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一 至 第二四〇
231**時間: 地點:
(話說琴言是晚聽姬亮軒、烏大傻說了多少瞎話,更加煩悶,幸他們就出去了。
()
(候到二更,不見寶珠、素蘭過來,只得睡了。)
(一夜無眠,到了次早,即叫小使去請他二人來。)
(是日,素蘭清早已為王文輝叫去。)
(少頃,寶珠過來。)
寶珠道:昨日失候,我到三更才回的,他們也忘了,沒有對我講。方才你們五兒說起來,
方知道。兩三天總不見你,為什麼不出來散散悶?今日度香約賞杏花,咱們可同
去了。
琴言道:可以。我這兩日偶然感冒,覺得疲倦,今日也想出去散散。且假期已滿,也要打
算進城了。
寶珠道:再歇兩天進去也不要緊,進去了,咱們又會少離多了。
琴言道:近來倒有件難事,我竟沒有主意,故請你與香畹來商量,怎麼代我想個法兒才好
。
寶珠道:什麼難事,你且說來。但你想不到的,只怕我也想不到。
琴言道:昨日,我那師娘問我進華府時,華公子對你師父是怎樣講的,可曾得過他家的錢
。又說家中一年的澆裹,須得兩千四百吊錢,要我給他二百吊錢一月,說定了方
叫我進城。我想去年原為奚十一的事送我進去,我進去了也沒有見著師父,不知
其中是怎樣的。今師娘忽然問我要二百吊錢一月,叫我怎麼打算得出來?又要我
去對華公子講,又說師父死了,我就變了心,又說華府也沒有花過三千五千兩。
如今要我去對公子講,要他出三千銀子與我出師,出了師,才不要我的養膳。不
然,這一輩子就要定在我身上過活。我想如今又不去應酬,靠著府裡節下賞一點
東西,如何一月積得上二百吊錢?你是明白人,這話可以對公子講得麼,不是件
難事?師娘又不曉得其中的難處,一味的問我要錢。你替我想一想,有什麼法子
,我是一無主意。
(寶珠聽了,亦以為難,躊躇了一回,說道)
說 道:一年要二千四百弔,三年也就三千兩了。這養膳二字,是沒有盡期的。華公子性
情不常,未必靠得定。若要他出師,或者看他高興倒能,但也須有個人去與他說
。還有一層,他既與你出了師,你這人就算他的人了,以後就由不得你,只怕就
要在他的府裡終局。這是要你立定主意的。
琴言道:這些事我也想過,但此時雖沒有與我出師,我也不能自主。
寶珠道:若有人與你出了師,你以後怎樣,還是在外呢,還是願進華府去呢?
琴言道:此時我也不能定,且出了師,再打算出府。
寶珠笑:人家只有一出,你今有兩出,不要將來犯了七出。
(琴言也笑了。)
(只見素蘭走來,琴言、寶珠讓坐了。)
琴言道:你早上那裡去?
素 蘭:(素蘭道)今早王大人叫我去,我當是什麼緊要事,原來很不緊的一句話。我與
劍潭、庸庵談了一會,方才到家。
知道你請我,不知有何差委?
(寶珠將方才的話與素蘭講了,素蘭拍手笑道)
素 蘭:果然,果然不出我們所料!我真佩服他。據我說是出師的妙,你且應承他出師。
琴言道:好容易的話,你倒輕輕的一口斷定了。這三千頭打那裡來,我豈能去對華公子講
的?
素 蘭:(素蘭道)定要三千?二千呢?可以不可以?
寶珠道:這事有點邊兒了。請你來商量,你第一句答應出師,第二句就劈斷銀價,這是胸
有成竹的話,豈不是可成麼?
琴言道:也要個旁人去說,三千、二千,我也不能對他講的。
素 蘭:(寶珠問素蘭道)就算只要二千,你有何高見?倒要請教請教。
素 蘭:(素蘭道)這件事我與一個人十天前已想到,而且商量了一回,但是未必然之事
,所以沒有對人講起。
寶珠道:你說佩服的是誰?
素 蘭:(素蘭道)那一天我與媚香閒談,偶然講起玉儂來,媚香說他師娘,
(素蘭說到此,便從窗外望了一望,說道)
說 道:此處說話,那邊聽不真麼?
琴言道:聽不見的。
素 蘭:(素蘭道)媚香說他師娘與他師父一樣利害,只怕這一輩子要靠在玉儂身上。玉
儂雖不唱戲,究竟沒有出師。若論玉儂的錢,也就不少,看來此時未必有存餘。
若四五千吊錢可以出得師,我們代他張羅張羅,或是幾個相好中湊湊,也可湊得
一半。就說的是你、王氏弟兄、瘦香、佩仙等,想沒有不肯的。
若能湊出一半,那一半就容易了。
寶珠道:出師之後怎樣呢?
素 蘭:(素蘭道)那倒沒有商量到這一層。只要出了師,這身子就是自己的了。那自然
由得你。
寶珠道:若在華府中,也與不出師一樣,由不得他。
素 蘭:(素蘭道)華公子也沒有買他,他師父當日又沒有寫賣字給華府,怎麼由不得他
,難道在那裡一世麼?
寶珠道:此處說話,到底不方便,我們何不同去找媚香商議。一同到度香處,看看杏花,
連碧桃也開了許多。不知今年節氣這麼早,我記得碧桃往年是三月中開的。度香
今日也不請客,我們幾個人去談談未嘗不可。
(琴言也甚樂從,換了一身衣服,一面叫套了車。)
(素蘭、寶珠都是走來的,二人便吩咐跟班回去套車,並吩咐所帶的衣服,都到
(蘇家佩香堂來。)
(二人即同坐了琴言的車,到蕙芳寓處。)
(卻值蕙芳在寓,三人進內,只見蕙芳在書桌上看著幾本冊頁,見他們進來,笑
(面相迎,說道)
說 道:今日可謂不速之客三人來。
(三人笑了一笑,且不坐下,就看那冊頁。)
(寶珠先搶了那本畫的,那兩人也湊著同看,有山水,也有花卉,卻畫得甚好,
(原來蕙芳新求屈道翁畫的。)
(看到末後一頁,是一個美人倚闌惆悵的光景,闌外落花滿地,雙燕飛來,像是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的詩意。)
(琴言觸動了當年那個燈謎,忽忽如有所感,看題著一首絕句,琴言默念是)
(春色關心燕燕飛,杏花細雨不沾衣。)
(倚闌獨自增惆悵,芳草天涯人未歸。)
(又將那一本字也看了。)
(蕙芳讓三人坐下,問道)
蕙 芳:你們還是不約而同,還是約了同來的。
寶珠道:約齊來的,我們同到度香處看杏花罷。
蕙 芳:(蕙芳道)今日又有局嗎?
寶珠道:局是沒有,也算個不速之客何妨?
(蕙芳點首笑應。)
(素蘭、寶珠的衣服與車都來了,二人即換了衣服。)
(蕙芳進內也換了,又問道)
又 問:你們同來竟一無所事,單為看花麼?
