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 至 第一八〇

171**時間: 地點:
AAA:(一日正當理事,陰陽生報導)府學新到的教授來拜。
    (王知縣先看他腳色,乃是汴梁人,年二十八歲,由貢士出身,初授湖州訓導,
    (轉升今職,姓王名從事。)
    (王從古見名姓與己相去不遠,就想著喬氏詩中有因,知不是親兄弟之句,沉吟
    (半晌,莫非正是此君,且從容看是如何。)
    (遂出至賓館中相見,答拜已畢,從此往來,也有公事,也有私事,日漸親密。
    ()
    (一來彼此主賓,原無拘礙;二來是讀書人遇讀書人,說話投機,杯酒流連,習
    (為常事。)
    (倏忽便二年。)
    (那衢州府城之南,有一爛柯山,相傳是青霞第八洞天。)
    (晉時樵夫王質入山砍樵,見二童子相對下棋,王質停了斧柯,觀看一局,棋還
    (未完,王質的斧柯,盡已朽爛,故名為爛柯山。)
    (有此神山聖跡,所以官民士宦,都要到此山觀玩。)
    
    
172**時間: 地點:
    (一日早春天氣,王從事治下肴榼,差馳夫持書柬到縣,請王從古至爛柯山看梅
    (花。)
    (王從古即時散衙,乘小轎前來。)
    (王從事又請訓導葉先生,同來陪酒。)
    (這葉先生雙名春林,就是樂清縣人,三位官人,都是角巾便服,素鞋淨襪,攜
    (手相扶,緩步登山,藉地而坐,飲酒觀花。)
    (是日天氣晴和,微風拂拂,每遇風過,這些花瓣如魚鱗飛將下來,也有點在衣
    (上,也有飛入酒杯。)
王知縣:這般良辰美景,不可辜負。我三人各分一韻,即景題詩,以志一時逸興。
王教授:如此最妙。
    (就將詩韻遞與王教授,知縣接韻在手,隨手揭開一韻,乃是壺字。)
    (知縣又遞與王教授,教授又送葉訓導。)
    (那葉訓導揭出仙字。)
    (然後教授揭著一韻,卻是一個妻字,不覺愀然起來。)
    (況且遊山看花的題目,用不著妻字,難道不是個險韻?又因他是無妻子的人,
    (驀地感懷,自思自歎。)
    (知縣訓導,那裡曉得。)
    (王知縣把酒在手,咿咿唔唔的吟將出來,詩云:
    (  梅發春山興莫孤,枝頭好鳥喚提壺。)
    (若無佳句酬金谷,卻是高陽舊酒徒。)
    (葉訓導詩云:
    (  買得山光不用錢,梅花清逸自嫣然。)
    (折來不寄江南客,贈與孤山病裡仙。)
    (王教授拈韻在手,討倒未成,兩淚垂垂欲滴。)
王知縣:老先生見招,為何先自沒興,對酒不樂,是甚意思?
王教授:偶感寒疾,腹痛如刺,故此詩興不湊,例當罰遲。
    (自把巨杯斟上。)
    (這杯酒卻有十來兩,王教授平昔酒量,原是平常,卻要強進此杯,嚥下千千萬
    (萬的苦情,不覺一飲而盡。)
    (紅著兩眼,吟詩云:
    (  景物相將興不齊,斷腸行賂各東西。)
    (誰教夢逐沙吒利,漫學斑鳩喚舊妻。)
    (吟罷,大歎一聲。)
王知縣:老先生興致不高,詩情散亂,又該罰一杯。
    (王教授只是垂頭不語。)
    (葉訓導喚從人,將過雲母箋一幅,遞與王知縣,錄出所題詩句。)
    (知縣寫詩已畢,後題姑蘇王從古五字。)
    (因知縣留名,葉訓導後邊也寫樂清葉林春漫錄七字。)
AAA:(兩人既已留名,王教授也寫個汴梁王從事書,只是詩柄上增)春日邀王令公、
    葉廣文同游爛柯山看梅,限韻得妻字。
    (書罷,遞與王知縣。)
    (知縣反覆再看,猛然想起,就將雲母箋一卷,藏入袖裡。)
說 道:等學生仔細玩味一番,容日奉到。
    (是日天色已晚,各自回衙。)
    (王從古故意將這詩箋,就放在案頭。)
    (喬氏一日走入書房,見了這卷雲母箋,就展開觀看,看到後邊這詩,認得筆跡
    (是丈夫的,又寫著汴梁王從事。)
說 道:這不是我丈夫是誰,難道汴梁城有兩個王從事不成?
