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  至  第二〇

11**時間: 地點:
AAA:(忽然將腦袋一拍道)罷了!既得了這機會,也顧不得許多了。
    (說完,向書桌上寫了封詳詳細細的家信,喚進那當差來,著實說了幾句好話,
    (給了極豐的路費,叫他帶著信連夜搭車還南去了。)
    (當差的去後,定侯才將天大的心事放下,認真打點起宜昌關監督的事務來。)
AAA:(到了明日,果然公府發表命令道)據財政部呈請,將王超署理宜昌關監督,著
    照準此令。
    (定侯見了命令,自然非常歡喜。)
    (一面將財政部幾個要人打點得服服貼貼,又請了幾次客。)
    (劉其光自不必說,便是章子文、郭矮子也擾了他一次。)
    (少不得各人也要餞行哩,送路菜哩。)
    (忙了十餘天,才高車駟馬出都赴任去了。)
    (自古政府所在的地點,原不異官吏販賣的場所。)
    (試睜著冷眼向北京前門車站內看那上車下車的人,那上車的,車從暄赫,顧盼
    (談笑裡邊,總帶著一臉旌旗此去如入寶山的氣概;那下車的,望門投止,有如
    (饑渴,總帶幾分蘇子入秦不得不已的神情,這就可以略識政治界的結構哩。)
    (那王定侯懷著滿腹鬼胎,極天歡喜,到了宜昌。)
    (卻值秋季旺汛,不上三月,便把京裡一切使用,連華東飯店叫條子的錢都撂了
    (,還不夠,還加上了一本一利的息錢。)
AAA:(想道)這一百日中擔驚受嚇,今日可趁早收帆了。
    (那時,那在京裡專足送信的當差,已仍舊隨侍左右,不知那裡覓得了個電報舊
    (稿送給定侯。)
    (定侯接了,登時躄踴號慟,滿局中都說是「監督丁憂了」。)
    (真是)
    (已聞利市成三倍,忽報餘哀在百年。)
    (第五回 簾掩蝦鬚曲廊小語 茗焙雀舌書舍怡賓)
    
    
12**時間: 地點:
    (卻說劉其光送了王定侯走後,心裡記掛著那天少年的話,便去拜訪過幾次。)
    (卻總沒有見著,反被門房中人吆喝了幾次。)
心裡想:(心裡想道)這算是什麼話兒呢。橫豎部裡又不是我姓劉一個人,便有變動,也
    不犯著一人忙著啊!
    (從此卻懶得去了。)
    (只是先天的廉恥總敵不來後天的利害,過不得三四天,心又軟下來了,腳又癢
    (起來了,雖沒有齋戒沐浴,卻少不得下氣低聲的又去了。)
    (只見一帶粉一般白的崇垣,繚繞連續足有半里許長,遙望著幾棵合抱不交的老
    (榆蔭下現出個大門來,便聽得鞭聲一響,車已停在個高大華貴的門首。)
    (自己那當差的跳下車來,向車窗內問了聲,便一撢雙靴,向門內投帖請見。)
AAA:(其光在車中足候了半點鍾,才見一個俊俏華服的人隨著自己當差出來,冷冷道
    ()這就是劉先生麼?
    (其光忙跨下車來,躬身說了個「是」字。)
AAA:(那人瞧了一眼,回身說道)爺說請先生外書房坐呢。
    (其光便鞠著躬,跟著進去。)
    (進了門,便是個大天井,兩邊水磨磚鬥角砌就的迴廊,兩棵參天拔地鬱如華蓋
    (的槐樹,把滿院遮得陰沉沉的。)
    (過了天井,從西角門進去,卻見崇階幾級;碧瓦雙甍,一色福建油漆十八扇的
    (冰梅長窗。)
    (窗外一帶短欄,高不及三尺,卻是雪白礬石雕就的。)
    (屋中鼎彝瓶▉,精雅古樸。)
    (那中間設著的供桌,比平常人家屋子還大。)
    (中間懸著個匾額,綠地金文,寫著「世恩堂」)
    (三字。)
    (繞過了迴廊,向西一折,便是個垂花門。)
    (門內花光樹色,一片清幽,卻從萬綠叢中露出一廛精舍。)
    (那人引至門側,另有個清俊僮兒接了出來。)
AAA:(那人向著他道)兄弟,這是財政部劉先生。爺吩咐在這兒候著呢。
    (僮兒將其光瞧了一眼,便道)
便 道:既爺吩咐著,請裡邊坐罷!
    (說完,引著其光進去。)
    (見鵒眼鼠須,案鏤青玉,鸞箋鳳鼎,壁鑿紅梨。)
    (正中懸了個紫檀橫額,用雜玉嵌著「綠瘦紅肥之室」六字。)
    (覺得心聞古香,神遊靈境,禁不住暗暗贊歎。)
    (僮兒送茶來,笑道)
笑 道:爺每日須四點鍾到外書房來。時候還早多呢。
    (其光一壁答應著,一壁向書案邊坐下。)
    (見案上金鏤玉鑿,沒一件不是只應天上難得人間的文玩,便摩挲了一回。)
    (隨手檢出本書來,見書面上簽著《催妝小稿》四字,下署著「懺庵」二字。)
    (知是當日老太爺南遊海上的本事詩遺稿,句香字豔,七絕居多。)
    (有一首道)
    (樓外笙歌樓上人,投壺六博伎如神。)
    (連宵贏得鴛鴦佩,燈底含羞語未真。)
心裡想:(心裡想道)此老風情不減年少,怪不得他兒子是風流俊美的呢?
    (看了回詩,還沒見主人出來。)
AAA:(正眼覬著一帶蝦鬚簾,忽見簾外人影一閃,接著格的一笑,便有女子聲氣低罵
    (道)該死的,又作怪了!告訴爺去,看不揭下你皮來。
笑 道:(一個小廝聲氣的也笑道)好狠心的妹子!前兒誰給你買了手巾兒、香水兒來?
    過了河便罵起舟子來了。要不是給我個甜兒,看以後還給你腳跟打著屁股的跑呢
    。
AAA:(那女子啐了一聲道)誰喜歡你這些呢。前兒那香袋兒被二姨娘見了,迫著問那
    兒來的。我沒得回話,只好扯謊說舅舅從蘇州來,帶著這個送給我玩的。不這樣
    說,早兜不了走呢。
冷笑道:(那小廝冷笑道)什麼大姨二姨的,左不過是同我們一樣罷了。烏鵲兒飛上梧桐
    樹,便自己算是鳳凰了。不要給我一各腦兒說出來,看誰臊著皮呢!
    (兩人原不防書房裡有人竊聽著,正在那裡切切私語。)
AAA:(忽聽遠遠一個人直走過來,跺著腳低罵道)你們講些什麼,爺聽見了還想有命
    麼?
    (說著向屋內指著。)
    (兩人嚇得不敢出聲,飛奔著跑了。)
    (其光在窗內聽著,暗暗納罕。)
    (卻好簾子一響,方才的僮兒走了進來,面上兀是紅一塊白一塊的。)
    (其光明知為那話兒,卻只做不知,故意翻著那冊《催妝小稿》,贊一回歎一回
    (的點頭低誦。)
    (那僮兒面上才慢慢的勻淨了,卻一聲不響的站著。)
問 道:(其光有意沒意的問道)你們爺呢,快出來麼?
狗兒笑:(僮兒笑道)總差不多罷,你老不見鍾上還沒到四點麼?