素 蘭:(素蘭道)事有一件,到怡園再講罷。
蕙 芳:(蕙芳道)何不先講講,此刻還早,到度香處尚可略遲。
(素蘭就將琴言的師娘要他出師的話,略說了幾句。)
蕙 芳:(蕙芳道)何如?我前日對你講,你還說這也未必然之事,誰知竟叫我說著了。
但要辦這事,其實也不很難,就怕娘兒們的說話不作準,一會兒又不願了。或是
說定了數目,又要增添起來。且誰去與他講呢?
素 蘭:(素蘭道)那倒不要緊,就是我們也可以去講的。
蕙 芳:(蕙芳道)既如此,且到怡園再商量罷。
(於是一同上車,徑往怡園來。)
(進了園,看不盡絳桃碧柳,綠水青山。)
(過了一座紅橋,繞了十重綺戶,才到東風昨夜樓邊。)
(只聽得樓上清歌檀板,有人在那裡唱曲。)
(四人便住了腳步,聽像度香的聲音,唱著一支《懶畫眉》,四人細聽是:
( 漫說瑤台月下幸相逢,又住了群玉山頭第一峰。)
(耐宵宵參橫月落冷惺鬆,又朝朝銅瓶紙帳春寒重,且請試消息生香一線中。)
(眾人聽不出什麼曲本上的,覺得笛韻淒清,甚為動聽。)
子 雲:(聽得子雲笑道)到底不好,還是你來,我來吹笛。
(又像次賢唱道:
( 則這勾闌星月夜朦朧,聽盡了曲唱江城一笛風。)
(相和那簾鉤敲戛玉丁冬,引入離愁離恨的梅花夢,作到月落參橫蕭寺鍾。)
(四人正在好聽,忽然止了,聽得次賢說道)
次 賢:其實唱起來,音節倒好。
又 聽:(又聽得子雲說道)何不將工尺全譜了,教他們唱起來。
(四人知道不唱了,齊走進去。)
(書童匆忙上樓通報。)
(寶珠等走上扶梯,進得樓來,次賢、子雲笑面相迎,見了琴言、蕙芳等更加歡
(喜,說道)
子 雲:今日倒料不著你們來。
寶珠道:都是我請來的。
次 賢:(又對次賢道)瘦香身子不快,不來了。
(琴言於此樓還是初次上來,見這樓彎彎曲曲,層層迭失,有好幾十間,圍滿了
(杏花。)
(有三層的,有兩層,五花八門,暗通曲達,真成了迷樓款式。)
(又望見前面的桃花塢,隔了一座小山。)
(一條清溪,那桃花已是盛開,碧桃還只半含半吐,連著那邊杏花,就如雲蒸霞
(蔚一般。)
(看樓中懸著一額是「東風昨夜樓」,有一副長聯,看是)
(一夜雨廉纖,正燕子飛來,簾捲東風,北宋南唐評樂府:
( 三分春旖旎,問杏花開未,窗間青瑣,紅牙白□選詞場。)
(次賢、子雲看他四人今日打扮分外好看,豔的豔,雅的雅,倒像有心比賽的一
(般。)
(此刻都還穿著小毛外褂,琴言是玄狐耳絨,寶珠是玄狐抓仁,蕙芳是雲狐抓仁
(,素蘭是骨牌塊雲狐乾尖。)
(四人相對,就是珊瑚玉樹交枝,瑤草琪花弄色,覺得樓外千枝紅杏,比不上樓
(中四個玉人。)
(次賢、子雲雖時常相對,此刻亦還顧盼頻頻。)
子 雲:(子雲道)今日無肴,只有小飲,你們餓了,就吃起來罷。
蕙 芳:(蕙芳道)我真有些餓了。
(子雲吩咐先拿幾樣點心來,隨後就擺了幾樣肴饌,大家小酌。)
寶珠道:方才聽你們唱的是什麼曲本?音節倒像很熟,而曲文卻沒有見過。
次 賢:(次賢道)這是我當年一個好友,制了一部《梅花夢》的曲本,有二十齣戲。前
日從書箱內找出來,將《九宮譜》照著他的牌了填了工尺,倒也唱得合拍。卻只
填了這一出《入夢》,其餘不知唱得唱不得。明日與你們班裡教師商量,可以譜
他出來。
蕙 芳:(蕙芳道)那倒可惜了。我聽這曲文甚好,還是你自己按譜罷,若與我們教師,
他便亂塗亂改,要順他的口,去的去,添的添,改到不通而後止。若能移宮換羽
,兩下酌改就好了,除非要請教那位屈先生。
次 賢:(次賢道)他偏這音律上不甚講究。彈琴之外,一無所好。你與他講,他又說三
代之後樂已亡,故將《樂記》並入《禮記》。
(四旦皆笑。)
子 雲:(子雲道)我今日得了些江瑤柱,但是乾的,作起湯來,雖不及新鮮的,比那尋
常海味還好些。
琴言道:我聞新鮮荔支與江瑤柱別有滋味,不同凡品。若那乾荔支,也就沒甚可愛,還比
不上桂圓。那乾江瑤不知是怎樣的?
(蕙芳忽然大有感慨,呆呆不語,俯首若思。)
(子雲頗覺詫異,見他是倜儻詼諧慣的,何以忽然如此。)
次 賢:(次賢問道)媚香有什麼心事麼?
蕙 芳:(蕙芳道)沒有。
子 雲:(子雲道)方才很高興的,此刻為何不樂呢?
(寶珠等也看出蕙芳有些不快。)
(蕙芳不語,停一會說道)
蕙 芳:花能開幾日?
次 賢:(次賢接道)七十年。
蕙 芳:(蕙芳道)何以能七十年?
次 賢:(次賢道)人生在世,以七十年算,活一年開一年。
蕙 芳:(蕙芳道)今年的花,不是去年的花。
子 雲:(子雲道)有去年花,就有今年花。
蕙 芳:(蕙芳又道)今年的花,留得到明年麼?
子 雲:(子雲道)看留的人怎樣?
素 蘭:(素蘭道)你們忽然學起參禪來。
AAA:(琴道)據我看,是開花不如不開好。
寶珠道:何故?我說花謝不如不謝好。
蕙 芳:(蕙芳道)不謝也是不謝的花。你聽玉儂說,荔支鮮的時候何等佳妙,及乾了,
便覺酸得可厭。何以形貌變而氣味也會變呢?大約人過了幾年,也就是清而變濁
,細而變粗,甘而變酸了。
接 道:(寶珠接道)就是酸些,也是妙品,總比俗味強多了。
(說得三旦齊聲歎息。)
(次賢、子雲頗覺得意。)
蕙 芳:(蕙芳又道)我們要看靜宜到七十歲時,還是這樣不是?
次 賢:(次賢笑道)春華秋實,各有其時。就是荔支鮮的時候,配得上楊玉妃。如今乾
了,也還配得上屈道翁,總還是在棗栗之上。
(說得大家笑了。)
子 雲:(子雲道)這一比雖切,然究竟委屈了道翁。他卻不酸,還比為乾江瑤罷。
次 賢:(次賢道)那更委屈了。你是浙人,自然誇贊江瑤。若說那乾江瑤,真像那從良
老妓,回憶當年,姿態全無,餘腥尚在。
次 賢:(寶珠問次賢道)食品之內,究以何物為第一?
