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 至 第三〇

21**時間: 地點:
    (正說話時,忽聽得外面一陣亂嚷,不覺吃了一驚,慶雲便起身往外張望。)
    (正是:欲識發財秘訣,先要審辨時機。)
    (兩句洋涇浜話,到底落了便宜。)
    (不知外面為了甚麼事嚷,且聽下回分解。)
    (陶慶雲自稱為寫字。)
    (寫字者,書記之俗稱也。)
    (然一路寫其居處行徑,令閱者自知其為何等人,而為之掩卷一笑。)
    (顧阿牛猶殷殷景仰之者,固由於鄉愚無知,要亦以為學會洋話,易於發財之故
    (耳。)
    (甚矣,財之足以迷人心竅也!)
    (第五回 學洋話陶慶雲著書 犯鄉例花雪畦追月)
    
    
22**時間: 地點:
    (卻說阿牛和慶雲正談得高興,忽聽外面一片聲嚷。)
AAA:(慶雲站起來,探頭往外一望,忽聽得一個人大嚷道)哪,哪,哪,那不是阿樞
    麼?
    (那鹹水妹也出來招呼,那班人便一哄而進。)
    (阿牛抬頭一看,共是三個人,嘴裡亂說亂笑,慶雲便介紹與阿牛相見。)
AAA:(指著一個道)這位魏又園。
AAA:(又指一個道)這位花雪畦。
AAA:(又指一個道)這是家兄,別字秀乾。
    (阿牛一一招呼。)
AAA:(慶雲又指著阿牛對三人豎起一個大拇指來道)這是丙記寶號的少東,區牧蕃兄
    。
    (招呼過了,那鹹水妹又招呼請坐,然後出去。)
    (慶雲便對那三人嘰哩咕嚕說了一遍外國話,又園、秀乾都點點頭,又向阿牛看
    (看,只有雪畦不懂。)
    (慶雲又拉他到外面唧噥了兩句,方才進來,幾個人又亂談了一會。)
    
    
23**時間: 地點:
    (忽然中國話,忽然外國話,有時外國話說不完全,說兩句中國話湊足。)
    (阿牛在旁聽得,著實羨慕。)
慶雲道:(秀乾忽對慶雲道)方才我聽見說大班日間要到上海,不知可曾對你說起?
慶雲道:我也聽見說,不知確不確。
AAA:(又園插嘴道)倘使連家眷一起去,只怕你兄弟兩個都要去的了。
AAA:(秀乾道)阿樞總是不肯留心,須知我們既然得了這種好事,總不宜輕易丟了。
    我已經和女東說過,求他是必帶我兩個。
又園道:你們若是去了,我也要想法子去走走。我有個家叔在上海,可以托他謀事。
    (慶雲正要答話,秀乾先說道)
說 道:既然令叔在上海,大可以去碰一碰機會。
雪畦道:你們都是精通外國話的,都想去發洋財,只有我這一竅不通的,只得仍舊回鄉下
    去混。
慶雲道:這又不然。
AAA:(說時指著阿牛)這位牧蕃兄父子兩個何嘗懂一句話?此刻不是赫赫然大東家麼
    !
    (正在高談闊論,那鹹水妹早帶著那小丫頭來收拾開圓桌子。)
    (擺上杯箸酒壺,又擺上四五樣香腸、叉燒之類,後來又搬出一大碗加利雞來。
    ()
AAA:(慶雲就親自篩酒,讓阿牛當中上坐,又叫阿直哥坐這裡,阿雷哥坐那裡,又園
    (忙道)罷、罷。各人都有別字,不要只管提著名兒叫了。
    (於是紛紛坐定。)
    (那鹹水妹也坐了下來,彼此傳杯弄盞,慶雲十分得意,又和那鹹水妹說了好些
    (外國話,忽然問道)
問 道:我前回叫你問東家那『饑荒』兩個字是怎樣講的,你問了麼?
AAA:(鹹水妹道)問了。是叫『噃棉,』我並且叫他寫了出來呢。
    (說罷起身,在梳妝台抽屜裡翻了一陣,鄱出一張外國紙來,遞給慶云。)
    (慶雲接來一看,上面寫了一路外國字:KiLong-Famine。)
    (於是又園、乾秀爭著來看。)
又園道:阿樞哥真是留心。
慶雲道:你才說不要提著名兒叫,你又怎了?
又園道:是,是,是我的不是。
AAA:(慶雲又叫鹹水妹)取過我那本薄子來。
    (鹹水妹取出一本外國簿子,慶雲接過。)
    (取出鉛筆,在那簿子上寫了『饑荒』兩個字,底下又注了『噃棉』,兩個字,
    (又在旁邊照樣描了那一路外國字。)
    (阿牛看見便要借來看,慶雲順手遞給他。)
雪畦道:慶雲兄真是留心。將來你的英話怕不學的精而又精。
慶雲道:越是這種冷門說話,越是不能不留心。萬一東家要說起來,回答不出,豈不要受
    他兩句夫盧。
    (他們說話時,阿牛打開簿子來看,看見上面分作兩層,上層便是一句中國話,
    (下層卻寫了好些口字旁的字。)
    (看著十個倒有八個不識的,又且絕無文理,旁邊或加一點,或加一圈,或加一
    (豎,實在莫名其妙,只得交還慶云。)
    (慶雲正要說話,又園忽說道)
說 道:令東到底是到上海不是?也要預先謀一謀。
AAA:(慶雲正色道)這是家兄瞎操心。老實說,敝東和我就同一個人一般。憑他到上
    海到下海,怕他少得了我?我們這樣老實說,誰見了誰歡喜。你看和我們一輩的
    人,那一個不是一年換兩三個東家?頂了不得的做了一年,也要滾蛋的了。我從
    在澳門跟著敝東,直到此時,足足有三個年頭了。那一天他不贊我兩句。上個月
    我受了點感冒,請了兩天替工,等我病好了,到行裡他對我著實罵那替工的人,
    說他萬萬不如我。你想,他能離得了我麼?