    (其光原已候久了,卻只得忍氣坐著。)
心裡想:既候了這許久,犯不著就走。
    (一面想,一面翻著書,其實那裡有心思看他一個半個的字兒。)
    (又一回,聽得院子裡有腳步響。)
    (想是來了,忙立起身來。)
問 道:(卻見個十七八歲的丫鬟打著簾問道)劉老爺沒走罷。爺說煩再候一刻兒,就出
    來了。
AAA:(其光見那丫鬟穿著件淡墨色花緞的銀鼠襖子,淡墨色窄管三鑲褲子,拖著根大
    (根辮兒,俊俏甜淨,迥非凡態,便知道是貼身侍奉的,忙笑說道)請回你家爺
    說罷,既專誠來得,那裡就便想走。多候幾時也不打緊,請他放心盡從容著罷。
    (那丫鬟看了其光一眼,像是很喜歡的樣子,回頭向僮兒道)
狗兒道:爺叫你好好侍候著劉爺,看茶看煙。有半點不是,叫你仔細著呢。
    (說完,將簾子一放,竟自去了。)
    (其光聽了這幾句話,把「不耐煩」三字早忘了一半。)
AAA:(重將那書翻著,又好一回兒,聽得院子裡有人帶笑說道)候久了!
    (其光知是少年聲氣,忙又立了起來。)
    (只見才來的那丫鬟,同著個衣飾一樣嫵媚無兩的丫鬟,兩面打著簾,那少年便
    (不衫不履的踱了進來,笑向其光道)
其光道:勞駕了。這幾天怎沒來過啊!
AAA:(其光心想)誰沒來過,不過始終給門上的攆走罷了。
AAA:(心自這樣想,嘴裡卻那裡說得出口來,只得說道)多天沒請過安,心裡記念得
    什麼似的。今天實在挨不住了,卻又來擾了清興。
    (少年如同沒聽見的一般,自向個安樂椅上坐下。)
    (兩個丫鬟便一個裝煙,一個捧茶,一個左一個右的站在少年身邊。)
其光道:(少年笑指個椅向其光道)老劉,我們坐著談罷!
    (其光才坐了。)
    (一個丫鬟從僮兒手裡接過盞雀舌茶來,送在其光面前。)
忙 道:(其光忙道)姐姐放著罷,怎又難為了你起來。
    (少年隨便問了其光幾句,其光殷慇懃勤的答著,卻漸漸講到政界上的事情來。
    ()
問 道:(其光乘間問道)您前天講的部裡有什麼更動,這句可不是嚇著我玩的!
笑 道:(公子笑道)我早知你那裡為專誠請安來,你橫豎會聽得的就是了。
其光道: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回事哩?
AAA:(少年沉吟了一回道)你沒接過小香的信麼?他那裡總應有些確信啊!
    (其光聽了這話,便合意了一半,忙湊近一步,笑問道)
笑問道:可不是他要出來麼?既這樣說,那更動的怕不止一部哩。
AAA:(少年笑著罵道)猾賊,偏是你乖覺,懂得這許多。前天叫你去做的事怎麼樣了
    ?
AAA:(其光知他不喜歡講這些事,便不再問,承著他意志說道)事終沒有不成的道理
    ,只論遲早罷哩。
回子道:(公子道)你快給我做去。多化幾個錢不打緊,只限一個月裡要拿到這東西呢。
其光道:容易,容易!就略貴了些,難道我老劉這些也孝敬不起麼?
回子道:(公子道)送卻不要你送,只辦得須要周密些。不然,有點風聲到人家耳邊,又
    添頭添足的說得似什麼的了。
    (其光唯唯答應著,又談了幾句別的話,便歡歡喜喜辭了出來。)
    (要知少年姓甚名誰,托劉其光的是什麼事?卻待在下慢慢的說來。)
    (真是:
    (  人生所苦不知足,又向權門請謁來。)
    (第六回 萬里梯航人來南國 一幀織錦名遍京華)
    
    
13**時間: 地點:
    (卻說劉其光辭了少年,跳上車,吩咐到南粵試館去。)
    (那南粵試館在順治門外,是前清潮惠嘉三屬所建。)
    (這幾年來,因舉行知事考試,那班前清縣太爺、法政畢業生,梯航萬里來京候
    (考的,都把這試館做了稅駕之地,一時便熱鬧起來。)
    (那第二進的西院住了個應試人,姓謝號應辰,是廣東法政專門學堂的畢業生,
    (年約三十六七歲,是個精明強幹雅俗共賞的人物。)
    (他眼看著民國知事因縣治歸並以後,比著前清和縣體制較崇,利源益大,便欣
    (然鑬被入都。)
    (人家的應試是下了本錢來的,只有他心裡打了個絕妙主意。)
    (非但不肯先下本錢,並且還想趁此做些買賣。)
    (什麼買賣呢?原來他有一種絕等的本領,凡是名畫師真跡,只要他一經摹臨,
    (便與真本無異。)
    (他有個聯手好友,姓胡名哲卿,是南中鐵筆名手。)
    (兩人狼狽著,應辰摹畫了贗本,便由哲卿摹刻了圖章印上,然後薰染紙色,裝
    (錦書籤,真個神完氣足,不走一絲。)
    (哲卿先已在京,充前清春官滎陽公記室。)
    (見那些達官顯宦,承受了前清同光的流風餘韻,品書論畫,囂然滿都,卻都是
    (些掠面浮光,全沒個正法眼藏。)
    (不要說宋元以上真偽無從鑒別,便是四王諸品也只有含糊猜測罷了。)
AAA:(因想)可惜應辰沒來,要有了他時,這班以耳為目的骨董家,正不知要收受多
    少假貨呢。
    (卻好政府舉行第一次知事考試,想應辰是有應試資格的,便寫了封信去,把京
    (裡書畫家的手眼笑罵到個淋漓盡致。)
AAA:(後面引著呂布向魏武語說道)『公為大將,得布為之助,天下不足平也。』應
    辰於意如何?
    (應辰接了這封信,那有不願的。)
    (便一面還信給哲卿,一面竭畢生奇技,預備好了幾種,便橐載入京,暫借試館
    (西院住下。)
    (好得考期尚遠,由著哲卿引進,著實識了幾個大人物。)
    (哲卿居停滎陽公原也是翰苑出身。)
    (只二十年來,此調不彈已久,若問他書畫時,卻免不得要拱手敬謝。)
    (這天公事完了,銜了支雪茄煙,踱到哲卿書室來閒談。)
    (只見哲卿正臨窗坐著,面前案上橫了個手卷,不消打開,只看那玉軸古錦,便
    (知不是平常書畫賈手裡的東西哩。)
    (哲卿一見滎陽公,歡然立起身來。)
    (滎陽公走到案旁,拿著手卷看時,見一條玉版題簽上寫著「織錦圖遼陽寶氏簽
    (」八個字,笑道)
笑 道:竹筠尚書的鑒別是不差的,可惜後人無狀,散佚的多了。
    (說完,將卷子打開來。)
    (有三尺多長的綾頭,接著一張古絹,黝然涵彩,便覺得古香可接。)
    (那絹上畫著蘇蕙織錦。)
    (曲檻一桁,秋窗半啟,窗內露著半個美人,蛾眉斂黛,鳳髻低雲,一彎玉腕支
    (著腮,像在那裡聽著什麼,大有佳人不至,所思千里之態。)
    (窗外一叢鳳仙含蕊初花,有一隻紡織娘伏在瓣下,把窗外秋聲、窗前愁思曲曲
    (描盡。)
    (下鈐著鬆雪畫章。)
    (滎陽公見了,已嘖嘖不止。)
AAA:(哲卿更從旁指點著道)這畫朱若點脂,綠如疊翠,且不必論,只那衣折色相,
    便足徵宋大家畫無疑了。
    (滎陽點著頭,再把卷子打開,看見中印著「萬幾宸翰之寶」,接著是管夫人書
    (回文全圖,字是簪花,墨留形馥,下鈐小印,只一角上略霉漶了些。)
AAA:(滎陽公看了一回,哲卿道)向下看罷!
    (便一手接過來,將後幅打開。)
    (第一段是明季瞿式耜的跋語。)
AAA:(滎陽公道)脂香粉豔的《織錦圖》,加上這鐵膽忠肝人的跋語,愈覺掩映生輝
    。只既是真跡,怎竟沒元明賞鑒家的一章一字呢?