次 賢:(次賢道)我口不同於人口,不敢定。以我所好,以魚為第一。
(琴言、蕙芳皆道)
蕙 芳:說得是。
次 賢:(次賢道)食品中也分作幾樣。如人品不同,有仙品,有神品,有逸品,有妙品
,有宜烹龍煮鳳,有宜吸月餐露,使其相反,兩不為佳。故往往我說這樣好,他
說這樣不好。《孟子》曰:口之於味也有同嗜焉。
大概是論易牙所調的味,皆合人之口味。若今日的廚子,也就單合他自己的
口味了。
子 雲:(子雲道)正是。譬如去年那個熊掌,真真蹧蹋了。怪不得晉靈公要殺宰夫,想
是他也剩這一個,若還有幾對留著,也不至恨到如此。
(說得合席皆笑。)
琴言道:(寶珠對琴言道)上一回對戲目的對,你出四個字的,以後我也想著一副。
琴言道:是什麼?
寶珠道:《游湖借傘》,《搜山打車》。
琴言道:真好,工穩之極。
蕙 芳:(蕙芳道)就是《別母亂箭》,可以對《訓子單刀》。
素 蘭:(素蘭道)這麼對,還有《鬧朝撲犬》,也可對得《打店偷雞》。
子 雲:(子雲笑道)到底他們記得熟,可以不假思索。
次 賢:(次賢道)自然,我們雖也記得幾個,究竟是半生半熟的。
子 雲:(子雲道)我有一個擺骰子的頑意兒,試試你們的心思。
(叫取三顆骰子來,蕙芳道)
蕙 芳:又是那個飛曲文的麼?
子 雲:(子雲道)不是,這容易多著呢。將三顆骰子擺成一句詩色樣,隨你算。譬如四
可以算人,也可以算花,也可以算水,也可以算風。像什麼就算他什麼,這不很
容易麼?我與靜宜喝酒,你們擺來。
(寶珠便接了過去,道)
笑 道:待我擺擺看,不知擺得出來,擺不出來。
(便擺了一個麼,一個四,一個五,口中念道)
念 道:日邊紅杏倚雲栽。
(次賢、子雲都贊道)
子 雲:擺得好。這五算雲,更覺典雅,我們賀一杯。
素 蘭:(素蘭將骰子抓過去道)我也擺一個。
(擺了三個紅,念道)
念 道:紅杏枝頭春意鬧。
(子雲也贊了好,這三個紅都得個鬧字意,即對次賢道)
子 雲:我們也賀一杯。
蕙 芳:(蕙芳道)枝頭兩字,似欠著落。
(即擺了一個四,兩個五,念道)
念 道:一色杏花紅十里。
子 雲:(子雲道)這個更擺得好。狀元歸去馬如飛,此是湘帆的預兆,我們公賀,就是
媚香也應賀一杯。
(蕙芳聽子雲說得好,也覺喜笑顏開的飲了一杯。)
(琴言取過骰子,擺了一個四、兩個三,說道)
說 道:你們都說杏花,我卻說句桃花。
念 道:桃花流水杳然去。
子 雲:(子雲道)很好,原沒有限定杏花,各樣皆可說得的。
(與次賢各飲了一杯。)
(寶珠擺了兩個三,一個麼,念道)
念 道:雙宿雙飛過一生。
(子雲與次賢贊了,飲畢。)
(蕙芳搶過來,接著擺了兩個六,斜擺了一個四。)
素 蘭:(素蘭笑道)你們看他這麼忙,搶了我的去,又擺出這個色樣,定有個好句出來
。
蕙 芳:(蕙芳便念道)珍珠簾外向人斜。
大 家:(大家一齊贊道)好個珍珠簾外向人斜,擺得真像,合席各飲一杯。
(素蘭擺了兩個六,一個四,念道)
念 道:十二樓中花正繁。
(次賢、子雲也飲一杯。)
(琴言擺了兩個麼,一個三,念道)
念 道:一一歸巢卻羨鴉。
(次賢把琴言瞅了一眼,心中暗忖道)
次 賢:今日玉儂出語甚是頹唐,為何他偏說這些句子?
(後來大家亂擺了一陣,有說得像的,也有說得不像的。)
(大約今日擺的,要推蕙芳第一了。)
(吃過了飯,又下樓逛了一會,過了小山,過了石樑,便是留春塢。)
(就在留春塢內煮茗清談。)
(寶珠對子雲將琴言的師娘要他出師,及蕙芳、素蘭的主意說了一遍。)
子 雲:(子雲道)若果如此,倒也很好。
便 問:(便問蕙芳道)你們有這力量作此義舉麼?
蕙 芳:(蕙芳道)若說力量,原也勉強,但集腑成裘,也還容易。我與瑤卿、香畹三人
可以湊得六百金,王氏弟兄、佩仙、庚香可以湊得四百金。
次 賢:(次賢道)我來一分,出二百金,前舟可出三百金,庸庵、竹君二人可出三百金
。庚香、湘帆、劍潭不必派他,湊起來已得一千八百了。若要三千,還少一千二
百兩,不消說是度香包圓了。
子 雲:(子雲道)難道華星北倒乾乾淨淨,一文不花,這麼便宜。
蕙 芳:(蕙芳道)據我說,不必要他出錢。如今與他講,就是一總要他拿出來,他也肯
,但是玉儂只好在他家一輩子了。
子 雲:(子雲點頭道)說得是。我想你們都不甚寬餘,一時仗義擠了出來,恐後來自己
受困。如今通不用費心,在我一人身上,只要你們去講。講妥了,銀子現成,叫
他們來領就是了。但以速成為妙,一來玉儂假期已滿,也不宜常在外邊,適或進
去了,再找他出來也費事。明日你們就去,盡其所欲,自無不妥的。
(三旦皆應了幾個「是」。)
(琴言見子雲如此仗義,感激不盡,不覺流下淚來,便跪下拜謝。)
(子雲連忙攙起,見琴言如此光景,頗覺惻然,說道)
子 雲:玉儂何必傷感,我看你終非風塵中人。不過一舉手之勞,何足稱謝!
(三旦見琴言的淒惻是生於感激,子雲之慷慨是生於憐愛,都也棖觸起來,淚珠
(欲墮。)
子 雲:(子雲問道)這話誰去講呢?須得個老成會說話的。若你們去,恐不中用。
蕙 芳:(蕙芳道)此事少不得葉茂林,玉儂是他同來的,又是他教的戲,他也老成,會
說話。
點點頭:(琴言連連點頭道)必得他去才妥。
子 雲:(子雲道)既如此,你們早些回去罷。今晚就請葉茂林去,講妥了,我明日聽信
,碰玉儂的運氣何如。
我宅裡還有點事;不能陪你們,要過那邊去。
(子雲帶了家人先出園去了,回到住宅。)
(這邊四旦個個喜歡,辭了次賢,也同去找了葉茂林,告知此事。)
(茂林一口應承,又對蕙芳道)
蕙 芳:停一會兒,你與我同去。我年紀老了,笨嘴笨舌的,恐說不圓轉,你在旁幫個腔
兒。那位慶奶奶嘴裡,好像畫眉哨的一般,我有幾分怯他。
蕙 芳:(蕙芳道)人說他倒是個直性人,順了他的毛,倒也易的很的。
(琴言、寶珠、素蘭先回去了。)
(蕙芳與茂林練了一番話,約定晚飯後同去,蕙芳也便回來。)
(卻值田春航來看蕙芳,蕙芳即與他吃了飯,談了一會,春航去了。)
(茂林已在外面候了多時。)
(定更後了,茂林提了燈籠,照著蕙芳,到了長慶家。)
(也不找琴言,找了伍麻子,請了長慶媳婦出來。)
(蕙芳見他紮了白包頭,穿了孝衫,下面倒是條長綠綢褲子,白布弓鞋,黃瘦臉
(兒,長挑身材,三十來歲年紀,像個嘴尖舌利的人。)
(見了蕙芳卻不認識,問茂林道)
蕙 芳:這位是誰?