又 想:(又想道)我丈夫出身貢士,今已五年,就做衢州教授,也不甚差。難道一緣一
    會,真正是他在此做官?
又 想:(又想道)他既做官,也應該重娶了。今看詩中情況,又怨又苦,還不像有家小
    。假若他還不曾娶了家小,我卻已嫁了王知縣,可不羞死?總然後來有相見日子
    ,我有甚顏面見他。
    (心裡想,口裡恨,手裡將胸亂捶。)
    (恰好王從古早堂退衙,走入書房,見喬氏那番光景,問道)
問 道:為甚如此模樣?
喬氏道:我見王教授姓名,與我前夫相同,又是汴梁人,故此煩惱。
    (王從古情知事有七八分,反說道)
說 道:你莫認差了,王教授說,祖籍汴梁,其實三代住在潤州。
喬氏道:這筆跡是我前夫的,那個假得。
AAA:(王從古道)這是他書手代寫的,休認錯了。
喬氏道:他是教授,倒有書手代寫。你是一縣之主,難道反沒個書手,卻又是自家親筆?
    (王從古見他說話來得快捷,又答道)
答 道:這又有個緣故的,那王教授右手害瘡,寫不得字,故此教書手代寫。我手上又不
    害瘡,何妨自家動筆。
    (喬氏見說,沒了主意,半疑半信。)
    (王從古外面如此談話,心上卻見他一念不忘前夫,倒有十分敬愛。)
    
    
173**時間: 地點:
說 道:(又說道)事且從容,我再與你尋訪。
    (又過了幾日,縣治後堂工字廳兩邊庭中,千葉桃花盛開,一邊紅,一邊白,十
    (分爛熳。)
    (王從古要請王教授葉訓導玩賞桃花,先差人投下請帖,吩咐廚下,整治肴饌。
    ()
喬氏道:(對喬氏道)今日請王教授,他是斯文清越的人,酒饌須是精潔些。
AAA:(喬氏聽說請王教授,反覺愕然,忙應道)不知可用團魚?
AAA:(王從古道)你平日不煮團魚,今日少了這一味也罷。
喬氏道:恐怕王教授或者喜吃團魚,故此相問。
笑 道:(王從古笑道)這也但憑你罷了。
    (原來王從古,舊有腸風下血之病,到西安又患了痔瘡,曾請官醫調治,官醫又
    (寫一海上丹方,雲團魚滋陰降火涼血,每日烹調下飯,將其元煮白汁薰洗,無
    (不神效。)
    (王從古自得此方,日常著買辦差役,買團魚進衙。)
    (喬氏本為王從事食團魚,見了團魚,就思想前夫。)
    (又向在趙成家,得此一夢,所以不吃團魚,也不去烹調。)
    (今番聽說請王教授,因前日詩箋姓名字跡,疑懷未釋,故欲整治此味,探其是
    (否。)
    (王從古冷眼旁觀,先已窺破他的底蘊,故意把話來挑引。)
    (此乃各人心事,是說不出的話。)
AAA:(當下王從古正與喬氏說長話短,外邊傳梆道)學裡兩位師爺都已請到。
    (王從古即出衙迎接,引入後堂。)
    (茶罷清談,又分詠紅白二種桃花詩,即好詩也做完,酒席已備。)
    
    
174**時間: 地點:
    (那日是知縣做主人,少不得王教授是坐第一位,葉訓導是第二位。)
    (席間賓主款洽,杯觥交錯。)
    (大抵官府宴飲,不擲骰,不猜拳,只是行令。)
    (這三位官人,因是莫逆相知,行令猜拳,放懷大酌。)
    (王教授也甚快活,並不比爛柯山賞梅花的光景。)
    (正當歡樂之際,門子供上一品肴饌,不是別味,卻是一品好團魚。)
    (各請舉筷,王知縣一連數口,便道)
便 道:今日團魚,為何異常有味?