    (阿牛在旁聽了,又生了許多欽羨。)
    (又請教他那簿子上寫的可是外國話。)
慶雲道:正是。這是第二本,你如果要學我明天把第一本借給你。
    (阿牛謝了又謝。)
    (當下吃過數巡酒。)
    (大眾飯罷,掌上燈來,又談了一會。)
    (慶雲又和秀乾咕噥了許久,秀乾自去。)
    (又園、雪畦也要告辭。)
    (阿牛諒來慶雲是不走的,也起身辭去。)
    (到了明日,一早就去找慶雲仍舊到黑房裡坐。)
慶雲道:你來,我知道你是要借我那本書的,我那本書卻在家裡,等我幾時找出來,送去
    給你罷。我這裡不便,你也不必常來。我有了空,到你那裡談罷。
    (阿牛只得辭了出來。)
    (恰好在路上碰見又園,問往那裡去,阿牛告知借書的原故。)
又園道:你也太呆了,他那個書費了多少心血弄出來!他將來要刻板賣錢的呢,怎肯輕易
    借給你?你要學英話,還是化兩塊錢一個月去讀書罷。
    (阿牛恍然大悟。)
    (因拉又園到店裡去坐。)
    (從此阿牛又和又園做了朋友。)
AAA:(不多幾日,又園走來對阿牛說)今日慶雲跟東家到上海去了,我在香港沒有事
    ,也和他同去走一遭,碰碰機會。
    (阿牛是日不免和他兩個送行,然而他兩個去後,雪畦也不見了。)
    (秀乾聽說也到上海了,未免寂寞寡歡,一連過了幾個月。)
    (他老子區丙到香港來,叫他且回鄉下去料理些家事,因此阿牛又回張搓去了幾
    (個月。)
    (方才到省城店裡,打算略住向天,再到香港。)
    (一天,正在店裡坐著,忽然門外走過許多人,嘴裡都說是「游刑游刑」。)
    (阿牛抬頭看時,只見一個人手裡提著一小豬,又一個人拿了一面銅鑼、一根棒
    (。)
    (後面又一個人被人反綁了手,身上脫得精光,只剩下一條褲子。)
    (一個人拿著大拇指粗的藤鞭,跟著那拿鑼的人,鏜的打一下鑼。)
    (這個人便舉起藤鞭,向那反綁的人狠狠的打一下。)
    (凡是一聲鑼響便是一藤鞭,後面又跟了一大群看熱鬧的人,如此一路走來,在
    (店門口走過。)
    (阿牛定睛一看,那個綁了受打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在香港相識的花雪畦。)
AAA:(又覺吃了一驚,暗想他犯了甚麼事,受起游刑來?又看見前面提了一口小豬,
    (不覺暗暗歎道)這一口豬值得甚麼卻去受這種苦惱?
    (看官!知道這游刑是甚麼刑法麼?原來廣東地方的一條鄉例,因為遇了鼠竊狗
    (偷的,若是送到巡防局懲辦,不過打他幾十小板子,就放了。)
    (那班鼠竊這等打法,他並不怕,這邊才打過放了,他一出來又到那邊去偷了,
    (所以定了這條例出來,凡捉著此輩,並不驚官,只由街坊叫了地保來把他綁了
    (,拿了所偷的贓物遊行各處。)
    (一面敲著鑼,打著他,等到游過了幾條街,已是打得體無完膚的了,這便叫做
    (游刑。)
    (有兩個尖刻的人和他取了個別名,叫做「追月」因為那面鑼是圓的,像一個月
    (亮在前面,他在後頭緊緊跟著,所以題出這個雅號來。)
    (閒話少提,且說花雪畦在香港混了幾時,無所事事,只得仍回省城,投在一家
    (米店裡做出店。)
    (幸喜生就一身氣力,除了挑送米糧之外,遂可以幫忙舂米,因此每月還賺得五
    (錢銀子工錢。)
    (安分過了兩個月,到了第三個月,就有點不安分了。)
    (領了工錢,就到賭館裡去賭一天,被他贏了十多兩銀子,便觸動了他的發財思
    (想。)
    (坐了輪船,到澳門去,思量大賭一場,就此發財起家。)
    (誰知命運不濟,賭了個大敗而回,浪落在澳門和一個閹豬的蔡以善相識起來,
    (卻屢次偷了蔡以善代人閹的小豬去賣。)
    (蔡以善是個有心計的人,以為在這裡鬧穿了,不過關他幾日巡捕房,倒便宜他
    (吃飽飯了。)
    (好得這閹豬的事業隨處可以謀生,就約了雪畦回省城去。)
    (這雪畦屢次偷他的豬,他只佯作不知,弄得愈發膽大了。)
    (這天又去偷,卻被以善看見了,登時大喊起來,被街鄰人等當堂拿獲,就請他
    (追一回月玩玩。)
    (不想走過丙記門前,被阿牛看見了,心中著實不忍。)
    (他犯了這事又不便上前相認,心中躊躇沒法,信步走出店門,遠遠地跟著他去
    (,看他走到那裡釋放。)
    (只聽得一下鑼聲,便是跟著一下鞭聲,雪畦哭喊聲,看熱鬧的人叫好聲。)
    (阿牛一路跟著,幸得轉了兩個彎便釋放了。)
    (那些跟看的人便一哄而散,雪畦發腳便跑。)
    (阿牛在後叫他,他也不答應。)
    (阿牛便跟著他走,只見他走到一處廁所裡,伸手在一個尿缸掬起尿來,洗那身
    (上的傷痕,這也是他們做小竊的秘訣。)
    (凡受了毒打,傷皮見血,必要用尿洗過,才得止痛。)
AAA:(阿牛看見他如此,便不好走近,只得遠遠站著,叫一聲)雪畦。
    (雪畦抬頭一看,見是熟人,羞得滿面通紅,說不出話。)
阿牛道:你弄乾淨了,到我店裡來,我有話和你說,你認得我店裡麼?