茂林道:這是班裡的蘇大相公。
(蕙芳上前見了禮,叫了嬸娘。)
(長慶媳婦還了禮,請他坐下,問葉茂林道)
茂林道:你們二位,什麼風吹進這冷門子來?
說 道:(茂林笑嘻嘻的說道)竭誠來與嫂子請安的。為我曹大爺沒了,嫂子究竟是個不
出閨門的婦道家。
適或外面有什麼使喚我處,可以叫伍老麻來說聲,我是閒著,盡可效勞。
AAA:(長慶媳婦道)阿喲喲,言重言重!多謝你看顧我們的好心。我想我們當家的在
日,那間屋子裡,一天至少也有十幾個人,圍著那盞燈,一個起來,一個躺下,
倒像吏部裡選缺一樣,挨著次序來。到他死了,不要說是人,連狗也沒有一個上
門。那兩個孩子也不好,麻子又戇頭戇腦的不在行。我想這個門戶也支不起,心
上想另作別計。我娘家在揚州,娘今年才五十歲。大兄弟開了個估衣鋪,聞得很
好。我想回去,手內又沒有錢。你兄弟在日,是東手來,西手去,不要說別的,
單這一盞燈,一年就一千多弔,還有別樣花消,一家的澆裹呢。
這兩個傻孩子賠飯賠衣裳,一月掙得幾個錢?昨日有兩個生人來打茶圍,他
們就留他喝酒吃飯,吃了就走。麻子跟了他去,才開發了三吊錢,你想這買賣還
作得作不得?想起來直臊死了人。
茂林道:(葉茂林道)如今事情也難,不比從前了,都是打算盤的。
你看那家寓裡到晚沒有人來?就是空坐的多,吃酒的少。你方才說回南方的
主意倒好,究竟是個婦道家,住在京裡,無親少故的,要支持這個門戶原也不容
易。不如帶幾千兩銀子,與令弟開個大舖子,倒是個上策。
笑 道:(長慶媳婦笑道)阿喲喲,你倒說得好!若有幾千銀子,我也不著急了。原是為
的兩手空空,所以為難。我前日不是和琴言商量麼,我說我要靠你的了,你去對
華公子說,可一月給我二百吊錢。他又說不能,也不敢去對他說。我說你既不能
拿錢回來,難道將我弔在西風裡麼?況且華公子在他面上也沒花過什麼錢。我說
你何不請個人去對他講,拿個三五千兩銀子來出了師,以後就由你怎樣。我有了
這一總銀子,也可過得一世,自然不向你要養老送終了。他又支支吾吾的,沒有
爽爽快快的一聲。
蕙 芳:(蕙芳道)嬸娘,果然要他出師麼?如今倒有個湊趣的人。今日原為著這件事來
與嬸娘商量。
AAA:(長太慶媳婦道)是那一處人,現作什麼官?
蕙 芳:(蕙芳隨口說道)是個知縣,是江南人,這個人甚好,就是不大有錢。前日見了
琴言,很贊他,想他作兒子,所以肯替他出師。
昨日與我們商量,若要花三五千兩,是花不起的,三千吊錢還可以打算。
(長慶媳婦口裡「阿喲」了幾聲道)
AAA:三千吊錢就要出師!你想那琴言去年唱戲時,半年就得了整萬吊錢。如今與他出
師,這個人就是他的,他倒幾個月就撈回本來。嘖,嘖,嘖!有這便宜的事情,
我也去乾了。
茂林道:嫂子不是這麼說。譬如還唱戲呢,原可以掙得出來。若賣去作兒子,是要攻書、
上學、娶親,只有賠錢,那裡能掙錢?況且這個人是善人,成全了他也好。
AAA:(長慶媳婦道)我也不管什麼,只要他花得起錢,能依我的數,就教他來出師。
蕙 芳:(蕙芳道)嬸娘,你到底要多少錢,說個定數兒,我好去講,或是添得上來,添
不上來,再說,
AAA:(長慶媳婦道)老老實實,是三千兩上好紋銀,我也肯了。他能不能?他若不能
,我還候著華公子。他是個有名花錢的主兒,或者一萬八千都可以呢。不然還有
徐老爺,他是愛他的,更好說話。我忙什麼!
蕙 芳:(蕙芳冷笑道)嬸娘但聽華公子的聲名,三千五千兩原不算什麼。但是華公子近
來不甚喜歡他。非但不肯替他出師,只怕還要打發他出來。嬸娘在外頭如何知道
?我們是常到他府裡去的,如今是一間閒房給他住著,也不常使喚他。新年我們
去叩歲,公子每人賞一個元寶,何以他倒沒有賞呢?那一日我見他箱裡,一總只
得六十幾兩銀子,還是去年中秋節積到如今,才積得這點東西。那徐老爺近來不
比從前,也有些煩了,況他與徐老爺終是冷冷的。徐老爺肯替他師,也早出了,
不等到今日。除了這兩人,你想要二百吊錢一月,否則三千銀子出師,能不能?
嬸娘是明白人,難道近來在家一個多月了,還看不破他心事來?遇著這個機會,
我們去說,叫他再添些。嬸娘也看破些,與自己親兒子一樣,讓些下來,兩邊一
湊也就成了。三千吊錢原少,二千銀子我可保得定的。
AAA:(長慶媳婦道)你來說,更要為顧著我,也不可丟了你們紅相公的身分。如今這
麼樣罷,殺人一刀,騎馬一跑,要爽快。我雖是個梳頭裹腳的婦人,卻不喜歡疙
疙瘩瘩。我讓二百兩,二千八百是不可少的。
(茂林見他口風有些鬆了,對蕙芳道)
蕙 芳:如今這麼樣,你去對那位老爺說,只算他照應了孤兒寡婦,行好事,也是陰德,
叫他出二千四百銀。我們中間人不要他一個錢謝儀,都貼在正數內。慶嫂子你可
不必板住了,事體以速為妙。一二日成功了,也叫慶嫂子爽快,他是直性人,作
不得轉彎事。
AAA:(長慶媳婦心內細想)萬一華府打發出來,這孩子又強,不肯唱戲,也是不好。
就是徐老爺,他心上人也多。
不如應許了罷,二千四百兩,已有六千吊錢,也不算少了。
(主意已定,口中還說要添,經不得葉茂林這個老頭子,倒是一條軟麻繩,嫂子
(長,嫂子短,口甜心苦,把個長慶媳婦,像個躁頭騾子似的,倒捆住了,只得
(應允。)
蕙 芳:(蕙芳道)你倒擔承了,不知那邊花得起,花不起。若真湊不起來,倒叫嬸娘見
怪,空費了半天唇舌。
笑 道:(茂林笑道)你倒膽小,就是他湊不上來,短了一千八百,你這個紅人兒替他張
羅張羅,值什麼事?橫豎他也不至負你。
蕙 芳:(蕙芳道)只好如此,且看緣法。
(於是約定了明日早飯後就有回信,如成了,就送銀子來,並要這邊寫張字據給
(他。)
(一番話,也講到三更天了。)
(蕙芳便請長慶媳婦進內,他們還要到琴言處談談。)
(長慶媳婦謝了一聲,先進去了,心裡想道)
心裡想:姓蘇的這小雜種好不利害,二千四百兩,從三千吊錢添起,我若軟一點兒,就被
他欺定了。內裡他倒想賺一注大錢。這般可惡!