笑 道:(哲卿笑道)怎的沒有?這不是『鈐山堂珍藏』之章麼?這不是『臣印士奇』麼
    ?其餘像『紅豆山房』等印章,朱篆斑爛,不一而足。未後便是寶竹筠一跋。
    (滎陽相國見了,自是贊歎不已,問)
問 道:這是新得的麼?
笑 道:(哲卿笑道)不要說某是個窮書生,沒福得此哩,便是肯出一兩千金,怕畫主人
    也捨不得便讓呢。
    (說完,把卷子卷好。)
    (卻好閽人傳進個名片,說會師爺。)
    (哲卿將名片一看,笑道)
笑 道:畫主人來了。
AAA:(滎陽公問是誰,哲卿將名片送過道)倒也是個風雅士。他也素仰明公德望的。
    左右沒事,請他來談談罷!
    (說完,吩咐了個「請」字。)
AAA:(不多一刻,便進來了一人,見滎陽公博衫廣袖,早知是位大僚,便搶一步揖著
    (道)這不是春官公麼?沒請過安呢。
    (滎陽公見他行止言談,大方爽脫,忙回了個揖。)
笑 道:(哲卿在旁笑道)這位便是常說的精鑒家粵東謝應辰呢。
AAA:(因問應辰道)投考領卷的事,都預備好了麼?
笑 道:(應辰笑道)這不過是借個名兒來玩的,那裡算什麼事。
    (滎陽公初聽了哲卿的話,心裡不覺呆了一呆,及聽了應辰的話,臉上平添了幾
    (分喜色,笑道)
笑 道:這樣說,是將來的一邑父母了。
    (說完,讓應辰坐下。)
    (應辰謙讓了再三,才斜著身坐了,向著兩人道)
一人道:微論樗櫟之材,不任匠斲,就令人彀,自知書生積習半世未除,貿膺民社隕越正
    多,斷不敢輕於一出呢。
    (滎陽公聽了這話,問應辰打量一回,臉色愈加和悅。)
笑 道:(哲卿笑道)這明是撒謊了,既不想知事做,還來應什麼考試呢?
歎 道:(應辰歎道)這也怪不得你不信。只我呢,強項半生,腳蹤萬里,除卻書畫一癖
    ,自識世無樂事呢。
    (說完,大有天地茫茫知已何在之概。)
    (滎陽公是個老實人,聽應辰說出這幾句話來,不覺正色道)
正色道:政界非不可居,要看居者何人耳。像閣下志趨,便不宜因眾人皆醉,獨以清醒自
    高哩。
AAA:(應辰肅然動容道)大君子教迪,何嘗不是!只山野鄙夫,常懷▉▉,這也看用
    我者何如罷了。
笑 道:(哲卿笑道)且擱著這些說話罷,你那《織錦圖》是那裡得來的?我從沒見過這
    種精美確鑿的卷子。
AAA:(應辰道)東西呢,還不差,只現在的古書畫被俗販玷辱得不值一錢了。我這卷
    子還是前歲在重慶得的,那個賣畫的當是假貨,吾許他五十金,他便欣然脫手了
    。你想明珠薏苡,世上那裡還有是非真假呢。
AAA:(哲卿道)山膏之豚,厥性好罵。你論畫也罷了,卻又挖苦起人來。
AAA:(應辰不答哲卿,卻向滎陽公道)野人粗疏,動乖禮法。大君子且擔待些兒罷!
    (那知滎陽公非但不怪,反著實看得起應辰,竟同他倆人脫棄禮貌,長談了半日
    (,還留著應辰吃了頓飯,這真是萬世難得的奇遇了。)
    (從這天以後,滎陽公時向他人說起《織錦圖》是文敏伉儷真跡。)
    (京裡有書畫癖的人,便以耳為目的說滎陽公所鑒定必無錯訛,那《織錦圖》三
    (字,便聲譽習習。)
    (竟有些書畫販子打聽得應辰住在南粵試館,殷慇懃勤去運動脫手的。)
    (應辰總半冷半熱的含糊著。)
    (隔了幾日,那些書畫販子知不是生意,漸漸的也懶下來了。)
    (不想應辰不知為了什麼,竟投合了那位滎陽公,沒事常請他到公館去談天。)
    (有一天竟勸應辰不必住在試館,搬到公館去。)
AAA:(這是常人所望而不得的,應辰卻宛轉辭著道)承寵招納,自無不可。只這次到
    京是奉母命應知事試來的,進場與否,雖不可必,但既以考試名義入京,一旦遷
    入崇衙,易貽口實。不如待過了場期,然後來依喬木。好得菟既彩,終是明公藥
    籠中物,正不必忙在一時呢。
    (滎陽公聽了這種話,越發得意,竟替他竭力游揚著。)
    (應辰感恩知遇,也十二分的修整聲譽,把「考試知事」四字丟在腦後。)
    (不上半月,一個未來的縣大爺竟變了首善的大清客。)
    (那些名公名士,漸漸的與他周旋起來。)
    (只因這一來,卻應出個華豪仗性的人物來。)
    (真是)
    (翩然一隻雲間鶴,飛去飛來宰相衙。)
    (第七回 陌上搴帷客來不速 燈前弄影記到名詞)
    
    
14**時間: 地點:
    (卻說謝應辰因《織錦》一圖投合了顯貴心理,居然做起權門清客來。)
    (有一天,在某公席上,認識了前清首輔恩公的公子長鶴山。)
    (那位長爺雖沒做過官,靠著餘廕,那起居飲食是京裡獨一無二的。)
    (並且早歲多識了幾個字,會做了幾首詩,不因不由的竟充起名士來。)
    (他家裡有名的三多:一多金錢,二多姨太太,三多半真半假的古書畫。)
    (平日車馬暄赫,與民國貴臣往來,實行那「滿漢聯歡」四字,倒也聲譽習習,
    (很有幾個人供奉他。)
    (那天席上遇見了謝應辰。)
    (那卷《織錦圖》自應辰到處帶著的,這次被長鶴山見了,眼熱到十二分,屈尊
    (紆貴的同應辰講了回話,便提起《織錦圖》來道)
鶴 山:這種絕品,聽他流落人間不遇知已,真可惜了。兄弟最愛的是古書畫,倘許歸置
    案前,便合函紫檀,▉名香,馨香供之呢。
    (應辰明知機會來了,卻笑道)
笑 道:美人名畫,都是天壤尤物。若把個美人儲向金谷蘭閨,溫存體貼,悅目銷魂的只
    一個人罷了。原情立論,究竟辜負了天地生才的初意。倒不如生在蓽門圭竇,長
    入曲院歌場,雲鬟霧鬢,玉貌花容,沒一處不供人贊歎,恣人賞鑒。令天下有情
    無情人,一齊說誰家女郎姿溫如玉,命薄如花,翻足酬造化團玉溫香的一片美意
    呢。這次攜這卷《織錦圖》入京的本意,原不過體文敏夫婦苦心造就,俾巨眼人
    知天壤間有此一畫罷了。鶴公既慇懃如此,還請稍緩數載,待僕下京洛,溯長江
    ,歷川漢,攜他遍海內,多邀幾個名公賞鑒後,再來奉贈罷。
    (鶴山是個豪貴,倚著金錢勢力,從沒被人駁回過。)
    (今天卻給應辰將美人雅喻,輕描淡寫的軟拒住了,不覺面上一呆。)
    (只又礙著平日是附庸風雅過來的,不便把金錢勢力施展,只得假裝著贊歎道)
歎 道:名論不刊,佩服佩服!且俟尊駕重來時,再議罷。
    (說時,將《織錦圖》摩挲一回,各自入席。)
    (卻好那天劉其光因與某公有特別關係,陪坐未席。)
    (見鶴山與應辰的神景,明白了一半。)
    (那官場交際,原是鑽營的良機,乖巧的觸景生情,無微不入,自然左右咸宜。
    ()
    (看官不要笑其光一個,那些飛黃騰達一日三遷的,誰不似其光呢?入席以後,
    (其光便著意應酬應辰,把應辰住址目的探了個明明白白。)
    (到席闌客散時,便悄悄的向鶴山道)
鶴 山:您愛上著《織錦圖》麼?遲幾天得著,想還不致什麼呢。
    (鶴山正不捨這圖,聽了其光的說話,知他是個伶俐幹練的人,便點頭笑道)
鶴 山:好歹你替我設法罷!
