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一 至 第二九〇
281**時間: 地點:
(明日,春航果然來找子雲,子雲只推宅裡有事,叫春航在南湘、次賢處等了一
(日。)
282**時間: 地點:
(明日又來,子雲又不見他。)
(春航明知子雲故意作難,然心上又恐怕此事不諧,只得忍耐了性氣,第三日又
(來,才見了子云。)
子 雲:(子雲笑道)這幾日,吾弟有甚麼要緊事,連日來找我?
春航笑:(春航笑道)已經三顧了。我知道前日失言,仁兄因此怪我。
子 雲:(子雲笑道)豈有此理。我輩肝膽之交,就說錯句話,也斷無怪理。
283**時間: 地點:
(卻說閒話,不提起蘇侯的事來。)
(春航性急,只得問道)
問 道:前日吾兄進城會見蘇老師麼?
子 雲:(子雲道)談了半日,到趕城出來的。
(春航見他神色不像,心中疑慮,只得問道)
問 道:所托之事怎樣?
子 雲:(子雲道)有幾分可望。
(春航聽了大疑,心中想道)
心中想:據楊老師說,是他願意,怎麼如今只有幾分可望,此話怎說?難道楊老師是意想
情願的話麼?
便 問:(便問子雲道)據吾兄看,他的意思是怎樣,與敝房師之言對不對?
子 雲:(子雲道)蘇老師卻是贊吾弟人才學問,真不愧狀元,聯姻原可。就不曉得那裡
聽了一句閒話,我卻替你分辨了許多話,他方才半疑半信再商量。
(春航聽了,倒猜不著什麼意思,便問道)
便 問:他聽了什麼閒話?
子 雲:我說又恐怕你要惱,我不說罷。
春航道:我惱什麼,吾兄只管實說。
子 雲:(子雲笑道)那句話問得我也好笑,他說:『我聽說現有個狀元夫人在家,也姓
蘇,還是有恩於他,怎麼還要續弦呢?』
(春航臊得滿臉通紅,說道)
說 道:豈有此理,吾兄怎麼講起這些頑話來。弟固不足惜,兄應為媚香留一地步。
子 雲:(子雲笑道)這是他的話,關我甚事?
春航笑:(春航笑道)吾兄也頑得我夠了,到底怎樣,如今倒不是他求我,是我求他了。
子 雲:(子雲道)你肯去求他嗎?若專心去求,跟緊了他,一個月兩個月後,自然他發
起善心來,應許你了。
(春航聽他句句機鋒,心上有些氣,面上有些羞,因是子雲,不好頂撞他,只得
(陪笑說道)
子 雲:並不是我要緊,是我家慈之命,以早成為妙。今日家慈又諄諄的命弟拜求仁兄,
務以早成,將來命弟一總叩謝。
(子雲大笑,看著春航道)
子 雲:你真是個好漢子,跌得下,爬得起。既說是老伯母慈命,愚兄敢不竭力為弟一謀
?或者竟可有成,也未可定。
(春航大喜,連連謝了。)
(只見次賢、南湘進來,大家坐了。)
(子雲即將蘇侯問南湘的話,與南湘說了。)
(南湘聽了,不覺雙眉一揚,說道)
說 道:沒有什麼錯處,我也照著人一樣。況且那一天同著人去的,並不是我一人,怎麼
就是我錯,又單是我狂呢?這就難了,這就難了。
春航笑:(春航笑道)禮數是不會錯的,或者你那神色之間,有些錯處也未可知。
春航道:(南湘瞅著春航道)我倒請教你,什麼叫神色之間有些錯呢?
(大家也就不言語了。)
次 賢:(次賢問子雲道)湘帆的事如何?
子 雲:(子雲道)可成。
(又將蘇侯問他訪些真才實學的人,就將對蘇侯所舉那幾個,一一講來。)
南湘道:(又對南湘道)原來你們都是年誼。
南湘道:原是年伯,但從前卻不大往來。
子 雲:(子雲道)聞考宏詞定於八月初一日,如今只有兩月多了,怎麼高卓然還不見來
?
春航道:他連信也沒有一封,不知在家做什麼,真荒唐極了。
次 賢:(次賢道)我想卓然必是羈留在什麼地方,大約下月總會到來。他在家裡是要本
省督撫保薦的。
(四人談了一會,春航辭回,將子雲去說親的話,一一告稟,太夫人甚為歡喜。
()
(即又請子雲說定了,擇日先過帖子,俟定日之後,再行納采。)
(後來定於七月初七日。)
(春航將此事與蕙芳說明,蕙芳也替他歡喜。)
(春航又述子雲之言,說這位蘇小姐像你竟到九分。)
蕙 芳:(蕙芳笑道)這不是蹧蹋人麼?一個千金小姐像了我,還說好,我們算什麼人呢
?
春航道:只怕未必如你。若果然像你,我就心滿意足了,當他菩薩供養,天天拜他。
蕙 芳:(蕙芳笑道)你嘴裡常說,我就沒見你拜過誰。
春航笑:(春航笑道)你要我拜麼,我就拜。
(果然先對蕙芳作了一揖,蕙芳一笑,連忙走開道)
蕙 芳:不要折殺了我,留著拜你那位狀元夫人罷。
春航笑:(春航笑道)方才倒有一人講。
蕙 芳:(蕙芳道)講什麼?