AAA:(雪畦點頭道)認得。
    (阿牛便自回去。)
    (直等到晚上雪畦才來,不知在那裡弄了一件破衣穿了。)
    (見了阿牛,先自漲紅了臉,阿生把他一把拉到房裡,悄悄的說道)
說 道:你在我跟前也不必怕難為情,我們既有一面之交,總要幫你的忙。你在這裡存身
    不得,我借給我盤纏,先到香港去走一遭,再圖事業罷。
    (正是:
    (  只要發財能有術,英雄不問出身低。)
    (不知雪畦肯去與否,且聽下回分解。)
    (鹹水妹家數人聚飲,觀其言動舉止,已知都是能發財之輩矣。)
    (獨是花雪畦於外國話一些不懂,雖有大財,正不知其知何發起。)
    (後來更犯游刑,可謂水窮山盡。)
    (不知下回,彼乃先得奇遇,如阿牛者,徒籍其上人之餘陰,後此竟寂寂無聞。
    ()
    (甚夫,苟無秘訣,不易與言發財也。)
    (第六回 五木無靈少爺賣豬仔 一條妙計財主仗洋人)
    
    
24**時間: 地點:
AAA:(且說雪畦聽見阿牛如此說,連忙跪在地下,叩頭道)難得老兄如此周全,我沒
    齒不忘。
AAA:(阿牛扶住道)快不要如此。你這回到了香港,好歹謀個事業,不要再做這等事
    了。
    (雪畦只是唯命應命。)
    (阿牛取了五元墨銀,給與雪畦,雪畦便拜謝去了。)
    (找了一個僻靜所在,養息了兩天,真是賤皮賤肉,打得那般肉血橫飛的,不到
    (幾天已經痊癒了。)
    (便附了輪船,再到香港,仍舊做他的本行,投到一家米行去做出店。)
    (到了晚上沒事時,卻依然聚了幾個同事的賭番攤牌九。)
    (這是他合當發財,被他一連幾夜贏的不少。)
    (一個同事阿三輸的當賣皆空,因說道)
因說道:倘然真是輸的不得了,便要賣豬仔了。
雪畦道:說起來我懂。這賣豬仔賣到那邊有甚麼好處?
阿三道:有甚麼好處?不是不得了的人,總不肯出這個下策。此刻有許多人也知道,到了
    那邊的苦處,不肯去了。所以那招工館裡此時因為自己願去的人少,便設法拐人
    去了。
雪畦道:又不是小孩子,如何拐得?
阿三道:遇了那窮到不得了的人,拿甜言蜜語騙了他去,不和拐的一樣麼?不然我也不知
    道,我一個親戚在招工館裡做伙計,是他告訴我的。
雪畦道:令親是那一個!可以帶我去見見麼?
AAA:(阿三吐出了舌頭道)那招工館是去得的麼?除了他們伙計之外,任是甚麼人,
    進了去就不放出來的。
雪畦道:卻是為何?
阿三道:為何販你到南洋去?
雪畦道:這等說,你要見見令親也不能的了?
阿三道:他晚上沒事,便出來吸煙,我要見他,總是到煙館裡去。
雪畦道:此刻晚上,我們也沒事,何妨去望望他?
阿三道:你莫非要賣豬仔麼?
雪畦道:你不要管,我打聽得那邊好,我也賣了也說不定。
阿三道:如此,我就和你同去走走。
    (說罷,一同出了米行,到煙館裡去。)
    (看官!你道雪畦真個要賣豬仔麼?這賣豬仔的情形,他早已爛熟胸中。)
    (不過苦於招工館裡沒人認得,所以聽見阿三說,便急急要去見他的親戚。)
    (當下跟著阿三,走到煙館裡,見了那人,彼此通了姓名,原來那人姓高,名叫
    (阿元。)
    (相見過後,無非東拉西扯的談了一會,便別去。)
    (從此之後,到了晚上沒事,雪畦便一人溜到煙館裡,和阿元談天。)
    (久而久之,漸成知己,雪畦更知道了招工館的章程,與及秘訣。)
    (半年之後,便辭了米行,坐船到了新安,設法投奔到一家賭館裡,做個看門,
    (從此留心那班賭客。)
    (有輸急了的,他便和他拉相好,薦他到香港高阿元那裡去謀事。)
    (如此一年多,也不知他薦了多少人,他的囊藁漸漸充盈了,便自己開了一家賭
    (館。)
    
    
25**時間: 地點:
    (此時下手更易,上當的更多了,膽子也愈弄愈大了。)
    (一天新安縣的少爺拿了幾百銀子來賭,輸個磬盡,原來這筆銀子是一筆甚麼公
    (款,他輸了不敢回去見他老子,彷徨無計。)
    (雪畦見了這個情形,便招呼他到裡面去坐,那少爺又不敢說出真姓名來,只說
    (輸了銀子,不敢回去見父親,又不敢說出他父親是新安縣。)
    (雪畦看見是一個外路口音的人,更加大膽,便道)
便 道:你此時既然不敢回去,何不到香港去暫避幾時?你如果肯去,我那個有個朋友,
    叫高阿元,為人十分慷慨。你去投奔他,或者他能助你一臂之力。
AAA:(那少爺道)此刻進退無路,也只得去走一遭的了。便請你寫個信給我,好去見
    那高兄。
    (可憐雪畦是一字不識的,如何會寫?便到外面找了一個識字的伙計來,叫他寫
    (一封信,給高阿元。)
    (又借給那少爺三錢銀子,作盤費去了。)
    (新安縣衙門裡憑空失了一位少爺,那縣太爺十分著急,叫人在外面四處打聽。
    ()
    (有人當日看見他在雪畦賭館裡賭錢,說了出來,被縣太爺知道了,即刻發下封
    (條出了票子,叫值日差去封賭館拿人。)
    (雪畦自從開了賭館以來,衙門差役是個個熟識的,便有人通了信息,嚇的雪畦
    (魂不附體,立刻收拾細軟,逃到香港,急急忙忙找著阿元道)
阿元道:前天送來的那個原來是新安縣的少爺,請你把他放了回去罷,這個禍闖得不小呢
    。
阿元道:呸,你也太膿包了,憑是甚麼大禍,到了香港還怕甚麼?何況,我們招工館是有
    泰山般的勢力保護的,莫說是縣官的兒子,便是皇帝的太子,他除非不來,來了
    便是我的貨物,如何輕易放他回去?況且他到此地那天,恰好有船出口,馬上就
    販出去了。
    (雪畦聽了,默默無言。)
    (過了幾時,打算仍入內地,去做那個勾當。)
    
    
26**時間: 地點:
    (忽然一個新安朋友到了香港,說起新安縣自從失了兒子之後,再三打聽,知道
    (雪畦歷年拐賣人口,不計其數。)
    (知道他的兒子也在拐賣之列,便出了二千兩銀子賞格提拿雪畦,近日又打聽得
    (雪畦到香港,已經動文書到香港來關提了。)
    (雪畦聽得,手足無措,便來和阿元商量。)
AAA:(阿元冷笑道)你既然害怕,當初何必來做這個交易?