(自言自語的也就睡了。)
(蕙芳與茂林到琴言房內,把事講定了的話與琴言說了,琴言甚是喜歡,只候明
(日就可跳出樊籠了。)
(蕙芳與茂林也就回去。)
232**時間: 地點:
(明日一早,蕙芳就到怡園,子雲尚未過來。)
(在次賢處等候,一連兩起的人,將子雲請了過來,說明此事。)
(子雲也甚喜歡,就傳總管的,叫他去開了二千四百兩的一張銀票,格外又一張
(五十兩的,賞與茂林。)
(蕙芳也不耽擱,急忙回去吃了飯,找了茂林,先將五十兩送了他,茂林感激不
(盡,即同到長慶媳婦家來。)
蕙 芳:費了多少力,他才湊了一千九百兩,我代他借了五百兩,一總開了一張票子在此
,請收了。
(茂林就代寫了一張字據,與琴言收執。)
(長慶媳婦見事成了,才備了幾個碟子請茂林、蕙芳,叫琴言陪了小酌。)
蕙 芳:(蕙芳道)我吃過飯了,不消費心,葉先生請獨用罷。
琴言道:(即對琴言道)你去收拾收拾,辭辭師父的靈,謝謝師娘的恩,就同我到那邊去
,我再同你進城去謝華公子,也不宜遲了。
(琴言依了他,帶回的東西也不多,叫人幫了那小使收拾捆紮停當。)
(蕙芳叫人一擔挑了回家,又拿出十吊錢的票子,代琴言分賞眾人。)
(琴言穿了衣帽,拜了師父的靈,倒也傷心哭了一會。)
(又向師娘拜辭,長慶媳婦也著實傷心,掉了好些眼淚,又囑咐了幾句話。)
(茂林見此光景,也無心飲酒,隨著出來。)
(長慶媳婦直送到門口,琴言灑淚而別,回到蕙芳寓處。)
233**時間: 地點:
(明日,長慶媳婦謝了茂林一百吊錢,茂林倒也不想,已心滿意足的了。)
(誰知琴言命中磨蠍頗多,雖出了師,忽又生出氣惱來。)
(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聽謠言三家人起釁 見惡札兩公子絕交)
234**時間: 地點:
(話說琴言出師之日,就是華公子賞花之日。)
235**時間: 地點:
(明日,華公子吩咐珊枝著人去叫琴言回來,珊枝派了一個外跟班姚賢,一早出
(城。)
(到了長慶寓處,見了伍麻子。)
(說假期已過,叫他進城。)
公子道:(伍麻子道)琴言麼,昨日有人替他出師,已經搬了出去,恐怕未必進城來了。
(姚賢聽了一驚,道)
琴言道:這話怎麼說!我家的人怎樣私自放走了,如今他搬在那裡?
公子道:(伍麻子道)我不知道,聽得說替他出師的,是個江南人,想必就在他家了。
AAA:(姚賢道)豈有此理!你們就要出師,也回明公子,沒有這樣的。我們公子知道
了,如何肯依,那就了不得了。
公子道:(伍麻子道)不干我事,這是他師娘作主,誰能攔阻他的!
AAA:(姚賢道)如今到底在什麼地方?我好去找他問個明白。
公子道:(伍麻子道)住處實在不知,只聽得說,他還進城呢。況且他還有多少東西在城
裡,豈肯扔掉了,自然還要進城來的。
(伍麻子說得不明不白,急得姚賢什麼似的,又問道)
又 問:你們奶奶呢?待我當面問他。
公子道:(麻子道)他不在家,一早上墳去了。
(姚賢無奈,只得出來,走到戲園門口,正待閒望,忽聽後面車聲轔轔,直衝過
(來。)
(躲開一看,卻像兩個相公,坐在車裡頭的好像琴言。)
(待要趕上看時,車已去遠了。)
想 道:(姚賢想道)原來他倒在外邊這樣快樂,一定又到那裡去陪酒了。
(姚賢一面想,一面走,忽前面來了兩個熟人,一個二十九歲叫孟七,是徐子雲
(的家人;一個三十九歲叫胡八,是奚十一的家人,都是本京人,那胡八與姚賢
(是兩姨中表,這三個人都是相好的。)
236**時間: 地點:
(這日胡八因主人患病無事,出來找了孟七聽戲,想到館子裡去吃飯,遇見了姚
(賢,又是城裡出來的,便一把拉住,各人問了好,便邀進了館子,要了幾樣菜
(、兩壺酒,細酌閒談。)
AAA:(孟七問起姚賢,倒有空出城閒逛,姚賢道)那裡能閒逛?我們的差使是有專司
的,就沒有事,也不能遠離一步。今日公子叫我來找琴言,假期已滿,叫他回去
。
誰知又找不著他。
(孟七聽了,怔了一怔,道)
想 道:還要叫他進府嗎?
AAA:(姚賢道)正是。我方才到他師父家,遇見一個麻子,說得不明不白。說昨日一
個江南人,替他出了師,同了去了。
我想他現在我們府裡,外人如何敢替他出師,又帶他去?這也實在是個奇聞
。況我們公子待琴言怎樣的恩典,一月給他師父二百銀,格外還有賞賜。他的分
兒,在府裡除了林珊枝,還有誰比得上他?他竟絕不感恩,辭也不辭,竟同人走
了。我想天下竟有這樣忘恩負義的人,我回去稟明了公子,定然要拿轉來,這就
看他的造化罷。
(孟七聽了,笑道)
笑 道:那裡的話,這是誰哄你的?琴言好好的在這裡,何曾同什麼江南人出京。這是訛
言,聽不得的。
AAA:(姚賢道)這倒不是訛言,是他家裡講的。
AAA:(孟七道)你別信這話,你且喝一鍾,我告訴你,這琴言從他師父死了,告假出
來,卻天天總在我們園裡,我們老爺為他請了半月多客。至於出師的事,不曉得
是琴言求我們老爺的,還是我們老爺願意與他出師的。昨日,我們管總的叫我去
到日新銀號,開了一張二千四百兩的銀票,又一張五十兩的,交與蘇蕙芳,替琴
言出師的。方才我們在路上,還見他同蕙芳坐在一車,又到我們園裡去了。看這
光景,想是我們老爺要使喚他。
我們當是不在你們府裡了,所以來伺候我們老爺。若知道還在你們府裡,我
們老爺與你公子這般相好,我見他們彼此常送古董玩器,很重的東西都肯送。若
要這個人,只消寫個貼兒與你們公子,難道公子不肯送他?何必花此二千四百銀
,真冤不冤?