(春航想了一想,道)
笑 道:沒有講什麼。
蕙 芳:(蕙芳道)你說方才有人講,怎麼轉口又說沒有呢?
春航道:講就講那狀元夫人的一句,原是姓蘇。
(蕙芳臉一紅,瞅了春航一眼。)
(春航不敢再說,蕙芳也不問了。)
春航道:你也應該成個家才好,就是配得上你的人少。
蕙 芳:(蕙芳道)這話倒也不錯,我也這麼想。我們對親,好人家是不肯的,那小戶人
家的女兒,我又不要。況且我們這些人,被那些無恥的東西鬧得不像個樣子,誰
肯信我們是清清白白的呢?
我想與其娶小家之女,倒不如娶大家之婢,那禮貌性德倒是見慣的,也沒有
那小模小樣。就是一件,只怕主人已先受用,這倒十有八九。
春航笑:(春航笑道)這是必有之事。我想度香家的丫鬟就不少。
蕙 芳:(蕙芳道)度香自然是有好的,他家的閨范也好,從沒有遇見丫鬟們到園裡來,
況且隔著一條街,也不便來。只聞得華公子的丫鬟最多,而且都好。我們有一回
在他家唱戲,看見簾子內有一大群,有男裝的,有女裝的,粉白黛綠,也望不清
楚。
春航道:將來蘇侯贈嫁過來,我想必有幾個丫鬟,如果有好的在內,我送一個與你。
蕙 芳:(蕙芳笑道)多謝,多謝!那時我只好在這裡伺候一輩子,算田、蘇兩姓家奴了
。
春航道:言重!言重!我自有個道理,決不教你受一分委屈。而且也是頑話,知道有好的
沒有好的?我想世間錯配的真有,咱們家裡的周小三,倒有這麼個好女人,豈不
冤枉了他。
蕙 芳:(蕙芳道)你愛他麼?
春航笑:(春航笑道)豈有此理!我不過說說罷了。
蕙 芳:(蕙芳道)這愛字也沒有什麼要緊,愛好之心,自然各人難免的。這三姐不但人
生得好,而且還靈慧異常,倒是個貞節婦人呢。
春航笑:(春航笑道)靈慧有之,貞節未確。
蕙 芳:(蕙芳笑道)你沒聽見他收拾過潘三麼?
春航笑:(春航笑道)也有所聞,那是潘三這般嘴臉,自然應收拾的。你方才說愛好之心
,人人有之。設使你做了潘三,他就不忍收拾你了。
蕙 芳:(蕙芳道)你何不試試他?他在你這裡,就想收拾你,也不敢的。
春航笑:一發胡說了。
284**時間: 地點:
(忽然跟班的來請,道)
笑 道:房師楊老爺有要緊話商量,就請老爺過去。
(春航即吩咐套車,換了衣服去了。)
(蕙芳此時閒著,一人在寓裡也悶,唯有到各相好處走走。)
(春航去了,蕙芳正走出來,忽聽得咭咭咯咯之聲,一回頭看是三姐。)
(蕙芳笑面相迎,三姐也笑盈盈的說道)
蕙 芳:好幾天不見你來。
蕙 芳:(蕙芳道)我倒天天來的,就不見你出來。
三姐道:老爺出門去了?
(三姐把蕙芳腰間的表套子看了一看,道)
蕙 芳:這個我也會做,我還會做戳紗的荷包。
蕙 芳:(蕙芳笑道)何不賞我一個?
笑 道:(三姐笑道)我的東西不給人。
蕙 芳:(蕙芳道)將針線給人,也不要緊。
(三姐瞅了他一眼,問道)
問 道:你今年貴庚了?
蕙 芳:(蕙芳道)十九歲了。
三姐道:倒與我是同庚,只怕月分總比我小,你是幾月?
蕙 芳:(蕙芳道)三月。
三姐道:我比你長,我是正月。
蕙 芳:(蕙芳道)你是我的姐姐,我以後就叫你為姐姐。
笑 道:(三姐笑道)我不配。
蕙 芳:(蕙芳道)我又冒失了,我原不配做你的兄弟。
三姐道:我說我不配,你有什麼不配呢?你肯叫我姐姐,我就叫你兄弟。
叫了一:(便接口叫了一聲)兄弟!
蕙 芳:(蕙芳也叫了一聲)姐姐!
又 道:(三姐又道)我前日真怪你有點冒失,怎麼你問起潘三那事來?這事幹我什麼事
,那是你姐夫做的事情,與三兄弟報仇,我瞧還沒有瞧見潘三是什麼樣兒呢!這
句話你若問了別人,只怕就不好。幸虧是我,我因為是你問我,我所以不肯惱你
,若第二人我依他麼?