雪畦道:我不怕別的,怕他動了公事來關提,便怎麼得了。
阿元道:呸!那中國官有多大的臉,提得動我們招工館的人。你既然害怕,走遠點罷。不
    然到新加坡走一次也好。
    (雪畦暗自打算走遠點這句話,卻不錯,然而新加坡卻去不得。)
    (萬一他昧了良心連我也賣了,如之奈何呢?想罷,便別過阿元。)
    (恰好這天有上海輪船開行,便檢點行李,把歷年積下的錢銀算了一算,約有三
    (千多元,一起打了上海匯單,上了輪船,徑到上海。)
    (在成章客棧暫時住下。)
    (這成章客棧本來是廣東人所開,雪畦閒著便向棧裡打聽同鄉人的情形。)
那人道:(棧裡的人道)同鄉到上海的,陶慶雲得意的最快了。
問 道:(雪畦聽說陶慶雲便忙問道)怎麼得意了。
那人道:(棧裡的人道)此刻是台口洋行的副買辦了。東家信用了他,只怕不久就要正買
    辦呢。
    (雪畦放在心裡。)
    (到了明天,便訪到台口洋行,專誠拜訪陶慶云。)
    (慶雲見是故人,便邀到帳房裡坐,茶房送上一杯洋裝紅茶,慶雲在身邊取出一
    (根呂宋煙,雙手遞過,彼此暢談別後情形。)
    (雪畦見慶雲臉上光彩異常,較之在香港時已判若兩人了。)
因說道:老哥到上海幾年,發了福了,一向怎生得意?
慶雲道:那裡得意?不過窮忙罷了。
    (雪畦問起又園,慶雲歎道)
雪畦問:說來也是難事。他的英話不好,我屢次薦他事情,東家和他說起話來總是驢頭不
    對馬嘴的,總幹不下去。此刻住在三馬路他令叔家裡,聽說近來很留心學英話,
    倘能再學幾個月,只怕還易於謀事。老實說,像小弟這幾年,倘不是說話靈通,
    任憑東家怎樣好,也到不了這個地位。對了,洋人第一要會揣摩他的脾氣,第二
    要誠實,第三也輪到說話了,倘使說話不能精通,懂了以上兩層,也是無用的。
    我此刻雖算是東家賞臉,然而也要自己會乾,會說話,才有今日啊。
    (雪畦唯唯稱是。)
AAA:(慶雲又問)雪畦,到上海有甚麼事?
雪畦道:無所事事,到這邊來看有甚麼生意可做?也學著沽點手。
慶雲道:老兄是已經發財的人了,做生意最好不過洋貨。
雪畦道:我不懂洋文洋話。若做洋貨生意,便不免處處求人,還是做土貨的好。
慶雲道:土貨最好做米,在蕪湖販米回廣東,利錢是穩的。
    
    
27**時間: 地點:
AAA:(正說話時,忽然外面一個人高聲答嘴道)做土貨最好是買地皮!
    (說聲未絕,人已進來。)
    (慶雲起身招呼,一面告訴雪畦道)
雪畦道:這是同鄉舒雲旃先生。
    (又代雪畦通了姓名,慶雲道)
慶雲道:你歡喜買地皮,就不應該勸人買了。
AAA:(雲旃愕然道)這卻為何?
AAA:(慶雲笑道)你勸得個個都買地,把上海的地都買完了,你更向那裡去買!
雲旃道:莫說笑話。我有一件事來和你商量,你這裡有一個姓杜的跑街,此刻在這裡麼?
慶雲道:不在這裡,有甚麼事?
雲旃道:我前個月買了一塊地,是姓杜的,那地上本來有兩座墳。本來說過交易之後,就
    可以搬去的,誰知這片地是他幾房的公產,卻被一個人私賣的。此刻那幾房知道
    了,非但不肯搬,還要和我打官司呢。
慶雲道:你便怎樣?
雲旃道:我聽說你這裡那姓杜的跑街和他們是一家,所以特來找你,請他出來打個轉圜。
慶雲道:地在那裡?
雲旃道:在虹口相近。
慶雲道:是租界麼?
雲旃道:雖不是租界,卻是貼近的。
慶雲道:虧你是老內行,買地皮為甚不轉道契?轉了之後他敢說半句不搬?由外國人出面
    ,寫了一封信到上海縣去,一面指控他起來,怕他不搬?
AAA:(雲旃恍然大悟道)這幾天被那些地皮掮客來把我鬧昏了,竟想不到這一層。
AAA:(雪畦見他們有事商量,便轉身告辭出來,一路上暗想)原來外國人的勢力如此
    利害,怪不得他們巴結外國人了。
AAA:(又想道)又園住在三馬路,我何不去訪他談談?將來不要被他說話。慶雲得了
    意,我便找他,不得意的朋友便不理了?
    (打定了主意,一路問訊,到了三馬路。)
    (卻不知他住在那一家,不住的兩旁觀看,忽見一家門首釘了一個牌子,上面橫
    (列著一路外國字,底下是「魏公館」三個字。)
    (雪畦雖然不識字,那朋友的姓那個字總還記得,香港最多公司招牌,所以他又
    (識了個公字,在招工館裡鬼混了幾時,所以這館字也是認得的,然而也端了許
    (久,方才分辨出來。)
AAA:(心中暗想道)莫非又園的令叔是做官的麼?不然何以稱得公館呢?