    (其光受了這闊人的命令,非常快意。)
    (鶴山卻不待席完,先自走了。)
    (出門上了馬車,轉了幾個彎,才到觀音寺大街。)
    (那馬車本是京城裡獨一無二的,又華麗又寬敞。)
    (到這條街上時,正在十點鍾光景,車馬闐咽的時候,卻給迎面來的幾輛車擠住
    (了。)
    (那車夫是倚勢橫衝直撞慣的,那裡把他們放在心上,舉著鞭沒頭沒面的向對面
    (趕車的抽上去,嘴裡還吆喝著道)
鶴 山:瞎了眼珠的,那裡不給你走,卻偏走到這兒來?
    (那知對面趕車的見鞭子厲害,身子一避,手便一鬆,轅下的馬便直跳起來。)
    (車中「啊喲」一聲,車簾起處,早露出個半身美人來。)
    (鶴山不見猶可,見了時,只見他半天風韻,一世明姿,恍惚是在那裡見過的一
    (般。)
    (那女子也春山擁笑,秋水傳歡的道「呀」,就這一聲中,卻回頭喚那趕車的道
    ()
當差的:快讓過一邊罷,難道擠住了,便大家不走不成?
鶴 山:(鶴山止不住也吩咐車夫道)快讓過一邊罷,難道把人家擠住了,不准他走不成
    ?
    (那女子嫣然一笑。)
    (連兩個車夫都忍著笑,各把韁繩帶著牲口拉了開來。)
    (女子的車便得得過去。)
    (鶴山忽叫車夫兜轉車跟著。)
鶴 山:(車夫問)到那裡去?
鶴 山:(鶴山嗔道)你知道到那裡去呢,給我走就是哩。
    (車夫不覺忍著笑,一步一步的跟著女子的車兒。)
    (那女子見在那裡跟上來了,本要到別處去的,卻暗地叫趕車的回去。)
    (不多一刻,那車便停在個電光閃爍的門首。)
    (才下得車,早見鶴山也翩然下車,向著笑道)
鶴 山:虧有這一擠呢。
    (女子橫眸一笑,低著頭急急走進去了。)
    (鶴山先抬頭看著電燈下,見雪白銅牌,鏤著「挹芬寄舍」)
AAA:(四字,端詳著道)怪不得珠圓玉潤,迥異凡庸,原是個名遍宣南的尤物呢。慚
    愧,慚愧!我長鶴山也算是走遍海內,閱人不少的了,卻今夕才見這佳人。
    (一面想,一面不應不由的走了進去。)
AAA:(門房中走出個人,吆喝道)找誰?亂走亂闖的!
    (這也算鶴山生平沒經受的事,倒被他嚇了一跳。)
    (他的車夫忙趕上,將門上的人一指道)
鶴 山:你睜著賊眼瞧罷,尿喂昏了似的,連個高低多(都)不識了!
    (說時,門內走出個年輕丫鬟來,向那人擠了個眼兒。)
    (那人才一聲不敢出,自還門房去了。)
鶴 山:(丫鬟這才笑向鶴山道)請裡邊坐罷!
    (鶴山聽了這句話,如奉丹詔,忙吩咐車夫將車依著老例拉去。)
    (原來鶴山的車,裝潢華貴,京裡沒個人不認識的。)
    (每到花埠冶游時,怕人家見了不雅,下車以後,總拉到大柵欄某旅館門首。)
    (好得北京窯子裡沒處不裝電話的,臨走時向電筒中一呼就拉過來了。)
    (這是鶴山顧惜聲名的地方,不能不贊他一句尚知自好的。)
    (閒話丟開。)
    
    
15**時間: 地點:
    (再說他隨著丫鬟進去,一路上都裝絕亮的電燈。)
    (入了個月洞門,見院子裡種著一株丹桂,疊著數峰綠石。)
    (一個礬石的藥臼,蓄著一泓清水,養幾個修尾巨首的金魚兒。)
    (臼旁擱著根藥杵,映著一彎新月,竟似陳宮月窟。)
    (靠北一帶純白紗窗,被室中電燈映得空明洞澈,不染纖塵。)
    (才走到階畔,覺窗內人影一恍,卻記起羽琌山人「樓中有燈,有影婷婷,未通
    (一語,化為春心」。)
    (四句來,便遲著腳步,咀嚼那四句的神味。)
AAA:(只聽得窗內微語道)怎還沒進來呢?
    (接著又是個丫鬟打著簾了出來,見了鶴山同領道的丫鬟,笑道)
笑 道:蘭姐姐,娘可是叫你領著爺在院子裡玩的麼?
笑 道:(領道的笑道)爺自擱著腳步數竹竿兒,難道好替他搬著走的麼?
    (看官,鶴山橫豎在那裡咀嚼龔氏四句,且由他在窗外多立一刻,待在下先把京
    (師菊部及挹芬來歷表白一回。)
    (那宣南菊部在前清同光時,是極盛時代。)
    (初有楊、王、朱、梅,後有惠芬、蘭纈,那些人的色藝,自是各擅勝場。)
    (還有件事,他們那些房子,都經都中幾個有名的清客收拾過來,鼎彝書畫,沒
    (處不位置井然,雅整無兩。)
    (便是一簾一幾,一花一草,也娟潔清幽,足供品鑒。)
    (所以那些達官大吏,都把這種地方做遊宴勝地,還加幾個名士點綴著,說是某
    (旦的墨蘭哩,某旦的工筆山水哩,某家的笙笛哩,某家的圍棋哩,把幾個歌郎
    (鼓吹得玉琢金蟠,鸞翔鳳噦。)
    (風氣所沿,遂成習慣,李郎之車,雲郎之硯,一時極盛。)
    (那女閭三百,翻成了選色下乘。)
    (惠芬等老去,接著便有瓊枝、蕊兒、翰香、畹芬幾個,一時競爽。)
    (那翰香、畹芬,尤擅歌場絕色,直把尊前一曲,奔走煞都下名公。)
    (那時有個南方名士替翰香做了一歌,其辭道:
    (  廣陵一片繁華土,不重生男重生女。)
    (碧玉何妨出小家,黃金大半銷歌舞。)
    (昔年我亦踏香塵,十里紅樓遍訪春。)
    (依然廿四橋頭路,不見三千殿腳人。)
    (蕃釐地媼真奇慧,別產瓊花收間氣。)
    (幻出秦青楊白華,開成魏紫姚黃卉。)
    (問姓紅樓舊世家,問名雲上玉無瑕。)
    (二分占盡司勳月,一抹生成定子霞。)
    (髫年便證明僮果,未向茵飄先圂墮。)
    (小史真如日在東,詩人欲賦風懷左。)
    (吹台登罷又明湖,佼好人人說子都。)
    (緱嶺月明看控鶴,高唐風氣為綿駒。)
    (京國從來盛游衍,櫻桃萬樹櫻桃館。)
    (百戲魚龍鏡檻開,五陵鶯燕箏人滿。)
    (賈郎初到未知名,一曲登場萬眾驚。)
    (念奴解作九天聲。)
    (一時觀者皆傾倒,萬口同聲聽叫好。)
    (壓倒豐台芍藥花,休言晉國靈芝草。)
    (紅氍毹上湧華▉,此寶乾坤不敢慳。)
    (大千秋色憑眉奪,五萬春魂借體還。)
