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一 至 第二二〇

211**時間: 地點:
    (忽然的想起了一個,也很得意,說道)
說 道:竟有這麼一個現在的,我對《擋漢》。
袁夫人:(眾人道)妙絕了,天然,秦、漢二字,掃、擋兩字,也對得好,我們賀雙杯。
    (於是,大家已輪到三轉,也好半天,已點了燈,略為歇息,又說些閒話。)
次 賢:(次賢道)又輪到我了,我也學庾香惠顧人,出個容易的。
    (出了《酒樓》,蕙芳對了《書館》,便說道)
便說道:我也學玉儂的連環出法,我就用書字出個《改書》。
次 賢:(次賢道)你就難我,我偏要對個好的。
    (因想了一會,對了《追信》。)
王恂道:書、信兩字甚好。
次 賢:(次賢又道)我又想了一個《放易》,易這好似信字。
大 家:(大家齊聲贊道)這個更好,該賀雙杯。
    (各賀了。)
子 雲:(子雲道)《見鬼》。
    (大家沒有留心。)
    (停了一會,寶珠催其出對,子雲笑道)
子 雲:你倒不對,還來催我。
寶珠道:你還沒有出對,叫我對什麼呢?
子 雲:(子雲道)我方才說的《見鬼》,就是這對。
    (寶珠一想,果然有這個戲目,便對了《離魂》。)
子 雲:(子雲點點頭道)對也對得好。
    (賀了半杯。)
    (寶珠出了《吃糠》,子雲對了《潑粥》。)
    (到了王恂,出了個《冥判》。)
次 賢:(次賢道)這不容易。這個判字半虛半實,蕊香只怕要罰酒。
    (桂保想了一回,道)
點點頭:有一個好對,就新些,卻不是老戲。
      《空谷香》上有出《佛醫》,我對《佛醫》。
次 賢:(次賢道)果然好,非但不罰,還要賀呢。
桂 保:(桂保道)我想出一個難的來了,我出《驚丑》。
AAA:(王恂想了一會道)我有個好對,這四個這比起來,還是一樣的顏色,你們要賀
    雙杯。我對《嚇癡》。
笑 道:(眾人大笑道)真是黑沉沉的一樣顏色,我們要賀雙杯。
    (各人賀畢。)
子玉道:這對可以結了,天也不早了。況我一早出來,過遲了恐家慈見問。請以此對收令
    罷。
王恂道:也是時候了,對了吃飯罷。
子 雲:(子雲道)且看,其實天琿早呢。
子玉道:既要敘幾天,也宜留些精神在明日,今日早散為妙。
    (子玉見琴言有些倦間,故要收令。)
    (子雲只得依了。)
子玉道:我出個三字對罷。
    (遂出了《飛熊夢》。)
袁夫人:(眾人道)三個字就難些,好對的也少得很。
    (琴言想了一會,對了《伏虎韜》。)
    (眾人大為稱贊,賀了一杯。)
笑 道:(琴言笑道)就這一對完結了,我出四個字對罷。
袁夫人:(眾人道)四個字的更難。
琴言道:罰酒也只得一杯了。若是大家都要對四字的,自然就難了,這一兩個只怕還有。
    (便出了個《賣子投淵》。)
    (子玉也想了一會,對了個《思親罷宴》,眾人拍案稱妙。)
子 雲:(子雲道)情見乎詞,庾香方才說回去過遲,恐怕伯母見問,真是思親罷宴了。
    這個本地風光,我們各賀三杯吃飯。
    (這一回每人對了四轉,共有三十二副對子,是六十四個戲目。)
    (也費了好些心,喝了幾十杯酒,各有醉意,便也不能再飯。)
    (三杯之後,吃過了飯,略坐了一坐,子玉、王恂告辭,子雲又約了明日。)
    (到明日又添了文澤、春航,名旦中也添了幾個,又在怡園敘了一日。)
    (陸素蘭單請子玉、琴言二人,又敘了一日,這一日清談小敘,更為有趣。)
    (一連敘了三日,子玉也心滿意足,人也乏了。)
    (徐子雲要請屈道生,卻好史南湘已到京,作一個詩酒大會。)
    (子玉不能推辭,只得赴約。)
    (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論真贗注釋神禹碑 數災祥駁翻太乙數)
    
    
212**時間: 地點:
    (且說徐子雲請了屈公來,並請南湘、仲清、文澤、春航、王恂、子玉作陪,仍
    (在梅崦中。)
    (王恂是日為孫亮功請去有事,因李元茂吉期已定,要招贅過來。)
    (亮功因兩位賢郎是不懂事的,一切皆托王恂料理,王恂所以不能前來。)
    (子雲因屈道生是個高雅好靜的人,名旦中止叫了四個,寶珠、漱芳、蕙芳、素
    (蘭。)
    (漱芳有恙不能前來,格外又知會了琴言。)
    (是日屈公先到,與子雲、次賢敘了好些舊話。)
    (且將屈公的出身述其大概。)
    (屈公是湖北武昌府人,為三閭大夫之後。)
    (學貫天人,神通六藝,但一生運蹇時乖,家道清寒,除了書籍之外,一無所有
    (。)
    (其父由宏詞科授了翰林院檢討,未滿三十歲,即行去世。)
    (那時道生才得四歲,尚有祖父母在堂,其太夫人苦節多年,教養兼任。)
    (道生到了十六歲上入了學,即丁祖父憂。)
    (三年服滿,將要應舉,又丁了祖母憂,又是三年。)
    (那年服闋後,太夫人又相繼去世。)
    (道生一連丁了九年憂,已到二十五歲了。)
    (娶妻閔氏,賢慧無雙。)
    (道生奔走衣食,筆耕餬口,歷走燕、趙、吳、越,並滇南、黔省,為諸侯幕客
    (。)
    (縱橫萬餘里,遨遊二十年,名重一時,愛其才品者咸比為杜少陵、孟東野。)
    (但其賦性高曠,不善治家,常為貧乏所累。)
    (後複游京師應舉,兩試不第,館於劉尚書家,教過文澤兩年。)
    (繼為華公子請去教書,又逗留了三年,仍歸鄉里。)
    (守令欽其賢,舉了孝廉方正,銓選了江西一個苦缺知縣,任滿題升了南昌府通
    (判。)
    (去年夫人又病故了,剩了孑然一身,並無親丁骨肉。)
    (有幾個下人,也是外面薦來的。)
    (只有一個長隨叫劉喜,跟了有五六年,頗有良心,其餘是些不關痛癢的。)
    (屈公雖則一肩行李,生平所藏金石玩器、名書古畫,倒有好幾箱。)
    (到京來,劉尚書念舊,見其宦囊蕭索,贈了他二百金。)
    (華公子知道他來,出城拜了他,送了三百金。)
    (屈公得了五百金,又到那些古玩鋪買了好些書籍、名帖等類。)
    (從前相好中有寒士者,也分送了好些,目下所餘無幾了。)
    (從前徐中堂在京時,也與他相好,並有些事情請教他,又請他代代筆,作些詩
    (文,所以子雲以長者相待。)
    (史南湘是同鄉後輩,不消說是認識的了。)
    (田春航前日已經會過,唯仲清、子玉初次識荊,見了那仙風道骨的相貌,況且
    (又是父執,自然十分恭敬。)
