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 至 第三〇

21**時間: 地點:
    (正說著,麝月樓宋娘子和花影樓朱姨太太、攀桂樓倪姨太太、玉笙樓蘭姨太太
    (、醉春樓顧姨太太、撲翠樓周姨太太陸續俱到。)
    (落後秋聲樓福建姨太太、琴夢摟小揚州姨太太、寶香樓人揚州姨太太等,也都
    (到齊。)
    (一式都穿的大毛四出風的粉紅平金花的襖褲,都不著裙子。)
    (原來胡雪岩有一個脾氣,他生平最厭惡的是裙子。)
    (他說一個女人穿了裙子。)
    (便像了半截美人了。)
    (所以除他老太太之外,自太太起,以至丫頭婆子,都是不穿裙子的。)
    (到現在杭州女人多不著裙子,還是他開的風氣呢。)
    (再加這幾位姨太太的蓮鉤,都是纏得窮工絕技的,纏得小而又小,但用褲腳籠
    (著,露出-點水紅菱似的鞋尖兒,果是令人魂銷。)
    (以先的服式,原是各房從早晨去老太太院子裡請安的時候,預先著丫頭們去各
    (房約齊。)
    (螺螄愛穿什麼顏色的衣服,戴什麼花樣釵環,大家便都跟著他穿戴。)
    
    
22**時間: 地點:
    (如今有了德律風,但見螺螄穿戴起了什麼,便有丫頭打話向各房通知。)
    (所以今日十幾位姨娘都穿了一樣顏色的襖褲,頭上都戴枝累金絲的銜珠風釵。
    ()
    (每人帶四個丫頭,一個捧著錦繡的坐褥,一個捧著白銀的腳爐,一個掌著羊角
    (風燈,都有紅字著樓名,一個提著鏤金煙袋,一串兒走來。)
    (燈光下只見珠翠騰輝,錦繡耀目,一個個部生得粉裝玉琢,黛綠脂紅。)
    (也分不出誰好誰歹。)
    (雪岩見諸姨俱已到齊,因太太未到,俱不敢入席。)
    (不得已再用德律風打話過去。)
    (回電轉來,卻竟因有小恙,已自睡了。)
    (雪岩知道他意思,恐怕有他在座,使諸姨不便暢樂的緣故,也就由他去了。)
    (那諸位姨太太見說太太有恙,便要前去問安。)
    (經雪岩阻止了,便各派一個丫頭前去問安。)
    (這裡便自安排序次,團團坐下。)
    (一時珍饈錯雜,水陸俱陳,真個是花香人語,滿室皆春。)
    (雪岩飲到半醺,也就情不自禁。)
    (或與這個憑肩,或與那個調笑。)
AAA:(螺螄略穩重了些,雪岩便拂然不悅道)今兒太太不來。大家該瀟灑些,怎麼你
    倒裝起太太的形景來?
    (這一句話講出。)
    (大家便眾眼成城的看他臉色。)
    (螺螄本不是自己要裝體面,被雪岩這麼一講,不禁滿臉通紅起來。)
    (待分白一句,卻又恐反惱了雪岩;待不說,又覺委曲。)
    (生怕合席因了自己不歡,便忍著氣推醉起來,一語不發的竟自回夢香樓去了。
    ()
    (雪岩待喊人去追回來問他,經戴、朱、倪三姨勸住,雪岩方才罷了。)
    (丫頭們忙送上酒來,諸姨都引逗著雪岩猜枚,才把螺螄的氣忘了,依舊歡飲。
    ()
    (直至自鳴鍾打了十下,雪岩方始盡歡而起。)
    (諸姨也便一齊站起,一個個都望他同回房去。)
    (不道雪岩已自沉醉,卻隨手靠在偶兒肩上,教他扶著。)
    (各姨知道是仍回夢香樓住去的,便和應試的舉子見榜上沒名的一般,一個個把
    (頭垂下,沒了興彩。)
    (偶兒扶著雪岩,便早有夢香樓的丫頭,打起紅綢軟宕提燈,在前引導。)
    (各姨便落後隨行,各自歸樓睡去。)
    
    
23**時間: 地點:
    (卻說雪岩扶醉走到夢香樓來。)
    (才進門,便聞見一股濃香參(滲)入鼻管,把酒醒了一半。)
    (入門,見滿樓燈火齊明,暖騰騰地打著熏爐。)
    (房門口早自兩個貼身的丫頭可兒、伶兒,把軟簾捲得高高的伺候著。)
    (偶兒扶到房門口,便換了伶兒扶入房內。)
    (雪岩打眼向地下一望,見螺螄不在,上面大牀上卻垂下了紅帳。)
    (旁邊矮凳上擺著一對大紅平金緞的小鞋兒,並那猿俐猻的膝褲等件。)
    (衣架上搭著剛才那件平金粉紅緞的襖兒。)
    (心裡便知道是早經睡了,因便叫丫頭們替自己寬了大衣。)
    (可兒忙送上一盞參湯,雪岩飲了,便自進牀去睡。)
    (伶兒便自熄了各處掛燈,回房睡下。)
    (不多刻,天己明了。)
    (再朦朧一會,已是滿窗日影。)
    (聽備衖裡的各房丫頭來未去去的腳步聲,真個和走馬一般,便自起來。)
    (早有三等丫頭聽見,替他送臉湯水進來。)
    (伶兒披了衣服,站在地上,覺得窗縫裡鑽進來的風尖冷異常,因向玻璃窗外一
    (望。)
    (原來那滿窗刷亮的,卻不是日影,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落下的大雪。)
    (望下去,只見高高下下的飛簷畫甍,都變做粉裝玉琢的了。)
    (看了一會,心裡覺得開爽了許多,因便向靠窗梳妝台上坐下。)
    (小丫頭進來,替他打散綰發,梳洗起來。)
    (卻好門簾動處,偶兒進來。)
    (伶兒看他已是梳洗過了,粉團兒似的一張臉,卻被風吹凍的紅春春。)
    (腦後拖著一條紅線紮根的大辮,添著一掛大紅散線的辮須。)
    (頭上戴一頂白繡團鶴翻簷小帽,額上綴一顆鑽花,腦後綴著一塊羊脂玉壓須,
    (壓著一穗大紅散線帽須。)
    (身上穿著一件大紅花繡小袖襖兒,罩一件元色四出風大毛背心。)
    (下面大紅花繡褲兒,籠著一雙寶藍平金的纖鞋,卻真小的可愛。)
    (手裡捧著一個銀絲竹節手爐兒,含著笑叫冷進來。)
AAA:(憐兒打量了一眼道)大早起來,哪裡吹了風來?
