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 至 第三〇

21**時間: 地點:
    (且說民權村每屆三年,舉行大運動會一次。)
    (十月既到,已屆本年會期。)
    (便在公園之左,划出一個大體操場,周圍有了二里多路。)
    (外用五色布做圍牆。)
    (四方開門,門口交插龍旗。)
    (圍牆內張了多少的彩棚,當中一個是運動會裡各項職員的坐處。)
    (左邊一個擺著自鳴鍾、時辰表、呂宋煙、皮靴、緞絹等件。)
    (右邊一個是軍樂亭,共有三十多個人奏樂。)
    (其餘兩邊的許多棚子,都是來客的坐席。)
    (來客先期買了入場票,沒買票的,只可站在圍牆外面看。)
    (上午八點鍾開場,各學堂的學生,體育會的會員,都絡繹而至,共有八百多個
    (。)
    (聚英館的同人,早編成了一個中隊,一路行來,步伐整齊,儼然節制之師,不
    (比其他的團體,散漫無章。)
    (運動員到齊了以後,各按指定的方位,如牆鵠立。)
    (來的客有乘馬車的,也有坐人力車的,也有步行來的,都持票進了圍場,共約
    (數百。)
    (在圍外站著的約有千餘人,內中婦女也不少。)
    (除掉穿本國服式的以外,也有扮西洋裝的。)
    (其中又有幾個日本婦人,所以東洋裝也有在裡面。)
    (一時旗幟飄揚,冠履交錯,講不盡的熱鬧!過了三十分鐘後,傳令開操,軍樂
    (大作。)
    (先習徒手體操,後習兵式體操。)
    (器械體操,危險體操,相繼並習。)
    (下午競走,由十人一排競走,以至超越障礙物件競走、相撲、擊劍各事,都依
    (次並作。)
    (只見人人奮勇,個個爭先,好容易才分出高下。)
    (就中惟有必攘超群拔萃,各人所不能及。)
    (次之便是肖祖。)
    (危險體操之中,有天橋一項,高約二丈,長三丈餘,以鐵條作梯,削立如壁。
    ()
    (走上去的人,兩手插腰,手不扶梯,挺身直上。)
    (走過橋後,從那頭下來,少有不膽戰心驚的。)
    (必攘飛身而上,仍飛身而下,一連三回,最後從橋上跳下,面色絲毫不改。)
    (又把兩根竹竿牽著一條繩子,約有八尺多高,必攘一躍而過,兩旁拍手不絕。
    ()
    (有一個大漢要和必攘相撲,必攘仰看其人,約高六尺,兩臂如碗粗,陡向必攘
    (撲來。)
    (必攘賣一個虛勢,把他的左足一鉤,其人早已撲地,看者哈哈大笑。)
    (那人翻起身來,又要和必攘擊劍。)
    (兩人於是都用鐵面具蓋面,兩膀及兩脅緊縛竹片,另用極厚的竹板做劍,兩兩
    (對擊。)
    (不及數合,那人又敗下去。)
    (接連有五個人來和必攘較武,都是必攘得勝,拍掌的拍個不了。)
    (時候已到了四點鍾,將要收場,預備頒分賞物,大放煙火。)
AAA:(只見東邊客棚內走出一位佳人來,不慌不忙的高聲叫道)且慢且慢。
    (眾視其人,乃是繩祖之妹女鍾,年方二八。)
    (身穿灰色大呢外套,頭戴鴕羽為飾的冠。)
    (生得明眸皓齒,雖不擦脂抹粉,卻有天然的姿色,楚楚動人。)
    (走到場中,向幹事行了一禮,說道)
說 道:咱們民權村素來有名的大運動會,也開了好幾次,從沒有見過外村的人在各種比
    賽上取過第一的。這回被狄君得了頭彩,俺民權村的名譽從此掃地了。儂雖女流
    之輩,也不願意有此虧損名譽的事。今日各項武藝都已比過了,只沒有競馬,列
    位如不以女鍾不才,情願與狄君競馬一回。
AAA:(眾人歡呼道)妙極!妙極!看娘子軍替咱們民權村出一口子氣。
    (說時早有人牽出兩匹馬來,一匹是淡黃色,一匹是白色,俱是很好的駿馬,從
    (西洋買來的。)
    (必攘看此兩馬,有五尺多高,又沒有腳凳,便擇那淡黃色的騎上。)
    (女鍾手不扶馬,縱身一躍,便坐上去了。)
    (把口韁綯一縱,出了圍外,向村北馳去,兜了一個圈子,再從村外跑到原所,
    (約有十里。)
    (初時必攘之馬在前,將到圍場,女鍾將鞭一揮,那馬電閃一般,早突過必攘的
    (馬。)
    (及到旗馬,下了馬,兩人都神色不變,氣不亂喘。)
    (四面喝采之聲,恍如雷動。)
    (座中的女人,都將手帕亂揚。)
    (幹事忙將貴重的物件分賞了二人,其餘的人也依次受了賞。)
    (諸事既畢,軍樂又復大作。)
    (有一物直上雲霄,霹靂一聲,如萬道金蛇,分射空中。)
    (一陣尚未看完,背後又響了,又是金光燦爛的,把兩目都迷眩了。)
    (只見無數金星之中,擁出一個紅輪,現出四個大金字「黃人世界」。)
    (大家喝采的,拍手的,鬧個不了。)
    (然後車聲轔轔,來賓漸漸的散了。)
    (必攘等仍排齊隊伍,走出場門。)
    (忽見必攘的家人正在那裡盼望,必攘問有何事,那家人答道)
答 道:老爺病重,現已氣息奄奄,不能講話了,請少爺作速歸家。
    (必攘聽說,大叫一聲,倒在地下。)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回 祭亡父敘述遺德 訪良友偶宿禪房)
    
    
22**時間: 地點:
    (話說狄必攘經眾人扶起,久之始醒。)
    (痛哭了一場,始收淚回校。)
    (請肖祖代向舍監處請了假,草草收拾行李,同家人飛奔回家。)
    (原來必攘的兄弟,死亡將盡,母親也早亡過,必攘父親是一個老生員,學名同
    (仁,平生樂人之樂,憂人之憂。)
    (也身貧寒,年十九歲,訓蒙餬口,每月修金僅八千文。)
    (有一次他的書館旁邊,有人要賣妻子,夫婦抱哭甚哀。)
    (問起緣故,才知原是恩愛夫妻,因家窮難以度日,所以將妻出嫁,而情又不捨
    (,二人因此聚哭。)
    (那位老先生竟忘了自家的艱難,把半年的修金馬上拿出來,成全了那夫婦。)
    (旁人看見一個寒士尚且如此,大家也都捐了些錢給那夫婦二人。)
    (狄同仁一生所行的事,如此類的甚多。)
    (他尤好打抱不平,遇有強欺弱的事,他老先生便奮不顧身的幫那弱者的忙。)
    (晚年看了幾部新書,那民族的念頭,不覺也發生得很重。)
    (自恨沒有學過新學問,所以命必攘到民權村去附學。)
    (每與必攘書,總是叮囑他勉力為學,異日好替民族出力,切勿以他為念。)
    (此回得病,其實已有三四個月之久,力戒家人,勿使必攘知道。)
    (及到臨危,手寫遺書一通,命家人交給必攘。)
    (遺書又關照不可用滿洲服制殯殮他,必用前朝衣冠。)
    (及至必攘到家時,同仁已死去一日了。)
    (必攘撫屍大哭了許久,家人把遺書拿出來,他即在靈位前焚香跪讀,書上寫道
    (:
    (  字示季兒知悉:餘抱病已非一日,所以不告汝者,恐妨汝課業耳。)
    (今恐不及與汝相見,故為書以示汝。)
    (餘行年七十,亦復何恨!所惜者,幼為奴隸學問所誤,於國民責任,未有分毫
    (之盡,以是耿耿於心,不能自解。)
    (汝當思大孝在繼父之志,不在平常細節。)
    (喪事粗畢,汝即可遠遊求學,無庸在家守制。)
    (當此種族將要淪亡之時,豈可拘守匹夫匹婦之諒,而忘乃祖乃父之深仇乎!吾
    (之所生,存者惟汝,汝有蹉跌,吾祀斬矣。)
    (然使吾有奴隸之子孫,不如無也!汝能為國民而死。)
    (吾鬼雖餒,能汝怨乎?勉之毋忽!吾當追隨始祖在天之靈,祝汝功之成也!父
    (字。)
    (必攘讀一句,哭一句,未及終篇,已不能成聲。)
    (眾人勸了許久,才收淚起來拜謝親朋。)
    (那聚英館的窗友,後來得了信,都使人來燒香弔唁,不在話下。)
AAA:(單表女鍾自那日競馬回家,心中想道)狄君真個是英雄,不知要什麼女豪傑,
    方可配得他呢?