    (道生見仲清骨秀神清,知是不凡。)
    (又看子玉溫然玉立,皎若珠光,秀外慧中,神怡氣肅,又不是那徒有外貌的一
    (派,心中十分大喜,想道)
想 道:梅鐵庵可為有子矣。
    (便與子玉說些江西事情,說道)
說 道:令尊大人嚴拒情面,杜絕苞苴,一省人都比他為司馬光、文彥博。
      士子們感戴是不用說了。
    (又問些子玉去年鄉試的事,子玉一一答了。)
    (道生看他言詞清藹,氣象虛衝,自然已是個飽學,心裡要想試試他,且到飲酒
    (時慢慢的考他。)
    (只見四旦約齊同來,蕙芳已經認識,四人都上前請安。)
    (道生拱了手,命他們坐了,細細看了一番,又問了三人名號,謂子雲道)
又 問:如今京裡的相公,一發比從前好了。
子 雲:(子雲道)今日本不應叫他們來伺候,因他們尚不十分惡劣,還可以捧研拂箋。
    況他們前日聽得先生來了,要瞻仰瞻仰老名士。若得齒頰餘芬,褒揚一字,則勝
    於拳金之賞,想先生決不責子雲之荒謬也。
笑 道:(道生笑道)你為我是孝廉方正出身,故有此說。對花飲酒,何損於品行?不是
    我恭惟你,我看這四位倒不像個梨園子弟。你們自然是極熟的,我卻頭一回見面
    ,我試將他們的大概說出來,看對與不對。
    (眾人聽了,倒要細細的聽他怎麼講。)
次 賢:(次賢道)我知道尊兄是精於風鑒的,但以後的話不要講他,倒要講講從前的是
    。什麼千金事業、兩子收成的話,我也會說的。你能將各人的性情脾氣講出來,
    我才服你。
    (諸旦聽了皆笑。)
子 雲:(子雲道)這個未必相得出。
道生道:不難,待我說給你們聽。
    (說到此,已擺了席。)
    (子雲敬酒,分了東西兩席。)
    (東首是道生不消說了。)
    (西首定要南湘,南湘道)
南湘道:這是我鄉前輩,如何敢抗禮。
    (才定了仲清。)
    (東席第二是南湘,西席第二是春航。)
    (東席三是子玉,西席三是文澤。)
    (子雲東席作主,次賢西席作陪。)
    (寶珠、琴言在東,蕙芳、素蘭在西,一一坐了。)
    (主人讓酒,客皆飲了幾杯。)
道生道:我將前日先見的蘇媚香談起。
    (西席的人個個細聽。)
道生道:我這看相不論氣色,部位是要論的,然尚在其次。我看全身的神骨、舉止行動、
    坐相、立相,並口音言語,分人清濁,觀人心地,以定休咎。但頭一句就恐有些
    不對,我看媚香是個好出身,不是平常人家的子弟,你們自必知道,對不對呢?
    (眾人心上有些詫異,猶疑他知道他的出身,所以頭一個就拿他來開場,要顯他
    (的本事。)
次 賢:(次賢道)你不要訪了他的根底來。
道生道:這也何必要訪?我知道他聰慧異常,肝膽出眾,是個敢作敢為的。
      但雖是個好出身,未免幼年受盡了苦,所謂死裡逃生。據我看,他一二年內
    ,必有一番作為,就要改行的。後來收成怎樣,此事還遠,我也不必說。若說,
    靜宜又要駁我了。
    (再看素蘭、寶珠,大致相仿,與蕙芳也不差什麼,就沒有講他們出身。)
又 道:出污泥而不滓,就是他們三人的大概了。
    (看到了琴言,道生道)
道生道:這位有些不像,如今還在班裡麼?
次 賢:(次賢道)現在班裡,而且是個五月榴花照眼明,雅俗共賞,是個頂紅的。
    (琴言笑了一笑。)
道生道:雅或有之,俗恐未必。我看他身有傲骨,斷不能與時俯仰,而且一腔心事,百不
    合宜。
      此人若念了書,倒與我一樣,斷不能發科發甲的。
    (眾人聽他說得很切,也就笑了。)
    (又要琴言的手看了一看,道)
道生道:可惜了,有文在手,趁早改行,雖非富貴中人,恰是清高一路。你這片心與人兩
    樣,不是你願意的,恰一點委屈受不得。是你願意,恰又死而無怨。如遇著忠孝
    節義的事,倒能行人所不能行的出來。但有一句話,心從寬厚上用,可以造命立
    運,惟怕壽元不足。然而修身以俟,也可挽回造化。
    (眾人聽他說得真切,便知道真能看相,不是瞎話。)
    (琴言因這幾句話,說到心坎上,便也十分快活。)
    (又看那屈道生有飄飄欲仙之概,便也待他親厚起來。)
    (道生與南湘並坐,便問道)
便 問:令尊到任可有些施為?請把善政講講。
南湘道:家嚴初任外官,況且才三個月,尚未辦什麼事,就訪得了一個土豪、兩個蠹役,
    地方上很稱快。制台寫信來,也說了幾句好話,其餘也沒有什麼。
道生道:我知道你令尊是耿直人,定有作為的。說起土豪、蠹役,何處沒有?即如江西,
    我到任的時候,那土豪、蠹役最甚,民遭其殃者,不計其數。一連七任知縣都裝
    聾作啞,不敢辦他,因此越發膽大了。有個口號:『東鄉有一虎,西鄉有一狼,
    虎食人之肉,狼食人之腸。狼虎食完剩殘血,猶飽饞蛇與餓蠍。公門蕩蕩開,蛇
    蠍齊進來。縣官坐堂如土偶,蠍爬其背蛇盤首。』那狼、虎是土豪,蛇、蠍是蠹
    役。東鄉的捐了個衛千總,西鄉是親兄弟。一個武舉、一個武生,他手下的都是
    賊盜,他作個窩藏盜首,結交了東鄉虎,包攬詞訟,把持衙門,又有蛇、蠍二役
    勾連。我到任時,查三年之內已換了七任知縣,盜案、命案共有二百餘件。我費
    了半年心力,辦了這五個人,已後就太平無事,也沒有個命、盜案出來。
子 雲:(子雲道)這功勞卻也不小,感恩受惠的人也不止一縣。
道生道:我也不敢居功,地方上應辦的我總要辦,盡力作去,也不管身家性命,且到什麼
    地位再說。
    (又與諸名士談講了好些事情。)
    (子雲見上菜的家人一件新衣上爬著個蝨子,候他上好了菜,叫他拈掉了。)
即 問:(道生即問關子玉道)世兄博覽經史,不知方才這個蝨子見於何書為古?詩詞雜
    說是不用講的。
    (子玉劈頭被他一問,呆了一呆,想道)
想 道:這個字卻也稀少,他說見於何書為古,這些捫蝨、貫蝨就不必講了。
AAA:(婉言答道)小姪寡聞淺見,讀書未多。見於書史者也只有數條,大約要以阮籍
    《大人先生論》『君子之處域內,何異蝨之處□中』為先了。
南湘道:還有《史記》『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蟣蝨。』
道生道:此二條尚在《商子》之後,古有蝨官,見於《商子》。《漢書藝文志》傳《商君
    書》二十九篇,後來亡其三篇,只傳二十六篇。內有仁義禮樂之官為蝨官。杜牧
    之書其語於處州孔子廟碑陰曰:『彼商鞅者,能耕能戰,能行其法,基秦之強,
    曰:彼仁義蝨官也。』蓋仁義自人心生,猶蝨由人垢生。譯蝨字之義似易生且密
    之意,不知是否?