兄弟,我明日送你對荷包,你只別告訴人說我給你的。你若說了,惹得這個
又來要,那個又來討了。
(蕙芳謝了。)
(又立談了一會,各自散去。)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 改戲文林春喜正譜 娶妓女魏聘才收場)
285**時間: 地點:
(話說春航已聘了蘇侯的小姐,只等七月七日完畢婚姻。)
(五月過了,正是日長炎夏,火傘如焚。)
286**時間: 地點:
(且說劉文澤補了吏部主事,與徐子雲同在勛司,未免也要常常上衙門。)
(這些公子官兒,那裡認真當差,不過講究些車馬衣服,借著上衙門的日子,可
(以出來散散。)
(戲館歌樓,三朋四友,甚是有興。)
287**時間: 地點:
(一日,文澤回來,路過林春喜門口,著人問了春喜在家,文澤下了車進去。)
(遠遠望見春喜穿著白□絲衫子,面前放著一個玻璃冰碗,自己在那裡刷藕,見
(了文澤,連忙笑盈盈的出來。)
文澤道:你也總不到我那裡去,你前日要我那白磁冰桶,我倒替你找了一個,而且很好,
不大不小的,我明日送來給你。
春喜道:多謝費心,我說白磁的比玻璃的雅致些。
(文澤看了書室中陳設,便道)
便 道:你又更換了好些?
春喜道:你看我那幅畫是黃鶴山樵的,真不真?
文澤道:據我看不像真的。
春喜道:靜宜給我的,他說是真的。
笑 道:(文澤笑道)若是真的,他也不肯給你,知你不是個賞鑒家。
笑 道:(春喜笑道)好就是了,何必論真假。
(文澤見春喜兩間書室倒很幽雅。)
(前面一個見方院子,種些花草,擺些盆景,支了一個小卷篷。)
(後面一帶北窗牆子內,種四五棵芭蕉,葉上兩面皆寫滿了字,有真有行,大小
(不一,問春喜道)
春喜道:這是你寫的麼?懸空著倒也難寫。
春喜道:我想『書成蕉葉呢文猶綠』之句,自然這蕉葉可以寫字。我若折了下來,那有這
許多蕉葉呢?我寫了這一面,又寫那一面。寫滿了,又擦去了再寫。
橫豎他也閒著,長這些大葉子,不是給我學字的麼?我若寫在紙上,教人看
了笑話。這個蕉葉便又好些。我還畫些草蟲在上面,我給你瞧,不知像不像。
(便拉了文澤走到後面,把一張小蕉葉攀下來,給文澤看,是畫些蜻蜓、螳螂、
(促織、蜂蛛各樣的草蟲。)
笑 道:(文澤笑道)這倒虧你,很有點意思,只怕你學出來,比瑤卿還要好些。
春喜道:瑤卿近來我有些恨他。他的畫自然比我好,但他學了兩三年,我是今年才學的。
春間請教請教他,不是笑我,就是薄我,問他的法子,他又不肯說。
近來我也不給他看了,他倒常來要我的看。我總要畫好了才給他看呢。我問
靜宜要了許多稿子,靜宜說我照著他畫,倒不要看那芥子園的畫譜。
文澤道:(又笑嘻嘻的對著文澤道)我與你畫把扇子。
文澤道:此時我不要,等你學好了再畫。
春喜道:你們勢利,怎見得我此時就畫得不好?你若有好團扇,我就加意畫了。
(說罷就跑了進去,拿了一柄團扇出來,畫著一枝楊柳,有一個螳螂捕蟬。)
(那翅張開,一翅在螳螂身下壓住,很像嘶出那急聲來。)
(那螳螂兩臂扎住了蟬項,口去咬他,兩眼鼓起,頭上兩須一橫一豎,像動的一
(樣。)
(文澤看了,大贊道)
贊 道:這是你畫的麼?
(春喜點點頭。)
文澤道:我不信。
春喜道:你不信,我當面畫給你看。
文澤道:你將這把扇子給我罷。
春喜道:這扇子我自要留的。
文澤道:我不管你留不留,我只要這把,你落了款罷。
(春喜只得落了款,送與文澤。)
文澤道:看你這畫,已經比瑤卿好了,字也寫得好。
春喜道:瑤卿原只會畫蘭竹與幾筆花卉,山水尚是亂畫的,草蟲他更不會。此時說我比他
好,我也不安,將來或者趕得上他。
288**時間: 地點:
(正說話間,只見仲清、王恂同著琪官、桂保進來。)
(文澤見了大喜,問道)
問 道:怎麼今日不約而同,都到這裡來?
仲 清:(仲清道)庸庵要到蕊香那裡去,卻遇見玉豔,想同到新開的莊子裡去坐坐。見
你的車在門口,所以進來。
文澤道:莫非就是那唐和尚開的安吉堂麼?聞得那地方倒好,他又將寺裡的幾間房子也通
了過去,我們就去。
春喜道:怪熱的天,在這裡不好嗎?