AAA:(姚賢道)原來如此。就是你們老爺要他,也應告訴我們公子一聲,現在還沒有
出府。不是我說,你們老爺也有點冒失。
AAA:(那胡八道)這琴言我沒見過,不知怎樣生得好呢。就是我們老爺,前月在宏濟
寺魏大爺處,叫他陪了一天酒。將我們姨奶奶的一對翡翠鐲子賞了他。這鐲子在
廣東買,還值一千四百塊錢,在京裡更貴了。如今我們老爺病到了,也沒見他來
看過一回,這人大概是沒有良心的。既跟了你們公子,又想跟他們老爺,可見是
個無恒心的了,以後還不知要跟准呢。
(他二人不知底裡,隨口講了一遍似是而非的話。)
(姚賢吃了飯,道了謝,就進城來見了珊枝,將琴言近日的事,先照伍麻子,後
(照孟七、胡八的話,沒有少說一句,說得順口,還添了好些。)
237**時間: 地點:
(又說路上見他與一個相公同車,想是陪酒去了。)
(珊枝聽了,呆了一會,說道)
珊 枝:這是什麼話?是真的,還是假的?我要照你的話回,若有假的在裡頭,就了不得
了。
AAA:(姚賢道)我怎敢撒謊?這是徐老爺家的孟七爺,並奚家的胡八爺,講得有憑據
,我敢添一句,對出謊來,是好耍的麼?
珊 枝:(珊枝心裡細想道)琴言何敢如此負恩?非特公子白疼了他,我也白白的照應他
一番了。
念 道:(又轉念道)看他的心總是勉強在此,心上又有什麼梅少爺,自然在外面快樂。
但到徐老爺處也還罷了。怎麼連魏聘才、奚十一都陪酒來了?就不顧自己身分,
也應留公子臉面。翡翠鐲子也不算什麼寶貝,就這麼下作。偏在府裡時裝腔作勢
,十三太保的樣兒,冷氣逼人。原來也報應在我眼裡。此時就要替你遮瞞也不能
了,不如照直說罷。這是有骨氣的人作的事,也可臊臊人的臉,他身分好,不像
個唱戲的,全沒有半點下作脾氣。如今好罷,倒是那有些下作脾氣的,不敢告假
,鬧出笑話來。
(主意定了便走到內書房,在粉牆外低低的喊叫那小香兒。)
(聽得香兒在裡頭咯吱吱的笑,喊了幾聲才出來。)
(香兒問是什麼事,珊枝)
珊 枝:要回話。
AAA:(香兒道)公子到園裡去了,
珊 枝:(珊枝道)公子一人去的,還是同奶奶去的?
AAA:(香兒道)公子在這裡帶了寶姐姐、珍姐姐、蕊姐姐到園裡,還是看桃花去了。
奶奶沒有去。
珊 枝:(珊枝又聽裡面一人說話)你聽是誰?
那人道:是林珊枝兒,還有誰!
(珊枝知是花珠、荷珠,就急往園中來。)
(只見姹紫嫣紅,和風駘蕩,一徑往留仙院走去。)
(到了園後,聽得笑聲盈耳,又像念詩的,卻是女兒聲口。)
(珊枝便輕了腳步,繞到西邊,隱身在太湖石後,從石穴中遠遠望去,只見蕊珠
(穿了桃紅綢襖,綠綢背心,跪在桃花林下,背的是《長恨歌》,背到了:
( 攬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銀屏迤邐開。)
(雲髻半偏新睡覺,衣冠不整下堂來。)
(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
(到了「梨花一枝春帶雨」,便重了兩句,背不下去。)
笑 道:(公子哈哈大笑道)跪了之後,還背不出來,只好打了。
(見蕊珠漲紅了臉,越想越想不出來。)
(旁邊愛珠在那裡笑他,寶珠在公子身後抓著臉羞他,羞得蕊珠要哭出來。)
(這兩日公子與夫人把這十珠作個消遣法子,教他們念唐詩,念熟了背,背錯了
(要罰。)
(如錯得多的,跪了還要打幾下手板。)
(今日寶珠背了李義山《無題》六首,錯了一字,沒有記過。)
(愛珠背了《琵琶行》,竟一字不錯。)
(蕊珠背《長恨歌》,已經錯了許多,故跪在地下,又背不出來,那三珠又一言
(半語的笑他,他已氣得難愛,又不敢站起來跑了出去。)
(華公子在那裡笑得有趣,忽見太湖石洞穴像有人偷望,便問一聲)
便 問:誰在太湖石背後?
(倒把珊枝唬了一跳,忙走上前,垂手站立。)
公子道:你來為什麼又不上來,要躲在石後?
珊 枝:(珊枝道)奴才方才走來,聽得公子正說著話,故在太湖石後瞧一瞧,再上來。
公子道:有什麼話說?
珊 枝:(珊枝道)今早打發姚賢去叫琴言,姚賢回來了。
公子道:琴言呢?
珊 枝:(珊枝道)琴言沒有回來。
公子道:琴言怎麼還不回來?
難道還有事呢?
珊 枝:(珊枝道)這琴言恐怕不能來的了。
(公子聽了,倒吃一驚,道)
公子道:怎麼說,琴言有病麼?
珊 枝:(珊枝道)沒有。
公子道:既沒有病,為什麼不能來呢?
(珊枝故作吞吞吐吐的,公子十分疑心,忙道)
珊 枝:姚賢回來是怎樣說的,你快說,不要支吾。
珊 枝:(珊枝道)說了恐公子生氣。
(公子聽了十分疑心,就追緊了,珊枝將姚賢回來所說的話,細細說了。)
(四珠婢聽了,也覺詫異。)
(那蕊珠尚跪在地下呆呆的看著珊枝講話,自己忘其所以,花片落了一頭,還拿
(一片花瓣在嘴裡嚼了一會,吐在愛珠手上,愛珠瞅了他一眼。)
AAA:(華公子聽了這些話,不覺大怒,把臉都氣得白了,連說)有這等事!可恨!可
恨!琴言喪盡天良,人間少有。而度香笑裡藏刀,欺人太甚,難道我就罷了不成
!你明白還叫姚賢去,務必把他叫來,我問問他,是何緣故。我也不管什麼徐度
香,我自然不能依他,與他評個理,天下有這麼欺人的事情麼?若不相好的人也
罷了,既係相好,就不該有心欺人。從前何以不早與他出師!要到我這裡來了,
才賣弄他的家私,替他出起師來。這琴言實在可恨。那一樣待差了他,一心向著
那邊!