AAA:(偶兒搖搖首道)沒下樓去呢。
    (伶兒因問太太起來了沒有?偶兒又搖首道)
因 問:睡著呢,沒有聲息。
    (一面說,一面便站立伶兒背後,看小丫頭絳桃替他梳頭。)
    (那絳桃卻因頭髮是冷的,手裡握著,早把指尖兒都凍僵,待挽那頭時,便再挽
    (不好。)
    (見偶兒站在旁邊,更自亂了手腳。)
AAA:(偶兒看不過,把手爐兒向桌上一放道)走開,不中用的蠢才!
    (絳桃只得把頭髮遞給他手裡,站開一步。)
    (偶兒把頭髮重新打散,用梳子通了兩下,便用油拓子潤做一綹,隨手拈根紮根
    (子紮起根來。)
    (帶眼見伶兒正把自己放下的那個手爐子捧來擺在膝上,卻把一雙纖手在爐蓋上
    (翻來覆去的烘。)
AAA:(偶兒一面紮著,一面道)姐姐,我要請教你一句話兒,咱們太太敢有個姑娘在
    外面?
伶兒道:誰說的?
偶兒道:本來我也不知道,前兒我聽我弟弟瑞兒講,說這位姑娘小名叫做什麼吳美兒。說
    和太太是多年不見面的了,想進府裡來望望,又嫌不好造次。想著太太出府去的
    時候,到他那裡轉轉去呢。我說太太也沒這些心思,所以沒敢回上去。
伶兒道:這個便回回也不值什麼。
AAA:(偶兒因便不語,替他紮好根,把那一綹膩發,從稍子起,一套一套的卷在手上
    (,一氣兒套上根子去,用支簪兒別了,便隨手向四圍掀了一轉,因對絳桃道)
    怎麼我便一梳就梳好呢?
    (絳桃不敢多說,見偶兒已走去,向妝台側首坐下,便自上來替伶兒簪戴首飾。
    ()
    (伶兒把手爐遞給偶兒烘了,自己拿帕子拍一拍衣兜,便把帕子縮在袖裡,因向
    (偶兒道)
偶兒道:你瞧瞧去,太太醒了沒有?回來不要老太太那裡請安的人齊了,獨太太不到。
偶兒道:早呢,怕什麼!
伶兒道:那麼你試到老太太那裡張張,瞧去看是時候了不是?
    (偶兒點首,略勾留了一會,便仍捧著手爐子出來。)
    (竟穿過軟塵樓後樓,向穿樓裡扶梯下來,便是紅芸院後軒的左首。)
    (順便到前院來給大小姐和二小姐請安,卻都尚睡未起。)
    (剛待轉身,見一個小丫頭從後面跟將出來,把自己的衣服一扯。)
    (偶兒回頭,看是二小姐身邊文杏,因道)
因 道:做什麼?
    (文杏卻含著一眶眼淚,一聲兒不語,只扯著他走。)
    (偶兒不懂,只得依著他扯去。)
    (直到澄碧軒旁邊花牆夾道,才站住,回身向偶兒道)
偶兒道:姐姐,你想可有這樣的事?把我們小姐委曲到這樣一個地步!
AAA:(偶兒駭異道)誰敢委屈了你小姐來?你告訴我,我給你告訴老爺去。
文杏道:原是老爺委曲了他,還告訴誰去呢!
笑 道:(偶兒笑道)這就沒得說了。到底為什麼事,老爺便會委曲了他?你講我聽。
文杏道:你想瞧,老爺便有了這五位小姐和三位少爺,那一位小姐和少爺不是老爺親養的
    ?怎麼便也要分出個高低來?大小姐許給了陳家,是好好的門第;三小姐許給了
    上海鬱家,也是個有名望的;四小姐許給了顧家,也是清高的宅第;五小姐是小
    呢,不講他。論理大小姐許給了,就論該咱們小姐了。偏又把兩個好人家去跳檔
    兒許給了那兩位小姐。如今卻把個當舖子裡的小郎兒來給咱們定了親事。姐姐你
    瞧,咱們這麼樣一個人家,這麼樣一個小姐,怎麼有出這樣一個猥灶貓的二姑爺
    來呢?
    (說著竟自哭了。)
    (偶兒也覺奇怪,因道)
因 道:這是幾時的話?你可不要聽差了呢!
文杏道:那裡會聽差來!你們一徑子蹲在樓上,自然不知道。便是前兒,紅也纏了,因那
    小郎兒家窮,繃不起場面,所以就悄悄的過了禮,不舉動。原是那當裡的朝奉王
    六先生做了大賓呢。
偶兒道:那麼可也古怪,想來這小郎兒總有一著好處在呢,不然老爺那裡肯?
文杏道:有什麼好處呢?聽人說,老爺不過見他會吃。因前兒同桌,見他一下子搬下了五
    六大碗乾飯,老爺便愛上了他,竟一口子把個咱們小姐許了。這可不是那裡來的
    冤枉呢!