桂 保:(桂保道)那裡也好,內中有幾間屋子,擺滿了花卉,大天篷涼爽得很。倒是那
裡好。
(即催了春喜,換了衣裳,都上車,到了安吉堂對門車廠裡,卸了車。)
(文澤等走進,掌櫃的忙出櫃迎接,即引到後面一個密室,卻是三間,隔去一間
(,並預備了牀帳枕席。)
(外面擺了兩個座兒,一圓一方,都是金漆的的桌凳。)
(上面鋪炕,掛了四幅屏畫,是畫些螃蟹,倒還畫得像樣。)
(上頭掛一塊桃紅綢子的賀額,寫著「九重春色」)
(四字,上款是「歸雲禪師長兄、瑞林親台長兄開張之喜」,下款也是兩個人名
(字。)
(一幅朱箋對聯,寫的金字是)
(磨墨再煩高力士,當罏重訪卓文君。)
(眾人看了大笑,仲清道)
仲 清:怪不得這裡熱,被這些聯額字畫,看得出汗。
(再看兩邊牆上兩個大橫披,一個姓馬的寫的字,其惡俗已到不堪,那一幅畫甚
(離奇,是畫的張生游寺。)
(文澤等又笑了一陣。)
(掌櫃的進來張羅了一會,親手倒了幾杯茶出去,遂換走堂進來點菜。)
王恂道:這裡的生炒翅子、燒鴨子是出名的,就要這兩樣。
(各人又分要了好些,皆是涼菜多,熱菜少。)
(走堂的先擺上酒杯、小菜,果碟倒也精緻。)
(送上陳紹、木瓜、百花、惠泉四壺酒來,放下一搭紙片。)
(那邊桌上點了一盤小盤香,中間一個冰桶,拿了些西瓜、鮮核桃、杏仁、大桃
(兒、葡萄、雪藕之類,浸在冰裡。)
(首坐仲清,次文澤,次王恂,琪官、春喜、桂保相間而坐。)
(來了幾樣菜,各人隨意小酌閒談。)
(文澤問起子玉,還是前月初七日送行時見他。)
仲 清:(仲清道)庾香已後大約未必肯出門的了,我們去看過他幾次,他又病了幾天,
儼然去年夏天的模樣。他這個元神,此時正跟著玉儂在長江裡守風,只怕要送他
到了南昌,才肯回來呢。
(琪官聽了,眉顰起來,神情之間,頗有感慨,說道)
說 道:初六那一日,我請他們敘了半日,雖然彼此啼哭,卻也還勸得住,不料至皇華亭
,彼此變成這形象,我此時想起,還替他們傷心。
王恂道:那天幸是沒有生人在那裡,若有生人見了他們這個光景,豈不好笑?玉儂倒還遮
飾得過,有他們一班人送他,自然離別之間,倒應如此的。就是庾香遮飾不來,
直著眼睛,拉他上車,還掙著不動,又有那一哭,到底為著什麼事來?幸虧度香
催道翁走了,不然,他見了也要猜疑。
文澤道:可不是?庾香與湘帆比起來,正是苦樂不同。湘帆非但與媚香朝夕相親,如今又
對了闊親,偏偏又是個姓蘇的,而且才貌雙全。你道湘帆的運氣好不好?我看咱
們這一班朋友,就是他一個得意。
仲 清:(仲清道)自然。
王恂道:竹君近來倒沒有從前的意興,這是何故?
仲 清:(仲清道)竹君麼,他因不得鼎甲,因此挫了銳氣。如今看他倒有避熱就涼之意
,是以住在怡園,不與那些新同年往來。
文澤道:今年你們若考中了宏詞科,也就好了。倒要勸勸庾香,保養身子要緊。
(仲清、王恂點頭。)
桂 保:(桂保對王恂道)從前我在怡園,行那一個字化作三個字的令,你一個也沒有想
得出來。我如今又想了一個拆字法,分作四柱,叫做舊管、新收、開除、實在四
項。譬如這個酒字,
(一面說,一面在桌子上寫道)
寫 道:舊管一個酉字,新收一個三點水,便成了一個酒字。開除了酉字中間的一字,實
在是個灑字。都是這樣。你們說來,說得不好,說不出的,罰酒一杯。
春喜道:這個容易,也不至於罰的。我就從天字說起,舊管是個天字,新收一個竹字,便
合成了笑字。開除了人空,實在是個竺字。
贊 道:(眾人贊道)好。
琪官道:我也有一個,舊管是個金字,新收一個則字。
AAA:(說到此,便寫了一個鍘字)開除了一個貝字,實在是個钊字。
桂 保:(桂保道)金字加個則,是個什麼字?
琪官道:有這個字,我卻一時說不出來。
春喜道:這字好像是鍘草的鍘。
琪官道:正是。
桂 保:(桂保道)以後不興說這種冷字。若要說這種冷字,字典上翻一翻,就說不盡。
且教人認不真,有甚趣味?
(琪官被駁得在理,也不言語。)
仲 清:(仲清道)倒也有趣,我們也說幾個。我說舊管是個射字。新收一個木字,是榭
字。開除了身字,實在是村字。
桂 保:(桂保道)好,說得剪截。
文澤道:舊管是個圭字,新收一個木字,是桂字。開除了土字,實在是杜字。
王恂道:舊管是個寺字,新收一個言字,是詩字。開除了土字,實在是討字。
桂 保:(桂保道)這個比從前的田字講得好了。我說舊管是個一字,新收一個史字,是
吏字。開除了口字,實在是丈字。
琪官道:我的舊管是串字,新收了心字,是患字。開除了口字,實在是忠字。
春喜道:我舊管是昌字,新收門字,是個閶字。開除了曰字,實在是間字。
仲 清:(仲清道)我舊管是賤字,新收三點水,是濺字。開除了貝字,實在是淺字。
文澤道:我舊管是波字,新收一個女字,是婆字。開除了波字,實在是女字。
春喜道:怎麼說?鬧錯了。舊管是波字。怎麼開除也是波字?新收是女字,怎麼實在又是
女字?內中少了運化。
桂 保:(桂保道)這要罰的。
笑 道:(文澤笑道)我說錯了,我是想得好好兒的。
便說道:開除是皮字,不是波字。
笑 道:(琪官笑道)這是什麼字,一個婆字少了皮字?