    (意欲打門去問,又恐防認錯了,再三端詳,這魏字是不錯的了,又恐怕雖然同
    (姓,卻不是又園的阿叔,胡亂打錯了人家公館的門,豈不被人家罵?想到廣東
    (省城那些公館裡面都是老爺何等威嚴,若是打錯了他的門,還了得麼!躊躇了
    (半晌,只得硬著頭皮走上前去,輕輕把門叩了兩下,裡面便有人出來開門。)
    (雪畦聽得裡面撥門閂的聲音,心中迄自亂跳,及至開出門來一看,那開門的不
    (是別人,正是自己要專誠拜謁的魏又園,不覺大喜。)
慶雲道:又園兄,久違了。
AAA:(又園錯愕良久,仔細辨認,方才省悟道)咦?是雪畦兄。幾時到的?發了福了
    。裡面請坐。
    (雪畦看了又園時,只見他比在香港時瘦了許多,一面彼此相讓進去,分賓主坐
    (定,又園親自舀上一杯茶,方才敘闊。)
    (雪畦問起令叔在這裡打公館,想是做官,不知當的甚麼差事?又園不慌不忙說
    (出來。)
    (正是:駱駝不是馬腫背,鄉人少見自多怪。)
    (不知又園說出甚麼來,且聽下回分解。)
    (聞諸某富翁言,若要發財,非狠心辣手不可。)
    (觀於雪畦之拐賣豬仔而先,俟其賭輸之後,既沒其財,又鬻其身,不得不謂之
    (狠心。)
    (而買地轉道契一層,又是自己無此辣手,設法去借一隻辣手出來也。)
    (某富翁之言,雖似然觀於此,則又猶有未盡之秘訣也。)
    (第七回 洋奴得意別有原因 土老赴席許多笑話)
    
    
28**時間: 地點:
AAA:(且說又園聽得雪畦問他令叔當甚麼差事,笑說道)闊別這兩年,老兄還是沒有
    學過洋字、洋話。
雪畦道:這是怎麼講?
又園道:那公館牌子上面那一路外國字,便是家叔的館銜。寫的是:Chiitoy,便
    是廚子。家叔在總會裡做大司務,何嘗做甚麼官?
AAA:(雪畦愕然道)那公館牌子可以隨便用的麼?
又園道:你還當上海和廣州城一樣呢。掛個公館牌子,也可以稱得。
    (雪畦方才明白,又問又園,近來可有事。)
又園道:我連年運氣不好,此刻隔壁的一個鹹水妹有個東家,是兵船上的大副,我暫時伺
    候他,是沒有工錢的,一時謀不出事來,也是無可如何。
雪畦道:那麼你只怕要到隔壁去,有事。我不便久坐,不要耽擱你公事。
又園道:不要緊,他今天怕不得來,我們儘可以談談。你這回來見過慶雲沒有?
雪畦道:正從他那裡來,連你住在這裡也是他告訴我的。我看慶雲得意得很。
AAA:(又園歎道)一個人運氣來了,便甚麼事都順手。慶雲平常也會巴結,有一天為
    了一角洋錢幾十文銅錢,他便憑空升了副買辦,你說奇不奇?
雪畦道:怎麼一角幾十文就可以升起來呢?這個倒要請教。
又園道:這裡不比香港。香港是一塊大洋錢換十個角子是呆的,這裡是市價天天不同。有
    時一塊錢只換得九角多,有時候一塊錢要換到十一角零。一天外國人叫慶雲去換
    一塊錢的角子,那天市價是十一角零五十文,他換了來例如數交了,那外國人很
    以為奇,便問怎麼樣有這許多?他也老實回說今天市價是這樣。外國人倒不懂起
    來了。等他走開了,又叫別人去換一塊,別人可是只交給他十角。大約這是人人
    如此的,本來外國人只知道一元換十角,就是賺了他的,他到死也不能明白,又
    何妨嫌呢?那外國人看見別人只換來十角,也只放在心上。等到公事完了,叫了
    慶雲,一同出去走,到錢鋪門前,在身邊摸出一塊洋錢,叫慶雲去換角子,自己
    在旁邊看著。果然見是換了十一角五十文來,便著實誇贊慶雲誠實可靠,說得他
    所見過的中國人沒有一個好的,只有慶雲是個好人。不多幾天,便把他升做二買
    辦。你說僥倖不僥倖?
雪畦道:倒想不到真是一角多洋錢買了個二買辦。
又園道:這個裡面有兩層:第一層,是他平日會巴結。無論甚麼事,外國人叫他做,他沒
    有不肯做的。有一天外國人叫他……
AAA:(說到這裡,把嘴附到雪畦耳邊低低的說了一句話,又大聲道)他也居然肯的。
    你說別人做得到麼?
AAA:(雪畦搖頭道)未必罷。
又園道:不信由你,這個還是在香港時候的事呢。第二層也是外國人的好處。為了他誠實
    了一角多洋錢,便馬上抬舉他。若是中國人,你便把良心挖出來給他吃了,他也
    不過如此。所以我家叔時常教我情願饑死了,也不要就中國人的事,這句話真是
    一點也不錯。依我看起來,還是情願做外國人的狗,還不願做中國的人呢。
雪畦道:想不到外國人有這等好處,我也要學兩句外國話,就外國的事了。但不知上海可
    有教外國書的先生?
又園道:多得很。只要兩塊洋錢一個月,但是你要小心點,有許多靠不住的,他自己也只
    花兩塊洋錢一個月,白天裡去讀了書,到了晚上他就把白天所讀的去教人,也收
    人家兩塊洋錢一個月。也有自己晚上去讀,白天教人的。你要從了那種人,就上
    當了。
雪畦道:不知你近來可有從先生讀書?
又園道:我不從先生。晚上家叔回來,自己教我。
雪畦道:聽說外國字只有二十四個字母拼起來,就可以成文,不知你可認得?