    (說著又咽泣不已。)
AAA:(偶兒也沒得什麼說了,半晌道)好罷,事情已是木已成舟的了,便你哭死也不
    中用。倒是你好好的慰慰二小姐,把些故事講給他聽,和那王三小姐把彩球兒拋
    著了化子身上,後來這化子竟會做了皇帝。可知一個人總不是一眼望得到底的。
    明兒那小郎兒中了狀元,那時你小姐可不快心呢!你去,回來我來講給他聽,教
    他不要把自己身子懊惱壞了。
AAA:(文杏點首道)小姐自昨兒和前兒,都整整的哭了一夜。看照這樣,可不要哭死
    了!當真你來勸勸他才是。
    (偶兒點首,便自丟下文杏,竟回向紅芸院的夾道里出來,到老太太住的正院裡
    (來。)
    (進門見照廳上還沒甚人,兩面抄手游廊上掛著許多的鳥籠,都有鳥兒在那裡加
    (食添水。)
    (階下兩三個婆子,在那裡掃雪。)
    (向正院裡面一望,兀自垂著簾子,裡外面統靜的鴉雀無聲,知道尚不是請安時
    (候。)
    (原來胡府規矩,每日早晨,合府大小男婦都要到老太太這裡來請安的。)
    (大約總在九十點鍾時候,老太太起來,梳洗將畢,合府自雪岩一輩起,以至下
    (一輩孫男孫女,俱絡繹到齊,先在兩廊下靜候。)
    (各人都有丫頭挾帶著皮馬椅褥。)
    (諸姨先到正樓及百獅樓、夢香樓請安,下樓順向各房問好,至此一同會集。)
    (一律坐用繡褥交椅。)
    (下一輩便是紅皮交椅,比雪岩坐的略低下五六寸光景。)
    (等老太太梳洗畢,坐出正院中炕,便有八個大丫頭八字兒排立兩旁。)
    (另有六個大丫頭出來,一齊打起正中的三幅簾子。)
    (卻准上面雙龍捧日的那座大自鳴鍾打了十一下,於是兩廊下候著一班兒輩,都
    (鷺序鴛班的上去,分兩排請安畢,八字分開站住。)
    (各人帶的交椅,都就一字斬齊的鋪排下了。)
    (總是老太太開口問些雪岩外面的事務,又問些螺螄的家務事情,以下如蘇州,
    (蘭、閩等諸姨,是一無話分的。)
    (這是什麼緣故?因胡府一家內外家政事務,全是螺螄一人一手,掌理得井井有
    (條,所以請安的時候,總是他有話問些。)
    (你說這合府裡的人敢不要趨奉著他?便是他房裡的丫頭出來,也是不同。)
    (所以別人再不敢一早到正院裡來偷望一眼。)
    (只偶兒,一則是螺螄寵愛著當做乾女兒,二則又是老太太不常賜珍寶物件與他
    (的?自是占人一步。)
    (此刻他看時候尚早,便不進院去,徑從照廳的中門裡款步出來。)
    (見園門開著,心想這園改造過了,我倒沒來走一趟。)
    (此刻打量沒人,因便信步走人園門裡來。)
    (因這一番,有分教:
    (  鏡檻藏花春有影,玉樓映雪月無痕。)
    (第九回 擲果誤投懷王爺涎臉 看花齊拍手公子開心)
    
    
24**時間: 地點:
    (卻說偶兒散步走入芝園,一看果然好個景象。)
    (只見橋橫玉帶,庭繞珠欄,那高高下下的花木,都變了萬枝瓊樹,一座大假山
    (也成了冰岩雪山獻,一派的雪光,耀得眼光都酸了。)
    (心裡想道:這好的地方,怎麼也不請太太來逛逛,可不埋滅了景物?)
    (因見去延碧堂的石橋旁兩株梅花開得極盛,便想去折一枝來。)
    (無奈那橋上鋪滿了一寸光景的雪,走不過去。)
AAA:(呆看了一會,忽想)這個雪,原是天上落下,乾乾淨淨的,便踹過去,也攪不
    壞鞋子,怕什麼呢?
    (想著,便一手提了手爐子,一手扶著欄杆,款步走去。)
    (那欄杆上的雪,本來是粉薄的,扶著還不覺冷。)
    (偏那石橋上雪,厚的足有一寸,一腳踹下去,早把他的一鉤纖筍陷的沒了影兒
    (。)
    (欲待不走過去,又捨不得那梅花。)
    (便蹙著眉兒,不顧好歹的踹了七八步,便走過了橋去。)
    (看那梅花真開的可愛,卻被雪壓著,垂下枝來,似有意待人來折他似的。)
    (因便把手爐子放在樹根雪地下,把手來折這梅條。)
    (才用手一攀,那梅梢上的雪,早和粉團兒似的滿頭滿臉打將下來。)
    (忙別轉臉兒,挨著冷,拗了一枝在手。)
    (回身用帕子拍去了身上的雪花,去提那手爐子時,見那一塊玉似的雪地,卻漾
    (了一個大窟窿,不禁吃吃地暗自好笑。)
    (待望延碧堂的石台上走去,只見前路茫茫,一白無際,幾無插足之地。)
    (看還是綠暗瑤廂近些,便踏雪徑向延碧堂右邊石欄上繞來。)
    (走上石砌,便向卷篷下站住。)
    (低頭看那雙鞋兒,已和凌波的羅襪一般,早把腳尖兒凍的疼了。)
    (便暗自埋怨,想把鞋兒脫下來烘烘乾,又怕這裡有人撞來,走不去。)
    (便打定主意,忍著凍,提了手爐,執著梅花,轉過延碧堂後,向鎖春院走來。
    ()
    (進門一看,見沒有人,便入左邊房內,看有現成鋪設著一張美人榻子,並立著
    (一面大著衣鏡。)
    (因先自照看,見自己的臉兒白嬌紅豔得和梅花相似。)
    (顧影自憐了一會,便向美人榻上坐下,將梅花放在枕邊,就把那雙小鞋兒褪下
    (來,向手爐兒上烘了,便盤膝兒坐著,等他燥來。)
    (看看窗外面一對孔雀,在那踱來踱去的,側著頭只是看他。)
    (見榻幾上有一盆子香櫞擺著,因隨手撿了一枚兒,照准那只看他的孔雀打去。
    ()
    (猛聽啊嚇的一聲便不響,忙從榻上站起來看時,卻不是孔雀叫,是一個人捧著
    (臉兒,在游廊上站著揉痛。)
AAA:(偶兒慌了,忙問)誰吃我錯打了?
    (那人聽說,把手放開回轉頭來看時,偶兒不禁吃了一跳。)
    (原來那人不是別個,便是大家叫他甥王爺的便是。)
    (他因愛這一對孔雀,不時走來看他。)
    (今兒進來,可巧吃偶兒打了這一下。)
    (正待發作,瞥回頭見是偶兒,便把一腔火丟向爪窪國去了,因笑嗔道)
笑嗔道:好嘛,誰教你到這裡來玩的?