    (紅梅閣唱西梆曲,豔鬼來時萬燈綠。)
    (落雁沉魚避笑顰,女龍雌鳳傳歌哭。)
    (香車寶馬帝城春,都為來看賈璧云。)
    (菊部諸郎空黯澹,椒房七貴致慇懃。)
    (從來一部婁羅歷,歌舞酣時國將畢。)
    (豈意羊車看璧人,已悲鳳闕遷金狄。)
    (移宮換羽亦傷神,蕭瑟還為去國人。)
    (解▉多時留夏口,履珠昨日到春申。)
    (滬濱遍吸人間電,賈郎一到開生面。)
    (驚起鴛鴦卅六雙,擲盡鷹蚨三百萬。)
    (玉面金錢月萬元,歌台聲價試評論。)
    (名高始信優伶貴,俸薄誰求總統尊。)
    (瑤光奪婿堪愁煞,堆滿車中是羅帕。)
    (花裡秦宮豈願生,路旁衛玠還妨殺。)
    (我友羅君曾告餘,賈郎內行有誰如。)
    (梨眉老父長豐膳,椎髻閨人只儉梳。)
    (丹青酷嗜還成癖,竟日相依惟筆墨。)
    (書罷常教茜袖烏,客來忘卻朱唇黑。)
    (冶游聞更卻親藩,桃李冰霜孰敢乾。)
    (拂衣不顧沉沉者,辭輦真成望望然。)
    (昨觀所畫羅君諲,山水蕭疏得師法。)
    (協律難逢漢武皇,濡毫且擬張文達。)
    (京師我見梅蘭芳,嬌嫩真如好女郎。)
    (珠喉宛轉繞樑曲,玉貌娉婷絕世妝。)
    (誰知豔質爭嬌寵,賈郎似蜀梅郎隴。)
    (尤物同銷萬古魂,天公不斷多情種。)
    (卅載春明感夢華,只今霜鬢客天涯。)
    (還傾桑海千行淚,來寫優曇一朵花。)
    (讀這一歌,就可曉得當日都中菊部的盛況了。)
    (不想陰陽互代,突然有個絕世女伶,倚著名花傾國,把菊案全翻了過來。)
    (真是:
    (  巫雲楚水傳仙夢)
    (噪遍當年菊部頭。)
    (第八回 雨花庵佛前參妙諦 沈青兒江上識奇緣)
    
    
16**時間: 地點:
    (卻說江南揚州,自隋煬來游以後,素稱名郡,笙歌之盛,甲於天下。)
    (到清室乾嘉時,鹵商估客,轂擊駟連。)
    (平山堂前,玉鉤斜畔,紙醉金迷,蝶戀蜂癡,居然是選色廣場,溫柔故國。)
    (後來漕運海通,大勢東趨,便一天一天的寂寞起來。)
    (只是人事雖移,地靈猶在,六朝金粉的餘氣,磅礴鬱積,上蒸為綺霞,為空彩
    (,下凝為名花,為香草。)
    (發洩未了的,便一絲一息,中在人身,出落些絕色女子來。)
    (北門外有個茅庵,喚作雨花庵。)
    (庵裡有個老尼,卻也會念幾句阿彌陀佛,每日拜佛燒香以外,常到隔壁沈寡婦
    (家說話去。)
    (那沈寡婦身邊只有個女兒,叫青兒,那時還不過十二三歲,卻已明眸皓齒,秀
    (慧可悅。)
    (老尼到他家時,沈寡婦常愁窮話苦的。)
狗兒道:(老尼笑拍著青兒道)有了這玉人在家,怕屋子裡不跑出銀子來麼?
歎 道:(沈寡婦歎道)左右是人家的人罷了。皇帝是個沒鏏子的,女不彩妃不選的,終
    究嫁個經紀人罷了,那裡就會發財呢。
笑 道:(老尼笑道)阿彌陀佛,你要銀子招著手來喚你,怕沒這般便宜事的呢。虧你也
    是個揚州人,難道沒聽見『揚州女郎,十人九唱』的俗語麼?你又不是孔孟家子
    孫,倒怕辱沒了祖宗。依我說,青姐兒也快成人了,模樣兒聰明兒,那一件比人
    弱了?趁早教上幾只曲兒,怕還有些出息呢。
    (沈寡婦心裡自歡喜,嘴上卻含笑道)
笑 道:我看你倒不像修行念佛的師太,竟是為媒作保的乾娘呢。人家好好的女子,卻教
    學起戲子來。
笑 道:(老尼也笑道)我原要好勸著你,你不願意教青兒學戲子也罷了,又嘮嘮叨叨的
    何苦呢!
    (說完,便回庵去了。)
    (沈寡婦被老尼打動了這個念頭,不上幾日,竟積(節)衣縮食的替青兒請了個
    (烏師,教起戲來。)
    (青兒原是聰明不過的,不到一年,居然聲調瑯瑯,學會了幾十出京戲。)
    (加著他長眉簇笑,香輔緋朱,偶上氍毹,丰姿無匹,「沈青兒」三字,不知不
    (覺的滿城傳說起來。)
    (那時沈寡婦衣也有了,食也有了,樂得什麼似的道)
當差的:這是菩薩慈悲,特地教隔壁老師太來點化的。知恩不報枉為人,女兒,快揀個日
    子到庵裡齋一日菩薩罷!
    (有一天,母女兩個濃妝豔抹著,帶了個小丫頭,攜著香燭錠段,歡天喜地到庵
    (裡來。)
笑 道:(老尼接著笑道)可不是前年說錯了,今天打上門來麼?
    (沈寡婦不等說完,忙道)
忙 道:啊呀,我的活佛活菩薩!我家青兒靠了佛法,唱得好戲,賺得好錢兒,磕頭還來
    不及呢。
狗兒道:(回頭又喚青兒道)女兒,你還不快給活菩薩磕頭呢!
    (青兒笑嘻嘻的真個上來磕頭。)
AAA:(老尼忙扯住道)青姐兒,這是你家祖宗的積福,才生下你這會唱戲的掙氣小輩
    來,干我什麼事呢。快起來罷!
    (青兒便笑著起來了。)
    (老尼一面扶著,一面打量著,見青兒穿著件白灰皺綢的長袍,元色素緞一字襟
    (的馬甲。)
    (梳著條淌股大辮,卻向頂前分出一縷來,把紅絨線綰著根一炷香的辮兒,顫巍
    (巍的攏著,更覺得玉笑珠香,非常冶麗。)
歎 道:(不覺嘖嘖歎道)越發出落得標緻了。不是我說句不知足的話,青姐兒,依你的
    色藝,僅充揚州人的眼福,著實可惜呢。
AAA:(說時,一個龍鍾老佛婆捧了兩碗茶出來,一見青兒,不覺眼都花了,把一杯茶
    (送到老尼面前道)太太用茶罷!
AAA:(母女兩人不覺粲然,老尼罵道)你睜著眼睛罷,誰是你的太太呢?
AAA:(佛婆才知送差了,將茶移到沈寡婦面前,卻咕噥著進去道)那裡來這美人般的
    公子,怕是善才變的呢。
    (三人聽著自是好笑。)
    (沈寡婦卻聽了老尼的說話,三月裡薺菜又生了心了,問道)
問 道:活菩薩,你說青兒怎的又可惜了呢?
笑 道:(老尼笑道)我說出來時,怕你又要怪我,說是作媒作保的。還是不說罷。
賠笑道:(寡婦忙賠笑道)這是句什麼話呢,要怪你活菩薩時,今天也不來這兒啊!