    (南湘、子玉拜服。)
次 賢:(次賢道)今日道翁要開書箱了,幸這些陪客都還可以領教。若單是我一個,我
    就不准你講。
笑 道:(道生笑道)你們都是些才人詞客,無書不覽,我這老朽,豈敢班門弄斧。況且
    少年時也是些耳食之學,隨聽隨忘,如今都不記得了。
子 雲:(子雲道)前日次賢見過大著內有一種《醒睡集》,此書可在身邊麼?
道生道:此板早已劈化了,這是少年時無賴,作這些東西,豪無道理。
子 雲:(子雲道)又聞得有些對戲目的對子。
道生道:有數十條,也記不得了。
次 賢:(次賢道)我們前日幾個人,也湊了好些。
    (又指琴言、蕙芳、寶珠三人道)
蕙 芳:這三個還有一個王桂保,他們也對了許多,比我們還好些。
    (便叫人到他書房拿出一個單子,並上次所行之令也寫在上面,注了各人姓名。
    ()
    (道生看了,連聲贊好,道)
道生道:不料這四位竟能如此,竟是我輩,老夫今日真有幸也。他們貴行中我卻也見過許
    多,不過寫幾筆蘭竹,涂幾首七言絕句,也是半通不通的。要似這樣,真生平未
    見。怪不得諸公相愛如此。可惜老夫早生四十年,不然也可附裙屐之列。
    (諸人見他欣賞,個個喜歡。)
仲 清:(那邊仲清問道)先生所藏金石甚富,且精於考辨。不知篆隸碑板,究以何本為
    最?
道生道:古篆近人不甚講究,如《衡岳碑》,相傳七十七字,在衡岳密雲峰。至宋嘉定中
    何致子一遊南嶽,拓其文刻於嶽麓,楊用修又刻於滇南,楊時喬又刻於棲霞,輾
    轉相刻,姑為弗論,餘嘗譯其文曰:
      承帝曰嗟,翼輔佐卿。
      洲渚與登,鳥獸之門。
      參身洪流,而明發禹興。
      久旋忘家,宿嶽麓庭。
      智營形折,心罔弗辰。
      往求平定,華嶽泰衡。
      宗疏事裒,勞餘神□。
      鬱塞昏徙,南潰衍亨。
      永制食備,萬國其寧,竄舞永奔。
      凡七十七字。王元美曰:『銘詞未諧聖經,類周篆、穆天子語。』此為知言
    。
      其次如周武王《銅盤銘》云:
      左林右泉,後岡前道。
      萬世之寧,茲焉是寶。
      亦豈三代語耶?其為贗作無疑。石鼓文,鄭樵謂秦惠文後及歐陽三疑皆不足
    據。韋應物謂文王之鼓,宣王刻詩。馬子卿謂宇文周時作,更為妄論。唯董、程
    二氏以《左傳》成王有歧陽之搜證之,鑿鑿可據。以後則秦《嶧山銘》,為宋淳
    化中鄭文寶刻,尚不失為古篆。漢隸之最佳也,以《孔廟禮器碑》為第一,次則
    漢《曹景完碑》,一則神奇渾璞,一則豐贍高華。
      至魏之《勸進碑》、《受禪碑》、《祀孔子碑》,後魏魯耶太守《張君頌》
    、李仲璇《修孔子廟碑》等等,優劣互見。漢隸已失,況其後乎。
    (仲清稱善。)
春航道:蘭亭聚訟紛紛,即定武本亦有二刻。真偽已分,究何以辨?
道生道:蘭亭刻於唐太宗貞觀年,先太宗為秦王時,得於僧辨才處。貞觀十年,始命湯普
    、馮承素、諸葛貞、趙模,各臨拓以賜近臣。當時褚遂良、歐陽詢各有臨本,人
    並崇尚。所謂定武本者,歐臨是也。唐絹本者,褚臨是也。彼時歐臨石刻在禁中
    ,後石晉之亂,契丹輦石投於殺虎口,既為定武太守李景文所得,入於庫中。熙
    寧間,薛師正出牧,刊一別本,以應求者。此定武有真贗二刻。其子薛道祖又摹
    之他石,潛易古刻,又剔損古刻湍、流、帶、左、右,五字為識。大觀中詔向其
    子嗣昌取龕宣和殿,後靖康之亂失去。
      及明弘治間,得於天師庵中,置於太學,而歐本復顯。褚摹絹本,當時廣賜
    各郡學宮,如潁上石、長治縣石皆得之,後明代潁上井中夜放光如虹,縣令荀公
    異之,掘地得蘭亭,並門銅□,舍利數顆,即為荀令攜至家。至今不知流落何處
    矣。至於各家臨本,不可勝數,諸公自有法眼,無俟鄙人陳說也。
又 道:(春航又道)人說漢之碑,宋之帖,可以只立千古,淳化、大觀、絳帖、潭帖,
    此四帖可好?