春喜道:要把那三點水揪下來,把女字抬上去,不是個汝字?
笑 道:(文澤笑道)正是汝字。
桂 保:(桂保道)太不自然,要罰一杯。
笑 道:(文澤笑道)不與你們來了。
(飲了一杯,王恂道)
王恂道:舊管是眇字,新收三點水,是渺字,開除了目字,實在是沙字。
桂 保:(桂保道)舊管是士字,新收了口字,是吉字。開除了一字,實在是個古字。
文澤道:這張口可惜生下了些,湊不攏,也要抬上些才好。
(眾人皆笑。)
桂 保:(桂保道)這個批評未免吹毛求疵。就算略差些,也用不著抬女字的那麼使勁。
(眾皆大笑。)
琪官道:舊管是胡字,新收三點水,是湖字。開除了沽字,實在是月字。
春喜道:舊管是邑字,新收個才字,是挹字。開除了口字,實在是把字。
文澤道:這個令沒有什麼意思,我不說了,還說別樣罷。
(飲了幾杯酒,只聽得隔壁唱起來,眾人聽是唱的《南浦》道)
文澤道:無限別離情,兩月夫妻,一旦孤另。
桂 保:(桂保謂春喜道)小梅你近來很講究唱法,南曲逢入聲字,應斷,還是可以不斷
呢?
春喜道:若說入聲,是應斷的。
桂 保:(桂保道)自應唱斷。你聽方才唱的,卻與我們唱的一樣,笛上工尺妻字,是五
六工尺工,一字,笛上工尺是六五。你聽兩月夫妻一旦孤另,這『一』字怎麼斷
呢?
春喜道:這是要把板眼改正了,就斷了。如今唱的工尺妻字的五字自中眼起,六字的腰板
,工字的頭眼,尺字的中眼,工字的末眼,一字上的工尺是六字的頭板、頭眼、
中眼,五字的末眼。如此唱法,一字怎麼能斷?然一字不斷,究竟不合南曲唱入
聲的規矩。你要這一字斷,卻也不難,只要將妻字上的工尺五字拖長,六字改為
中眼,工字改為一字的頭板,尺字改為一字的頭眼,六字改為中眼,五字改為末
眼,音節截斷,便合南曲入聲唱法。
公子道:(一手拍著桌子道)你聽,兩月夫妻,一旦孤另。
桂 保:(桂保道)你真講得不錯。
又 道:你知道唱南曲,有用一凡工尺的沒有?
春喜道:南曲是沒有一凡的,是人人盡知。惟有一處,我問過你令兄,他是個刺殺旦。我
問他南曲笛子上有一凡沒有,他也說沒有。我說你做《刺梁》那一出,是南北合
套,梁冀所唱之曲皆係南曲,到看報時唱的『酒困潦倒』這『潦倒』上的工尺,
就吹出一凡。因為鄔飛霞接唱北曲,不能不出調,所以非一凡不可。你說南曲用
一凡,就只有此一處,並無第二處。
桂 保:(桂保點點頭道)我也聽得我哥哥與人講,大約還是你對他說的。
春喜道:若說不講究唱也罷了,既要講究,唱錯的還不少呢。譬如那《小宴》一出,南北
合套音節最好。若以人之神情摹想當日光景,至《驚變》處,唱到『恁道是失機
的哥舒翰』,非用五六五出調高唱不可。既驚變矣,則倉皇失措之神自在言外。
且下文還有社稷摧殘等語,慢騰騰低唱是何神理?
琪官道:這也論得極是。我想那些口白,也都有不妥當處,一氣說完,後來唱出,全無頭
緒,若斷章摘句起來,幾至不通。
春喜道:可是不麼。譬如《陽告》一出,出場時一口說盡,所以後頭唱的曲文,與口白文
氣不接。如今班中唱的個個是如此。要依我,就改他口白。
桂 保:(桂保道)怎樣改呢?
春喜道:你記第一段的口白是:『望大王爺早賜報應』,與《滾繡球》一隻『他因功名阻
歸』,文氣不接。第二段口白:『在神前焚香設誓』與《叨叨令》一隻『那天知
地知』,文氣又不對。第三段口白『勾去那廝魂靈與奴對證』,與《脫布衫》一
隻『他好生忘筌得魚』,文氣又不接。依我要把第一段口白『奴家敫桂英,因王
魁負義再娶,要到海神廟把昔日焚香設誓情由哭訴一番,求個報應。來此已是,
不免徑入。』把這一段說完進廟,再向大王爺案前哭訴,之後也只說『奴家敫桂
英,與濟寧王魁結為夫妻,誰想他負義又娶。媽媽逼奴必嫁,奴家不從,致遭毆
辱,忿恨難伸,故到殿前把已往從前之事訴告一番,求大王爺早賜報應。當時那
王魁呵』再唱那《滾繡球》一隻,文氣便接。唱完之後,再說『定盟之時,神前
設誓,誓同生死,若負此心,永墮地獄。呵喲,是這麼的□。』這才是『神前設
誓,天知地知呢』。這只唱完,說道『不是奴家心腸忒狠,他到京中了狀元,另
娶韓丞相之女為妻,一旦把奴休了,是令人氣憤不過□。』把他頭一段口白分作
三段,這就通身文氣都接了。
(仲清、文澤、王恂道)
王恂道:這都改得好,但如今講究唱崑腔的也不少,怎麼就不曉得這些毛病呢?