AAA:(老尼瞧著青兒似笑不笑的,一手將青兒拉在懷裡,撫摩著道)我也算見過陣杖
    的了,南朝普渡,北上泰山,北京、上海、漢口、廣州,那兒沒到過,卻只沒見
    過姐兒般人才。要離了揚州啊,這些王孫公子們怕魔著飯也沒思量吃呢。
AAA:(寡婦聽了這句話,已樂了,卻故意說道)我不信這話呢。別的地方不要說了,
    北京是皇帝腳下的地,什麼事不強過人,難道青兒就輪得著美人麼?
AAA:(老尼道)呸,虧你也活了什麼大年兒,連句『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的俗
    語都記不上了。那兒那裡有什麼美人,不過沒真個好的,只好把將就過得去的應
    個名兒罷了。那些大人先生們,一雙眼睛都蓋著個牛掩眼般的玻璃兒,那裡還辨
    得出好醜來?
AAA:(沈寡婦聽了這句話,心裡已有了個主意,卻立起身來道)盡話忙了,還沒拜佛
    呢。
AAA:(老尼也起身道)佛是很慈悲的。你看祥光滿面的,敢也不在那裡望你娘兒們多
    賺幾個錢,好重修佛面,再裹金裝呢。
    (說完,忙點燭焚香,吶吶嘁嘁的上了回供。)
    (寡婦便攜著青兒,至至誠誠的拜了下去。)
    (只不知這位觀世音真個靈也不靈,受他們這禮兒不受,這卻是件疑案,非向西
    (天問個明白不能杜撰的了。)
    (寡婦母女吃了齋,在老尼面前許了個大大的願心,又千恩萬謝的還去。)
    (這夜沈寡婦竟一夜沒有睡覺,心裡只是五花八門的想不出個計較來。)
    (到明兒那青兒的烏師來了,沈寡婦把想離開揚州大出風頭,自己沒定主張的話
    (說給他聽了。)
AAA:(那烏師是識幾個字的,便長篇大論的說道)你是個婦人家,莫怪你不曉得,我
    們那個行業比別人家不同,像押寶般也有個門路的。以前自然是去北京的好,那
    北京是官府闊人最多的地方。不要說別的,就有了個堂唱。那賞錢的銀子比拳頭
    還大呢。如今是民國了,那些闊人溜的溜,走的走,都逃到上海去了。還有一班
    什麼民黨老爺的,也像六月裡蚊蟲一般,都聚在上海。他們這種人,聽說撒錢如
    篩糠一般的,在姑娘面上更是散漫。我瞧青姐兒也算色藝俱全的了,怕到那裡不
    鳳凰般的捧起來麼?況且我也本要到上海去。那髦兒園子裡弟兄師徒還不少,倒
    也有個照應呢。
    (這幾句話說得沈寡婦笑著合不攏嘴來,推著青兒道)
狗兒道:你聽見師父的話麼?合是運氣來了,三角六湊的都順手事呢!
    (青兒卻只是癡笑。)
AAA:(那烏師講了一回,立起身來道)既這麼著,你們早打點著罷。我是不過十天要
    走的呢。
    (說著走了。)
    (沈寡婦聽了這位大咨議的議論,決定了主意。)
    (收拾定當,不上十日,母女兩人便隨著烏師到上海,直指望貴人青眼,垂遍歌
    (場。)
    (那知這時的上海,正把伶黨問題鬧得沸反,竟把青兒冷擱在一旁。)
    (初還有個園主來招呼進去。)
    (不上一月,園主見青兒並不能號召看客,便借著包銀做名目,軟把青兒攆了出
    (來。)
    (母女兩人好不掃興。)
AAA:(依著沈寡婦意思要重還揚州,卻給青兒梗著道)興興頭頭的來了,如今偎灶貓
    般的還去,要給人笑死呢。橫豎是走碼頭的了,俗語說的好,『此處不留人,自
    有留人處』。倒不如拼個勝敗,到北京走遭,便不得意,也算是個上過台盤的呢
    。
    (沈寡婦聽了青兒的話,覺得倒也不差,歎道)
歎 道:我的姑奶奶,橫豎靠你的運氣罷哩。你要到北京,我怎好駁還你。只路遠迢迢的
    趕了去,又沒親沒戚的,倘又像這兒一樣,又什(怎)麼樣呢?
狗兒笑:(青兒笑道)我們是什麼行業,還像做官般靠著熟人招呼的麼?不是女兒誇口,
    沒運氣罷了,要鼻子上沒碰著霉時,憑著這身子,還值得人著迷的哩。
    (沈寡婦見青兒硬砌著已意,不好不聽,便也沒什麼言語了。)
    (過了幾日,托那烏師掮了一筆借款,便搭著滬寧火車離開上海。)
    (在南京住了一夜,過江搭津浦車北上。)
    (誰知時來運來,還沒到北京,在車上便遇了個識者,早種下了半生孽債。)
    (真是:
    (  鈿車寶馬輕駝去,熨到溫馨一片心。)
    (第九回 不顧而唾嗔鶯叱燕 幽然神往屑玉霏珠)
    
    
17**時間: 地點:
    (卻說青兒等上了車,揀個二等乾淨位置坐了。)
    (那時車已快開,青兒正憑著車窗向月台上望著,忽見一窩蜂從頭等客室中擁出
    (幾個人來。)
    (那先走的綺年玉貌,豐致非凡,揮霍談吐著,大有目無餘子的氣概。)
    (後面送行的,都是些大袍闊服貴官模樣的人物。)
    (少年一路走著,一路看著車上,瞥見著青兒,止不住盯了幾眼,便踏上車來。
    ()
    (青兒忙縮回車中。)
    (那少年已到了面前,故意的停了停,才走過頭等車去了。)
    (那些送行的一陣跟了過去。)
AAA:(青兒想著)咦,這是誰啊?
    (正想著,卻聽見後面頭等車中一陣笑聲,卻吃人將自己身子一擠,回頭看時,
    (不覺倒抽了一口氣。)
    (原來擠著自己的,已向緊靠自己的一個坐位上,將個牛腰般的皮夾一挪,朝著
    (自己坐下了。)
    (只見他穿了件青色的對襟褂子,卻蓋著件湖色花緞窄袖細腰長袍子。)
    (三寸長的頂發,把油刷得光亮亮的,卻四週青青的留著個才剪辮的發影兒。)
    (兩隻手東摸西索的,閒著雙眼珠兒只骨咯著自己。)
    (心裡兀自好笑,面上卻不露出來,向著寡婦道)
寡婦道:時候差不多了。
    (寡婦正一口痰擱在喉嚨口,因要同女兒說話,不問前後左右,「噗」的一吐,
    (卻好吐在那人件簇新的花緞袍子上。)
    (那人正看得著魔,忽見一口老黃夾膩厚痰直奔向袍子來,要避也避不及。)
AAA:(不覺勃然大怒道)可惡的婆子!你連簇新時髦的『公德』,兩字也不懂麼?
    (說完,立起身來,氣吽吽的一疊連聲喚「來」。)
    (前頭三等車中聽得幾個「來」字,早有個人趿著雙破靴、穿了件青洋布長衫挨
    (了進來。)
AAA:(那人便越發高聲道)反了,反了,越發沒個上下了!你還不替我大口價唾這婆
    子。
AAA:(青兒見他這行徑,料定最多是個八九品大員罷了,一手按住寡婦,一眼斜瞅著
    (他冷笑著)算得罪了尊駕,也沒犯什麼王法啊!左不過是同我一樣,買張二等
    票罷了,卻吆五喝六的。要沒人打攪,偌大坐位的頭等車,可不也裝客人的麼?
    (這幾句話把那人說得紅漲著臉,一句話也回不上來,只把那喚來的人出氣,厲
    (聲叫他快取袍子換來。)
AAA:(偏又不爭氣,喚來的人回道)老爺敢忘了,就為沒出客袍兒,才向叫貨莊買了
    這件來……
AAA:(那人不等他說完,把臉羞得緋紅,叱道)蠢才,還不滾開去,嘮叨些什麼!