道生道:以鄙見論,以淳化為第一,次大觀,次絳帖,又次潭帖。然宋人常謂潭帖在閣帖
    之上,又謂淳化創始,兼以王著摹手不高,未及大觀之精美。
      然淳化氣運樸厚,大觀光彩浮動,比之詩,則盛而漸晚矣。
    (眾人盡皆拜服。)
問 道:(子玉問道)先生方才說唐詩中晚之分,小姪以唐詩自然推李、杜、韓三家,而
    王荊公定詩則稱杜、李,又選杜、韓、歐、李四家詩,則以李太白居四。元微之
    亦謂杜在李上,其優劣之意見於《工部墓志》。以太白天才,竟有不滿人意處。
    韓昌黎則云:『李杜文章在,光燄萬丈長。不知群兒愚,何用故謗傷。蚍蜉撼大
    樹,可笑不自量。』乃自真心傾倒之意,究何所折衷?
道生道:詩以性情所近,近李則好李,近杜則好杜,李、杜兼近則兼好矣。
      元微之粗率之文,頹唐之句,於李豈能相近?自然尊杜而貶李。王荊公謂李
    只是一個家法,杜則能包羅眾體,殊不知李亦何嘗不包羅眾體,特以不屑為瑣語
    ,人即疑其不能。大抵論太白之詩,皆喜其天才橫逸,有石破天驚之妙。
      《蜀道》、《天姥》諸篇,摹擬甚多,而我獨愛其《烏棲曲》、《烏夜啼》
    等篇,如《烏棲曲》云:
      姑蘇台上烏棲時,吳王宮裡醉西施。吳歌楚舞歡未畢,西山欲銜半邊日。銀
    箭金壺漏水多,起看秋月墜江波,東方漸高奈樂何!其《烏夜啼》云:
      黃雲城邊烏欲棲,歸飛啞啞枝上啼。機中織錦秦川女,碧紗如煙隔窗語。停
    梭悵然憶遠人,獨宿空房淚如雨。
      其高才逸氣,與陳拾遺同聲合調。且其論詩云:『梁陳以來,豔薄斯極,沈
    休文又尚以聲律。將復古道,非我而誰。』故律詩殊少。常言寄興深微,五言不
    如四言,七言又其靡也。
      以鄙見論之,李詩可以紹古,而杜詩可以開今,其中少有分辨,故非拘於聲
    調俳優者之所可擬議也。昌黎古詩,直追雅頌,有西京之遺風,其五七古尤好異
    鬥奇,怪誕百出,能傳李、杜所未傳。讀《南山》等篇,而《三都》、《兩京》
    不能專美於前。
      人既無其博奧,又無其才力,盡見滿紙黝黑,嶄嶄□□,所以目為文體,至
    有韻之文不可讀之說。
      此何異聽《鈞天》之樂,而謂其音節未諧。特其五七言絕句及近體詩非其所
    好,只備詩中一格,原不欲後人學詩,僅學其五七言絕句小詩也。
    (此一番議論,議論得個個首肯,寶珠、蕙芳等亦頗能領會。)
子玉道:詩之妙論,既聞命矣。韻有通轉之分,且處魏晉而始,如李登之《詩韻》,呂靜
    之《集韻》,齊周□作《四聲切韻》,梁沈約撰《四聲》一卷,而韻譜成。隋陸
    法言、劉臻等,本沈約之旨又為《廣韻》,唐郭知玄又為《切韻》,孫□又為《
    唐韻》,丁度、宋祁為《集韻》。景雲已後,又有《禮部韻》,王宗道之《切韻
    》,吳棫之《韻補》,元陰時夫之《韻府群玉》,其合韻、分韻,究以何韻為是
    ?
道生道:韻學之辨,諸家通轉各有依據。沈約以越音而定八方之音,豈能盡合?而同一字
    也,而舌與齒為一音,齒與舌又為一音。即如五方土音,甚難吻合,所以支元之
    韻最雜,正不知何方人才能念出一韻來。昔分在韻為二百六部,自淳▉中,平水
    劉淵始並為一百七部。
      《廣韻》計二萬六千一百九十四字,《集韻》計五萬三千五百二十五字,《
    禮部韻》止收九千五百九十字,毛晃增韻,較《禮部韻》增二千六百五十五字,
    劉平水之《禮部韻略》又增出四百六十三字,而古書盡變。說者謂韻之失不在二
    百六部之分,而在一百七部之合,陰時夫又較《禮部韻》、毛晃、劉平水韻,刊
    落三千一百餘字,有去古雅而入訛俗者。又黃公紹之《韻會》分並依毛、劉韻而
    箋注頗博,增添一萬二千六百五十二字,不為無補。第其次序泥於七音三十六母
    ,又為後人所議。今之韻即沈約之韻,但古韻之通,似較今韻為是。章黼之《韻
    學集成》校定四聲,而古韻之通轉亦可類推。請以《雅》、《頌》、《離騷》古
    歌詩核之,古今通轉之異可想見矣。
    (子玉避席而謝。)
南湘道:古人講《易》言理不言數,今人講《易》言數不言理。數竟可以該得理麼?且數
    自康節先生之後無真傳。今之所為太乙數者,可以驗運祚災祥刀兵水火,並知人
    之貴賤。
      其考陽九百六之數,歷歷靈驗,其說可以得聞否?
道生道:宋南渡後,有王湜著《太乙肘後備撿》三卷,為陰陽二遁,繪圖一百四十有四。
    以太乙孝治人君之善惡,其專考陽九百六之數者,以四百五十六年為一陽九,以
    二百八十八年為一百六。
      陽九奇數也,陽數之窮;百六偶數也,陰數之窮。王湜之說云:
      後羿寒浞之亂,得陽九之數七;赧王衰微,得陽九之數八;桓靈卑弱,得陽
    九之數九;煬帝滅亡,得陽九之數十。此以年代考之,歷歷不爽。又云:周宣王
    父厲而五幽,得百六之數十二;敬王時,吳越相殘,海內多事,得百六之數十三
    ;秦滅六國,得百六之數十四;東晉播遷,十六國分裂,得百六之數極,而反於
    一;五代亂離,得百六之數三。此百六之數,確有可驗。
      但又有不驗者:舜禹至治,萬世所師,得百六之數七;成康刑措四十餘年,
    得百六之數十一;小甲、雍己之際,得陽九之數五,而百六之數九;庚丁、武乙
    之際得陽九之數六;不降享國五十九年,得百六之數八;盤庚、小辛之際,得百
    六之數十;漢明帝、章帝繼光武而臻泰定,是百六之數十五;至唐貞觀二十三年
    ,得百六之數二。此皆不應,何也?甚至夏桀放於南巢,商紂亡於牧野,王莽篡
    漢,祿山叛唐,陽九百六之數,皆不逢之,又是何故?所以我說數不敵理。
      理生於自然,數若有預定。故聖人言理不言數,數止理中之一端耳。
南湘道:是真快論,可破古今之疑。
次 賢:(次賢道)休論世上升沉事,且鬥樽前現在身。我有一個極瑣屑鄙俚之理要請教
    請教。我見《越絕書》有慧種生聖、癡種生狂、桂實生桂、桐實生桐之說,我往
    往見愚夫蠢婦,倒生出絕慧絕美的兒女來。看其父母,先天後天,皆無此種宿因
    ,何竟得此妙果?