    (說著已走進房。)
    (偶兒穿鞋不迭,便笑跪在榻兒上磕頭央告。)
AAA:(甥王爺看他可愛,便一榻兒坐將下來,一把摟住道)你往常做得那麼樣規矩,
    今兒可在我手裡!老實向我說,你大早起到這裡來,和誰睡著?
AAA:(偶兒被他這樣一說,不禁急的臉紅道)王爺也會得取笑兒,回來不要給人聽見
    了,當是真呢。
笑 道:(甥王爺笑道)真假我不問,快把嘴來,同外國人的親呢親呢罷了。
    (正在玩笑之際,忽前面有人喚香官。)
AAA:(偶兒忙推開他道)快,大少爺來了。
    (甥王爺怕真有人進來看見不雅相,便放了偶兒,笑嗔道)
笑嗔道:好,你不依我,回來我和你算帳!
    (偶兒紅了臉不理。)
    (一面忙穿上鞋兒,站下地來。)
    (對鏡子理理髮鬢,把帽子整了整。)
    (自覺滿臉都是羞紅,熱灼的了不得。)
    (因仍把梅花拿在手裡,籠了手爐出來。)
    (卻見甥王爺尚在前面游廊,同著一個老婆子向延碧堂走去。)
    (便站住一步,讓他兩人遠去。)
    (便從延碧堂後面,轉向綠暗瑤廂裡出來。)
    (卻好在游廊上與那剛才同著甥王爺走的那婆子撞著。)
    (近前一看,卻是大揚州房裡的婆子,叫倪嫂的。)
    (見他穿著一件元色羊皮背心,下面寶藍褲兒,烏蓬頭鞋,高插一技金耳挖,卻
    (把兩隻手都叉在背心裡面,俏角角的走來。)
    (看見偶兒,因問道)
因 問:姐兒,你看見了香官沒有?
AAA:(偶兒搖首說)我沒瞧見,你問他什麼?
AAA:(倪嫂見問,因向四下一看,見沒人,因低聲道)剛才老爺在吾們太太那開會,
    你們太太說,要替老太太做生日了,著吾喊大爺去來,吩咐他話。吾到得大爺住
    的那個帶青山館去說,那批丫頭子也不知道作甚的,概吾玩,說:『大爺鞋子是
    在牀前,那人卻不知道那快去口留。』吾可不能這樣的回上面去呢,我所以來找
    他。卻滿園子喊轉,也沒得。這是甚麼講究?
    (偶兒笑笑不語。)
AAA:(倪嫂又四下看了一看,伸手握著偶兒的手道)你可真個不知道嗎?吾告訴你來
    ,可不要對人家講去。吾聽他們說,大爺合四太太房裡的胡嫂有得交情呢。你可
    聽得說沒有?
AAA:(偶兒不禁縮脖子一笑,吐吐舌道)哎嚇,咄咄!醜死人了。可真有這事嗎?
AAA:(倪嫂道)怎麼不真?他天天這個樣,晚晨睡覺,把雙鞋子擺在牀邊,他人便到
    對過那個亭子上去,乾這個把戲去了。
    (偶兒只一味的憨笑,不置一語。)
笑 道:(倪嫂又笑道)姐兒,你看吾比那胡嫂怎樣?
    (偶兒忍不住嗤的笑了,怕他厭煩,便一手甩脫了,奪路走去。)
    (剛走出園門,迎面見香官從對面宅門裡帶著兩個小廝出來。)
    (頭上戴一頂拉虎皮帽,上面綴一顆大紅絨球,面前綴一粒桂圓大的珠子。)
    (身上著一件蜜黃開氣袍。)
    (罩著一件天青團鶴四方大毛出風馬褂,腳下登一雙薄底靴兒。)
    (越顯得面如傅粉,目似點漆。)
AAA:(偶兒忙上前請個安道)老爺適在寶香樓等爺呢。
AAA:(香官點首道)我去過了。
偶兒道:那麼倪嫂還在園子裡找呢,爺這會子到那兒去?
笑 道:(香官笑道)你干你的法,管我什麼!
AAA:(偶兒便低下頭,待自走去,卻被香官一手攔著道)你惱了嗎?
    (偶兒抬起頭,見他滿臉都堆著笑容,因道)
因 道:我末,那裡敢惱爺呢!
    (香官因順手把臉上撫了一下。)
    (不防那兩個小廝,都一片兒喊聲「噎好」。)
    (偶兒不禁滿臉都紅了,從香官脅下奪路奔入宅門去了。)
    (香官因笑著回首看看兩個小廝,笑嗔道)
笑嗔道:怎麼在家裡也這樣的胡鬧起來?
    (那兩個小廝都只縮著脖子,格格的笑。)
    (香官便不再講,放步向甬道上出來。)
    (到大廳鬥門口,略站一站。)
    (那兩個小猴兒,早哼麼哈六的喊伺候出去。)
    (香官隨後出來,見兩旁的管家都站班伺候著了,一排兒上來打千請安。)
    (香官略一點首,因問馬備了沒有。)
因 問:(那些管家一疊聲應道)備下了。
    (香官便不再問,緊步兒走出大門。)
    (天井裡早有兩個馬夫,夾帶著一個雪花兒馬等著。)
    (香官一躍而上。)
    (馬夫送上鞭子。)
    (香官把踏凳一扇,那馬兒便得得地走去。)
    (那兩個小廝也忙各上了馬,隨後趕去不提。)
    
    
25**時間: 地點:
    (卻說雪岩等一干人從老太太那裡請安下來,便都約在園裡大假山上賞雪。)
    (早有丫頭們上去,把冷香院及芸錦堂、影憐院等處都鋪設定了,打起地爐。)
    (隨後雪岩及諸姨並三房六口子及甥王爺俱到,便一齊擠在薈錦堂裡。)
    (早烏壓壓的滿地都站了人,幸而椅座尚多,便各依次坐下。)
    (子是先計議,老太太的生日當如何做式。)
    (大家也都沒甚主意。)
AAA:(還是螺螄說)老太太有了年紀,理當替老太太做些功德。不如做堂水陸大齋。
    再當此隆冬天氣,施捨些米的為是。
    (雪岩說好。)
AAA:(甥王爺卻說)舍米果然是好,當我來替你們撥發。但老太太大慶,親戚家知道
    ,總要來賀喜的。也得設個壽壇,唱幾本戲,才像個樣兒。
雪岩道:這也不錯。
螺螄道:那麼我已著香官去雲棲吩咐設壇去了怎麼呢?