珊 枝:(珊枝婉言勸道)公子請息怒,琴言本來進京未久,他師父又是個不會教訓的,
由他的性兒慣了。在這裡半年,不要說沒有委屈處,就走遍天涯,也找不出這地
方。不曉得他為什麼,背地裡總是顰眉淚眼的。他另有心事,講不出來。這種沒
良心的人,公子還放他心上作什麼!據奴才想,倒不生氣,看他在徐老爺處也不
長的,徐老爺園裡天天有十個八個人,若待他與眾人一樣,他必不相安。斷沒有
將野雞養成成家雞的,壞了良心還有什麼好處,只怕天也不容。況且那個奚十一
,奴才雖不認識他,聽說是極混帳的人,也陪他喝酒,豈不辱抹殺人。奴才想這
一件下作事,就不到徐老爺處,也可以不要他了。
(公子聽了珊枝的話,氣略平了些。)
(珊枝又對寶珠丟個眼色,寶珠也勸道)
珊 枝:珊枝的話說得是。琴言若果真心向著公子,就有人替他出師,他也不肯瞞著公子
,必來稟明一聲。如果他來稟明公子,難道公子不肯與他出師?這個人又糊塗,
又沒有良心,還要他人作什麼呢?況去年原是他自己要來的,今年又是他自己要
去的,公子待他的恩典,那一個不知道?這是他自己沒福,消受不起。
若公子必要他進來,諒他也不敢不來,但倒像少不得這個人,他自己一發看
得自己尊貴了。奴才想以後隨他來也好,不來也好,橫堅府裡不少這個人。至於
徐老爺,自然更不該,但勸公子也不必與他較量,為著一個不要緊的人,傷了兩
代世交情分。
且人自然也說徐老爺不好,搶人家的人,豈有不贊公子大量麼?
(公子被這兩人勸了一番,氣雖平了些,究不能盡釋,坐著不語。)
(蕊珠跪了這半天,雖有個墊子墊著,膝蓋也跪得很疼,又遇著要小便起來,滿
(臉飛紅,那要笑要哭的光景,令人可憐。)
(公子生了這一回氣,又聽珊枝、寶珠說話,就忘了他還跪著。)
(蕊珠急了,只得說道)
只得說:跪到明日,也想不出的了,要打倒是打罷。
(公子聽了,倒笑了一笑,道)
說 道:起來罷,我也忘了你還跪著。
AAA:(蕊珠站起來,曲著腰,將膝蓋揉了揉,徜徜徉徉的走開道)冤不冤,跪了這半
天。
(找個僻靜地方小解去了。)
(華公子起身回夫人房內,寶珠、愛珠隨了進去,珍珠等蕊珠同行。)
(珊枝慢慢的送公子出了園,正要走時,忽然一把花瓣撒了他一頭,急回頭看時
(,見蕊珠、珍珠罵道)
珊 枝:人家跪著,你倒在石洞裡偷看人,瞎掉你的眼睛。
珊 枝:(珊枝道)明日還要挨打呢。
(說著也就走開了。)
(公子回房,見了夫人,欲不題起,心上又忍不住,就將子雲與琴言出師的事說
(了。)
華夫人:什麼叫作出師?
華公子:當年他師父也是花錢買的,所以掙的錢都歸他師父。有人替他出了師,那就不算
師父的人,由他自己作主了。昨日度香花二千四百兩與琴言出師的。
華夫人:這麼說,琴言就是度香的人了。
公子道:可不是麼!我心上實在有氣,度香眼底無人,也不告訴我一聲,公然如此。我明
日倒要親去問問他,我還要將琴言攆出京去,不許他在京裡。
夫人笑:(華夫人笑道)為這點事,也值得生氣?人家愛替他出師,干我們甚事?究竟琴
言也算不得我們家裡人,他不願意在這裡,隨他罷了。
度香的老爺與我們老爺是至好,何必為著琴言,傷了世交的情份。我勸你可
以不必,琴言到底算個優伶,若鬧起來,這狎優二家就難免了。
AAA:(華公子素來敬愛夫人的,聽他心平氣和的講,心中的氣亦消了一大半,口內答
(應了一句)說得是。
(但又捨不得琴言。)
(忽又轉念過來,欲行不可,欲罷不能,惟是無情無緒的光景。)
(華夫人又寬解了一回,華公子只得暫為放開。)
(過了一夜,明早忽又惱起來,叫珊枝將琴言的衣箱什物裝了車,寫了個帖兒,
(著珊枝親到怡園,面交度香,看他怎樣。)
(珊枝只得遵命而行。)
(這是琴言出師第二日,琴言原要今日進去,適子雲於初六日要請客,一來與南
(湘、春航送場,並請屈道生,約子玉、仲清等相陪。)
(今日已是初四,索性到初七進去,並說寫個字貼與華公子,說他過了假期,一
(因身子不快,二因留他逛幾天。)
(所以琴言倒也心安,樂得多頑幾日。)
238**時間: 地點:
(那日蕙芳出門去了,琴言便到怡園來。)
239**時間: 地點:
(此時梨花已開,子雲、次賢與寶珠在梨院閒談,琴言進來相見了。)
次 賢:(次賢笑道)玉儂,如今由你自己作主了,不如辭了華府,到這裡來罷。
笑 道:(琴言笑道)我倒很願,但怎樣去辭那邊呢!
子 雲:(子雲笑道)那還了得?華星北必說我奪其所好,這官司還打得清麼?不要弄到
叩閽起來。到初七日也可回去了,你是幾時出來的?
琴言道:正月二十七。
子 雲:(子雲道)已四十天了,怎麼這樣快?
琴言道:我在府裡,又覺日子慢,在外面又覺得快了。
子 雲:(子雲對次賢道)這兩天竹君、湘帆都在那裡抱佛腳呢。湘帆無怪乎其然,他要
在媚香跟著爭個臉。竹君也坐得定能寫字作文,可見功名心切,是人人不免的。
次 賢:(次賢道)今年有兩條道路,不中進士,還可以考試博學宏詞。中了宏詞科,比
那進士不好些麼?
子 雲:(子雲道)比中進士難多著呢,我是不能想這個好出身。想中個進士還不算妄想
,偏又補了缺,叫人掃興得很,今年只好看人熱鬧了。你們看今年竹君、湘帆二
人誰拿得穩?
次 賢:(次賢道)他二人本事不相上下,湘帆是當行出色之文,竹君是才氣比縱橫,恐
怕遇著那冬烘考官,就要委屈了。殿試工夫,竹君不及湘帆,若試宏詞,竹君倒
要擅長了。我看今年庚香是必得的,劍潭、卓然也有九分。
子 雲:(子雲道)你自己呢,一發拿得穩了。
次 賢:(次賢道)也不去考,我自知無福。
子 雲:(子雲道)這叫什麼話?你不應舉也罷了,還可以說得無心進取。這宏詞原是品
定海內人才,就是那些老前輩退居林下的,還耒應考,豈有全才如你,倒不去的
?那時我托人硬把你薦了,由不得你不去。
(次賢笑而不答。)
寶珠道:若考中了,作什麼官呢?
子 雲:(子雲道)翰林院編修。
琴言道:庚香是個秀才,也可考麼?