笑 道:(道生笑道)這個理倒有些難講。然《齊民要術》內說種梨法,一梨十子,唯二
    子生梨,餘皆為杜。段氏曰:鶻生三子,一為鴟。《禽經》曰:鸛生三子,一為
    鶴。造化權輿,夏雀生鶉,楚鳩生▉,《南海記》曰:鱷生子百數,為鱷者才十
    二,餘為鱉,為鼋,隨氣而化。且推之,聖不生聖,賢不生賢。
      先儒謂揚雄宜有後,張湯宜無後,以人之私智,豈能定天之理?且理有常,
    亦有變,豈無為氣所感,可以變化氣質。抑或愚夫愚婦,外貌雖蠢,其七情六欲
    之間亦有一樣不蠢,從此解了這點靈氣,就借此結成,也未可知。
    (說得眾人大笑。)
子 雲:(子雲道)古人美人多矣,其形之妙麗,唯在人之筆墨描寫。見於文詞詩賦者,
    亦指難勝屈,究以何處形容得最妙,先生肯指示一二處否?
道生道:古人筆墨皆妙,何能枚舉。但形容的美人得體,又要人人合眼稱妙者,莫如衛莊
    姜。《碩人》之詩,先曰:『碩人其頎,衣錦□衣。』這兩句,就寫得光華射目
    。『領如蝤蠐』,至『美目□兮』,便字字形容絕妙,不著一襯帖語,不用一假
    借語,正所謂詠月詠月滿,寫花寫花開,掃去烘雲托月之法,是為最難。若寫服
    飾之盛,體態之研,究未見眉目鼻口之位置何如也。宋玉《神女賦》未嘗不想形
    容,但云:『其始來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樑;其少進也,皎若明月舒其光。
    』極言其光亮而已。明日猶可,而白日、屋樑,則比之不倫。而曹子建《洛神賦
    》復用其意,有『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神女賦》又云:『忽兮改容
    ,婉若游龍乘雲翔。』而《洛神賦》復用其句云:『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是
    真不善體會,以游龍比美人,吾不知其何所見而然。再如宋玉《好色賦》云:『
    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只概而言之,不求其實可也。若必細核其
    人之長短,亦有語病。
      既雲增之一分則太長,則此人真長,減一分必不為短。既雲減之一分則太短
    ,則此人真短,增一分必不為長。此又文章之過情語也。小說中有刻劃盡致,言
    人所不忍言,而令諸者目眩意移,其神情活現紙上,則莫如《雜事秘辛》之描寫
    女瑩身體,令人絕倒。你們細想:『女姁以詔書如瑩寢處,屏斥接侍,閉中閣之
    時,日晷薄辰,穿照蜃窗,光送著瑩面上,如朝霞和雪,豔射不能正視,目波澄
    鮮,眉嫵連娟,朱口皓齒,修耳懸鼻,輔靨頤頷,位置均適。姁尋脫瑩步搖,伸
    髻度發,如黝髹可鑒,圍手八盤,墜地加半握。已,乞緩私小結束,瑩面發赬抵
    攔。
      姁告瑩曰:官家重禮,借見朽落,緩此結束,當加鞠翟耳。瑩泣數行下,閉
    目轉面內向,姁為手緩捧著日光,芳氣噴襲,肌理膩潔,拊不留手。規前方後,
    築脂刻玉,胸乳菽發,臍容半寸許珠。私處墳起,為展兩股,陰溝渥丹,火齊欲
    吐。此守禮謹嚴處女也。約略瑩體,血足榮膚,膚足飾肉,肉足長骨。
      長短合度,自顛至底,長七尺一寸,肩廣一尺六寸,臀視肩廣減三寸,自肩
    至指長各二尺七寸,指去掌四寸,肖十竹萌削也。
      髀至足長二尺二寸,足長八寸,脛跗豐妍,底平指斂,約縑迫襪,收束微如
    禁中,久之不得音響。姁令催謝皇帝萬年,瑩乃徐拜稱皇帝萬年。若微風振簫,
    幽嗚可聽。』雖文章穢褻,然刻劃之精,無過於此。
說 道:(眾人說道)極是,從古以來,未有量及身體者。
子玉道:纏足之始,謂始於陳後主之潘貴妃,今《秘辛》之『約縑迫襪,收束微如禁中』
    ,非纏足之始麼?
道生道:此不過略為纏束,不使放散,讀『脛跗豐妍,底平指斂』,似又非今日之緊緊纏
    小,必使尖如蓮瓣也。
蕙 芳:(蕙芳道)這個尺寸是怎樣?身長七尺一寸,肩廣一尺六寸,怎樣算法?若依今
    日之尺寸,只怕沒有這般長大人。
道生道:這是漢尺,比起今日工部營造尺來,只得七寸五分。而營造尺比起民間裁尺,只
    得九寸三分。依營造尺折算則七七四尺九,五七三寸五,再加七分五,為五尺三
    寸二分半長。若核如今的裁尺折算,則五九四尺五,三九二寸七,再加上二分二
    ,共長四尺八寸許。這身也就長了,似乎與你差不多,還要略高些。
      肩廣一尺六寸,核營造尺則一尺一寸五分,核裁尺一尺一寸有零,臀視肩廣
    減三寸,下體核今裁尺只廣八寸有零,是個纖瘦身材。手自肩至指長二尺七寸,
    核營造尺長二尺零二分半,依裁尺只得一尺八寸有零。髀至足長三尺二寸,依營
    造尺長二就四寸,依裁尺長二尺一寸六分,上下長短倒相稱的。足長八寸,依營
    造尺實長六寸,依裁尺得五寸四分,究與纏足相異,也不為過小。通身算起來,
    身材覺長了些。要不然,古之美人,總是身長玉立的。
次 賢:(次賢道)你也實在算得細。當日女姁量的時候,或者量錯了,多說了一寸,也
    未可知。
    (說得眾人皆笑。)
道 翁:(道翁又道)都中現有一個極博雅的人,年紀雖輕,與我是舊交,也是個南京巨
    族。論起世家來,與子雲、星北不相上下,想諸公自必相熟的。
子 雲:(子雲道)是那一位?
道 翁:(道翁道)此君姓金名栗,號吉甫,可相好麼?