    (喚來的人自咕噥著去了。)
    (只引得青兒母女暗笑個不住。)
    (只見他自己扯了張報紙,將痰抹了,自覺得有些煩惱,將皮包提著向別處另揀
    (坐位去了。)
    (正這個當兒,汽笛嗚嗚的鳴了一聲,前面頭等車中送行的一齊下車去了。)
    (接著便有個鬍子少年,向青兒對面的空位坐下。)
    (那時車已漸漸開動,除卻輪聲笛聲,漸漸的靜下來。)
    (那鬍子少年從衣袋裡摸出冊水彩畫面的書來,看了一回。)
    (那沈寡婦是不開口不過活的,便同青兒有搭沒搭的閒話。)
    (漸漸講到生意上的事來,青兒暗暗地將他衣角一牽,寡婦便不敢講了。)
    (卻好那鬍子少年正丟了書打量著母女,兩邊同苦岑寂,不知不覺的兜搭起來。
    ()
    (青兒見那冊書反擱著,面上畫的一枝牡丹,著實紅豔可愛,便拿過來看了一回
    (。)
    (翻開書面,瞥見第一張玻璃箋上印著個武妝女子。)
    (青兒是讀過戲本來的,原也識得幾個字。)
    (見上頭寫著「坤角小蘭芳化妝小影」九個字,止不住仔細端詳了一回,附著寡
    (婦耳朵說了句不知什麼話,寡婦口快,聽著笑道)
笑 道:你放心罷,橫豎總也有這一日呢。
    (青兒瞅著寡婦一眼,便把書擱下,假作看野景,憑窗不語了。)
    (那鬍子少年含笑沉吟了一回,卻走過頭等車去了。)
    (不多一刻,管食車的來一一問了飯菜,青兒母女隨便要了幾樣。)
    (正吃著飯,那逆風一陣一陣從車窗中送過頭等車中的笑聲來。)
    (青兒探首向外望時,早見前面窗中也有個人望著。)
    (一關眼便識是那許多人送上車來的少年,青兒不覺回眸一笑。)
    (這一笑不打緊,那少年原噙著口勃蘭地在嘴裡,平白地受了這無上恩寵,禁不
    (住衝口喝出一聲彩來。)
    (那口酒便奪唇而出,如零珠碎玉一般隨著風直濺到青兒臉上。)
    (青兒不覺「啊喲」一聲,寡婦忙問怎的,青兒扯誆道)
忙 問:風塵瞇了眼哩。
    (一面說,一面把巾子向兩腮拭著。)
    (他原本沒吃完飯,便將筷子呆呆的擱下,說不吃了。)
AAA:(正這當兒,那鬍子忽走了過來,滿臉笑容道)姐兒受驚了麼?敝居停說自己過
    來不便,特叫某來賠罪呢。
    (青兒心裡明白,卻說不出口來。)
    (寡婦忙問怎地,鬍子笑著把前情說了。)
狗兒道:(寡婦問青兒道)你不是說瞇了眼麼?
    (青兒只笑著不語。)
    (接著又有個當差模樣的人走過來,問鬍子道)
回子道:爺問虞先生,請的客什麼樣了?
AAA:(鬍子笑著道)去回爺說罷,橫豎總會來的呢。
AAA:(說完,向寡婦低低說了幾句,喜得寡婦笑逐顏開道)只什麼意思好來領賜呢。
    (一面說,一面替青兒掠了掠鬢髮,笑道)
笑 道:橫豎在車裡,不怕人家笑話。青兒,你跟著這位爺去走一遭罷!
AAA:(青兒心裡已明白了一半,便似願不願的向身邊摸出面牙鑲小鏡,並一貼花粉紙
    (來,略勻了勻臉道)媽呢?
笑 道:(寡婦笑道)爺又沒把恩典賞我,我去做什麼呢!
AAA:(鬍子將寡婦輕輕一拍道)好嫂子,青兒這一去,還怕冷淡了你不成?
    (說完,徑自領著青兒走過車來。)
    (才進車門,青兒仔細看時,覺得金漆爛然,那裡是平常頭等車裝飾。)
    (只見一個小大菜間,四面窗上都垂著織錦窗簾。)
    (對面一架鏡屏晶熒四射,把紫檀架鑲著,稱著滿間雕銀鏤玉的桌椅。)
    (不要說車中,便是精室裡也沒這般陳設。)
    (不覺呆了一呆,卻聽得笑語盈盈,尚在別室。)
    (便隨著鬍子走過大菜間,從鏡屏旁轉過去,卻另是一間精室。)
    (酒浮碧筒,席掩銀屏的正在那裡歡飲。)
    (一見青兒,都立起來笑道)
笑 道:佳客來了。
    (青兒雖是走過幾處的,到了這兒,卻有些含羞不講起來。)
AAA:(禁不起那少年慇懃出席,攬著自己的纖腕,笑著陪罪道)冒昧得很了!這酒痕
    沒污著香輔罷!
    (說完,將他捧向個錦墊繡圍的椅上坐下,又親自送了杯酒過來。)
    (青兒兀自羞得抬不起頭來。)
    (好一回才膽大了些。)
    (將席上看著,見圍坐著五個人,都是神態華貴的人物,還有一半是豐頤長髯,
    (居然達官模樣。)
    (心裡不住忐忑著,卻又禁不起幾雙眼睛都射在自己身上,那裡打發得開。)
    (虧得那鬍子比丑角還會說話,一陣風把他羞態按住了。)
    (鬍子又一一替他通了姓名,才知少年是長白長鶴山,鬍子是淮安虞仲甘,其餘
    (一個白臉多髯,一個短小精悍軍人裝束的,卻一時記不清了。)
    (酒過三杯,青兒便活潑了許多,慇懃執壺而起,向席上一笑道)
笑 道:爺們既賞臉,喚了青兒上來,沒什麼孝敬,請大家乾一杯罷!
    (眾人如奉了懿旨一般,都說什麼叫賞臉,說領賞還來不及呢。)
    (說時一齊乾了酒。)
    (壺到長鶴山面前,青兒笑道)
鶴 山:爺可賞臉不賞呢?
鶴 山:(鶴山故意道)那有不乾的。只一口氣直禁不起,請你擔待些,替喝半杯,我再
    來乾罷!
    (青兒低頭一笑,出不得聲。)
    (仲甘早將鶴山杯子遞在青兒手中。)
    (青兒羞喜不禁,真個喝了半杯。)
    (鶴山禁不住魂銷心死,就青兒手中把杯酒乾了。)
    (眾人一聲喝采,把個青兒羞得伏在桌上,抬不起頭來。)
    (那知彩聲未斷,翩然又進來了個麗人。)
    (真是:
    (  才見洛妃乘霧至,又逢神女弄珠來。)
    (第十回 限字畫古人翻新令 尋消息孤鶴憶離鸞)
    
    
18**時間: 地點:
    (卻說鶴山就青兒手裡乾了杯酒,眾人喝得一聲彩,早喝出個麗人來。)
    (只見他梳著一個燕尾墮馬髻,穿一身窄袖長裙,扶著個小丫頭,似笑不笑的,
    (一聲也不出,立在那裡打量著青兒,鶴山出席去攜這麗人過來,鉧在身旁坐下
    (。)
    (青兒正不知他是誰,卻不敢托大,忙將坐位挪下了些。)
    (卻也奇怪,本來席上是談笑風生的,自這麗人出來,一個個都不敢喧嘩。)
    (連那慣會說話的虞仲甘,也如反舌一般的無聲起來。)
    (只鶴山卻同麗人搭訕著。)
    (那麗人不甚答話,卻一手拉過青兒的手來,笑問道)
笑問道:可不是上北京去麼?