    (那葉訓導自來戒食團魚,教門子送到知縣席上。)
    (惟王教授一風供上團魚,忽然不樂,再一眼看覷,又有驚疑之色。)
    (及舉筷細細一撥,俯首沉吟,去了神去。)
    (兩隻牙筷,在碗中撥上撥下,看一看,想一想,汪汪的兩行珠淚,掉下來了。
    ()
    (比適才猜拳行令光景,大不相同。)
    (王知縣看了,情知有故,便道)
便 道:一人向隅,滿坐不樂。王老先生每次悲哭敗興,大殺風景,收了筵席罷。
    (葉訓導聽見此語,早已起身,打恭作謝。)
    (王教授也要告辭,王知縣道)
王知縣:葉老先生請回衙,王老先生暫留,還有說話。
    (遂送葉訓導出堂,上轎去後,復身轉來,屏退左右,兩人接席而坐。)
王教授:(王知縣低聲問王教授道)老先生適才不吃團魚,反增悽慘,此是何故,小弟當
    為老先生解悶。
王教授:晚生一向抱此心事,只因言之污耳,所以不敢告訴。晚生原配荊妻喬氏平生善治
    烹團魚,先把團魚裙子括去黑皮,切臠亦必方正。今見貴衙中,整治此品,與先
    妻一般,觸景感懷,所以墮淚。
王知縣:原來尊閫早以去世,小弟久失動問。
王教授:何曾是死別,卻是生離。
王知縣:為甚乃至於此?
    (王教授乃將臨安就居一段情繇,說了一遍。)
    (王知縣聽了此話,即令開了私宅門,請王教授進去,便教喬氏出房相認。)
    (喬氏一見了王從事,王從事一見了妻子,彼此並無一言,惟有相抱大哭。)
    (連王知縣也悽慘垂淚,直待兩人哭罷,方對王教授道)
王教授:我與老先生同在地方做官,就把尊閫送到貴衙,體面不好。小弟以同官妻為妾,
    其過大矣,然實陷不知。今幸未有兒女,甚為乾淨,小弟如今宦情已淡,即日告
    病歸田。待小弟出衙之後,離了府城,老先生將一小船相候,彼此不覺,方為美
    算。
王教授:然則當年老先生買妾,用多少身價,自當補還。
王知縣:開口便俗,莫題,莫題。
    (說罷,王教授別了知縣,喬氏自還衙齋。)
    (王從古即日申文上司告病,各衙門俱已批允,收拾行裝離任,出城登舟,望北
    (而行。)
    (打發護送人役轉去,王教授船泊冷靜去處,將喬氏過載,復為夫婦。)
    (一牀錦被遮羞,萬事盡勾一筆,只將臨安被人劫掠始終,並團魚一夢,從頭至
    (尾,上牀時說到天明,還是不了。)
    (正是:
    (  今宵勝把銀缸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說 道:(喬氏說道)我今夫妻重合,雖是天意,實出王知縣大德,自不消說起。但大仇
    未報,死不甘心,怎生訪獲得強盜,須把他碎骨粉身,方才雪此仇恥。
AAA:(王從事道)我雖則做官,卻是寒氈冷局。且又不知這賊姓名居處,又在隔府別
    縣,急切裡如何就訪得著。
喬氏道:此賊姓胡。已是曉得,但不知其住處。
AAA:(王從事道)此事只索放下,再作區處。
    (話休煩絮。)
    (王從事作官一年,任滿當遷。)
    (各上司俱薦他學行優長,才猷宏茂,堪任煩劇,遂升任臨安府錢塘縣知縣。)
AAA:(喬氏聞報大喜,對丈夫道)今任錢塘,便是當年拆散之地,縣令一邑之長,當
    與百姓伸冤理枉。何況自己身負奇冤,不為報雪,到彼首當留心此事。
AAA:(王從事道)不消叮嚀,但事不可定,事不可知,且待到任之後,自有道理。
    (隨擇日起程,從金華一路,到錢塘上任。)
    (三朝行香之後,參謁上司。)
    (京縣與外縣不同,自中書政府,以及兩台各衙門,那一處不要去參見。)
    (通謁之後,刑布規條,投文放告,徵比錢糧。)
    (新知縣第一日放告,那告狀的也無算,王從事只揀情重的方准。)
    (中有一詞,上寫道:
    (  告狀人周紹,告為劫賭殺命事。)
    (紹係經商生理,設鋪揚州。)
    (有子周玄,在家讀書。)
    (禍遭嘉興三犯鹽徒丁奇,遁居臨安,開賭誘子宿娼劉賽,朋扛賭搏,劫去血資
    (五十餘兩,金簪一隻。)