AAA:(眾人同道)久聞其名,恨未一見。
道 翁:(道翁道)若論考據學問品行,當今可以數一數二了。他也有一部說部,是說平
    倭寇的事,我將他這書的名字忘了。曾經看過一遍,筆下極為雄健。將兩個逆首
    定江王、靜海丞相罵得真真痛快,實在是才人之筆。
次 賢:(次賢道)此輩叛賊荼毒生靈,害人多矣,也是人人言之髮指的。既有此罵,也
    是快事,將來倒要找一部讀讀。
道 翁:(道翁道)但其人時運太壞,未能大用其才,真真可惜。
接 道:(寶珠忙接道)何幸此君,今日竟遇知己。
道 翁:(道翁道)瑤卿與此君相好麼?
素 蘭:(素蘭在旁道)他的畫畫彈琴,皆是此君教的。前月他們還逛了兩天翠微山呢。
    他之待此君,也不亞於蕙芳之待湘帆了。
    (寶珠一笑,道)
道 翁:何至於此?
子玉道:前在瑤卿處,見其筆墨高雅之至,大有唐六如的光景。
道 翁:(道翁道)不特筆墨似六如,命宮磨蠍也似六如,卻是怪事。何以古今若合,此
    又不可以言理不言數了。我明日尚要拜他去。
子 雲:(子雲忙道)何不為我先容?得此良友,也是快事。
道 翁:(道翁道)妙極,妙極!
寶珠道:此君疏懶太甚,不好交遊的。
道 翁:(道翁道)想與此數君自必水乳。
    (這一日,屈道翁足足講了一日,人也乏了。)
    (吃完了飯,散坐了一會,也就二更光景。)
    (劉文澤係舊學生,不敢問難。)
    (寶珠問子雲要柄扇子,求道翁題詩,子雲索性叫取四柄扇子出來,給四旦每人
    (一柄。)
    (於是寶珠拂幾,蕙芳移研,素蘭磨墨,琴言潤毫,共求道翁留題。)
    (道翁也十分高興,遂將各人的大概,每人寫了七律一首,半行半草的一筆虞世
    (南,並落了雙款。)
    (四旦謝了,談了一會各散。)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鬧新房靈機生雅謔 裝假發白首變紅顏)
    
    
213**時間: 地點:
    (話說王恂前日不能赴怡園之約,因為孫亮功請去商辦喜事,也替他張羅了幾天
    (。)
    (定於二月初十日招贅,也不多幾天了。)
    (新年李性全寄了幾百兩銀子來與元茂,並寫個稟帖與王文輝,要替他兒子辦喜
    (事。)
    (王文輝不耐煩作媒,俱令王恂代勞。)
    (李元茂求著了魏聘才,求其代制一切。)
    (魏聘才鬧了一個多月,花的,輸的,丟了好些銀錢,竊案又未能破,心上也有
    (些煩悶起來,不得主意。)
    (今見李元茂來求他,當日原是他與王文輝為媒,意欲借此到文輝處走動,作個
    (幌子,便答應了,又道)
又 道:你去年借我的鐲子,如今也該取還我了,遲一日多一日利錢。
元茂道:老爹只寄了三百兩銀子來,要辦這件事,只怕還不夠。我又無處借,你再要這帳
    ,就坑死我了。
聘 才:(聘才道)這話奇了,怎麼說坑你?你去年怎樣講的,說家信一到就還,如今倒
    問你也不好問了。
元茂道:你放心,待我過門之後,我就贖還你。
聘 才:(聘才道)到過門之後,一發沒錢了。
元茂道:我雖沒錢,他應該有錢。
聘 才:(聘才道)他是誰?
笑 道:(元茂笑道)就是內人。非但這一筆,還有好些錢,想出在他身上呢。
聘 才:(聘才笑道)你內人身上倒會出錢?
元茂道:豈有此理!
聘 才:(聘才道)你自講的,要出在他身上。
元茂道:我不過想他有些陪嫁,嫁了我也就任憑我了,稀罕你那一個鐲子取不出來?
聘 才:(聘才道)要使老婆身上的錢,也不是個漢子。
元茂道:那又何妨?又不是當忘八來的錢。
    (兩人說笑了一回,元茂去了。)
    (聘才明日去拜王文輝,文輝進衙門去了,王恂接待。)
    (又同去見了亮功,說了些客套,無非是現在客途,無人照料,一切尚求包涵等
    (語。)
亮功道:原是愛親結親,這些煩文,一概刪去。我也不要破費他一錢,一切在我就是了。
    (即留聘才吃飯。)
    (到了前三日過禮,聘才只得去找元茂,免不得上去見了顏夫人,因有好幾個月
    (不去了,又為去年鬧了事,甚是侷促不安。)
    (顏夫人也不問其往事,淡淡問了幾句話。)
    (聘才去見了子玉,子玉想起琴言前日的話,心上總有些怪他,也不似從前待他
    (親厚了。)
    (元茂的事是梅進代辦,替他辦了釵環簪鐲、彩緞衣衫,並借了顏夫人的珠冠玉
    (帶、補服朝珠、蟒衣繡裙,共鋪了十六盒,紮了亭子,也還像個局面。)
    (兩個媒人押了去。)
    (孫家收了,回盒不過相稱,也無甚珍異之物。)
    (到了吉期,自有梅宅家人料理,備了兩桌酒,一席送顏夫人,一席待媒人,並
    (請子玉、顏仲清作陪。)
仲 清:(仲清道)元兄今夕真個到了群玉山頭了。
王恂道:一路榮華到白頭。
子玉道:『猶道燈前相對影,愈揉雙眼愈模糊。』此是近視眼洞房詩,今日可為元兄詠矣
    。
元茂道:我說倒是近視眼好,就新人醜些,也看不清楚。
仲 清:(仲清道)若美的呢,可不孤負了?