AAA:(又轉念道)有了加裡波的,自然有瑪利儂,不要替他擔心。只是……
    (他想到此處,不便往下再想,只得截住了。)
    
    
23**時間: 地點:
    (一日,看那日本《維新兒女英雄記》,不覺有所感觸,便於書上填了一首《虞
    (美人》道:
    (  柔情俠意知多少,魂夢偏縈繞。)
    (櫻花何事獨敷榮?)
    (為問琵琶,湖上月三更。)
    (英雄兒女同千古,那管儂心苦!鏡台擊破劍光紅,太息落花無語怨東風。)
    (填完了,又看那法國羅蘭夫人的小傳,下婢送上咖啡茶來,正待要吃,繩祖忽
    (從學堂回來了。)
    (女鍾忙到外室,只見繩祖面上有些憂色。)
AAA:(女鍾驚問道)哥哥近來難道有些心事不成嗎?
繩祖道:妹妹那裡知道。狄君必攘的尊人,聞說已經謝世,我和必攘友情最密,我知道必
    攘是一個寒士,遭了這個變故,如何經得起!意欲幫他一些錢,他又狷介不過的
    ,恐怕不要,轉覺沒味,所以覺得兩難,煩悶得很。
AAA:(女鍾道)無論他要不要,我們的心總是要盡的。
繩祖道:妹妹之言有理。
    (即定議禮物之外,又加奠銀三十元。)
    (恰好肖祖、念祖也來商議此事,見繩祖如此辦理,念祖遂出四十元,肖祖也出
    (三十元,共湊成一百元,差人送去。)
    (果然,必攘受了禮物,把一百元的奠銀退還。)
    (不表必攘在家之事,且說念祖等一班四十餘人,已屆四年畢業之期。)
    (到了十二月初三日,大行試驗。)
    (連試七日,榜發之後,念祖第一,繩祖第二,肖祖第三,其餘也都依次授了畢
    (業文憑。)
    (只有五人,功課的分數未滿,再留堂補習。)
    (念祖等領了優等文憑,各回家度歲。)
    (到了正月初旬,大家約齊在念祖家聚會,提議此後的事。)
說 道:(念祖首先說道)現在求學,一定非出洋不可。若論路近費省,少不得要到日本
    了。但弟想日本的學問,也是從歐美來的,不如直往歐美,省得一番周折。世界
    各國的學堂,又以美國最為完備,且係民主初祖,憲法也比各國分外的好,所以
    弟頗有到美國走一遭的志願。
肖祖道:哥哥的話很是。但弟的意見卻有些和哥哥不同的。因為於今的世界。只有黑的鐵
    、赤的血,可以行得去。聽得德國陸軍天下第一,弟甚想德國去學習陸軍,不知
    哥哥以為然否?
念祖道:有甚麼不可,各人就自己的所長去發展就是了。
    (於是也有願和念祖到美國去的,也有願和肖祖到德國去的,也有幾人不想到歐
    (美,欲往日本的,都簽了名。)
    (惟有繩祖不言不語。)
    (眾人問故,繩祖道)
繩祖道:現在求學,固是要緊,但內地的風氣不開通的很,大家去了,那一個來開通國內
    的風氣呢?世界各國,那一國沒有幾千個報館?每年所出的小說,至少也有數百
    種,所以能夠把民智開通了。中國偌大地方,這些就應十倍於他們了。不料只有
    上海一地有數種腐敗的報,此外就沒有了。所有新理想的小說,更沒的一種,這
    樣民智又怎麼能開呢?任憑有千百個華盛頓、拿破侖,也不能辦出一點事來呀。
    所以弟想在內地辦一種新報,隨便纂幾種新小說,替你們在家先打通一條路,等
    你們學成回來,一切就有幫手了。
AAA:(眾人叫道)很妙很妙!贊成贊成!如今的事,本來複雜得很,大家只有分頭辦
    理的一法,我辦我們的,你辦你們的,自然是並行不悖。
    (恰好念祖的家人擺上酒席來,眾人坐了好幾席。)
    (喝的喝酒,談的談心,好不快樂!大家又把新年的事情講了好些。)
繩祖道:弟雖然不想出洋,弟的妹妹女鍾,那出洋的思想倒發達得很,以前已向弟說了好
    幾次。一來是家祖母不肯,二來因她年幼,一人遠出,也很不放心,所以一直沒
    有允許他。如今念祖哥哥既要至美國去,即煩把舍妹一同帶往,也好遂他的素志
    。
    (念祖遲疑未及回答,眾人已在席上歡聲雷動,極力贊成,念祖也只得答應了。
    ()
    (繩祖大喜,先起身回家,告知他妹子去了。)
    (飯罷,眾人也紛紛別去,乘下念祖挽肖祖到外面言道)
言 道:我和你到後日,往必攘家中走一走。一則問他以後的行止,二則他尊人去世,也
    應親去唁問一番。
    (肖祖應允。)
    (到了那日,二人騎了馬,兩個家人引路。)
    
    
24**時間: 地點:
    (其時正是新春的天氣,二人一路觀風玩景,好不舒暢!路旁忽見有十數隻水牛
    (,在那抵觸為戲。)
    (遠遠來了一個童子,手執竹竿一揮,那些水牛戰戰兢兢的豐他去了。)
AAA:(肖祖在馬上問道)為何這些牛倒怕了一個童子?
念祖道:這個緣故不是一朝一夕的了,講起來很遠。
    (於是二人把馬勒住,緩緩而行。)
肖祖道:請哥哥講講那緣故。
念祖道:當初咱們所住的這世界,原是禽獸多而人類少。禽獸有爪牙衛身,氣力又大,人
    類力氣既小,又無爪牙,原敵不過禽獸,只是禽獸不曉得合群,人為自衛起見,
    聯起群來。又因為智巧勝過禽獸,造出網罟弓矢,禽獸便漸漸的被打敗了。強悍
    的如虎狼豺豹等類,逃往深山,與人不相交接。馴良的如牛馬等類,便降伏了人
    ,替人服役。他們起初尚有一點強硬性子,不甘心受人的節制,自那神農黃帝二
    位聖人出來,做了示耒耜舟車,把牛馬用來引重致遠,他們逃不出人的縲紲,才
    不得不俯首貼耳,永遠服人駕馭。久而久之,子以傳孫,孫又傳子,那一種奴隸
    生活,深入了他們的本性,覺得受鞭撻,是他們分內的事,毫不為怪。所以他們
    見了一個小孩子,也是很怕的。及到老來,人要殺他們,他們只曉得恐懼,不曉
    得反抗,就是『積威之漸』四個字的作用了。
肖祖道:這樣講來,那牛馬也是很可憐的。
念祖道:雖是可憐,也不能替他們想甚麼法子。你沒有看見佛家戒殺牛馬的條文嗎?何嘗
    不說得入情入理,但是事實上那裡有人聽他的呢!
肖祖道:為他們設想,到底要如何才好呢?
AAA:(念祖笑道)除非是他們自己族類中,結成一個團體,向人要求憲法,捨此沒有
    別法了。
肖祖道:這個憲法怎麼搞呢?
念祖道:所有的牛馬,通同聯一個大盟,和人定約,做好多的工程,就要好多的報酬。少
    了一點,大家就一齊罷工。如此做去,不特人沒有殺牛馬的事,還恐怕要十分奉
    承牛馬呢。只可惜一件……
肖祖道:可惜那一件?
念祖道:可惜牛馬中沒有一個盧騷。
肖祖道:可惜我不通牛馬的言語,若我通牛馬的語言,我就做牛馬的盧騷去了。
AAA:(念祖笑道)你要通牛馬的言語也易得,待死後和閻王老子商量一下,請他把你
    派生牛馬道中,那時你便通牛馬的言語了。
AAA:(肖祖笑道)我和你說正經話,你卻胡說起來了。
    (這時他們前面,忽然來了一個樵夫,頭戴一頂半新半舊的草帽,身穿一件半截
    (藍衣,手拿一根兩頭尖的木桿,口裡唱歌面來(歌詞原略)。)
    (兩人聽了,念祖道)
念祖道:這人所唱,包藏著天演之理,想是個有學問的人。
AAA:(說罷,他連忙下馬,向那人施禮道)適才尊兄所歌,是自己做的,還是他人做
    的?