春喜道:唱清曲的人,原不用口白,他來改正他做什麼?唱戲曲的課師,教曲時總是先教
曲文,後將口白接寫一篇,擠在一處,沒有分開段落,所以沿襲下來,總是這樣
。
(眾人正在談得高興,只聽那間房後面角門一響,房內腳步聲,有人走出來。)
(眾人留心看時,簾子一掀,鑽出個光頭來,穿件黃□絲短僧衣,藍綢褲子,散
(著褲腳,趿著青線網涼鞋,搖著鵝毛扇子。)
(見了眾人,滿面堆下笑來,搶步上前,和著雙手,半揖半叩的見文澤等三人,
(又與桂保等三人拉了拉手,原來是唐和尚。)
(文澤讓他坐了,唐和尚鞠躬如也,坐在炕沿上。)
(走堂的倒了一鍾茶給他,唐和尚道)
唐和尚:這茶不好,你另沏壺雨前,放些珠蘭在裡面。少爺們在此,好好的伺候。
(走堂的笑嘻嘻的答應了。)
唐和尚:今日少爺們這麼高興,到小莊來。
王恂道:我們來過多回了。
笑 道:(和尚笑道)少爺說謊,今日尚是頭一次。少爺們若到來,我沒有不曉得的。如
果酒多了,還可以裡面坐坐。
文澤道:那倒不消,我們聞了那氣味就要醉的。
唐和尚:如今田老爺是貴人了,他搬出後,我也沒有見著他。好容易一年之內,中舉、中
進士、中狀元,這是天上文曲星,人間豈常有的?不是我說,也幸遇見了那位蘇
相公,倒被他管好了。
未見那蘇相公以前,田老爺又不是如今的魏大爺一樣?天天鎖著房門,在戲
園子裡過日子。那位高老爺更有趣,我是不敢見他的。遠遠的見著房門,就躲起
來,不然就是賊禿長,賊禿短,嬉皮笑臉的,沒有頑笑不開口。有一回頑得我苦
。我們寺裡做法事,他不曉得那裡去買了一個角先生,塞在我袖兜裡。後來有些
客來,在房裡閒坐,我熱了脫衣,一翻袖子,落了下來,惹得那些人大笑,說我
買去送尼姑的。他還將白粉在那先生腦袋上寫了四個字,是『歸雲小像』。臊得
我要死。停一停我見了他,他忍不住笑,我才知道是他算計我。我說:『高老爺
,你這麼刻薄,我天天拜佛,保佑你多下一場。』去年果然應了我的口,沒有中
。不然,他今年榜眼沒有,探花是一定有的。
(仲清等大笑。)
唐和尚:我聽得說,這位蘇相公如今也出了班子,田老太太認他為義子,宅裡都稱他為二
老爺,是真的麼?
文澤道:沒有的話。蘇相公也沒有住在那裡,他們下人稱呼他為蘇大爺是真的。
唐和尚:這蘇相公本來好,斯斯文文,和和氣氣,見了我們也是待得一樣,必恭必敬,不
當我們是個和尚,少了頭髮看待。不像那個什麼琴相公,在華府裡的,見人板著
臉,一點笑容也沒有。
王恂道:方才裡頭吹唱的是誰?
唐和尚:那就是魏大爺。
文澤道:那個魏大爺?
仲 清:(仲清道)魏聘才在這裡作寓。
唐和尚:魏大爺,想少爺們都認識的。
王恂道:認識之至。
唐和尚:這個人真好,真是個滿場飛。近來他也要出京了。方才是楊八爺、張、顧二位師
老爺在那裡,大家高興,唱了幾只曲子。
仲 清:(仲清道)他出京怎麼?
和尚道:他捐了個從九品,如今是分發湖北去了,這也是他運氣好。正月裡被賊一偷,偷
去衣服、銀錢等物,共有千金,也就把他的家私去了一半。後來他又包了那個玉
天仙,每月一百五十吊錢,四五個月也支持不來,漸漸的當賣東西起來。我常常
勸他道:『婊子無情,兔子無義,你的錢也乾了,他的情也斷了。』誰知這玉天
仙竟不給人料著,他與魏大爺十分相得,竟拆散不開,倒拿出他的積蓄來,與他
捐了分發,說定了嫁他,到出京時同走。這魏大爺以後非但不要花錢,倒還可以
使他的錢。誰料婊子之中,也有這等有情有義的人,不是奇事嗎?最可笑是那潘
三,他因欠玉天仙的嫖錢不能還,他就引他的表姪去逛,留他表姪住下,他就偷
跑了。
他表姪住了兩夜才明白,即至要走,那些撈毛的要錢,又不叫他走。他表姪
沒法,只得同那婊子坐了車回家,當了兩票當,才打發了婊子。他表姪忙至潘老
三家內告知,家中大鬧了一場。
潘老三沒法,只得將手腕上的肉,自己咬下了兩塊。人都說他為嫖割股,你
們說這個自行傷可笑不可笑?