又園道:豈止二十四個,有二十六個呢。那自然認得的。
雪畦道:就請你代我寫了那二十六個字母出來。等我先認認,等認得了,再設法。
    (又園答應了,就在身邊取出鉛筆,尋出一張表心紙,寫了出來。)
    (又教了一遍,又在每字之下注一個中國字音。)
    (雪畦謝了,又談了一會,方才辭了出來。)
    (回到成章棧,取出那一張表心紙來,嘰哩咕嚕的亂念。)
    (他莫說外國字不認得,便連注的中國字也是不認得的,所以愈念愈不對了。)
    (他自己也不得而知,一連念了三天,連起頭的ABCD四個字還分辨不出來,
    (心中恨極。)
    (想道:我何必要學他,此刻有了三千多的本錢,不如自己做生意的好。)
    (定了主意,便把那張表心紙撕掉了。)
    (正打算著不知做甚麼生意好,忽然一個人送進一封貼子、一張知單來。)
問 道:這裡可是花老爺?
AAA:(雪畦吃了一驚,暗想道:何以叫起我老爺來?只得含糊答應道)是。
    (那個人便把知單貼子遞過來,雪畦接了貼子在手,看了又看,只見簽條上自己
    (的姓一個「花」字是認得的,花字底下一個「大」字也還認得,大字底下還有
    (兩個字便不認得了,那兩個字底下又有「雪畦」兩個字,是當日求人起別字時
    (,經人教過的,也就認得。)
    (但是這雪畦兩個字,卻寫得小了許多,旁邊又有一個不認識的字。)
    (看了兩遍,然後把貼子抽出來,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只有一個「日」字是認得
    (的。)
    (下面一行端詳了四五遍,模糊彷彿連猜帶認的似乎是「陶慶雲」三個字。)
    (看到角上還有兩個小字,只認得打頭一個「六」字。)
    (再看那知單時,那個字寫得更奇怪了,竟是橫著寫的,一排一排猶如外國字一
    (般。)
AAA:(頂上頭那一排,是每字不同的,自己姓花的「花」字卻也在上面;第二排是六
    (七個「大」字;第三排、第四排的字都不認得,卻每排都是一律的,底下也有
    (好些小字,「雪畦」兩個字也在上面,看了半天,莫名其妙,又看看那送貼子
    (的人,那人正等得不耐煩,便說道)陶老爺請你吃酒,去不去?
AAA:(雪畦恍然大悟,想道)怪道呢。我說這東西很面熟的,原來是請吃酒的請貼。
便 道:請幾時?我來,我來。
那人道:明天六點鐘。
雪畦道:曉得了。
那人道:請老爺在知單上打個字,我好拿去請別人。
    (雪畦暗想道:上海好大規矩,請吃酒還要簽字的呢。)
    (想罷,便道)
便 道:我簽,我簽。
AAA:(在桌上一看,並無筆墨,自己本不會寫字,樂得推道)我這裡筆墨不便,等我
    到外面去簽了來。
AAA:(說罷,連貼子一起拿到帳房裡,見了帳房先生道)費心,陶慶雲請我吃酒,那
    來人要我簽字,我是初到上海,不懂這裡規矩要簽在那裡的。費你心代我簽了罷
    。
    (帳房先生笑了一笑,代他寫上一個「知」字。)
    (雪畦了過來,說聲費心,把那知字重新看了又看。)
    (一路走回房裡,便連貼子一起還了那人,那人道)
那人道:這貼子是要留下的,老爺如果客氣,明天當面譬帖罷!
    (說著放下帖子,拿了知單自去了。)
    (雪畦心中又是歡喜,又是疑惑。)
    (歡喜的是在廣東時,人家叫自己總是阿雷、阿雷的,提著名兒叫。)
    (到了上海,居然有人叫我老爺,這一樂,真是樂得要手舞足蹈起來。)
    (疑惑的是,那送帖的人叫我明天當面逼帖,我一向只知道逼討債與及開賭館時
    (,人家輸光了,要逼人家剝衣裳,這是我乾慣了的,這個逼帖卻不知如何逼法
    (?心中躊躇不定,好在陶慶雲不是十分客氣的朋友,且等明天再說。)
    (到得次日,便如油鍋上螞蟻一般,眼巴巴盼到五點半鍾,便鎖上房門一徑走台
    (口洋行。)
    (只見帳房裡靜悄悄的,只有一個茶房在那裡磕睡,雪畦問道)
雪畦問:陶買辦呢?
AAA:(那茶房呵欠著起來,答應道)今天是禮拜,買辦沒有出來。
    (雪畦愕然良久,道)
問 道:他家在那裡?
AAA:(茶房道)在二馬路慶新裡。
    (雪畦暗想,莫非在家裡請麼?於是搭訕著出台口洋行,一路問訊。)
    (問到了二馬路慶新裡,看見一扇陶公館的牌子,這回不比尋魏又園的那回了。
    ()
AAA:(一直上去打門,裡面一個老媽子出來開門,雪畦便問)陶買辦是這裡麼?
老媽子:是。
    (雪畦便要進去,老媽子道)
老媽子:不知道。
AAA:(雪畦又愕然道)到那裡去了?
老媽子:不知道。
    (雪畦不覺大失所望,悵悵回到棧房。)
    (已是六點多鍾,茶房開上飯來。)
    (雪畦一面吃一面生氣,暗罵陶慶雲豈有此理。)
    (及至飯已吃完,茶房帶了一個人進來,送上一張條子說道)
說 道:請吃酒。
    (雪畦接來一看,上面寫著「花雪畦」三個字,接著底下還有「大人」兩個字是
    (識的。)
    (其餘一字不識。)
    (當中有一個「五」字又是識的,再往下看,看到末末了一個「陶」字也還勉強
    (看得出。)
AAA:(皺著眉頭道)這是那裡來的?
那人道:(來人道)是麥家圈新新樓。
AAA:(雪畦又恍然大悟道)原來他請的是館子。
那人道:(隨對來人道)就來。
    (隨即仍舊鎖了房門,向茶房先問了路徑,一路尋到新新樓。)
AAA:(入得門來,自己還不知是這裡不是,又格外小心向櫃上的人問一聲)這裡是新
    新樓不是?