笑 道:(元茂笑道)我這新人想來未必能美。我也有些風聞,只要不像那兩位弟兄的相
    貌就好了。
    (到了吉時,都送元茂到了孫宅,孫宅鼓樂迎接。)
    (此位姑娘係亮功前室所生,如今這位夫人也不甚鍾愛他,故此一切從簡。)
    (女客只有陸氏夫人的嫂子,就是陸宗沅的夫人,帶了小女兒前來。)
    (男家早上道過喜了。)
    (倒是姬亮軒在那裡假熱鬧,心上想鬧鬧新房,自有兩位廢物招接。)
    (元茂與新娘拜了花燭,送入新房,坐牀撒帳,飲了交杯,復又請新郎上席,坐
    (了華筵。)
    (那嗣徽、嗣元陪了一回,王恂、仲清即要移席到新房中暢飲。)
    (大家進了新房,仲清道)
仲 清:今日可以看新人的。
    (便要走到牀前。)
    (牀前本有兩個伴送的老婦人,還有兩個小丫鬟侍立。)
    (嗣元恐怕仲清看了他的姐姐,便跑到牀前把帳門把住,口內連說了幾個「看」
    (字,然後掙出「不得」兩字,若得眾人都笑了。)
    (王恂扯了仲清過來坐下,嗣元尚不放心,還死緊把住了帳門,眾人不住的暗笑
    (。)
嗣徽道:夫婦居室,人之大倫也,外人何得與聞?幸虧兄弟鬩於牀,外御其侮。
      不然,白雪之白,竟為十目所視矣。
    (子玉聽了大笑。)
仲 清:(王恂對仲清道)真所謂『無感我▉兮,無使龍也吠。』
    (仲清也覺微笑。)
    (李元茂得意洋洋的喝酒。)
    (姬亮軒與王恂、仲清是見過幾回的了,子玉卻是初見,心中想道)
仲 清:這個梅少爺好相貌,比起那孫老徽來,倒似那戲上岑彭、馬武了。
聘 才:(聘才問姬亮軒道)好幾天不見你東家出來,在家裡作什麼?
亮軒道:這兩天敝東有點貴恙,不便行動。
聘 才:(聘才道)什麼貴恙?
亮軒道:聽得腿上生了癤子,所以不出來。
    (這一席卻分了三路,子玉、仲清、王恂是一路,孫嗣徽兄弟是一路,聘才、亮
    (軒又是一路,故此不能熱鬧。)
    (王恂作人素來和藹,見同席都不能接洽,勉強要和合起來。)
    (此刻在新房裡坐位亂坐的,無有推讓。)
    (聘才與亮軒坐了一面,仲清與子玉坐了一面,元茂在上首獨坐了一面,王恂與
    (嗣徽坐在下首。)
    (叫嗣元過來,嗣元不肯,拿張凳子在牀面前坐著。)
AAA:(姬亮軒向子玉笑嘻嘻道)梅大先生是不常出來,小弟今日還是頭一回識荊。如
    高興,歇天何不到敝東處來走走,敝東是極好相與的。
    (子玉不知他的東家是誰,含糊答應。)
    (即私問王恂,王恂答以奚十一,子玉便是一腔忿恨,也不理他。)
元茂道:(亮軒又向元茂道)舍表妹賢德無雙,李大哥真有福氣,結了這頭好親。我們太
    親翁不久外放,不是四川夔州府,就是湖南辰州府。李大哥是嬌客,將來同到任
    上,不要說是帳房,只怕內外一切都要仰仗呢。
    (仲清聽了好笑,忍不住道)
仲 清:足下與孫府上怎麼樣的親?
亮軒道:孫大哥的嫡親舅嫂,是我兩姨中表嫡親表嫂之嫡親表妹,這是新親。敘起老親來
    ,從前已故太太的外祖,是我丈人的丈人。
    (仲清笑起來,聘才道)
仲 清:這個青,也只好算個蛋青了。
亮軒道:雖然是淡親,卻也勝於舉目無親。我聽得有副對子道:『豈有文章驚海內,更無
    親友在朝中。』
又 道:亂說,亂說。諸位是滿朝朱紫貴皆親友,我們這兩位舍親是不用說了。李新舍親
    是明府之子,梅大先生是堂堂學院的少爺,王大先生是侍郎大人之公子,顏大先
    生是侍郎大人之嬌客。就是魏大先生也作過華公府上的上賓,就是少府。都是一
    班貴客。只有區區小子,是個幕賓,將來總要拜求栽培栽培,攜帶攜帶。
    (說得個噁心。)
仲 清:(仲清忍不住問道)姬先生這樣敘起來,我們都可以算得親戚,只要多轉兩個彎
    。
    (亮軒連稱「正是」。)
    (子玉微笑。)
元茂道:我非但算不得清,而且也聽不清,真是葫蘆牽倒扁豆藤。
聘 才:(聘才笑道)忙中遇著腿纏筋。
嗣徽道:親親也,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親親人也,仁者人也。
    (嗣元聽了乃兄開口,就要駁起來,道)
嗣徽道:這話、話,不、不通,你、你說凡有血、血、血氣者,莫不、不、不尊親,都、
    都、都是你、你的親,我、我、我想就、就、就只有螃、螃、螃蟹沒有、有、血
    ,甲、甲、甲魚還、還有、有血,王、王、王八也是你、你、你親戚、戚了。我
    就沒有這、這、這許多親。
    (說罷,呵呵的笑起來,笑得滿屋人皆笑。)
嗣徽道:妄人也,何足與言。
AAA:(嗣元道)我、我、我倒不是妄、妄人,你、你、你倒是個亡人,亡人、亡人無
    以為、為、為寶,仁、仁、仁、仁親以為寶。
    (眾人聽得更大笑。)
仲 清:(仲清道)我有個笑話也是現成的。海龍王有一天放那些怪物轉生,已放過了好
    些。末後,巡海夜叉在泥裡掏出兩個怪物,求龍王放他,龍王看時,一個是王八
    ,一個是蛤蟆。龍王道:『這兩個放他去,我有些不放心,教他找個保人來。』
    王八聽了,即指著旁邊龜丞相道:『他是我本家。』又指著蛇將軍道:『他是我
    的親戚。』龍王道:『丞相是你本家也就夠了,怎麼又添出個將軍親戚來?』那
    王八答道:『非但親戚,還算是本家呢。我們王八是不會生兒子的,要請蛇來替
    生兒子,雖是龜宗,還是蛇種,所以親戚也算得,本家也算得。』海龍王笑道:
    『你既有這好本家、闊親戚,就放你去罷。』又叫蛤蟆上來問道:『你有本家、
    親戚沒有呢?』那蛤蟆道:『人人是我本家,個個算我親戚。』龍王怒道:『那
    裡就有這許多?』蛤蟆道:『我們這一種,是人溺裡帶的餘精生出來的,所以我
    也像個人樣,不是人人算我本家,個個算我親戚麼?』龍王大驚道:『快些放他
    去罷,不然他要與我攀親了,不要攀出蛤蟆親戚來。』
    (說得聘才、王恂、子玉幾乎笑倒。)
    (嗣徽與亮軒知道是罵他們,因回答不出來,只好忍氣。)