    (紹歸往理,觸凶毒打垂斃,趙成救證,誘賭劫財,逞凶殺命。)
    (告。)
    (原告周紹)
    (被犯丁奇劉塞周玄)
    (干證趙成)
    (王從事看這詞,事體雖小,引誘人家子弟嫖賭,情實可惡,也就准了,仰本圖
    (裡老拘審。)
    (原來這張狀詞,卻是趙成陰唆周紹告兒子的。)
    (趙成便貪淫作惡,妻子婢妾,卻肯捨身延壽。)
    (凡在他家走動的,無有不相知,好似癩痢頭上拍蒼蠅,來一個著一個,總來瞞
    (著趙成一人。)
    (有曉得的,在背後顛唇簸嘴說道)
說 道:趙瞎子做盡人,那得無此現世報。
    (趙成近時,忽地道女人滋味平常,要尋小官人味道嚐嚐,正括著周紹的兒子周
    (玄。)
    (這周玄排行第一,人都叫他是週一官,年紀十七八歲。)
    (一向原是附名讀書,近被趙成設計哄誘,做了男風朋友。)
    (引到家中,穿房入戶,老婆婢妾,見他年紀小,又標緻,個個把他當性命活寶
    (。)
    (趙成大老婆花氏,已是三十四五,年紀是他長,名分是老大,風騷又是他為最
    (。)
    (周玄單單供應這老婆娘,還嫌弗夠,所以一心倒在周玄身上。)
    (平日積下的私房,盡數與他,連向日搶喬氏這只金簪,也送與他做表記。)
    (兩個小老婆,也要學樣,手中卻少東西,只有幾件衣服,將來表情,丫頭們只
    (送得汗巾香袋。)
    (周玄分明是瞎倉官收糧,無有不納。)
    (趙成一生占盡便宜,只有這場交易,吃了暗虧。)
    (周玄跟著趙成,到處酒樓妓館,賭博場中,無不串熟。)
    (小官家生性,著處生根,那時嫖也來,賭也來,把趙成老婆所贈,著實撒漫。
    ()
    (那抱劍營前劉賽,手內積趲得東西,買起粉頭接客,自己做鴇兒管家,又開賭
    (場。)
    (嫖客到來,乘便就除紅捉綠。)
    (周玄常在他家走動。)
    (這丁奇是嘉興販綿綢客人,到劉賽家來嫖,與周玄相遇。)
    (劉賽牽頭賭錢,丁奇卻是久擲藥骰的,周玄初出小伙子,那堪幾擲,身邊所有
    (,盡都折倒,連趙成老婆與他這只金簪也輸了。)
    (是時五月天氣,不戴巾帽,丁奇接來,就插在角兒上。)
    (賭罷,周玄敗興,先自去了。)
    (丁奇就與粉頭飲酒,卻好趙成撞至,劉賽就邀來與丁奇同坐吃酒。)
    (趙成見丁奇頭上金簪,卻像妻子戴的一般,借來一看,吃了一驚。)
AAA:(劉賽道)方才週一官,將來做梢,輸與丁客人的。
    (趙成情知妻子與周玄必有私情事了,心裡想了一想,自己引誘周玄的不是,不
    (如隱了家醜,借景擺佈周玄罷。)
    (算計已定,即便去尋周玄。)
    (他本意原只要尋周紹,不想恰好遇著在家。)
    (那周紹原是清客,又是好動不好靜的,衙門人認得的也多,各樣道路中人,略
    (略曉得幾個。)
    (見了趙成,兩下扳談。)
    (趙成即把他兒子與丁奇賭錢,輸下金簪子的事說出。)
AAA:(周紹道)可知家中一向失去幾多物件,原來都是不長進的東西,偷出去輸與別
    人。
    
    
175**時間: 地點:
說 道:(又說道)只是我兒子沒有這金簪,這又是那裡來的?
AAA:(趙成道)賭博場中,梢挽梢,管他來歷怎的。如今錢塘縣新任太爺到,何不告
    他一狀,一則追這丁奇的東西,二則也警戒令郎下次。
    (周紹聽信了他,因此告這張狀詞。)
    (也是趙成惡貫滿盈,幾百張狀詞,偏偏這一張卻在準數之中,又批個親提,差
    (本圖裡老拘審。)
    (新下馬的官府,誰敢怠慢。)
    (不過數日,將人犯拘齊,投文解到。)
    (王從事令午衙所審,到未牌時分,王從事出衙升堂,喚進諸犯,跪於月台之上
    (。)
    (王從事先叫原告周紹上去,問道)
問 道:你有幾個兒子?
AAA:(周紹道)只有一個兒子。
知縣道:你既在揚州開段鋪,是個有身家的了,又且只一子,何不在家教訓他,卻出外做
    客,至使學出不好?