狗兒道:(青兒道)是的。
AAA:(麗人嘖嘖道)好個標緻模樣兒,上北京做什麼呢?
    (憑你青兒灑脫,這句話卻答不出來,只是低頭不語。)
鶴 山:(鶴山笑向麗人道)你也喝一杯罷。巴巴的把人家問得腼腆得什麼似的。
笑 道:(麗人微笑道)我正攀談呢,你又來多嘴些什麼?
    (說時,攜著青兒的手笑道)
笑 道:我們不犯著在這兒,到裡邊自吃喝去不自在?
    (說完,竟立起身來,由不得青兒不跟著姍姍的進去了。)
    (仲甘見兩人進去,忙把舌頭一伸,悄悄指著鶴山只是笑。)
    (鶴山也只好笑著。)
笑 道:(那軍人裝束的輕輕拍著桌笑道)我如今服了南方美人了,那操縱手段,竟比束
    髮入軍的老將還厲害。
    (鶴山聽了這話,不覺有些訕訕的。)
AAA:(那白臉多髯的將腳踢著他,一面說道)我們行個令罷!
AAA:(鬍子忙湊著道)行什麼令呢?
    (鶴山聽他們這樣說,才高興了些,道)
鶴 山:我前天見一部筆記,說古人姓名在十畫以內的為數不多,我們何不多想幾個出來
    呢?
忙 道:(軍人裝束的忙道)不來,不來。那是坑了我了。
鶴 山:(鶴山笑道)酒令嚴如軍令。不遵令的罰三聲狗叫。
    (軍人裝束的才沒話了。)
鶴 山:(鶴山道)只是把什麼字飛觴呢?
AAA:(仲甘道)天緣湊合,青字如何?
    (眾人齊聲稱好。)
鶴 山:(鶴山道)如此我就起令了。
AAA:(說時,喝了杯酒道)宋朝名相王旦,是十畫以內的。
    (眾人賀了一杯。)
鶴 山:(鶴山的飛觴是)踏青人去也。
    (數去正輪著軍人裝束的,急道)
著急道:我原說不來的,叫我從那裡打起呢?
AAA:(搔頭爬腮了一回道)我就是王八罷。
AAA:(仲甘正喝著口酒,笑得直口烹出來道)你原來就是王八麼。
當差的:(軍人裝束的道)呸,我的令是王八呢。
鶴 山:(鶴山道)不興,不興。王八那裡是個人名?快喝罰酒。
AAA:(軍人裝束的挨不過令官命令,只得乾了一杯,卻咕噥著道)世上叫王八的正多
    呢。
當差的:(長髯的道)你快飛觴罷!
AAA:(軍人裝束的想了一回道)我只有一句,可換不出了。
AAA:(便飛觴道)江南江北青山多。
笑 道:(仲甘笑道)好,好。坐上四人,卻好輪到你自己,快再過令。
AAA:(軍人裝束的喝了杯酒道)怎的第五青字是飛不得的麼?
AAA:(仲甘道)飛得,飛得,你飛一百次也不怪你。
鶴 山:(鶴山笑道)不要難為他,再飛過個罷!
AAA:(軍人裝束忽然又記起一句來道)青字多著呢。
    (便得意洋洋的飛了句「青山一發是江南」,道)
笑 道:這是《花月痕》上飛過的,難道又錯了不成?
笑 道:(仲甘笑道)不錯,不錯!飛得,飛得!快再喝一杯重飛過。
著急道:(軍人裝束的急道)第五個字是自己,第一個字難道又是自己不成?
AAA:(長髯道)不是自己倒是別人麼?
    (軍人裝束的賭氣又喝了杯酒,想了長久,虧他又想出《紅樓夢》上的「此日青
    (州土尚香」來。)
鶴 山:(鶴山笑道)將就罷。該是仲甘接令呢。
笑 道:(仲甘笑道)你吃了韋癡珠的虧,倒請賈環來害我。虧我早想著了呢。我的令是
    『士』,飛觴是『千秋事業傳青史』
    (。)
當差的:(長髯的道)可不是輪到我了。我就說是『比乾』罷。
鶴 山:(鶴山沉吟道)也還可用,只飛觴呢?
當差的:(長髯的道)古人白骨生青苔。
    (仲甘接令。)
AAA:(仲甘搖頭道)你這句衰颯得很。
    (說時將令酒乾了,道)
笑 道:你說得比乾,我也說得『羊乾』哩。鶴山,我飛『這侍臣緩步歸青瑣』。請你收
    令罷!
鶴 山:(鶴山道)方氏《通雅》稱介之推姓王名光,我就把這個收令罷!
    
    
19**時間: 地點:
    (正說時,那麗人又攜著青兒出來。)
    (見酒還沒罷,笑道)
笑 道:你們做什麼呢?
AAA:(仲甘道)行個令消酒罷了。
    (麗人同鶴山說笑一回,又憑著車窗看回野景,將青兒的手交給鶴山道)
鶴 山:還你罷。也知你早等得不耐煩呢。
    (鶴山真個把青兒的手握著。)
    (卻只青兒弄得伸又不可,縮更不得,羞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麗人卻自笑著還進去了。)
    (青兒又同鶴山眾人說笑了一回,也回到自己位置上,悄悄的向寡婦說了。)
    (聽得寡婦登時如登青雲,合不攏口的笑道)
笑 道:運氣的孩子,不知前世做了什麼大功德,一上車便得了這彩兒。將來到了京,這
    位長爺怕不是個天字第一號的大護法麼!
    (那時津浦已開通車,不比起初到了徐州、濟南要下車覓宿的,所以便利了許多
    (。)
    (青兒自得長鶴山賞識以後,常在特別車中慇懃湊趣兒。)
    (連沈寡婦也躡手躡腳的向長鶴山請過一回安。)
    (車行甚快,不到兩晝夜,早離天津不遠。)
    (鶴山料定車一到站,必有人來迎接,不便與青兒說話,便先叮嚀他道)
鶴 山:你到了京裡,好歹先到府裡來一次。我是不便常在外邊混的,待你搭定了班子,
    我再來看你罷!
AAA:(說完,向身邊摸出只打鐄金錢表來,遞在青兒手裡道)這給你帶著玩麼!
AAA:(青兒戀戀不捨的謝道)一到京自然先給爺請安去呢。
    (說時,仲甘卻立在旁邊。)
鶴 山:(鶴山指著仲甘向青兒道)他是在衚衕混慣,你有什麼事只找他去,總得便宜呢
    。
    (說完,不知不覺舉起青兒手來,向自己嘴邊送。)
    (青兒迷迷糊糊由他吻了吻。)
    (那時汽笛屢鳴,已到了天津老站。)
    (鶴山怕有人來,忙放了手道)
鶴 山:你也去收拾下車罷,我們橫豎總會再見的呢!
    (青兒居然會雙眸凝淚似的辭了出來,那時車已傍著月台。)
    (人聲上下,嘈嘈雜雜的。)
    (獨青兒動也不動伏在窗上,直待幾輛華麗馬車將鶴山等擁簇去後,才歡然隨著
    (寡婦將行李檢齊,僱車離站,自尋下處不提。)
    
    
20**時間: 地點:
    (且說鶴山一回北京,自在一翻酬酢。)
    (隔了幾日,身心一閒,便記起車中事來。)
    (正預備去探個消息,那知早有人暗暗的窺出他破綻,用著全力來防禦這一著。
    ()
    (看官,你道那人是誰?便是那車中攜著青兒出席的麗人。)
    (那麗人的來歷,在下也記不清楚,只知是鶴山這次南遊歸來的成績品罷了。)
    (他姓甚名誰,不要說在下,便是這位長爺怕也未必曉得。)
    (從進了長府,內外男女都喚他做綠筠夫人。)
    (在下隨俗從眾,也只得喚聲綠筠。)
    (只因在下並不是長府的人,那「夫人」兩字便斗膽捐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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