甥王爺:那麼便在雲棲唱七天戲,設七個壽堂,開七天賀,也沒有什麼。
    (螺螄未應。)
雪岩道:就這樣也很好。
    (因問三個兄弟意見如何?那三位本來也不十分管事,都說甚好。)
    (子是便照此定了主意。)
    (一面吩咐外面去定戲班,一面請甥王爺去酌量辦米施捨。)
    (這裡便大開筵宴,一齊坐下席來,且暫按下。)
    (因這番舉動,有分教:
    (  且上園亭開雪宴,預傳鼓吹到雲棲。)
    (第十回 擺體面連朝奉差委 剃眉毛拼命來哄堂)
    
    
26**時間: 地點:
    (卻說那日雪岩在薈錦堂賞雪宴後,連日無話。)
    (那甥王爺奉了舍米的差委,便在雲棲山門外立下一廠,著香官監視。)
    (又於本府左近設立了一廠,命蔡蓉莊和馮凝監視。)
    (又向湖墅設一廠,命魏實甫監視。)
    (又江乾設一廠,命程▉監視。)
    (自己卻得了個總理的名目。)
    (其實也不曾理得什麼事,倒作成了那個魏實甫,自從湖墅設局起後,把米施捨
    (一半,變賣一半,早弄下了好幾個錢,因便裝潢門弟,招留奴婢起來。)
    (那一派氣象,竟與對門借冠服的翁蓮生家相埒了。)
    
    
27**時間: 地點:
    (一日,正在廠裡監視糶米施捨,有兩三個漢子爭多嫌少的鬧嚷不清,勢將和糶
    (米的人扭打攏了。)
AAA:(實甫因挺身出來彈壓道)什麼事?便胡鬧的這樣!
AAA:(廠裡的人道)他兩個前兒來,說是一家有五口子,討了五斗米一個去。昨兒又
    來,卻改了個姓,說家裡有著八口子。他們沒察出,又給了他八斗一個。誰料他
    今兒又來,說家裡有十口子了,定要掮一擔子米去。被我們看破就是前兒來謊米
    的人,因此不肯給他。他在這裡硬要呢。爺在這裡,請爺作主。
那漢子:(實甫因看著那兩個漢子道)那個不興。便算米是該派舍給你們的,怎麼你家裡
    人一天便會多上這許多來?
AAA:(那漢子哼了一聲)爺也替我少說罷了。咱們家裡生來是幾口子,正是幾口子,
    咱渾家又沒去開門養漢,那裡便一天會多上許多人來?
實甫道:那我不管。你前兒已來要了這許多米,隨你幾口子,一天兒也吃不了。怎麼今兒
    又來要米,這可不是胡鬧嗎?
那漢子:爺省嗎,咱們要去的米是一家幾口子一粒粒分著吃下肚子去的,不比似爺,拿了
    米去變了錢……
    
    
28**時間: 地點:
    (正說著,滿廠子討米的人都哄然大笑起來。)
    (廠裡人只面面相窺。)
AAA:(魏實甫那裡下得臉去,便氣漲了,大叫道)反了,反了,左右快給我拿下!
    (廠裡人初猶不敢下手,當不得那漢子兀自挺撞不休,左右只得用權拿下,當場
    (交與地保管押起來。)
    (這一下子不打緊,倒把滿廠子討米的人激變,吶一聲喊,一擁而上,竟不由分
    (說,把廠裡的人不拘上下大小,抓起便打。)
    (有些乖巧的,卻只顧儘量搶米,把一廠的米搶的淨盡。)
    (魏實甫見勢不對,忙乘間走了,待奔入城去告救。)
    (到得胡家,便著管家入去通報。)
    (不一時雪岩出來。)
    (實甫搶先謝罪,並把剛才索米滋事的一番情節回明了。)
    (雪岩若無其事,說不妨事。)
    (一面教人拿名片去縣裡把人放了,一面教把甥王爺請來商酌其事。)
    (一刻,甥王爺到來,雪岩接見。)
    (因問這幾處廠裡怎樣。)
甥王爺:別的也沒什麼,只是這些討米的人太貪心不足些。今兒去了,明兒又來,甚至一
    日來兩三次的也有。強的得了米去還吃不了,拿去變錢,弱的卻連一顆兒也吃不
    到口。便是這個,須得計議個妥善章程才是。
AAA:(雪岩點首道)這也不但此,便是司事吞吃的,我也打量著有了許多。那裡有一
    半兒真散給窮民的!別的不問,便是蔡蓉莊一個兒,也舞的弊不少了。他前兒替
    我買的那些古畫骨董,昨兒王六先生看見,說全是假的呢。
    (魏實甫聽了這話,猶如頂上打了個焦雷。)
    (待替蓉莊迴護幾句,一則見自己破綻,說也無益;二則恐搭一句牙,又疑到自
    (己身上來。)
    (因便落得緘默。)
AAA:(雪岩又道)便前兒那只鴨爐子,顏庵替我做下價,教芙明去買來的。那裡知道
    昨兒客來,我興抖抖的喊人捧出來給他賞鑒,誰知道他才看一眼便還的,點點對
    對說是在惠泉山茶會裡親見顏庵拿五十吊錢買的。你說,怎麼後來又會落在那什
    麼趙懷寶和來柔卿的手裡。這還不是舞弊麼?好,他也占的我的錢。有了,你們
    對他講,教他兄弟兩個家裡去享幾年子小福去罷。這裡廠裡,便著程▉進來辦理
    。所遺江乾一廠,著乃鑫、乃鋆兩個孩子辦去罷。
    (這話一說出口,早有人飛報蔡蓉在、程馬雚知道去了。)
魏實甫:(這裡雪岩因笑問魏實甫道)你瞧,我歷來去留朋友的事件,辦的公不公?
    (實甫只落得滿口恭維,再也不敢多說一字。)
    (雪岩忽記起一件事來,國向實甫道)
實甫道:我忘了一個大功的朋友。
實甫道:敢是說尹芝先生嗎?
雪岩道:他倒和我信札常通的。就是前兒監假山工程把作的,那個叫什麼捷三,那人現在
    哪裡去了?