AAA:(周紹道)業在其中,一時如何改得。
    (知縣又叫周玄上來,看了一看,問道)
問 道:你小小年紀,怎不學好,卻去宿娼賭錢,花費父親資本。
AAA:(周玄道)小人實不曾花費父親東西。
知縣道:胡說,既不曾花費,你父親豈肯告你。在我面前,尚這般抵賴,可知在外所為了
    。
AAA:(喝叫)拿下去打!
    (皂隸一聲答應,鷹拿燕雀,扯將出去。)
    (那個小伙子,魂多嚇掉。)
    (趙成本意借題發揮,要打周玄,報雪奸他妻子之口怨氣,今番知縣責治,好不
    (快活,伸頭望頸的對皂隸打暗號,教下毒手打他。)
    (早又被知縣瞧見,卻認錯是教皂隸賣法用情,心裡已明白這人是衙門情熟的,
    (又見周玄哀哀哭泣,心裡又憐他年紀小。)
喝 道:且住了。
    (周玄得免,分明死去還魂。)
問 道:(知縣叫丁奇問道)你引誘周玄嫖賭,又劫了他財物,又打壞周紹,況又是個鹽
    徒,若依律該向個徒罪。
AAA:(丁奇道)老爺,小人到此販賣綿綢,並非賣鹽之人。與周玄只會得一次,怎說
    是引誘他嫖賭,劫他財物,通是虛情誑告,希圖捏詐。
知縣道:周紹也是有家業的人,你沒有引誘之情,怎捨得愛子到官?
AAA:(周紹叩頭道)爺爺是青天。
AAA:(丁奇道)周玄嫖賭,或是自有別人引誘,其實與小人無乾。
AAA:(周紹道)兒子正是他引誘的,更無別人,劫去的財物,有細財在此。
    (袖裡摸出一紙呈上。)
叫 道:(趙成隨接口直叫道)還有金簪子一隻。
AAA:(知縣大怒道)你是干證,又不問你,你何要你搶嘴?
    (叫左右掌嘴,皂隸執起竹掌,一連打上二十,才教住了。)
    (趙成臉上,打得紅腫不堪。)
AAA:(知縣問)金簪今在何處?
AAA:(丁奇不敢隱瞞說)金簪在小人處。
知縣道:既有金簪,這引誘劫賭的情是真了。
AAA:(丁奇道)小人在客邊,到劉賽家宿歇,與周玄偶然相遇,一時作耍賭東道。周
    玄輸了,將這金簪當梢是實,欺侮銀兩,都是假的。只問娼婦劉賽,便見明白。
    (一頭說,一頭在袖摸出金簪。)
    (皂隸遞與門子,呈到案上。)
    (知縣拿起簪子一看,即看見上有「王喬百年」四字,正是當年行聘的東西,故
    (物重逢,不覺大驚,暗道)
暗 道:此簪周玄所輸,定是其母之物,看起來昔日掠販的是周紹了。但奶奶說是姓胡,
    右眼已被刺瞎,今卻姓周,雙目不損,此是為何?
    (沉吟一回,心中兀突,吩咐且帶出去,明日再審,即便退堂。)
AAA:(衙門上下人,都道)這樣小事,重則枷責,輕則扯開,有甚難處?恁樣沒決斷
    ,又要進去問後司。
    (眾人只認做知縣才短,那裡曉得他心中緣故。)
    (王從事袖了簪子進衙,遞與喬氏道)
喬氏道:我正要訪拿仇人,不想事有湊巧,卻有一件賭博詞訟,審出這根簪子。
喬氏道:這人可是姓胡,右眼可是瞎的?
知縣道:只因其人不姓胡,又非瞎眼,所以狐疑,進來問你。
AAA:(喬氏也驚異道)這又怎麼說?
又 問:(知縣又問道)他可有兒子弟兄麼?
喬氏道:俱沒有。
    (知縣委決不下,想來想去,乃道)
乃 道:我有道理了。只把這周紹,盤問他從何得來,便有著落。
    (次日早堂,也不投文,也不理別事,就喚來審問。)
問 道:(當下知縣即呼周紹問道)這簪子可是你家的麼?
AAA:(周紹應道)是。
又 問:(又問道)還是自己打造的,別人兑換的,有多少重?
    (周紹支吾不過。)
    (知縣喝教夾起來,皂隸連忙討過夾棍。)
    (周紹著了忙,叫道)
叫 道:其實不乾小人的,不知兒子從何處得來。
AAA:(知縣便叫周玄)你從那裡得來的?
    (這小伙子,昨日吃了一嚇,今日又見動夾棍。)
AAA:(心驚膽戰,只得實說)是趙成妻子與我的。
知縣道:想必你與他妻子有奸麼?
