如此如此。)
    (梅卿又叫了菜來,留紫旒晚飯,自己對坐相陪。)
    (吃過之後,再談了一會,方才別去。)
    (臨去又叮囑一番,說道)
說 道:不是我心狠,實在他太可惡了。
    (說罷便走到花錦樓處不提。)
    
    

返回 開放文學

訪問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