言 道:(那人言道)三四年之前,有一位老先生,在此過路,名叫什麼文明種,教與我
    們的。我們也不深曉那歌中的意義,只覺唱來順口,閒時沒事,把來唱著散散悶
    。
    (言罷,便另從一條路去了。)
    (二人聽說,癡立了一回,仍上馬前進。)
    (不多遠到了一個郵亭,亭後是一個小小叢林。)
AAA:(家人上前稟道)這個叢林規模雖小,裡面倒有幾處景致可看。
    (二人動了遊興,便教他們看守馬匹,他二人進那叢林裡來。)
    (那叢林裡的知客看見二人衣冠整齊,諒是富貴人家子弟,又早有小僧報知是騎
    (著馬來的,越發不敢輕忽,喜笑顏開,恭恭敬敬的引二人到客堂裡坐下,慇懃
    (款待。)
    (問他二人府上住在那裡,貴姓尊名,二人都告知了。)
    (又問現在有幾房少太太,家中收得多少租谷。)
    (二人看見問的不中聽,即起身告辭。)
    (那僧扯住,又帶往三層樓上去隨喜。)
    (樓後有一嶂大岩,岩上的蒼松,盤曲而上,如蟠龍一般。)
    (岩前一望千里,天際高山,遠遠圍繞。)
    (下得樓來,到了一個巖洞,有一個鐵拂,趺坐其內。)
    (石壁上刻有遊人的題詠。)
    (觀覽已畢,仍走到客廳,又吃了茶。)
    (二人剛要告辭,卻已擺上酒席,苦苦的留下,吃了飯。)
    (天色已不早了,又苦苦的留在禪房歇宿,家人馬匹,早已著人招呼了。)
    (二人無奈,只得隨他進了禪房。)
    (到了晚上,知客又引二人往見方丈。)
    (那方丈年約五十餘歲,身軀偉大,一口大鬍鬚,約長五六寸。)
AAA:(見二人進來,忙從蒲團上跳下,合掌念道)請施主坐。
    (命人把上好的香茶送上來,講了一段閒話,把他的兩本詩稿拿出來,請二人題
    (和。)
AAA:(又道)出家人勉強獻拙,不比你們讀書人,詩是素來會做的。
AAA:(說著又指道)這一首是因康、梁的邪說猖狂,有感而作的。中一聯『闢邪孰起
    孟夫子?亂世竟有魯聞人』二句,頗為得意。這一首是那日貧僧在台州府,遇見
    幾個洋人,恨他不過,幾至欲揮老拳,被友人勸止,歸來做了此首詩,其中頗寫
    忠君愛國之忱,都是貧僧得意之作。
念祖道:和尚既然知道愛國,就要替國家想想,方今的世界,豈是能夠鎖國的嗎?既然國
    家與國家交通,就不能禁國人彼此往來,豈有見著外國人就打的理!彼此守著法
    律,我不犯他,他不犯我,才是正理嗎。
    (那僧聽著頗覺氣憤,兩目都翻上去了,許久乃言道)
言 道:罷了罷了!如今的人,都變成洋人的走狗了,老僧也無心再在塵世,只想早早的
    歸西天去就造化了。
念祖道:請問老和尚這西天到底在那裡?
那僧道:就是佛菩薩所住的五印度。
念祖道:若是五印度,老和尚今日就可去得,不過十餘日就到了。
AAA:(那僧驚道)那裡有這樣的事!當年唐僧到西經取經,有孫行者、豬八戒保駕,
    尚且經了八十一難,一十八年才回來,難道咱們凡人倒去得這樣容易嗎?
念祖道:這是不扯謊的。從這裡搭輪船,二三日到了香港;再從香港到新加坡,不過四五
    日;從新加坡到加爾各答上岸,不過三四日光景,已是東印度。由加爾各答坐火
    車到中印度及北印度一帶極多不過幾日。現在英國想從大吉嶺(在北印度)築一
    條鐵路到西藏,由西藏接到四川,再由四川接到漢口。又由東印度修一條鐵路到
    緬甸(與雲南接界的大國,前為中國屬國,光緒十一年為英國所滅),由緬甸接
    到雲南,由雲南也接到漢口。這兩條鐵路若成,到五印度越發容易了。
那僧道:當真的嗎?是仗著齊天大聖的神通,煽熄了火燄山,一路的妖怪,都降伏了嗎?
    道路也是齊天大聖所開得平平坦坦,所以他們才能來來往往,走個不斷的嗎?
念祖道:那齊天大聖是小說上一段寓言,沒有其人的。但現在洋人的本領,也就和《西遊
    記》上所說的齊天大聖的法力差不多。《西遊記》說齊天大聖一個筋斗能走十萬
    八千里,又稱他上能入天,下能入海。手中所執的金箍棒,有八萬四千斤。拔一
    根毫毛,就能另外變出一個行者。這些話《西遊記》不過是扯一扯謊,使讀者稱
    奇。那知洋人現在竟實地裡做出這樣的事來了。電線傳信,數萬里頃刻即到。還
    有德律風,雖隔竿裡,對面可以談話。火車每日能走四千多里,已快的了不得。
    又聞德國有一種電汽車,一分鐘能走九里,一點鍾走得五百四十里,聞說還可以
    加倍,豈不便快嗎?美國已有了空中飛艇,一隻可坐得三十人,一點鍾極慢走得
    一千里,即是一日一夜走得二萬四千里,三天可把地球周回一次。海底行船更是
    不希罕的事。可惜海龍王的話又是扯謊,若是當真有龍王的水晶宮,恐怕龍王的
    龍位也坐不穩了。煉鋼廠的大鐵椎,重有幾千萬斤,一個人管著,運動如意,本
    領豈不比孫行者更大嗎?活動寫真,把世界的物件,都在影燈內閃出,與真的無
    二,轉瞬千變萬化,孫行者的本領也不過如是了。西人的電影戲,一個女優在電
    光之中婆娑而舞,變出無數的樣子來。本只一個人的,忽然四面會有十多個人,
    一樣的顏色,一樣的動法,真的假的,竟分不出來,你道不是活孫行者出世了嗎
    ?這是我親眼看見過的,老和尚也可以去看一看。照科學的話說,將來天地一定
    是沒有權的,晴雨寒暖,都可以人力做到。只有到那月球上、金星上、木星上去
    ,目下還做不到,也許後日或竟有做到之日。恐怕不止如那個《封神》、《西遊
    》一派荒唐話所言的了。
那僧道:據施主的話,難怪於今的人都怕了洋人。但是佛法無邊,洋人怎麼到得佛地?你
    說英國要從五印度修鐵路接到中國,好像五印度也有了洋人,這話又怎麼講的?
AAA:(念祖未及回答,肖祖忍不住笑道)你們當真以為佛菩薩果有靈驗,能救苦救難
    嗎?哪知那苦菩薩,現在倒沒有人救了呢。你說五印度還是佛地不成嗎?那是千
    年以前的事了。我講給你聽聽。那五印度的地方,當初只有婆羅門教,自釋伽如
    來佛出世之後,才多半奉了佛教。到了佛教大行中國的時候,那五印度的佛教又
    漸漸的衰下去,婆羅門教又漸漸的盛起來。到了元朝之時,回回教又侵入五印度
    。清朝乾隆年間,五印度全為英國所滅,放了一個總督,七個巡撫,分治其地。
    那天主教耶穌教等,五印度也遂有了。於今五印度的人口,將近三萬萬,一半是
    婆羅門教,一半是回回教。天主教耶穌教也有了數百萬,佛教倒總共只有一十二
    萬人。所謂舍衛國,所謂大雷音寺,現在都零落不堪,連基址都不曉得了。那處
    的僧人也受苦不過。老和尚日日想到西天,恐怕他們倒日日想到東天來哩。這是
    我問那親從五印度回來的人所說如此。老和尚倘不信,現在走過五印度的人很多
    很多,可去問一問。坊間還有新出的地理書,可買來看一看,便知道我的話不是
    扯謊了。
那僧道:有這些事嗎?我實在不知道,想是洋人正在得時,佛亦無可如之何了。將來佛運
    轉時,一切自有重興的日子的。
念祖道:老和尚倘要想佛法重興,即應從老和尚做起。有什麼佛運不佛運!人家都是由人
    力做出來的,不是一切聽天安排的。你若靠天,那就一定靠不住了。
AAA:(那僧還要有言,肖祖不耐煩了,忙道)咱們今日辛苦了,請老和尚叫人帶咱們
    去睡覺吧。明天再說。
    (即有兩個小僧,帶他二人出來,仍到那間禪房歇宿。)
    (到了次日,又留了吃了早餐。)
    (那客知便把緣簿拿了出來請他們寫。)
    (念祖把他十塊洋錢,他還要爭多,又添了十塊,才送二人出門,念了幾聲「阿
    (彌陀佛」。)
    (二人上馬,到了路上,肖祖道)
肖祖道:可惡的是僧道!勾引人家,如妓女一般。需索錢文,如惡丐一樣。將來定要把這
    些狗娘養的殺盡!
念祖道:也不須如此,只要學日本的法子,許他們討親,國家的義務要他一樣擔任,就是
    化無用為有用的善策了。
    (二人行不多時,到了一個小小口岸,問知離必攘家只有五里路程。)
念祖道:必攘的家,諒不寬廣,咱們把這些人馬,一齊到他家去,殊覺不便。不如叫李二
    在此,住在一家客棧裡,看守兩匹馬,只叫張寶帶了禮物,同咱們去。
肖祖道:很是!