    (周玄不敢答應。)
AAA:(知縣即叫趙成來問,趙成跪到案前,知縣仔細一看,右眼卻是瞎的,忽然大悟
    (道)當日掠販的,定是這個了。他說姓胡,亦恐有後患,假托鬼名耳。
問 道:(遂問道)可是你恨周玄與妻子有奸,借丁奇賭錢事,陰唆周紹告狀,結果周玄
    麼?
AAA:(趙成被道著心事,老大驚駭,硬賴道)其實周玄在劉賽家賭錢,小人看見了報
    與他父親,所以周玄懷恨,故意污賴,說是小人妻子與他簪子。
知縣道:這也或者有之,你可曉得,這簪子是那裡來的?
AAA:(趙成道)這個小人不曉得。
又 問:(知縣又問道)你妻子之處,可還有婢妾麼?
AAA:(趙成道)還有二妾四婢。
暗 道:(知縣暗道)此話與喬氏所言相合,一發不消說起是了。
又 道:你是何等樣人,乃有二妾四婢,想必都是強佔人的麼?
AAA:(趙成道)小人是極守法度的,怎敢作這樣沒天理的事。
知縣道:我細看你,定是個惡人。
又 道:你這眼睛,為甚瞎了?
    (趙成聽了這話,正是青天裡打一個霹靂,卻答應不來。)
    (知縣情知正是此人,更無疑惑,乃道)
乃 道:你這奴才,不知做下多少惡事,快些招來,饒你的死。
AAA:(趙成供道)小人實不曾做甚歹事。
AAA:(知縣喝叫)快夾起來。
    (三四個皂隸,趕向前扯去鞋襪,套上夾棍,趙成殺豬一般喊叫,只是不肯招承
    (。)
    (知縣即寫一朱票,喚過兩個能事的皂隸,低低吩咐,如此如此。)
    (皂隸領命,飛也似去了。)
    (不多時,將趙成一妻兩妾,四個老丫頭,一串兒都縛來,跪地丹墀。)
AAA:(皂隸回覆)趙成妻子通拿到了。
    
    
176**時間: 地點:
    (此時趙成,已是三夾棍,半個字也吐不出實情,正在昏迷之際。)
    (這班婆娘見了,一個個嚇得魂飛魄散。)
    (知縣單喚花氏近前,將簪子與他看,問道)
問 道:這可是你與周玄的麼?
AAA:(那婆娘見老公夾得是死人一般,又見知縣這個威熱,分明是一尊活神道,怎敢
    (不認,忙應道)正是小婦人與他的。
知縣道:你與周玄通姦幾時了?
喬氏道:(花氏道)將及一年了。家中大小,皆與周玄有奸,不獨小婦人一個。
又 問:怎樣起的?
喬氏道:(花氏道)原是丈夫引誘周玄到家宿歇,因而成奸。
知縣道:原來如此。
又 問:(又問道)你這簪子,從何得來?丈夫眼睛為何瞎了,他平日怎生為惡?須一一
    實招,饒你的刑罰。
    (那婆娘惟恐夾棍也到腳上,從頭至尾,將他平日所為惡端,並劫喬氏販賣等情
    (,一一說出,知縣道)
知縣道:我已曉得,不消說了。
    (就教放了趙成夾棍,選頭號大板,打上一百。)
    (兩腿血肉,片片飛起,眼見趙成性命在霎時間了。)
喬氏道:(知縣又喚花氏道)你這賤婦,助夫為惡,又明犯姦情,亦打四十。眾婦人又次
    一等,各打二十。
    (即援筆判道:審得趙成,豺狼成性,蛇虺為心。)
    (拐人妻,掠人婦,奸謀奚止百出,攫人物,劫人財,兇惡不啻萬端。)
    (誘孌童以入幕,乃惡貫之將盈;啟妻妾以朋淫,何天道這好還。)
    (花氏奪簪而轉贈所歡,趙成構訟而欲申私恥,丁奇適遭其釁,周紹偶受其唆,
    (雖頭緒各有所自,而造孽獨出趙成。)
    (案其惡款,誠罄竹之難書;據其罪跡,豈擢髮所能數。)
    (加以寸磔,庶盡厥罪。)
    (第往事難稽,陰謀無證。)
    (坐之城旦,實有餘辜。)
    (劉賽煙花而復作囊家,杖以未儆。)
    (丁奇商販而肆行賭博,懲之使戒。)
    (周玄被誘生情,薄懲擬杖,律照和姦。)
    (花氏妻妾宣淫,重笞示辱,法當官賣。)
    (金簪附庫,周紹免供。)
    (判罷,諸犯俱押去召保。)
    (趙成發下獄中,當晚即討過病狀。)
    (可憐做了一世惡人,到此身死牢獄,妻妾盡歸他人。)
    (這才是:
    (  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177**時間: 地點:
    (且說王從事,退入私衙,將前項事說與喬氏。)
    (喬氏得報了宿昔冤仇,心滿意足,合掌謝天。)
    (這只金簪,教庫上繳進,另造一隻存庫。)
    (臨安百姓,只道斷明了一樁公事,怎知其中緣故,知縣原為著自己。)
    (那時無不稱頌錢塘王知縣,因賭博小事,審出教唆之人,除了個積惡,名聲大
    (振。)
    (三年滿任,升紹興府通判。)
    (又以卓異,升嘉興府太守。)
    (到任年餘,喬氏夫人,力勸致仕,歸汴梁祖業。)
    (王從事依允,即日申文上司,引病乞休,各衙門批詳准允。)
    (收拾起程,船到蘇州,想起王知縣恩德,泊船閶門,訪問王知縣居處,住在靈
    (巖山剪香涇。)
    (王從事備下禮物,放船到瀆村停泊,同喬氏各乘一肩小轎,直到剪香涇來。)
    (先差人投遞名帖,王知縣即時出門迎接。)
    (原來王知縣,因還妾一事,陰德感天,夫人年已五十以外,卻生下一子,取名
    (德興。)
    
    
178**時間: 地點:
    (此時已有七歲,讀書甚是聰明。)
AAA:(當下在門首迎接,王從古見有兩乘小轎,便問)為何有兩乘轎子?
AAA:(跟隨的啟道)太守夫人,一同在此。
    (王知縣心上不安,傳話)
傳 話:我與太守公是故人,方好相接,夫人那有相見之禮?
    (跟隨的只道王知縣不肯與故人夫人相見,實不知其中卻有一個緣故,為此喬氏
    (隨轉轎歸船。)
    (王從事與王知縣,留連兩日而別。)
    (一路無話,直至汴梁。)
    (是時天下平靜,從事在汴梁城中,覓了小小一所居第,一座花園,與喬氏日夕
    (徜徉其間。)
    (喬氏終身無子,從事乃立從堂兄弟之子為嗣,取名靈復,暗藏螟蛉之義。)
    (王從事居家數年而故,喬氏亦守寡十五年才終。)
AAA:(臨終時吩咐靈復道)我少年得罪你父親,我死之後,不得與你父親合葬。父親
    之柩,該葬祖墓,我的棺木,另埋一處。
暗 道:(靈復暗道)我父親生前與母親極為恩愛,何故說得罪兩字。
    (欲待再問,喬氏早已瞑目而去。)
    (靈復只道一時亂命,那裡曉得從前這些緣故。)
    (喬氏當日在趙成家,夢見團魚說話,後來若不煮團魚與王教授吃。)
    (怎得教授見鞍思馬,吐真情與王知縣。)
    (所謂「殺我也早,燒我也早」,在夢驗矣。)
    (若當時這簪子不被趙成妻子搶去,後來怎報得這趙成劫搶之仇,所謂「尋得著
    (也好,尋不著也好」,其夢又驗。)
    
    
179**時間: 地點:
    (當時嫁了王從事,卻被趙成拐去,所謂「這個王也不了」。)
    (後來又得王知縣送還從事,所謂「那個王也不了」,團魚一夢,無不奇驗。)
    (後人單作一詩,贊王知縣不好色忘義,就成了王從事夫妻重合,編出一段美談
    (。)
    (詩云)
    (見色如何不動情,可憐美少遇強人。)
    (五年月色西安縣,滿樹桃花客館春。)
    (墨跡可知新翰墨,烹魚乃信舊調人。)
    (若非仗義王從古,完璧如何返趙君。)
    (後人又因王知縣夫人五旬外生下德興兒子,後日得中進士,接紹書香,方見王
    (知縣陰德之報,作一絕句贊之。)
    (詩云:
    (  當年娶妾為寧馨,妾去桃花又幾春。)
    (不是廣文緣不斷,為教陰德顯王君。)
    (第十一回 江都市孝婦屠身)
    (百行先尊孝道,閨闈尤重貞恭。)
    (古來今往事無窮,謾把新詞翻弄。)
    (青史日星並耀,芳名宇宙同終。)
    (堪誇孝婦格蒼穹,留與人間傳誦。)
    (這闋俚詞,單說人生百行,以孝為先。)
    (這句話,分明是秀才家一塊打門磚,道學家一宗大公案。)