    (那人把他看了一眼,道)
說 道:是的。怎麼?
雪畦道:有人請我吃酒呢。
那人道:是那個請的?
雪畦道:陶慶云。
那人道:是那個陶慶雲?
雪畦道:奇了,是台口洋行裡買辦陶慶雲,還有那個陶慶雲呢?
    (那人便向水牌上望了一望,用手向裡面一指,道)
雪畦道:你進去。
AAA:(隨又喊道)第五號來客。
    (便另有一個人來領了雪畦登樓,到第五座去。)
    (慶雲迎了出來,彼此相見,只見座上已有了一個人,便是前次在台口洋行幸會
    (的舒雲旃。)
AAA:(大家招呼過了,雪畦埋怨道)我在這裡人地生疏,你要請我,又不先知照我,
    害我今天走到你行裡,又跑到你家裡去。
AAA:(慶雲愕然道)為甚麼?
雪畦道:我只當你在行裡吃酒呢。
AAA:(慶雲笑道)我帖子上明明寫好『六點鐘入席假座新新樓』,你自己冒失,卻來
    怪我。
    (雪畦聽了「帖子」二字,忽然想起一事,把慶雲拉過一邊,悄悄問道)
問 道:你昨天送帖子的是甚麼人?
慶雲道:也是行裡的一茶房。
雪畦道:奇怪得很,他叫我今天逼帖呢。我想逼債討債、逼剝衣裳是有的,這帖子怎生逼
    法?可是一定要逼的?求你教了我。
AAA:(慶雲也愕然道)這個卻未考究過,我也不懂。那個茶房是揚州人,從前跟過官
    的,或者官場有這規矩也說不定,我們是沒有的。
    (雪畦方才放心。)
    
    
29**時間: 地點:
    (說話之間,陸續又來了四個客。)
    (一個覆姓端木,號叫子鏡人家,問他貴姓,他卻只說是姓木。)
    (一個姓言,號能君。)
    (一個便是慶雲的老兄秀乾。)
    (還有一個雪畦見了不由得心驚膽戰的,不是別人,正是在澳門閹豬的蔡以善。
    ()
    (雪畦一見了便手足無措起來,只得佯作不相識。)
    (一一由慶雲介紹了,彼此列坐談天,雪畦一一請教,才知道秀乾已得了關上事
    (情,言能君是合隆木號的東家,端木子鏡是巡防局的百長,蔡以善在近今洋行
    (寫字樓辦事。)
    (堂倌問過客都齊了,便調開了椅子,擺了七個位,慶雲親自敬酒。)
    (定席七個人團團坐定,慶雲便問叫局不叫,座中也有要叫的,也有不要叫的,
    (慶雲道)
慶雲道:要叫,大家都叫,要不叫,大家都不叫才好。有個叫,有個不叫,總不大妥當。
AAA:(雪畦便問)上海叫局是甚麼價錢?
慶雲道:我們要叫,就叫,長三是三塊洋錢一個局。
    (雪畦聽說,伸了一伸舌頭。)
AAA:(暗想)我通共只有三千多元,只夠叫一千多局,這件事如何開得端?
便 道:(想罷了便道)我人生路不熟,沒有認得的,我不叫罷。
慶雲道:如此大家不叫也罷。
    (於是讓一輪酒菜,堂倌送上魚翅來。)
AAA:(秀乾道)近來新新樓的魚翅甚是考究,大家請一杯。
    (於是客人乾了一杯。)
AAA:(雪畦暗想)魚翅這樣東西向來只聽見過,卻未曾吃過,不知是甚麼滋味?
    (於是隨著眾人夾了一箸,往嘴裡一送,誰知還是滾燙的,把嘴唇舌頭一齊燙了
    (,連忙吐了出來。)
    (正是:
    (  急欲充腸果腹,惹來舌敝唇焦。)
    (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魏又園一席話,讀之令人痛哭。)
    (花雪畦赴席舉動,讀之令人狂笑。)
    (讀過一回,真是笑啼並作。)
    (魏又園談陶慶雲事至緊要關頭,忽然附耳低聲,此必是發財秘訣之最秘者。)
    (惜乎其附耳而談,遂致此訣獨不得傳也。)
    (第八回 花雪畦領略狠心法 杭森娘演說發財人)
    
    
30**時間: 地點:
    (卻說花雪畦被魚翅燙痛了唇舌,連忙吐了出來,引得眾人一笑。)
    (雪畦把魚翅吐在湯匙裡,吹了一會,再放在嘴裡,不及咀嚼,便咽了下去。)
    (回頭一想,還不知是甚麼味道。)
問 道:(蔡以善問道)這魚翅還好麼?不知較廣東的怎樣?
雪畦道:好。好。這裡的比廣東的好。
AAA:(舒雲旃訝道)閣下初從廣東來,也說這句話,奇了。
AAA:(蔡以善道)在家鄉沒有吃著好的,自然上海的好了。
    (雪畦聽說,臉上一紅,答話不出。)
慶雲道:(雲旃對著慶雲道)貴本家俯臣近來忙的怎樣?許久沒有看見了。
慶雲道:俯臣家兄近來不在上海,到漢口去了。
AAA:(雲旃訝道)他在這裡兼了五家洋行買辦,如何走得開?
慶雲道:這也是沒法的事。不過為的是兩個錢罷咧。
AAA:(以善道)兼了五家買辦,還怕沒有錢?還忙到漢口做甚麼?
慶雲道:為辦茶去的。前兩年靄蘭在漢口跌倒了,前年俯臣幫了他一把忙,重新又爬起來
    。俯臣先是為看靄蘭去的,看了兩次,把做茶的門徑看熟了,所以自己又辦起來
    。
雲旃道:靄蘭這個名字很熟的,是那一位,我一時竟忘記了。
慶雲道:你怎麼就忘了?今年正月還同席的,就是俯臣的妻舅。
AAA:(雲旃恍然道)是呀。我怎麼就忘了?那天俯臣請客,就是和他訂寬限還錢的合
    同,此刻怎樣了?