    (即將馬匹交與李二,尋了一家客棧,留寓在內。)
    (他二人卻帶了張寶,向必攘家中行來。)
    (約行了三里多路,有一小溪,溪上有一條板橋。)
    (卻有三條大路道,不知到必攘家過橋不過橋,又沒有人可問。)
    (正在為難之間,忽見遠遠地有一個穿白衣的人向此而來。)
AAA:(三人正注目望著,張寶忽然喊道)那不是狄少爺嗎?
    (二人著意看時,果真是必攘,不勝大喜,向前迎去。)
    (要知道他三人相見如何,且待下分解。)
    (第六回 游外洋遠求學問 入內地暗結英豪)
    
    
25**時間: 地點:
    (話說必攘是日從父親墳山裡回家,恰好撞見念祖二人,彼此握手為禮。)
    (即帶他主僕三人過了板橋,不走那條大道,另從田間一條小徑。)
    (約行了一里多路,到了一個小小的村落。)
    (青山後擁,碧水前流,饒有田家風味。)
    (必攘所住的屋,在村落左旁,茅屋三椽,十分整潔。)
    (必攘家無別人,只有一個寡姊,接養在家,替必攘照管一切。)
    (此外僱工一人,耕著薄田十餘畝。)
    (必攘叫開了門,讓念祖等先行到了中堂。)
    (那裡擺著必攘父親的靈位,命人把香燭燃起,念祖二人向靈位前上了香,然後
    (再與必攘行了禮。)
    (大家便走進書房,談了好些話。)
    (必攘的姊姊整了兩碗菜蔬,一碗雞肉,一碗豬肉,燙了一壺火酒,叫僱工送進
    (來。)
    (必攘邀二人坐下吃酒,自己另用一碗素菜,在旁相陪。)
    (吃完了飯,坐了一會,必攘帶他二人往外玩耍。)
    (出村落一二里,有一小市,茅店八九家,市後有一小嶺,登之可以望海。)
    (地方雖不及民權村的壯麗,卻也有灑落出塵之景。)
    (游竟歸家,日已銜山。)
    (忽有一四五十歲的人,滿面煙容。)
    (身上的衣服沒有一件扣著的,只用一根腰帶係了。)
    (走進來把必攘喊到那廂去,說了許久,然後去了。)
    (必攘仍走進書房來,面帶愁容,不言不語,有半個時辰。)
必攘道:(肖祖問必攘道)才來的那人,是你的什麼人?
必攘道:他是我的一個同房的叔父。他有一個女兒,和我一年生的,比我僅小一月。先慈
    請他的妻室做弟的乳母,故我和他的女兒,同在一處長成。後先慈過世,弟隨先
    嚴往別處住館,有了好幾年,的我的房妹分離,不相記憶。一日弟從外間回來,
    在路上撞見一個絕美的女子,雖是村裝野服,卻生得妖容豔態,面上的肉色,光
    華四發。弟比時驚道:鄉間安有如此的美女?後在乳母家,又會見一面,才曉得
    即是弟同乳的房妹。比問他出嫁沒有,說是嫁給一個姓梁的。細細查究起來,原
    來房妹有一個中表,和他年貌相當,兩相愛悅,私訂百年之約。弟的乳母亦已心
    許,只弟房叔平日不務正業,慣吃洋煙,欠債甚多,要把這女兒做一棵錢樹子。
    近村有一個富戶,即姓梁的人,生得異常醜惡,年已有四十餘歲,前妻死了,要
    討一個繼室,看上了房妹,出聘銀三百兩。弟那房叔不管女兒願不願,強迫嫁了
    梁姓。那中表因此成了癆病,不上一年便死了,弟房妹也抑鬱得很。兼之那人前
    室,已有了三子一女,兩房媳婦。那女兒比房妹還要大一歲,終日在梁姓前唆事
    生非,說房妹在家,表兄妹通姦。那人初先是溺愛少妻,不信這些話,後見房妹
    的情總不在他,便信以為真,暴惡起來,不是打就是罵。三四年之中,不知淘了
    多少氣。乳母向弟哭訴了幾次。房叔才來說,舍妹因受苦不過,已懸樑自縊,房
    叔要弟做一張呈紙,到衙門前告狀。弟於這些事,素來不懂的;目前兼在制中,
    也不便干預外事。兩位兄長教我這個問題如何處置?
    (二人都歎息了一回。)
    (然後念祖把他們出洋的事說了一遍。)
狄必攘:這事弟很贊成,弟苦於此時方寸已亂,無心求學了。將來想在內地走一趟,看有
    什麼求學的機會可乘麼。
    (到第三日,念祖等辭行歸去,必攘又送他二人到前日相會之處,然後珍重而別
    (。)
    (二人到了那市鎮,取了馬匹,仍由舊路而歸。)
    (念祖的母親忽然得了重病,偃臥在牀。)
    (念祖生性最孝,日夜侍藥,衣不解帶,把那出洋的事,暫擱一邊。)
    (過了十餘日,那同班畢業的學生,有五個要往東洋的,來到念祖家裡辭行。)
    (念祖囑咐了他們幾句話,約在東京相會,五人起程去了。)
    (又過一月,念祖母親的病,尚未大減,不勝焦急。)
    (肖祖同著二人,到念祖家來。)
    (一個姓王,名得勝,福建閩縣人,也是同班的附學生。)
    (一個姓齊,名爭先,山東歷城縣人,天津武備學堂畢業生,往德國遊學,先來
    (民權村遊歷,與肖祖最相得。)
    (三人會見念祖,說於本週木曜日,一同乘英國公司輪船,向歐洲進發。)
    (一來問念祖母親的病勢,二則告別。)
    (到了木曜日,念祖親送三人上船,說到德國之後,彼此都要常常通信。)
肖祖道:這個自然。哥哥到了美國,也要把美國的真相查考出來,切不可隨人附和,為表
    面上的文明所瞞過。
念祖道:兄弟自然要留心。你到德國,也要細心考察考察。
AAA:(又對齊爭先道)舍弟學問平常,性情乖僻,請兄時時指教,當感激不盡。
AAA:(齊爭先道)小弟學問,也空疏得很,還要求令弟教訓,這話實在擔當不起。
    (這時那輪船上的汽笛,震天價叫了幾聲,船已要開了。)
    (念祖同那些送行的人,又切實講了幾句,說一聲珍重,忙上了岸,那船已漸漸
    (的離岸去了。)
    (念祖等回家以後,母親的病勢雖已漸好,尚不能出外行走。)
    (有一個同學也是姓孫名承先,約念祖同往美洲,恰值念祖因母親逗留,累的他
    (也不能行。)
    (一連等了三四個月,心上好不著急,但是又不便催,只時時來念祖家問病。)
    (念祖心知其意,言道)
言 道:兄弟不要急,只等家慈的病到了平穩一邊,我們就好走了。
    (到了下月,念祖母親的病已大癒,念祖便把到美洲留學的事,稟知了員外。)
    (員外雖只有一子,愛惜得很,卻曉得遊學是要緊之事,不好阻留。)
    (只有念祖母親,平日把念祖寶貝樣的看待,如何捨得?聽了這話,不覺大哭起
    (來。)
    (念祖也悲傷得很。)
AAA:(倒是員外道)這外洋一帶,我不知住了好多年,為何兒子要往外洋遊學,就要
    做出這個樣子?快快收拾,打發他去。
    (念祖母親不好哭了,念祖也收住了淚。)
    (退到書房,寫了兩個郵便,知會承先、繩祖。)
    (繩祖接到郵便,即一面催女鍾勾當各事,一面稟知祖母。)
    (原來繩祖的父母,俱已亡過,只有兄妹二人,上頭僅有一個祖母,年已七十餘
    (歲了。)
    (到了動身日期,女鍾上堂拜辭祖母,女鍾祖母聽說女鍾要到外國去,不覺一把
    (抓住心肝肉的叫哭起來,手中的拐杖支持不住,身體往後便倒。)
AAA:(繩祖忙上前扶住)祖母不要傷心,妹妹不久就要回來的。
言 道:(女鍾正色言道)孫女出洋求學,是一件頂好的事,老祖宗倒要如此悲哀,孫女
    擔當不起了。孫女年已長大,自己曉得打點自己,祖母不要擔心。祖母在家,有
    哥哥服侍,孫女也放心得下。只要祖母自己好生保養,孫女不過一二年就要回來
    看祖母呢。
    (女鍾的祖母見女鍾如此說,心中有好些話要說的,一句也說不出來,只睜著兩
    (隻淚眼,瞪視繩祖兄妹,比及要說甚麼,喉中又咳嗽起來,說不成功。)
    (女鍾連忙拜了兩拜,說一聲「祖母珍重,孫女去了」,轉身望外就走。)
    (祖母看見女鍾去了,咳嗽了一會,方才放聲大哭起來。)
    (繩祖扶進後堂,安慰了許久,再走出來招呼女鍾之行。)
    (念祖、承先已先到了,繩祖少不得向二人把女鍾囑托幾句。)
AAA:(二人都說)不要費心,萬事有我二人擔任。
    (三人上了船,然後繩祖即在本村開了一個時事新報館,又邀集同志數人,辦了
    (一付鉛字排印機器,把一切新書新小說都編印出來,貼本發賣,按下不表。)
    
    
26**時間: 地點:
    (且說四川省保寧府南部縣,有一個秀才,名叫康鏡世,是一個農家子,薄有資
    (產。)
    (康姓素來以武力傳家,到康鏡世才是一個文生員。)
    (康鏡世的兄弟名叫康濟時,入了武庠,能開兩石之弓,鳥槍習得極精,仰射空
    (中飛鳥,百不失一。)
    (康鏡世自幼也好習拳棒,操得週身本領,文事倒不及他的武事。)
    (為人專愛鋤強扶弱,結交些獵戶痞棍,終日不是帶人打架,即是帶人捉人。)
    (也拼過些大對頭,打了幾場官司,把家財弄得七零八落,本性依然不改。)
    (因此遠近都叫他做「康大蟲」。)
    (同府的蒼溪縣,也有一個秀才,姓貝名振,性情頑固得很,仇惡洋人,疾視新
    (學。)
    (連那洋布洋貨,凡帶了一個「洋」字的,都不穿不用。)
    (一生輕財仗義,把數萬金的家資,不上十年,花得精光。)
    (連兩個門生的財產,也被他用去大半,而兩個門生口無怨言。)
    (因此人人愛戴,他一呼可聚集數千人。)
    (鄉間事情,他斷了的,沒有一個敢違。)
    (那些鄉紳富戶,恨他不過,卻也怕了他。)
    (單有康鏡世慕名投他門下,彼此談論兵法,甚為相得。)
    (後來貝振因鬧了一場教案,殺死兩個教民,被官兵捉拿去正了法,康鏡世常有
    (為師報仇之心,恨洋人與教民愈加切骨。)
    (所讀的即是《孫子兵法》、《紀效新書》,日日組織黨羽。)
    (本府書院裡有一個山長,姓馬,名世英,是安徽桐城縣人,為本府太守聘來掌
    (教,最喜歡講新學,排滿的心極熱。)
    (只是保寧府的人,奴隸心太重,凡來書院讀書的,都是為著科名而來,那裡曉
    (得國民事業!雖也有些可造的人,但是還少得很。)
    (聽聞康鏡世的行徑,曉得他和常人有些不同,打量運動他。)
    (又聽得他是著名的頑固黨,怎好開口。)
    (他想了一回,說道)
說 道:是了,大凡頑固的人,不開通便罷,開通了就了不得,他是個仇恨洋人的人,開
    先就要他講新學,是萬不行的。少不得要照他平日的議論,漸漸歸到新學上來,
    自然不致有衝突之事了。
    (主意拿定,打聽康鏡世到了府城,即私自一人,帶了名刺,尋訪康鏡世的寓所
    (。)
    (投了名刺,相見以後,行了禮,果然見他是一團的雄悍氣,全沒有文人氣象。
    ()
    (馬世英先說了兩句應酬套話,既而便侃侃而談,說時局如何不好,洋人如何可
    (惡,中國人如何吃虧,淋淋漓漓的說了一遍。)
    (說得康鏡世摩拳擦掌,把佩刀向案上一丟,說道)
說 道:是的,如今還不殺洋人,將來一定不得了。先生所言,真是痛快得很!只恨那鳥
    官府不知道,專心怕洋人,實在懊惱之至!
馬世英:不是官府怕洋人,是滿洲政府怕洋人。滿洲政府若是不怕,那官府一定不敢阻民
    間殺洋人了。
康鏡世:這是不錯。
馬世英:滿洲政府,原先何嘗不想殺洋人,一切事情,都當洋人不得,怎麼行呢?
康鏡世:怎見得?
馬世英:別項不要講,即如槍炮一項,洋人的槍,能打五六里,一分鐘能發十餘響;中國
    的鳥槍,不過打十餘丈,數分鐘才能發得一響。如此我們沒有近到他們面前,已
    早成了肉泥了。
康鏡世:只要捨得死,槍炮何足怕哉!
馬世英:事到臨危,正要這樣講,但是預先不要存這個心,學到他的,把來打他,豈不更
    好呢?
康鏡世:學造槍炮就是了,為何又要講什麼洋務?
馬世英:洋務也不得不講的,每年中國買他的洋貨,共計數萬萬兩,都是一去不返的。又
    不能禁人不買,所以工藝之學,萬不可不講了。中國在洋人一邊經商的,也有好
    多人,但總不如洋人的得法。如銀行、公司、輪船、鐵路、電線,洋人管理便賺
    錢,中國人管理便要折本,那麼商學又不可不講了。中國的礦,隨便那一省,即
    可抵洋人一國,因自己不曉得化煉,把礦砂賣與洋人,百份的利才得一二,所以
    化學與礦學又不可不講了。
康鏡世:洋人的長處也不過就在這幾項。
馬世英:不是這樣講,古人云:『知已知彼,百戰百勝。』洋人於中國的事情,無一不知
    ,中國人於洋人的本國,到底是怎樣的,好比在十層洞裡,黑沉沉的如漆一般,
    又怎麼行呢?所以外國的言語、文字、歷史、地理、政治、法律各學,也不可不
    講了。總而言之,要自強、必先排滿,要排滿自強,必先講求新學,這是至當不
    移的道理。
    (康鏡世聽了,沉吟了半響,言道)
言 道:先生之言,頗似有理,容在下想想。
    (馬世英知道他的心已動了,即辭回書院。)
    (到了次日,著人把《現今世界大勢論》、《黃帝魂》、《浙江潮》、江蘇湖北
    (《學生界》、《遊學譯編》等書,送至康鏡世的寓所。)
    (康鏡世把這些書在四五日內涉獵了個大略,即走到馬世英處,頓首言道)
言 道:康鏡世於今才算得個人,以前真是糊塗得很。先生是我的大恩人了!可惜我的貝
    先生,沒有撞見先生,白白送了性命。自今以後,請以事貝先生的禮事先生。
馬世英:不敢當!不敢當!貝先生的愛國心,素來所欽慕的,卑人不及貝先生遠了,敢勞
    我兄以貝先生相待,是折損卑人了。
    (自是康鏡世與馬世英異常相得,折節讀書。)
    (要想立一個會,卻尋不出名目來。)
    
    
27**時間: 地點:
    (一日,說起中國的英雄固多,英雄而為愚夫俗子所知道所崇拜的,惟有關帝與
    (岳王。)
    (但關帝不過劉備的一個私人,他的功業,何曾有半點在社全上,民族上!比起
    (岳王替漢人打韃子,精忠報國而死,不專為一人一姓的,實在差得遠了。)
    (俺漢族可以崇拜的英雄,除了岳王,沒有人了。)
    (我們這個會名不如就叫做岳王會。)
    (把此意告知馬世英。)
馬世英:很妙!
    (即替康鏡世草了一個會例,交與康鏡世。)
    (書院裡有兩個學生,一個名叫唐必昌,一個名叫華再興,預先入了會。)
    (康鏡世回家,把一班朋友都喊了來,告知立會之事,都歡喜的了不得,齊簽了
    (名。)
    (會員每人給《精忠傳》一部。)
    (當岳王誕期,演精忠戲三本。)
    (會員四出演說,說岳王如何愛國,咱們如何要崇拜岳王,及學岳王的行事。)
    (漸漸說到岳王所殺的金韃子,即是於今的滿洲人;岳王所撞的,只有一個金國
    (,尚且如此憤恨。)
    (現在有了滿洲,又有了各國,岳王的神靈,不知怎樣的悲愴了!)
    (咱們不要僅僅崇拜岳王,便算了事,還要完成那岳王未遂的志向呢。)
    (這些話說得人人動心,不兩個月,入會的有數千人,會資積到萬餘金。)
    (康鏡世推馬世英做了會長,把會章大加改訂,恰值岳王聖誕,演戲已畢,康鏡
    (世提議集資修建岳王廟,就為本會的公所。)
    (馬世英把會章的大意述了一遍,又演說了一番。)
    (那時會內會外的人約有三四千,都是傾耳而聽。)
    (散了會,馬世英走到康鏡世家裡,談論了好些,緊要的會員也都在座。)
    (忽報有一生客來會。)
    (馬世英同康鏡世走出去,延客進室。)
    (只見那客年紀不過二十多歲,粗衣布履,相貌堂皇,衣上微帶些灰塵。)
    (你道此客為誰?原來就是狄必攘。)
    (必攘當念祖起程赴美三四個月之後,把家中的事托與寡姊,自己帶了些盤費,
    (先到繩祖處,把要到內地做事情的意思說與繩祖聽。)
    (繩祖深以為然,不一會在內拿出三百圓來,交與必攘做川資,必攘不受。)
繩祖道:古人云『行者必以贐。』這個可以受得的,吾兄不必太拘執了。
    (必攘只得收下。)
    (乘坐一個小火輪,一直到上海。)
    (平日聽說上海是志士聚會之所,進了客寓,卸了行裝,把那些著名志士姓名寓
    (所,探訪明白,用一個小手折子,一一開載。)
    (到了次日,照所開的方向去問,十二點鍾以前,都說沒有起來,十二點鍾以後
    (,都說出門去了。)
    (會了三四日,鬼影都會不到一個,焦悶得很。)
    (隔壁房裡有一個客,說是自東京回來的,和必攘講了些東京的風土情形。)
必攘道:弟想在此和那些志士談談,一連三四日,人都會不到面,真奇怪得很!