    (師長傳授弟子,弟子佩服先生,直教治國平天下,總來脫不得這個大題目,自
    (不消說起。)
    (就是平常不讀書的人,略略明白三分道理,少不得也要學個好樣子。)
    (唯有那女人家,性子又偏,性子以偏,見識又小,呆呆的坐在家中,平日間只
    (與姊妹姑嫂妯娌們說些你家做甚衣服,我家置甚首飾,你家到那裡去扳親,那
    (裡去望眷,我家到何處去燒香,何處去還願;便是極賢慧的,也不過說了些柴
    (米油鹽醬醋茶的家常話,何曾曉得甚麼緹縈女救親,趙五娘行孝。)
AAA:(所以說)三尺布,抹了胸,不知西與東。
    (說便是這等說,盡有幾個能行孝道的。)
    (昔日漢時,越中上虞縣有個曹盱,性子輕滑,慣會弄潮。)
    (原來錢塘江上風俗,每年端午,輕薄弟子,都去習水弄潮,迎伍子胥神道。)
    (那曹盱乘興跳入江心,一時潮湧身沒,將曹盱的屍骸,不知飄到那一個龍宮藏
    (府去了。)
    (所以當年官府,張掛榜文,戒人弄潮,上寫道:
    (  鬥牛之分,吳越之中,惟江濤之最雄,乘秋風而益怒,乃其習俗,於此觀
    (游。)
    (厥有善泅之徒,竟作弄潮之戲,以父母所生之遺體,投魚龍不測之深淵,自為
    (矜誇。)
    (時或沉溺,精魄永淪於泉下,妻孥望哭於水濱。)
    (生也有涯,盍終於天命;死而不弔,重棄於人倫。)
    (推予不忍之心,伸爾無窮之戒。)
    (如有無知,違怙不悛,仍蹈前轍,必行科罰。)
    
    
180**時間: 地點:
    (當時曹盱有女,年方一十四歲,聞父親溺死,趕到江邊,求覓屍首。)
    (哭泣了三日三夜,不得其屍,直哭得喉嚨已啞,肝腸要斷。)
AAA:(卻去尋了一個大西瓜,拜告江神道)我父親屍首,若是沉在何處,只願此瓜,
    永沉到底。
    (祝罷,將瓜投在江中。)
    (只見瓜兒一滾兩滾,直沉下去。)
    (曹娥便隨著瓜向江心一跳,也喪於波濤之內。)
    (沉了七日,卻抱著父親屍首而出。)
    (你道這個瓜,緣何便沉?只因孝女報父心堅,拚著性命哀求,所以感動天地。
    ()
    (至今立廟曹溪,春秋二祭,這乃是一個真孝閨女。)
    (然女人家孝父母的還有,孝公姑的卻是難得。)
常言道:隔重肚皮隔重山。
    (做公姑的不肯把媳婦當做親生兒女,做媳婦的也不肯把公姑當做生身父母。)
    (只有當初崔家娘子,因阿婆落盡牙齒,吃不得飯,嚼不得肉,單單飲得些湯水
    (,如何得性命存活。)
申屠娘:(崔娘子想一想)孩兒家吃了乳便長大;老人家難道便吃不得乳?
    (直想到一個慈烏反哺的地位,日逐將那眼睛又瞎、耳朵又聾、牙齒又落、頭髮
    (又禿,一個七死八活的婆婆,坐在懷中吃乳。)
    (看看一月又是一月,一年又是一年,那老婆婆得了乳食,漸漸精神復生,眼睛
    (也開,耳朵也聽得,口裡也生出盤牙,頭上又長幾莖絨毛出來,活到一百來歲
    (。)
AAA:(感激媳婦這般孝心,便雙膝跪下,向天連拜幾拜,祝告道)我年紀又老,料今
    生報不得媳婦深恩,只願子子孫孫,都像他孝順便了。
    (後來崔家男女,個個孝順,十代登科,三朝拜相,這是古來第一個孝婦。)
    (然畢竟崔家的孝婦,還是留了自己身子,方好去乳養婆婆,這也還不希罕。)
    (在下如今只把一個為了婆婆,反將自己身子賣與屠戶人家,換些錢鈔,教丈夫
    (歸養母親,然後粉骨碎身於肉台盤上,此方是千古奇聞。)
    (這樁故事,若說出來呵:
    (  石人聽見應流淚,鐵漢聞知也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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