(於是大家大笑,道)
大 家:那潘三本不是個東西。
文澤道:我知道你與奚十一相好。
唐和尚:這奚大老爺鬧得很,今年生了毒瘡,幾乎性命不保,還是我醫好他的。如今他也
要到班了,七月內有缺就是他的。我想人生聚散是一定的。去年有位富三老爺,
是魏大爺相好,魏大爺托我照應,才選了湖北。有個貴大爺,是富三爺的相好,
他們是朝夕不離的,也得了湖北的同知。如今魏大爺又要到湖北去了,他們這三
位相好,仍舊聚在一處,豈不是緣分麼?譬如你們三位,也是天天相見的,在京
做官是一樣,將來如果都放了外任,一個做撫台,一個做藩台,一個做臬台,仍
舊的聚在一個城內,豈不有趣?
(說罷大笑,恭惟得文澤等甚是歡喜。)
(那三個相公看著唐和尚脅肩諂笑,好不難看。)
仲 清:(仲清道)連日未見瑤卿。
琪官道:瑤卿近日從著吉甫學琴呢,竟是足不出戶。吉甫也真好靜,他當日教過梅卿彈琴
,自梅卿死後,他的《梅花三弄》是再不彈的了。你說這也算深於情了。
仲 清:(仲清道)吉甫的人本沈靜高雅,於這些文玩無上無不精通。
(大家談論,日已西沉,文澤等也要散了,王恂叫走堂的報帳,文澤又搶作東,
(兩人爭執,謙讓一回。)
(唐和尚對著走堂的把嘴扭了一扭,走堂的出去交代了櫃上,進來說道)
說 道:這帳兩位少爺不用爭會,唐大爺已會過了。
文澤道:這怎麼說?
王恂道:斷無此理。
笑 道:(唐和尚笑道)些須敬意,三位少爺肯賞臉,常來坐坐就沾光多了。況和尚沒有
折本的買賣,明日就拿著緣簿到宅裡來,少爺只要多寫一筆就是。
(說了又大笑,拿著扇子在他們三人身上扇了幾扇。)
(仲清等倒不好再說,只得謝了一聲)
仲 清:我們竟吃到十一方了。
(說著,大家又笑了一陣,帶了三旦出來。)
(唐和尚與掌櫃的送出大門,看上了車,方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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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魏聘材與玉天仙相好,倒得了他的嫖錢,捐了分發,掣著湖北,好不有興
(。)
(已另租了幾間房子,從寺裡搬出來,與玉天仙同居。)
(這兩日置備些出京物件,已買了一個丫頭,僱了一個老婆子,玉天仙做起奶奶
(來。)
(這玉天仙本是揚州瘦馬,到京來頗有聲名。)
(但年紀已二十七歲,比聘才大了兩年。)
(相貌極為標緻,看著還像二十來歲人,更兼彈唱皆精,與聘才甚為合意,故成
(了夫妻。)
(聘才想起去年元茂所借之當還沒有歸還,便到孫宅去找他,誰知元茂同了他兩
(個舅子下通州赴考去了,只好認了晦氣。)
(到出京那幾日,一起一起的餞行,潘其觀、奚十一、張仲雨、馮子佩、楊梅窗
(、張笑梅、顧月卿、唐和尚等輪流作餞,唐和尚的莊子好不熱鬧,聘才又辭了
(幾天行。)
(白菊花未從良時與玉天仙同在一局,且甚相好,結為異姓姊妹,玉天仙長菊花
(兩歲。)
(菊花與奚十一講了,要請玉天仙過來餞行,奚十一豈有不肯之理?即請了玉天
(仙到家。)
(菊花出外迎接。)
(到了裡面見了禮,坐下各談契闊。)
琴仙道:(玉天仙道)我見四妹從了良,又遇見這位多情的老爺,我便心上羨慕。不料的
我的運氣不好,去年吃了一場官司。我看這個魏大爺倒很有情,為我吃了這些苦
,還是待我一樣,而且比前更好,我所以定了主意嫁了他。又見他手頭不寬,在
京裡費用大,候選無期,遂把歷年積下的東西與他捐了分發。雖是磕頭蟲,到底
也算個老爺,比咱們接客時總強了。
菊花道:自然,姐夫雖然是個小官,姐姐到底是位太太。你妹夫雖是個大老爺,妹子終是
個偏房。衙門雖比你家大些,這名分是不及你。而且他家裡還有好幾房人在家,
將來知道怎樣?那裡及得姐姐一馬一鞍的安穩。
況且姐夫又年輕,又俊俏,人又能乾,那裡選得出這種人呢。
琴仙道:(玉天仙道)你見過你姐夫麼?
菊花道:姐夫也常來找我們老爺,所以我也看見過他幾次,人才是沒有說的。
(玉天仙面有喜色,笑道)
笑 道:只要裙裡香,管他十二房。妹妹這麼個人,妹夫豈有不一心一意的。你看那楊八
妹夫也是個從九,再沒有選期,盡仗著看風水,能賺多少人?他家裡也利害,如
今與六妹妹也遠了,那六妹妹也真教他賺苦了,那個人才沒良心呢。聽說他上了
回江南,也不知是誰賺他,叫他給門戶中帶了一封信。他到江南就坐著轎子,穿
著衣帽,拿著眷晚生的帖去拜。到了門,投了帖,還是轎夫說:『老爺,這是個
忘八家。』他才沒有進去,你說怯不怯?