AAA:(那客笑道)要會上海的志士,何難之有!到番菜館、茶園子、說書樓及那校書
    先生的書寓裡走走,就會到了。有時張園、愚園開起大會來,就有盈千盈百的志
    士在內。老兄要想會志士,同我走兩天,包管一齊都會到了。
AAA:(必攘驚道)難道上海的志士都是如此嗎?
AAA:(那客道)誰說不是如此呢?現在出了兩個新名詞,叫做『野雞政府』、『鸚鵡
    志士』。要知現在志士與政府的比例,此兩句話可以做得代表,老兄不要把志士
    的身價看得太高了。
    (必攘低了頭默默無言,長歎了一聲。)
AAA:(那客又道)老兄不要見怪,這上海的融化力,實在大得很。老兄在這裡若多贅
    月,恐怕也要溜進去了呢。
    (必攘也不回話,心上一團紅燃燃的火,好像陡然澆上一桶冷水,熄滅了大半,
    (從此再也不去會那些志士了。)
    (乘著輪船,向長江上流進發。)
    (同船之中,有一個湖北人,姓武,名為貴,是武備學堂的學生,新做了一個哨
    (官,和必攘談論了一會,頗相契洽。)
    (武又引了一個人來,說是他學堂裡的教習,馬步炮隊,都操得好。)
    (姓任,名有功,江西人,於今奉了廣東總督的札子,到河南招兵。)
    (其人很有革命思想,才聽得我說,亟亟要來會老兄。)
    (必攘和任有功施了禮,各道名姓,果然慷慨的了不得。)
    (三人各把籍貫及通信的地方寫了,彼此交給收下。)
    (到了江寧,他二人上岸去了。)
    (必攘獨自一人,到漢口投寓高升客棧。)
    (漢口居天下之中,會黨如林。)
    (必攘在家,結識了一個頭領,名叫陸地龍,開了一個名單,凡長江一帶的頭目
    (,總共開了三十多個。)
    (內中有一個名叫小宋江張威,是一個房書,專好結交會黨中人。)
    (凡衙門有逮捕文書,他得了信,馬上使人報信,倘或捉拿到案,也必極力周張
    (,所以會黨中人上了他這個名號。)
    (現在此人正住在漢口市。)
    (必攘到了第二日,便到張威家拜訪。)
    (張威平時聽得陸地龍說,狄必攘是當今第一條好漢,渴慕得很。)
    (比聞必攘已到,喜出望外。)
    (見了必攘,先就問寓在何所,忙使人取過行李,即留必攘在家住宿。)
    (一連住了十餘日,果然來往的人不少。)
    (就中有一個賽武松饒雄,貴州人氏,拳棒最精,是會黨中一個出色人物。)
    (張威因必攘特開了一個秘密會,頭領到的二十多個,中有五個大頭領:石開頑
    (、周秀林、楊復清、王必成、陳祖勝。)
說 道:(張威先開口說道)今日是黃道吉日,眾位兄弟都已聚會。各山缺少一個總頭領
    ,事權不一,又怎樣能成呢?弟意要於今日舉一個人當總頭領,各位兄弟贊成嗎
    ?
AAA:(眾皆道)贊成!
AAA:(張威又道)咱們會內的人,有文的少武,有武的少文。惟新來的狄君,文武雙
    全。文是諸君皆知道的,不要試了;武則請諸位兄弟當面試過。
AAA:(眾皆道)妙妙!
    (必攘堅不敢當。)
    (眾人已把裝束改好,必攘也只得解了長衣,把腰束好,走到坪中。)
    (起先是陳祖勝來敵,不上十合,敗下去了。)
    (石開頑走上來,又只十餘合,敗下去了。)
    (饒雄頭纏青絲湖縐,額上紮一個英雄標,腰繫一根文武帶,揮起拳勢,對必攘
    (打來。)
    (兩人交手七十餘合,不分勝負。)
    (必攘賣一個破綻,飛腳起處,饒雄落地。)
    (餘人更沒敢上前,於是眾人都舉狄必攘當總頭領。)
    (必攘謙讓再三,才敢承受。)
    (於是把前此的會規十條廢了,另立十條新會規:
    (  一、本會定名為強中會,以富強中國為宗旨。)
    (所有前此名稱,概皆廢棄。)
    (一、本會前稱會中人為漢字家。)
    (今因範圍太小,特為推廣。)
    (除滿洲外,凡係始祖黃帝之子孫,不論入會未入會,概視為漢字家,無有殊別
    (。)
    (一、本會前此之宗旨,在使入會兄弟患難相救,有無相通。)
    (而於國家之關係,尚未議及。)
    (今於所已有之美誼,仍當永守外,於其缺陷之處,尤宜擴充。)
    
    
28**時間: 地點:
    (自此人人當以救國為心,不可僅顧一會。)
    (一、本會之人,須知中國者,漢人之中國也。)
    (會規中所謂國家,係指四萬萬漢人之公共團體而言,非指現在之滿洲政府,必
    (要細辨。)
    (一、本會之人,嚴禁「保皇」字目,有犯之者,處以極刑。)
    (一、會員須擔任義務:或勸人入會,或設立學堂、報館,或立演說會、體操所
    (,均視力之所能。)
    (會中的事差遣,不得推諉。)
    (一、會員須操切實本領,講求知識,不可安於固陋,尤不可言仙佛鬼怪星卜之
    (事,犯者嚴懲。)
    (一、會員須各自食其力,不可擾害良民。)
    (會中款項,合力共籌,總要求出自己生財之道,不能專仰於人。)
    (一、會規有不妥之處,可以隨時修改。)
    (一、前此所設苛刑,一概刪除,另訂新章。)
    (必攘把十條會規草完了,各頭領看了,都皆心服。)
    (即印刷出數千張,使人分示各處。)
    (全體會員都畫了押。)
    (必攘已在漢口三月有零,要想往四川遊歷,與張威商量。)
張威道:四川保寧府有一個好漢,綽號康大蟲康鏡世,兄弟二人,好生了得,遠近聞名,
    只不肯入咱們的會。賢兄到了四川,一定要會其人。
    (必攘領會,所以一到四川,即來訪康鏡世,恰值是日開會,必攘也隨在人叢中
    (,聽見馬世英所報告的會章宗旨,與他大略相同,只含渾一些,心中大驚,特
    (不知道馬世英是什麼人。)
    (散了會,他便到康鏡世家來。)
    (康鏡世、馬世英也失了驚,彼此問了姓名,坐下談了好些世事,然後請將今日
    (宣告的會章,給他細細一讀。)
    (表面措詞雖極和平,但裡頭的意思,卻隱約可知,曉得他兩個人不是等閒之人
    (,便把來意說明,並把他新定的會章拿出來,送與二人看。)
AAA:(二人極力稱贊,必攘正要說兩會合併的事,馬世英的小廝,從書院跑來說)有
    一個客人,稱新從外洋回來,要見老爺,請老爺作速回轉府城。
    (馬世英即辭了鏡世、必攘,同小廝匆匆而去。)
    (要知來人為誰?請待下回分解。)
    (第七回 專制威層層進化 反動力漸漸萌機)
    
    
29**時間: 地點:
    (話說馬世英別了康鏡世、狄必攘,回到書院,聽差迎著說道)
說 道:客人已到外邊去了。
    (過了兩三點鍾,外間走進一個人來,穿著外洋學堂制服,向馬世英脫帽為禮。
    ()
AAA:(馬世英驚道)那裡來的東洋人?