實甫道:這便是郭連元,一月前已蒙東翁大先生恩薦,到左宮保大人營裡去了。
AAA:(雪岩撚鬚道)喔,郭連元便是捷三,這就罷了。我先還當是兩人呢。
AAA:(還說)連元已受抬舉了,卻沒有好處到他呢。
    (說畢,呵呵大笑。)
    (卻好管家進來,報說程馬雚來了。)
    (雪岩傳命請見。)
    (程馬雚入來。)
    (相見禮畢,遂依次坐下。)
    (開口便也告了一番米廠的難辦處。)
雪岩道:那就該著實定個妥善章程下來才是。
程馬雚:章程也算妥善了。江乾一廠是分為兩局的,一局專發憑票及填明姓氏、年貌、里
    居、口數;一局專憑票給米,對驗年貌,有不符者,即扣留不給。那裡料他還有
    法子,把憑票改大了升斗領去,次日又來發票局裡領票。今兒是本色臉兒,明兒
    他便打上些顏色,裝做病了的模樣,教人認他不出。甚至今兒髭鬚的,明兒把髭
    鬚剃了再來。
    (說的雪岩大笑起來,因道)
因 道:這剃髭鬚的法子倒也想得極通,咱們何不就仿他的法子,每一局裡派下四個待詔
    ,索性限定三天散訖。每人都給五斗米一個,凡已得了米去的,把他眉毛剃去,
    做了記號,那他第二次再來,便一望而知的了。
    (甥王爺拍手稱善,因便吩咐管家傳諭各廠,照此辦法行去。)
    (這裡雪岩因湖墅鬧了事故,想魏實甫再去時,定要吃虧,因復改章。)
    (蔡蓉莊所遺一廠,著甥王爺和馮凝兩個辦理,復命乃鑫、乃鋆)
    (兩人襄理。)
    (江乾、湖墅兩廠,命程馬雚和魏實甫對調,各廠再添發五百擔米一處。)
    (各人領命,便都出來,各自照辦去了。)
    (過了三日,平安無事,大家便都陸續到來銷差。)
    (蔡顏庵和蓉莊兩人,便也入府告辭回籍。)
    (蓉莊卻留贈一柄親手鎸劂的象牙折扇骨子,上面套的扇面便是顏庵畫的。)
    (後來胡氏中落後,這扇被人偷出去賣,還值了五十兩紋銀,可見蔡氏兄弟的手
    (段也就不平常了。)
    (又過了一天,不料這些窮民被剃了眉毛,都弄的不像個人了。)
    (起先因要這五斗米,權且忍耐著,聽他們剃去。)
    (此刻見米也散盡,又是年關到了,正沒法子弄錢,卻好剃去了眉毛,便在這眉
    (毛上想法子。)
AAA:(依舊是湖墅裡那個漢子為首,對眾人道)胡大先生有錢,舍這許多米,那裡管
    是誰得了去。前兒那魏家小龜子吃我罵走了,他還沒剃咱們的眉毛。如今換了這
    程小子來,他替魏小子報復,剃咱們的眉毛。難道是地皮上的草嗎,隨他割去罷
    了?可知咱們身上的一絲一發,都是父母的遺體,那裡好毀傷了一樣?何況眉毛
    是一個人五官裡最要緊的物事,吃他剃了去,你們不到毛廁裡自己照瞧,還像個
    人嗎?
AAA:(眾人道)這也沒奈何,剃也剃去了,還講什麼?
那漢子:論理,干我什麼事,我也沒吃他剃了眉毛去。若剃了我時,我可有飯吃呢!
AAA:(眾人都道)正經我們合詐他去,可去得麼?
那漢子:去得去不得你不(甭)問,只問你們敢去不敢去。
AAA:(眾人都一片聲拍胸道)去,去,去!
AAA:(那漢子跳起來道)既這麼著,快把我的眉毛也剃掉了,我替你們出頭去。
    (真個便有人把他雙道虯眉一齊剃去,便率著一干人,可有三百餘個,徑到胡府
    (門口來。)
    (一到門口,便發聲喊,一擁入去。)
    (把門上人嚇了一跳,忙出來問什麼事。)
AAA:(眾人一口子叫)快把程小子和魏小子兩個交出來,不干你們事。
    (門上人再欲問時,一眾人已蜂擁而入,在大廳上鼓噪起來。)
    (雪岩正在大花廳上延碧堂,和程馬雚、馮凝、魏實甫、謝芙明等講話。)
    (突聞外面人聲鼎沸,當什麼大事,忙著瑞兒出去看來。)
    (瑞兒領命出來一看,見滿廳都擠滿了人。)
AAA:(因站在高處喝道)老爺有話下來!
    (眾家人聽說,忙東攔西阻的教他們止聲。)
    (好一會子,才漸漸把聲浪平靜了下去。)
AAA:(聽瑞兒高聲朗朗的問道)什麼事?好好的講來,咱替你們回上去,再做理論。
AAA:(那漢子挺身道)你家大人舍米給咱們窮民吃,原是行的好事,怎麼叫這兩個狗
    男女出來苛刻我們,還把我們眉毛剃了去?如今沒的說,米我們去買來還你,你
    只把我們眉毛還來。不呵,教這兩個狗男女出來,吃俺也把這毛拔的一根不剩,
    才罷了手!
瑞兒道:這不干兩位師爺事,原是咱老爺出的主意。
那漢子:噫,好嗎!
AAA:(因指著那上面的御賜匾額道)你不自己瞧嗎,什麼叫樂善好施。你們施施米,
    把人眉毛剃了,叫人一世不得好日。這還是樂事嗎?善事嗎?
AAA:(一個道)哼,老哥,你知道什麼,這匾原賜的是『勉善成榮』四個大字。後來
    換了這個,你怕還不知道嗎?
    (眾人便都哼個不住。)
瑞兒道:住了!咱問你到底鬧些什麼?待要怎樣?
那漢子:咱要眉毛還來,要什麼呢?
瑞兒道:哼!你昏了頭了,也不看清楚了什麼地處,這裡敢是你們訛詐得下的地方麼?
那漢子:咱怕什麼,砍了咱的頭,不過碗大那麼一個疤,你家有勢耀,叫你那大先生出來
    講話。咱不耐煩和你這小狗奴才吵嘴!