(聽得菊花也歡喜了。)
(二人又笑了一會,就叫了個女先兒來,唱了半天,又叫個耍猴的來頑了一回。
()
(玉天仙吃了飯,謝了菊花要回,菊花送出來。)
(到了二門,兩人還是依依的拉著手,站住說話。)
(姬亮軒在書房裡聽得清清楚楚,便剜破窗紙,閉著一眼,睜著一眼,從窗隙裡
(望將出去。)
(先見一個老婆子拿了衣包,又一個小丫頭拿了一根長煙袋、一把團扇。)
(只見玉天仙一身華服,滿頭珠翠,很像個奶奶模樣。)
(不大不小,一個容長臉兒,容光滑潔,體態風騷,裙下金蓮約有四寸,甚是伶
(俏,比菊花身材略高了些。)
(菊花穿件蛋青紗衫,內襯桃紅衫,下是月白紗褲,穿著厚底堆絨蝴蝶鞋。)
(兩鬢堆鴉,高鬟滴翠,臉上微帶幾點俏麻,美目含情,春容滿面。)
(把姬亮軒看得筋酥骨軟,口內流涎。)
(誰料這個窗紙還是舊年糊的,風吹日曬,也脆極了。)
(亮軒只顧偷看,把個額角靠在紙上,拍的一響,裂破了一塊。)
(玉天仙回頭見窗內有人偷看他們,玉天仙也就走了出去。)
(菊花送出二門,看上了車,轉身回來,抬頭望見亮軒的窗紙破處,他尚在裡百
(偷看。)
(欲要笑時,已勉強忍住,低著頭進去了。)
(聘才出京之日,唐和尚直送到十里長亭,灑淚而別。)
(聘才回家接了父母,同往湖北,後來書中就沒有他的事了。)
(要敘李元茂、孫嗣徽在通州小考,鬧了一個小小的笑話,且俟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 鬧縫窮隔牆聽戲 舒積忿同室操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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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聘才出京之時,曾問元茂要帳,適值元茂赴通州去了。)
(元茂與孫氏昆仲都冒了順天籍貫,府縣考過了,到通州院考,租了寓,進了場
(。)
(元茂遇見了舊日窗稿,是先生改好的,便直筆而抄之。)
(這孫嗣徽如何會做文章?遇見一個同窗朋友,是個廩生,托其代請槍手。)
(那人與他請了一個人,講定了八十兩銀子,寫了契約。)
(在場內與孫嗣徽槍了兩文一詩。)
(這個嗣元自己又不能作文,又沒有僱著槍手。)
(不得已在卷子上一陣亂寫,不知寫了一篇什麼東西。)
(發案之日,嗣徽、元茂竟進了。)
(覆了試,元茂也還勉強得來,嗣徽仍是請人代做。)
(到發落之日,忽然掛了一聲牌出來,上寫道:
( 查看宛平縣童生孫嗣元文卷,字體草率,一字兩格,方言俗語,雜字一篇
(,無兩字可連,無一句可講,是否係染狂疾,抑或是其本真,殊為可怪。)
(仰通州知州協同宛平縣教諭,嚴為究問,以正功令,毋得混蒙徇縱。)
(速,速!)
(元茂、嗣徽看了,也不知嗣元卷子上寫了什麼,嗣徽倒暗暗喜歡,與元茂進去
(叩見宗師。)
(宗師見了元茂,倒也沒有講話。)
(孫嗣徽穿了藍衫皂靴,把那個紅糟臉擦得光亮,大搖大擺,踱上前去。)
(宗師見了,覺得他與諸人不同,甚是可笑。)
(見他名字與孫嗣元像是弟兄,使問道)
問 道:有個孫嗣元是你兄弟麼?
嗣徽道:是門生舍弟。
笑 道:(文宗笑道)你兄弟有什麼毛病麼?
應 道:(嗣徽隨口答應道)舍弟有個截巴的毛病,說話愈急愈說不出,此其一。左眼皮
高吊起,時時要流眼淚,此其二。若到門生說話,他即要駁起來,此其三。
(文宗聽了,笑了一笑,諸生也要笑時,只得忍住。)
(嗣徽得意洋洋的,把肩擺了一擺,自己看看腳上的皂靴。)
問 道:(文宗正色問道)你那兄弟的卷子,寫的並不是文章,是寫幾百個雜字,沒有半
句可講,沒有兩字可連,是何緣故?這樣不通人,怎樣應過府縣考?或是近日得
了疾病,所以如此呢,或是本來就是這樣?
笑 道:(嗣徽笑道)若說舍弟有生之初,就有時而昏;有生之後,就無時而明。其府縣
考之得以有名者,乃門生中也養不中,才也養不才,此舍弟之樂有賢父兄也。
(諸生忍不住大笑。)
AAA:(文宗把案一拍道)胡說,你就是個瘋子,快下去罷!
(嗣徽失驚,打了一恭,搖擺出來,諸生掩口胡盧,一齊告退了。)
(嗣徽上了馬,元茂坐了車,一同回寓,嗣元被州官叫了去了。)
(卻又得了個喜信,亮功放了安徽鳳陽府。)
(嗣徽心中大喜,就想回家,等著下科再花些銀子,找人槍一槍,就可以拔貢了
(,無奈為嗣元的文卷尚示問明,只得再待兩天。)
(元茂得了一個秀才,也就心滿意足,如今又娶了親,心中一無牽掛。)
(卻喜丈人與他父親同在一省,便可同了媳婦回去,在任樂幾年。)
(也為嗣元之事未了,只好同著嗣徽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