    (仔細一看。)
    (乃是自己的一個學生,不覺大笑起來,上前握手。)
    (原來馬世英有三個學生在東洋留學:一個姓魯,名漢卿,為人勇敢猛進,在日
    (本留學中頂刮刮有名。)
    (一個姓梅,名鐵生,深沉大度,很有血性。)
    (一個姓惠,名亦奇,辦事認真,學問亦好。)
    (這回來的,即是梅鐵生。)
    (馬世英將東洋情形問了一番,然後梅鐵生將來意表明。)
    (因為梅鐵生三人,連次寫信要馬世英到日本求學,馬世英雖答應了,卻被書院
    (裡的人苦苦纏住。)
    (本府知府也是苦留,屢屢爽約。)
    (特派梅鐵生回國,面催馬世英赴東。)
馬世英:這日本是我在夢裡都想去的,怎奈目下沒有脫身之策。好歹到明年,一定是要來
    的。
梅鐵生:這謊你扯多了,要去就去,怎麼要到明年呢?我知道你在這裡,當的是山長,有
    許多人吹你的牛皮,有時知府大老爺還要請你吃酒,客客氣氣的,稱你是老師,
    好不榮寵!到了日本,放落架子,倒轉來當學生,你原是不乾的。
馬世英:不要這等說,難道我是這樣的人嗎?你如不信,我這裡積有川資六百元,預備出
    洋的,你先帶去。明年我如不來,盡可把來充公。
梅鐵生:去不去由你,我不能替你帶錢,我還有別項事情呢。
馬世英:你在路途辛苦了,在此多贅天。
梅鐵生:不能久住。
馬世英:至少也要住兩三天。
    (到了第三日,梅鐵生堅要去了,馬世英送了幾十塊洋錢,說道)
說 道:向漢卿、亦奇講,明年正二月,我準定到東京。你們平日的議論要和平一點,還
    以習科學為是。
梅鐵生:知道了。你到了才曉得。
    (這回梅鐵生滿想馬世英同他一路到日本,不料馬世英托辭,等待來年,已十分
    (不快。)
    (兼之馬世英故意說出老實話,謂種種不可過激,更加不對。)
    (還有幾個朋友,在安徽省城各學堂讀書,打量去運動他們出洋,一直轉回安慶
    (省城。)
    (那城門口的委員,看見一個穿洋裝的人來了,連忙戴了一頂大帽子,恭恭敬敬
    (的站在門首。)
    (梅鐵生毫不理他,一直向城裡跑去。)
    (那委員教四名巡勇跟隨其後。)
    (梅鐵生行的是體操步子,極其快速。)
    (四名巡勇走得氣喘喘的還趕不上,直等梅鐵生進了客棧,他四人方才趕上。)
    (站了許久,才敢說道)
說 道:小的們是城門委員大老爺差來伺候洋大人的。請洋大人給小的們一個名片,待小
    的們報明洋務局,洋務局再報明院上,讓各位大人好來請洋大人的安。
梅鐵生:我不是洋大人,是一個留學生,你要名片,卻可拿一個去。
    (說罷,在懷中拿出一個名刺,交給巡勇去了。)
AAA:(到了次日,鐵生正想往各學堂裡去找人,在街上忽然會見一個同過學的朋友,
    (扯住他到僻處問道)你何時來的?有相熟的人會過你否?
梅鐵生:沒有會過,這話怎麼講?
AAA:(那人道)你不知道麼?現在日本留學生發起了一個什麼拒俄會。駐日公使烏欽
    差打了一個電報與兩江總督,說他們是名為拒俄,暗為革命。兩江總督立即通飭
    各屬,凡留學生在這幾個月內回來的一體嚴拿,就地正法,現在辦得很緊呢。
梅鐵生:這事我在東京時候,沒有聽說。真是拒俄,難道也要拿辦?理信全是不講嗎?
AAA:(那人道)官場有什麼理信?你不如早早走罷!從我們學堂裡去出洋的,有一個
    名叫田漢藩,名單內也有其名,聞說已經回來了,昨日撫台差人到學堂裡查問了
    一次。
AAA:(梅鐵生驚道)他人不要緊,這田漢藩是我的至交,我一定要在此設法救他。不
    然,與他死在一塊,也是好的。
    (便不聽那人的言,仍在客棧裡住。)
    (有知道的,日日來催他出走,他總不依從。)
    (正在那風聲一天天的緊起來當中,有一個人要到東洋去,他又寫了一封信交與
    (那人,托他帶交東京安徽同鄉會諸會員,那信上說:
    (  風聞漢藩兄已歸,殊屬可慮。)
    (現在風聲益緊,諸友雖日促鐵生返東,設鐵生去而漢藩來,則勢力益孤,故鐵
    (生決意在此靜候,設法出漢藩於險。)
    (如其不能,情願與漢藩同懸頭江乾,以觀我四萬萬民胞革命軍之興!)
    (這封信發後,當夜,客棧前忽然蜂擁多人,燈籠火把,照耀如同白日。)
    (走進兩個警察局的小委員,帶領三四十名巡勇,將梅鐵生的衣囊行篋,一齊搜
    (去。)
    (又有幾個人扯住梅鐵生的手,如飛的一般,帶到警察局去了。)
    (略微問過幾句,馬上便送往撫台衙門,又傾囊倒篋的細細搜了一番,一點憑據
    (沒有。)
    (那撫台還是半開通的人,把鐵生從輕開釋了。)
    (那些委員巡勇可算白費了一番氣力,大家面面相覷了一會散去。)
    (和梅鐵生相熟的人嚇得要命,個個避開了他,沒有一個敢和他講話的了。)
    (後來梅鐵生打聽田漢藩並沒有回國,他也就起程到日本去了。)
    
    
30**時間: 地點:
    (且說上文提及的那拒俄會因何而起的呢?原來滿洲末年,朝中分了幾派:守舊
    (黨主張聯俄,求新黨主張聯日。)
    (留學生知道日俄都不可聯,反對聯俄的更多。)
    (俄國向滿洲政府要求永占東三省之權,在日本的留學生聞知,憤不可言,立了
    (一個拒俄會。)
    (不料滿洲政府大驚小怪,便輕輕的加以革命的徽號。)
    (其實當時留學生的程度,十分參差,經滿洲政府幾番嚴拿重辦以後,和平的怕
    (禍要退出會去,激烈的索性把「拒俄」二字改稱「革命」,兩相衝突,那會便
    (解散了。)
    (因此滿洲防留學生防得更嚴,處處用滿學生監察漢學生。)
    (又有許多無恥的漢學生做他的耳目,偵探各人的動靜去報告。)
    (那時滿洲有兩個學生,一個名叫梁璧,一個名叫常福,專打聽消息,報知滿洲
    (政府。)
    (留學生在日本,有一個會館,每年開大會兩次。)
    (有一回當開大會之時,一人在演台上,公然演說排滿的話,比時恃著人眾,鼓
    (掌快意,忘卻有滿人在座。)
    (梁常二人歸寓以後,即夜寫了幾封密信。)
    (通知滿洲的重要人物,說有緩急二策--急策是把凡言排滿革命的人,一概殺
    (了,永遠禁止漢人留學。)
    (緩策是分幾項辦法:一、不准漢人習陸軍警察,專派滿人去學。)
    (二、不准一般漢人習政治法律,只准由每省指派數人去學。)
    (三、凡漢人留學,必先在地方官領了文書,沒有畢業,不准回國。)
    (四、不准學生著書出報。)
    (五、不准學生集會演說。)
    (滿洲的大員,接了這幾封信,取著那緩辦一策,行文日本政府。)
    (孰知日本的政黨都說沒有這個辦法,一概不答應。)
    (滿洲政府沒法,只得叫各省停派留學生,封閉學堂。)
    (即有幾個官辦的,用滿洲人做監督,嚴密查察學生的動靜,嚴禁新書新報。)
    (那知壓力愈大,抗力愈長,學生和監督教習衝突的,不知有多少,每每鬧得全
    (班退學,另織織一種共和學堂。)
    (書報越禁銷數越多。)
    (那時上海有一個破迷報館,專與政府為難,所登的論說,篇篇激烈。)
    (中有一篇《革命論》,尤其痛快。)
    (其間一段警論道:
    (  諸君亦知今日之政府,何人之政府也?乃野蠻滿洲之政府,而非我漢人公
    (共之政府也。)
    (此滿洲者,吾祖若父,枕戈泣血,所不共戴天之大仇。)
    (吾祖父欲報而不能,以望之吾儕之為孫者。)
    (初不料之後人奉丑虜為朝廷,尊仇讎為君父,二百餘年而不改也!披覽嘉定屠
    (城之記,揚州十日之書,孰不為之髮指目裂!而吾同胞習焉若忘,抑又何也?
    (其以滿洲為可倚賴乎?)
    (彼自顧不暇,何有於漢人!東三省是彼祖宗陵墓之地,不惜以與日俄,而欲其
    (於漢族有所盡力,不亦傎歟?)