    (瑞兒見彈壓不住,只得走下地來,進去回雪岩去。)
AAA:(這裡管家等見用勢不得,便做好做歹的開導他們說)咱府裡沒有講不了事件。
    不要只一味子胡鬧。你們無非為剃了眉毛,聽了講,說不得好日了。憑在咱身上
    ,替你們回去,給些錢,你們做生計去,也就值得了。
    (眾人見說出一個錢字,便都軟了下去聽講。)
AAA:(還是那漢子說)既爺們這樣講,是了,煩你把這番苦衷回上去。說咱們也是出
    於無奈,才來驚動府上,一切總看過一層。我們總是愚民,不知道禮節。明兒上
    面有話來,煩你傳喚一聲就是了。
    
    
29**時間: 地點:
    (正說著,甥王爺頭戴一頂紅絨纈拉虎皮帽,平金壽宇圖四方馬褂,泥金黃一股
    (原袍子,腳下一雙粉底京靴,腦後拖著大辮,額前綴著珠圓帽花,眉似籠煙,
    (目若點漆,頗有種英俊氣象。)
    (一手籠著馬蹄袖兒,一手握一管京八寸的荷包煙袋在嘴裡吃著,出來站定。)
AAA:(先把眼光向人叢裡溜了一轉,猛可地把雙眉豎起道)出去!站在這兒管甚麼事
    ?
    (早有管家們過去好說,將他們一干人攔出階沿下去。)
    (甥王爺又看了一眼,見眾人額上都光禿禿的沒了眉毛,實在不成個人相。)
AAA:(心裡好笑,面上卻愈板將下來,回頭喝問管家道)怎麼還不攆出去,待怎麼樣
    ?
AAA:(仍是那漢子出頭,撲地先跪在甥王爺面前道)小人們那敢怎樣,只一世不得好
    日了,求爺體恤下情,代小人們作主。
甥王爺:哪有這話!我對你講,你若說是來求周濟點兒,倒不值什麼。你若竟說是糾眾索
    詐,你可知道王法麼?
AAA:(因回頭向家人道)你們向賬房講去,叫酌量著周濟他們幾吊錢就是了,出我的
    賬。
    (眾家人一片聲答應個是。)
    (那漢子帶著眾人,都如山角崩的磕下頭去。)
    (甥王爺也不理會,竟掉頭走入裡面去了。)
    (這裡由賬房裡的酌量每人發給了五兩銀子一個。)
    (賬房先除了九扣,管家們又扣下了三成,那漢子吃沒了一半,到得那乾人手裡
    (,只得幾錢兒一人了,也就罷去不提。)
    (正是:
    (  法如無弊皆安化,人若有心不濫窮。)
    (第十一回 做生日雲棲設壇 發死昏佛龕看戲)
    
    
30**時間: 地點:
    (卻說胡府自散米之後,已屆年節,外面各友都只顧了賬目,裡面各房只顧了熱
    (鬧。)
    (咱一支筆也就記不了這許多,便記也只不過是賞燈開宴等事。)
    (也是部部書裡所有,人人心裡想得到的事。)
    (惟慶餘堂裡看燈的一節,是從十三日上燈起,直至十七日落燈止,竟有舉國若
    (狂,趨之如騖之勢。)
    (其實也並無別的燈彩,不過就是胡府平常所點的那些各種洋燈,以及琉璃做的
    (葫蘆、蝴蝶、花籃等各式簷燈罷了,哪裡有外國水月電氣燈的明白如晝一般。
    ()
    (這邊府裡的花園裡,也從十三日起,准外人進來看燈閒玩。)
    (這些城鄉人都沒見過,個個稱是星橋火樹,瓊字瑤台,盡人遊賞,高興的了不
    (得。)
    (裡面自十五夜元宵起,演了三夜堂戲。)
    (因班子好,便連落定了老太太做生日戲文。)
    (一等燈節落後,略養靜幾天,便先著甥王爺和香官帶領魏實甫、程馬雚、馮凝
    (等,去到雲棲料理一切。)
    (先收拾下十餘所起坐房間,預備居住。)
    (又排設起七個壽堂來。)
    (分作七日。)
    (第一日,一個是文職三品以上官員拜賀的,一個是武職三品以上拜賀的所在。
    ()
    (所請知客陪賓,多是三品以上。)
    (如來客是三品的,即請三品的知客。)
    (如來客一品、二品的,便請一、二品的大員作陪,以免拘礙禮節。)
    (還有兩個壽堂,是五品以下文武職官拜賀的。)
    (再有一個是候補選文武職員,一個是現奉差委之佐貳人員,均各有身分相埒的
    (人作陪。)
    (第二天是各莊鋪號伙友作賀的日子。)
    (也分作七處,是絲、茶、鹽、錢、藥、綢、棉等業。)
    (第三天是應洋人作賀,也分七處,是英、法、德、美、日、俄、比七國。)
    (第四天是各衙局朋友,也分七處,是刑錢賬徵書教等一處,吏戶禮兵刑工六科
    (書吏一處,各釐局司事等一處。)
    (第五天是憎道女尼等。)
    (第六天是親朋友戚。)
    (至第七天才是女眷作賀。)
    (所以雪岩和三個兄弟及子姪輩,俱從第一日便到雲棲。)
    (裡面開堂慶壽,設筵演劇,殿上鳴鐃動鈸的,設放水陸大醮。)
    (頭山門外面,卻也搭起一台,開鑼演劇,做給地面上看。)
    (二山門內也是一台戲文,是演給隨來的客官以及轎班差役人等觀看。)
    (裡面才是請來客看的。)
    (所演的戲,卻是裡外一樣的,裡面演什麼,外面也演什麼,以免那些人說好嫌
    (歹的吵鬧。)
    (但是這雲棲地方,本來是清靜佛地,除去鍾聲梵唄,鳥語松濤,別無異響。)
    (此番把裡外三台戲一齊唱起,那鼓樂之聲以及車馬節旄之影,早就散滿一山。
    ()
    (這地方上人,便都當做神仙降臨了樣兒,個個攜兒挈婦,擠來觀看。)
    (到了第六日上,老太太和各房太太以及小姐丫頭們出來,總共不下百餘乘大轎
    (,並經統領撥營護衛出來。)
    (到了雲棲山門口,早就擠的人山人海。)
    (但見萬頭攢動,和嘖嘖稱羨的聲音。)