子 雲:(子雲道)可以。
琴言道:你自然也去的。
子 雲:(子雲道)現任官不准考,我已補了缺。就是前舟,只怕也不能的了,五月前後
總可得缺。
240**時間: 地點:
AAA:(正說話間,忽然管門的進來稟道)華公子打發人來,要面見老爺,還有幾個箱
子送來。
(子雲詫異,道)
琴言道:什麼箱子?叫來人進來。
(話言未了,只見珊枝已走到梨院。)
(琴言望見珊枝,早躲進屋後,潛身聽他所為何事。)
(珊枝見子雲、次賢,請過了安,說道)
珊 枝:公子與二位老爺請安,有一封信在此。
(便雙手呈上。)
(子雲接來,看見封面上有「皮箱四個,面交徐二老爺查收」,才即問了華公子
(好,將書拆開,次賢在帝同看,只見寫道)
(正月二十七日,小價琴言因其師長慶病故,告假一月,經理喪葬,今已逾假數
(日。)
(弟於昨日著家人姚賢出城喚彼回來,始知吾兄已為琴言出師,並已收用。)
(今將其箱籠什物一並送上,祈即查收轉交,想琴言斷無顏面前來自取也。)
(但聞此子下流已甚,曾於各處陪酒,不擇所從,惟利是愛,弟聞之髮指。)
(本欲拘回重處,猶恐有負尊意。)
(但以後務宜嚴加管束,勿使仍蹈前愆。)
(兄雖大度優容,不與較量,而弟必留心查察,如有聞見,必為詳達,代兄攆逐
(,勿使名園玷辱也。)
(匆匆此布,並候通履。)
(子雲看了,正不知從何說起,不白之冤,有口難辯,氣得兩手冰冷,與次賢面
(面相觀,冷笑了幾聲。)
次 賢:(次賢問珊枝道)你公子對你說什麼?
珊 枝:(珊枝道)沒有講什麼,就叫小的將琴言的箱子交明老爺,問有回售沒有回信。
(子雲氣得說不出來,次賢道)
次 賢:奇了,這話從何說起?此時也不及寫回字,明日我同徐老爺見你公子當面講罷。
(珊枝答應了「是」,退了出去,將箱子送來交與門上,自行回去不題。)
(這邊琴言尚不知緣故,似乎聽得將箱子送來。)
(知珊枝去了,忙走出來,見子雲面貌失色,靠在椅上。)
(寶珠與次賢還看那信,琴言過來要看,次賢意欲藏過,子雲道)
次 賢:給他看看,這是那裡說起?華星北真不是人,聽了誰的話,這般蹧蹋人,可惱!
可惱!
(琴言不看此信還可,看了不由得傷心起來,一字字看去,忽然一腔怒氣,直湧
(上來,眼前一陣烏黑,喉中如物噎住,透不得氣,兩眼一翻,望後便倒。)
(把子雲、次賢、寶珠皆唬呆了,連忙扶住了他。)
(子雲掐定人中,次賢一手扶住了背,一手摩著他心,聽得喉咽裡痰響,次賢抱
(起了,將他坐在身上。)
(有一盞茶時候,才見琴言將頭一點,又俯著身,吐了一塊痰,又嘔了許多。)
寶珠道:好了,好了。
(便拍著他。)
(琴言漸漸的蘇來。)
(兩眼一睜,淚如泉湧。)
(子雲等看了,好不傷心,寶珠的眼淚索落落掉個不住。)
(大家扶了他到醉翁牀上,將個枕頭與他靠了。)
子 雲:(子雲道)不要傷心,明日我同你去一對,就明白了。
(琴言忽然放聲大哭,這一哭真有三年不雨之冤,六月飛霜之慘。)
(子雲等攪得柔腸寸斷,這三個人也無從勸得一句,直哭到一個時辰,尚是有淚
(無聲,黯然而泣。)
(子雲見琴言如此,甚是傷心,因想道)
子 雲:華星北過於欺人,不問真假。我本要與他講個明白,但我去剖辯,倒長了他的志
氣,道是去招陪他了。索性罷了,斷了這個交情,也不要緊。
說 道:玉儂不必哭了,你的好處,都是共見的,這些話有誰信他?一定是林珊枝從中調
唆,以至如此,連我也怪到這樣。
我想你那一處不可安身,豈必定要仗著他?既將你的箱子送了來,你也索性
不必去見他了。再去見他,必遭羞辱,且在這裡住幾天,再作商量。
(琴言猶是嗚嗚咽咽的,道了謝,說道)
說 道:你這樣恩義待我,叫我沒齒不忘,又為我受這些氣惱,總是我這苦命人害了多少
人。我實在不要活了,死了倒乾乾淨淨,氣惱也沒了。在一日恨一日,已經多活
了兩年,如今極該死的時候。
(說了又哭。)
次 賢:(次賢說道)你當初進華府時,我早對度香說過,必無好處,如今既已出來,倒
也是件好事。以後你就一無罣礙,由你怎樣。舊業自然不理的了,你就在這園中
與我作個忘年小友,我將那琴棋書畫、詞賦詩文教你件件精通,將來成個名流,
不強如在華府當書童麼?應該自己歡喜才是,何必傷心呢。且他也是氣忿時候寫
的,自然就沒有好話了。
子 雲:(子雲道)靜宜說得是,我將來索性將你們那一班一齊請了過來,在園中住下,
都不要唱戲,幾年後倒栽培一班人物出來,總比那些不通舉人與那三等秀才強了
百倍。
次 賢:(即對次賢道)失言,失言!你是優貢,已不在秀才之列了。
次 賢:(次賢道)我固是個秀才,但你也是個舉人。
子 雲:(子雲道)我原不通的。
(寶珠要解琴言的愁悶,便笑向次賢道)
次 賢:優貢,優貢,我們這優班,還在貢班之上。我們念起書來,就真是那學而優,適
或作了官,又成了仕而優了。
次 賢:(次賢笑道)這還了得?非但罵我,連度香也罵在裡頭了。
AAA:(寶珠深深陪罪道)怒我無心之言。
(子雲也笑了,琴言方止了哭。)
(只見蕙芳來了,見了琴言光景,著實詫異,問了緣故,便拍手稱快道)
蕙 芳:天下有這麼好事,真求也求不到,還哭什麼呢?
(次賢又將子雲不要他們唱戲,要他們在園裡的話說了。)
蕙 芳:(蕙芳道)這是極好的,只怕我們生了這個下賤的命,未必能有此清福。我這兩
年內就想要改行,但又無行可改。這跟官一道,與唱戲也在伯仲之間。若做買賣
,又不在行。且在這京裡,就改了行,人家也認識,總要出了京,才能改圖。你
道我唱戲真願麼?叫作落在其中,跳不出來。就一年有一萬銀子,成了個大富翁
,又算得什麼?總也離不了小旦二字。我是決意要改行的。
寶珠道:我的心也與你一樣,但不知天從人願否?
(是夜三旦在園中談談說說,琴言亦解了許多愁悶。)
子 雲:(子雲對蕙芳道)玉儂在你那裡也是不便,你不能在家陪著他,不如叫他到我這
裡住幾天罷。以後再作這個道理,總要與他想個萬全的法子。
蕙 芳:(蕙芳道)起初原不過想留他一兩天就進城的,如果常在我那裡,真也不甚便。
他又比不得從前了。不如搬到這裡來,也有個散悶地方,不知玉儂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