    (世豈有四萬萬神明貴冑,不能自立,而必五百萬野蠻種族是依者!諸君特不欲
    (自強耳,如欲之,推陷野蠻政府,建設文明政府,直反掌之勞也。)
    (有主人翁之資格不為,而必為奴隸焉,誠不解諸君何心也!諸君平日罵印度不
    (知愛國,以三百兆之眾,俯首受制於英。)
    (試以英與滿洲比較,其野蠻文明之程度,相去為何如也?印度之於英也,為直
    (接之奴隸;中國之於滿洲也,為間接之奴隸。)
    (奴隸不已而犬馬之,犬馬不已而草芥之。)
    (諸君尚欲永遠認滿洲為主人乎?而不知已轉售於英、俄、美、日、德、法諸大
    (國之前,作刀俎上陳列品矣。)
    (及今而不急求脫離,宰殺割烹之慘,萬無可免。)
    (夫以理言之則如彼,以勢言之則如此,諸君雖欲苟且偷安,倖免一已,不可得
    (也。)
    (曷不急翻三色之旗,大張復仇之舉,遠追明太,近法華拿,復漢官之威儀,造
    (國民之幸福,是則本館所馨香頂祝,禱切以求也!)
    (此論一出,人人傳頌,「革命革命」、「排滿排滿」之聲,遍布全國。)
    (報館開在租界內,中國不能干涉,所以該報館敢如此立言。)
    (看官,你道怎麼不能干涉呢?通例:外國人居住此國,必守此國的法律。)
    (外國人犯了罪,歸此國的官員審問,領事官只管貿易上的事情,一切公事不能
    (過問,也沒有租界之名。)
    (警察只可本國設立,外國不能在他人之國設置警察。)
    (惟有在中國許多外國都有領事裁判權。)
    (在租界內,不特外國人不受中國官員管束,即是中國的犯人,也惟有領事審得
    (。)
    (領事若是不管,中國官員是莫可如何的。)
    (後來滿洲政府想收回此權,開了一個律例館,修改刑律。)
    (不知刑律是法律中的一項,法律是政治中的一項,大根源沒改,枝葉上的事做
    (了也沒有益的。)
    (各國在中國有領事裁判權,於國體上是有大大的妨礙。)
    (那些志士,幸得在租界,稍能言論自由,著書出報,攻擊滿洲政府,也算不幸
    (中之一幸。)
    (獨是滿洲政府,各國要他割多少地方,出多少賠款,無不唯唯聽命;即是要挖
    (他的祖墳,也是敢怒而不敢言,哭臉改作笑臉。)
    (誰知只有在租界內的報館,日日非難他們,他們倒容忍不得了,在各國領事面
    (前,屢次運動懲辦。)
    (各國領事原先是不准的,後來見他們苦求不已,只得派了巡捕,封閉破迷報館
    (,把主筆二人拿到巡捕房,懸牌候審。)
    (到了審日,各國的領事官帶了翻譯,坐了馬車,齊到會審公堂,公推美國領事
    (作領袖。)
    (各國領事中坐,滿洲也派一個同知做會審委員,坐在底下一旁。)
    (巡捕將兩批人證帶到,都站在廓下。)
    (計開:原告滿洲政府代表江蘇候補道餘震明,年四十三歲,所請律師四位。)
    (被告破迷報館正主筆張賓廷,年三十二歲,副主筆焦雍,年二十一歲,所請律
    (師二人。)
    (各國的領事官命將人證帶上堂來。)
    (就有印度巡捕和中國巡捕把一干證人帶上。)
    (各國領事先將各人的年貌履歷問了,由翻譯傳上去,然後原告的律師替原告將
    (請由訴出。)
    (說張、焦兩個人在租界內設立報館,倡言無忌,詆毀當今皇上,煽動人心,希
    (圖革命,實在是大逆不道,求貴領事將人犯移交中國地方官,按律治罪。)
AAA:(被告的律師駁道)請問貴堂上各官,今日的原告到底是那一個?
    (餘震明猛聽得此語,不知要怎樣的答法,若說是清國皇上,面子太不好;若說
    (是自己的原告,這個題目又擔當不起。)
    (躊躇了好久,尚答話不出。)
AAA:(被告的律師又催他說,原告的律師代替應道)這個自然是清國政府做原告。
AAA:(被告的律師道)據這樣看來,原告尚沒有一定的人。案件沒有原告,就不能行
    的。況且破迷報館並沒有犯租界的規則,不過在報上著了幾篇論說。這著述自由
    ,出版自由,是咱們各國通行的常例,清國政府也要干涉,這是侵奪人家的自由
    權了。據本律師的意見,惟有將案註銷,方為公平妥當,不知貴堂上之意以為如
    何?
    (這一篇話,說得原告的律師無言可答。)
AAA:(美領事道)據原告律師之言,說要將被告移交清國地方官,無此道理。被告律
    師說,要將案件註銷,也使不得。好歹聽下回再審。
    (巡捕將人犯仍復帶下,各領事仍坐著馬車回署。)
    (餘震明同著上海道,打聽各領事的消息,沒有移交被告的意思,不過辦一個極
    (輕的罪了事。)
    (即打電報稟明兩江總督。)
    (兩江總督打一個電報到外部,請外部和各國的公使商議。)
    (外部的王爺大人曉得空請是不行的,向各國公使聲明,如將張、焦二人交出,
    (情願把兩條鐵路的敷設權送與英國,再將二十萬銀子送與各國領事。)
    (各國公使各打電報去問各國的政府,各國的政府回電,都說寧可不要賄賂,這
    (租界上的主權萬不可失。)
    (各國公使據此回復外部,外部沒法,只得據實奏明西太后那拉氏。)
    (急得那拉氏死去活來,說道)
說 道:難道在咱自己領土內,辦兩個罪人都辦不成功嗎?這才氣人得很!
AAA:(有一個女官走上奏道)奴婢有一個頂好的妙計。
    (你道此女為誰,原來也是一個旗女。)
    (他的父親名叫玉明,做過俄國的公使,娶了一個俄國女子,生下此女,通曉幾
    (國語言文字。)
    (那拉氏叫他做了一個女官,與各國公使夫人會見之時,命他做翻譯,傳述言語
    (,十分得寵。)
AAA:(那拉氏聞他所奏,即問道)你有什麼好計?
AAA:(玉小姐道)洋人女權極重,男子多半怕了婦人的。老佛爺明日備一個盛筵,請
    各國公使夫人到頤和園飲酒,多送些金珠寶貝,順便請他們到各國公使前講情,
    叫各國在上海的領事把犯人交出,豈不是好呢?
那拉氏:這計果好,依你的就是了。
    (忙命太監將頤和園修飾得停停當當,四處鋪氈掛彩,安設電燈,光燄輝華,如
    (入了水晶宮一般。)
    (當中一座大洋樓,內中陳設的東西,都是洋式,不知要值幾百萬。)
    (樓上樓下都擺列花瓶,萬紫千紅,成了一個花樓。)
    (時將向午,各國公使夫人帶領使女,也有抱著小孩的,乘坐大馬車,由東交民
    (巷向頤和園而來。)
    (那拉氏親自迎接進殿。)
    (各公使夫人分兩旁坐下,所帶的使女小孩也宣進殿來,個個都有賞賜。)
    (那拉氏親安了各夫人的坐,太監女官獻了茶,又講了多少的應酬話,都是玉小
    (姐通譯。)
    (傳旨贈送各公使夫人每人大磁瓶一對,嵌寶手鐲子一雙,金剛石時表一個,共
    (餘珍玩數件。)
    (各公使夫人受了,向那拉氏道了謝。)
    (女官奏請入宴,都到大洋樓上。)
    (樓下奏起洋樂,那拉氏舉杯親敬了各位公使夫人的酒。)
    (各公使夫人也舉杯呼了那拉氏的萬歲。)
    (宴畢,退下,引各公使夫人到那拉氏臥房裡,玉小姐便將那拉氏的本意表出。
    ()
    (各公使夫人聽了,作色答道)
答 道:敝國雖重女權,國家政事,婦女卻干涉不得。即是你老若在敝國,也不過是皇族
    中一個人,朝中大事,議院與皇帝擔任,做太后的一點不能干預,何況咱們呢?
    這卻應不得命。
AAA:(那拉氏半晌說不得話,忽又回轉臉來笑道)老身不過說來玩玩,沒有一定的。
    各位夫人不應允就算了。
    (各公使夫人也起身告辭,回轉東交民巷。)
    (那拉氏費了三十幾萬,空被搶白,懊氣得很,卻又沒有出氣的地方,只得將太
    (監痛打,一連打死幾個,打得太監血肉淋漓,無處躲藏。)
AAA:(有一日,總管李蓮英奏道)喜保有機密事,要見老佛爺。
那拉氏:叫他進來。
AAA:(喜保跪見了那拉氏,即道)現有著名革命黨,匿藏京城,被奴才查知住所,特
    來請旨定奪。
AAA:(那拉氏喜道)好好!咱到處找尋他不著,如今居然送上門來了。快傳旨九門提
    督,帶領二百人馬,將逆犯拿交刑部治罪,不得有誤。
    (要知所拿為誰,且聽下回分解。)
    (第八回 鳥鼠山演說公法 宜城縣大鬧學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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