    (老太太等轎子直從大殿裡穿過。)
    (到內堂下轎,先著丫頭們看定了房間,安頓下來。)
    (然後出來,率同小輩等,向各處禮佛畢,才回內院坐息。)
    (計所來的是四房四位太太,及螺螄、戴、倪、朱、顧、宋等姨,以及本房大、
    (二、三、四、五小姐及二房兩位小姐,以及寶王官、蘭生等,及三房二子一女
    (,四房炳生官及佳官等,俱各帶丫頭婆子,共有七十餘人,也就記不下許多名
    (字,姑從簡不表。)
    (這夜,殿上僧眾施放五方瑜伽燄口。)
    (裡面所有諸親友早就散訖,戲已停演。)
    (老太太因香官說連日的戲好,便高興起來,立時傳話下去,當晚重複開鑼,把
    (三班戲子眷那頭等名角,並入一班,就在正壽堂裡登場開演起來。)
    (四下排設下筵宴,正中是老太太一席,左邊一席甥王爺兩口子,右邊是雪岩和
    (陳氏一席,左排第一席是二房兩口子一席,右排第一席是三房兩口子坐了,左
    (排第二席是四房兩口子坐了,以下便是戴、朱、倪、顧、宋各據一席,再下一
    (排便是四房一總九位小姐、十位郎君,也是擺列各分席面坐了。)
    (每一席旁總有三四個丫頭站著伺候,斟酒送菜。)
    (滿堂裡燈燭輝煌,珠園翠繞的充滿一室。)
    (堂下演的正好,抑且座無外客,真個天倫樂事,莫過子此的了。)
    (那戲班中有個唱花旦的金小翠,生的好一個檯面,由來演了六天戲了,出出都
    (唱的出神。)
    (所以無論什麼人都單愛瞧他的戲。)
    (當第一天在內堂演劇的時候,被人傳說出去。)
    (於是外面的人都說胡大先生不公道,把好角色藏在裡面自己看,不放出來與人
    (家賞鑑賞鑒。)
    (卻好傳到雪岩耳朵裡聽見,次日便著小翠去到二山門台上唱了一天,第三日又
    (著去頭門台上唱了一天,第四天才回進來。)
    (昨兒又在二山門唱了會兒,輪當頭山門唱。)
    (因日間被雪岩傳了進來,便退下一日,待明日補唱去罷。)
AAA:(此刻正在台後閒看,被老太太看見,因贊道)好個孩子,怎麼不演一出?
    (雪岩聽說,忙喊管班呈牌子上來,親手接了,請老太太點。)
笑 道:(老太太笑道)這個也不用我點,只叫他把最擅長的唱來便了。
AAA:(香官因出席上來道)這小翠演的小宴甚好。
笑 道:(老太太笑道)敢便是楊妃醉酒麼?
AAA:(香官道是,老太太因點點首道)就小宴很好。
    (才出口一個「好」字,早有丫頭們一疊聲遞傳下去。)
    (台上接應著,便把剛才做的戲半腰兒截住。)
    (手鑼響處,蕭鼓登場。)
    (只見繡簾一動,早有一個好檯面老生,扮了唐明王,攜著個千嬌百媚的楊玉環
    (出來。)
    (老太太忙架起副老花大圈子的眼鏡看時,果然好個聲色,不禁點頭稱好。)
    (甥王爺早助著興致喝一聲彩。)
    (那些階下的小廝等,也就跟著一片聲喝起彩來。)
    (早有管家們捧著一盤錁兒和賞牌上來,滿台和雨點似的散去。)
    (那小翠兒越做越出神了,做那醉軟了樣兒,口裡銜著一隻玉杯,把腰兒軟扭轉
    (來,便像身子是粉條兒做的一般。)
    (滿堂紛紛喝采不迭。)
    (連香官也都不拘禮數,喝起彩來。)
    (老太太自是高興的了不得。)
    (等這出下來,便叫停演用膳。)
    (因喚金小翠上來,仔細賞鑒了一會,問了些閒話。)
    (復又賞了個金錶,著他明晚再演。)
    (日間且到頭山門演去。)
    (話畢,金小翠退出,這裡也就用膳畢了。)
    (卻好外面的五方燄口也散了,便各自歸房安息。)
    (一夜無話。)
    (次日,諸親各眷的女客陸續俱來祝賀,也就不下六七十人。)
    (香官因今日是女客賀期,與自己沒相干,心裡捨不下不看金小翠的戲,便帶兩
    (個小廝踱出頭山門來。)
    (看時,見滿台下烏壓壓的站滿了人,小翠正在登台演出《海潮珠》的戲。)
    (看那做齊王的小丑,是叫小貓兒的,正在奇形怪狀的裝做。)
    (因看自己沒得站處,又生的矮小,瞧不見,回頭見山門正中供著一座佛龕,裡
    (面坐著一尊老佛,凸著肚子,對著他呵呵的笑。)
因笑道:對不起,請開,借我坐一刻兒。
AAA:(因對小廝們道)搬開去,搬開去!
笑 道:(小廝笑道)爺,這個菩薩不是玩的呢。
    (香官那裡肯依。)
    (小廝們拗他不過,只得一齊上去,七手八腳的把尊彌勒怫笑呵呵的扛下地來。
    ()
    (早哄動了看戲的那些人,有的駭異,有的好笑,便覺哈哈嘻嘻之聲,震動天地
    (,連小翠在台上望下來看見,也不禁抿嘴兒笑了。)
    (香官立在佛龕上坐下,正見小翠在那裡忍笑,早故意的一疊喝采叫好,遠遠的
    (調情兒。)
    (惹的那些看戲的人連戲都不看了,只擠著回轉臉昂起頭來看他,你談我論的笑
    (個不了。)
    (早有老成的管家看家,知道自己是講不相干,只得進去把這節故事回上雪岩知
    (道。)
    (雪岩不信,即著瑞兒出去看來。)
AAA:(一時瑞兒回報)爺真個把菩薩扛開了,自己坐在那裡呢!
AAA:(雪岩怒道)咳,這畜生真太胡鬧了,快給我去拿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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