慶雲道:今年好了。聽說一個茶市要賺到十萬呢。
AAA:(雲旃吐出舌頭道)這還了得?比我們搬弄地皮的好得多了。到底外國人的錢好
    賺。
慶雲道:做了漢口茶棧,要靠賺外國人的錢,可就難了。縱然發財也有限得很。
AAA:(雪畦聽到這裡,不覺愕然道)聽說辦洋裝茶,是專做外國人生意的,請教不賺
    外國人的錢,還賺誰的錢呢?
慶雲道:賺外國人的錢是有數的,全靠賺山客的錢。
雪畦道:甚麼叫做山客?
慶雲道:山客是從山裡販茶出來的。
    (到了漢口,專靠茶棧代他銷脫,要賺他們的錢,全靠權術。)
    (他初到的時候,要和他說得今年茶市怎樣好、怎樣好,外洋如何缺貨、洋行裡
    (如何肯出價,說得他心動了,把貨捺住不肯就放手;一面還要向洋行裡說謊話
    (,說今年內地的茶收成怎樣好,山客怎樣多,洋行自然要看定市面再還價了。
    ()
    (把他耽擱下來,耽擱到他盤纏完了,內地有信催他回去了,這邊市面價錢卻死
    (命不肯加起來,鬧得他沒了法子,那時候卻出賤價和他買下來,自然是我的世
    (界了。)
雪畦道:這樣一辦,那山客吃虧大了。
慶雲道:豈但吃虧,自從靄蘭這樣一辦,那山客投江的、上吊的、吃鴉片的,也不知多少
    。那個管他!須知世界上不狠心的人一輩子也不能發財。就以俯臣家兄而論,他
    兼了五家買辦,難道都是東家仰慕他,請他做的麼?都是他自己設法鑽路子弄來
    的,至於鑽路子的時候,就不能問前任的買辦是親戚是朋友了,也不能問我謀奪
    了他的席位,他要如何落魄、如何潦倒了的。必要有了這等的手段,方才可以望
    發財。不然,俛臣家兄到上海來不滿十年,就弄了五六十萬麼。
AAA:(雪畦聽了,默默領會,暗想)他們的手段比我拐賣豬仔還要利害,從此倒要留
    心學著他們呢。
    (正在想得出神,忽見台口洋行的出店拿了一封信來,給慶雲。)
AAA:(慶雲接過,拆開一看,說了一聲「噯呀」眾人忙問)甚麼事?
慶雲道:我們行裡的正買辦死了。
AAA:(蔡以善拍手道)妙啊。恭喜慶雲兄,這個正買辦是做定的了。我們各賀一杯。
雲旃道:這是該賀的。
    (於是合席乾了一杯。)
    (從此轟飲起來。)
    (盡醉方散,慶雲要到那里正買辦家裡,做一回假惺惺,別過眾人而去。)
    (雲旃約了子鏡、能君、雪畦三個去逛。)
    (雪畦初到上海,樂得跟著眾人去開開眼界。)
    (雲旃領著眾人,走到大馬路,一條衚衕裡面。)
    (在一家後門敲了兩下,便有一個十四五歲的童子開門,見了雲旃便道)
便 道:乾爹來了。媽正在這裡想你呢。
    (雲旃點點頭,領眾人登樓,雪畦留心看時,只見上盡樓梯便轉入一間客座,那
    (客座靠牆邊擺了一張寧式彌陀榻,榻上放著一副雅片煙具。)
    (當中放著一張舉木八仙桌,兩旁一式的是寧式單靠椅,茶几當中窗下放著一張
    (三抽桌子,轉入房裡,靠裡面一張寧式大牀。)
    (牀前一張梳妝桌子,桌子上面供著一座西洋自鳴鍾,兩旁分列一對玻璃罩,台
    (花靠牀一面放著一檢妝,當中一張八仙桌子,旁邊兩口寧式衣櫃。)
    (正對房門口處,擺著一張茶桌,牆上掛了一面西洋著衣大鏡。)
    (廂房外面又是一張彌陀榻,榻上一般放著煙具。)
AAA:(一個婦人迎了出來,便叫)阿舒你為甚麼這兩天不來?
雲旃道:這兩天忙得很,沒有工夫來。
    (那婦人一面讓眾人坐下,便有個大丫頭送上茶來。)
    (又拿過一枝水煙袋裝煙,那煙袋偏偏遞到雪畦嘴邊。)
    (雪畦倒吃了一驚,不知吃的好,是不吃的好,又想用手來接,又怕鬧了外行。
    ()
    (望望雲旃,只見他和那婦人交頭接耳的,絮絮叨叨說個不休,也不知他說些甚
    (麼東西。)
    (沒奈何,只得伸手接了煙袋,那丫頭轉身過去,又遞了一枝給能君,方才去點
    (著煙燈。)
    (只見方才那小孩子走了進來,子鏡便道)
便 道:阿寶,你的外國書讀得怎樣了?可能說兩句話?
阿寶道:可以說兩句,只是不多。
子鏡道:你乾爹只是叫你讀書,不知靠讀書學話是最慢的。你看我一個外國字都不識,然
    而一年到頭辦公事,何嘗對付不過來?
雲旃道:到底讀兩句書有點根底。
那人道:(那婦人道)你做了乾爹,只知道出兩塊洋錢一個月,教他讀書,總不肯薦他生
    意。
    (阿寶此時舀一碗茶喝了,提了茶壺對那婦人道)
那人道:媽,沒了茶了。給我一個錢,泡茶去。
    (那婦人掏了一文錢出來,阿寶接了錢去了。)
那人道:(能君對那婦人道)森娘,你近來生意可好?
AAA:(森娘搖頭道)阿舒不來照應,有甚麼生意?
子鏡道:不要說了,我們恰好四個人做他一局罷。
森娘道:可是打麻雀?
雪畦道:(雲旃指著雪畦道)這位朋友新從廣東來,怕不懂打麻雀,還是打天九罷。
森娘道:我為了你備了一副天九牌,你許久不來,沒有用著,只怕霉了。
能君道:霉了,就揩一揩,有甚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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