    (嗣元見罵了他們,倒反笑起來,道)
問 道:好、好個王八親戚,好、好個蛤蟆親、親、親戚。
王恂道:我也有個笑話。一個妓女是個瞎子,有人去嫖他,他雖看不見,卻分得人的等次
    來。那一天接了三個客,老鴇問他道:『姑娘,你猜今日三個客是何等樣人?』
    瞎妓道:『頭一個是秀才,第二個是刑名師爺,第三個是近視眼的阿呆。』老鴇
    道:『你何以分得出來呢?』瞎妓道:『頭一個上來,斯斯文文把我兩邊的股分
    開去,又合攏來,既作我的正面,又作我的反面。又聽他說道:此處放輕,此處
    著重。一深一淺,是個作八股的法子。所以我知道他是秀才。第二個上來,弄了
    一回,把我細細的看。聽他說道:左太陽有一疤,右乳有指爪傷痕,斜長一寸二
    分。停一回又聽他說道:兩足迸直,兩手放開。這不是辦命案的刑名麼?第三個
    來得很奇,一上來就把我那話兒看,他那眉毛似刷子一樣,擦得我癢。看看又聞
    ,聞聞又看。我知道他是個近視眼的阿呆』。
    (眾人大笑,連那老婆子、丫頭也笑了。)
    (覺得帳子裡一絲半息的微有笑聲,是新娘子也在那裡笑,把個嘴掩緊了。)
AAA:(嗣元道)那、那、那個近視眼倒像李大哥,那個刑名就是姬大哥。
笑 道:(亮軒笑道)不是,不是。我看斷非刑名,定是仵作。
元茂道:(李元茂道)我不信眉毛會擦得癢。
子玉笑:尊眉也就不輕了。
嗣徽道:三人中吾學那個作八股的。
聘 才:(聘才道)我也有個笑話。親兄弟兩個,都是近視眼,然不肯自認近視眼。哥哥
    常說兄弟的眼光不好,兄弟也笑哥哥目力不佳。他家隔壁有個土地堂,新掛了一
    塊匾,兩人要試試眼光,去看匾,到底誰看得清楚。這兩人偏又生得矮小,哥哥
    先叫兄弟蹲下,他踏在他肩上,叫他站起,湊到匾前,細細一看,下來對兄弟道
    :『我送你上去看。』兄弟也照樣上去看了,即問他哥哥道:『你看的是什麼字
    ?』他哥哥道:
      『我看是塊當鋪的招牌,想必裡面開了當。你看分明寫著土也當,是土也可
    以當得的意思。我們回去挑兩擔土來當當。』兄弟笑道:『哥哥看錯了,我看是
    上他當三個字。我們去挑了土來,他又不當,不是上他當麼?』哥哥聽兄弟說得
    有理,也就一同回去了。
    
    
214**時間: 地點:
    一日兩個又要賭賽眼光,兄弟道:『哥哥,你不要跟我賭,譬如你說我的面貌生
    的怎樣,我說你的面貌生的怎樣,我們自己不認得自己,說也不信。若嫂子面貌
    是我記得清楚的,弟婦的面貌,自然哥哥也看得逼真的。
    
    
215**時間: 地點:
    如今我們各把老婆的相貌說來怎樣,就見得我們的眼光好與不好。』哥哥聽兄弟
    說話又在理,便點點頭,心中想他老婆的相貌,覺得模模糊糊說不出來。他兄弟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那模樣來,便各跑了進去。他哥走到家中不見他老婆,一找
    找到磨房內。見他老婆正在那裡簸面,飛了一頭一臉雪白。他哥哥湊近他臉上,
    仔仔細細看了一看,即走出來坐了,等兄弟來說給他聽。他兄弟也跑到房中,見
    關了門,把門一推。他老婆正脫了褲子要下盆子洗澡,見丈夫來,不好意思,要
    拿個東西遮遮下身。只有個蠅拂子在手邊,便拿來遮了那件東西。他兄弟見了那
    絲絲縷縷的,著實詫異,便俯著身,細細看了,也即出來。
      見他哥哥坐在那裡笑,即問他哥哥道:『什麼好笑?』他哥哥道:『兄弟,
    笑我眼睛真不如你。我娶親五年,今日才看清。那曉得你嫂子是個天老兒,一頭
    白髮。』他兄弟也歎了一口氣道:『哥哥,嫂子的白髮,何足為奇。我方才看清
    你弟婦的陰毛都是白的。』
    (眾人放聲大笑。)
    (忽聽得帳子裡新娘罵起來,罵道)
罵 道:那個混賬忘八在這裡撒村!你媽才是天老呢,你祖奶奶才是天老呢!
    (話言未了,打出一個東西來,砸破了兩個菜碗,嚇得眾人面面相覷。)
    (嗣元見姐姐罵了,即跳起身來,也幫著亂罵。)
    (大家無趣,急忙起身走了出來,急急的各散。)
    (元茂、嗣徽也難收羅,只得送出,看上車而回。)
    (原來聘才這個笑話,雖係有心打趣李元茂的近視眼,卻不知關礙了新娘。)
    (從前就說過是個天老兒,生的一頭白髮,連眉毛、寒毛都是白的,北邊叫作天
    (老,南邊謂之白羊子。)
    (更兼情性潑悍,今年已經三十歲了,四遠馳名,無人聘他,故將就送與元茂。
    ()
    (元茂如何知道?高高興興的進來,心中想道)
心中想:方才聘才的笑話,不過笑我近視眼,他就罵起他來,還把個痰盒打出來。夫妻還
    沒有作親,他就這樣幫著我,那裡有這種好老婆。
    (連忙把僕婦丫頭打發開了,脫了外面的衣裳,掩了門,將蠟花剪的亮亮的,揭
    (開帳子,挑了紅巾,將燈一照,喜得元茂骨軟筋酥。)
    (雪白桃花似的一個銀盆臉,烏雲似的一頭黑髮,彎流流翠生生的兩道黑眉,猩
    (猩紅的一張櫻桃小口,粉香油膩,蘭麝襲人。)
    (元茂喜得了不得,與他寬衣解帶,那新娘便先鑽入被內去了。)
    (元茂也忙忙脫了衣服,挨進了被窩,自有一番舉動,那新娘半推半就的成了一
    (度。)
    (見新娘遞塊帕子與他,元茂想起有什麼元紅的說法,把帕子擦了,揌在枕邊,
    (明日試驗。)
    (心中想這滋味真覺有趣,要想句話說說,又找不出來。)
    (睡了一睡,又來了一度。)
    (一牀被褥都是新綿的,況且是二月初十,天氣已暖,元茂動得一身汗似蒸籠是
    (的,頭上的汗流下不住。)
    (下來歇了,忽摸著那塊帕子,他也忘記是方才用過的,便拿來滿臉滿頭一擦。
    ()
    (掀開半牀被,透了透熱氣,然後睡著。)
    (絕早新娘已先起來,另在一間房梳頭。)
    (元茂起來,擦了臉,穿了衣,悄悄的將那塊帕子揣在懷裡,要想去看新人梳頭
    (,已被伴婆拉了出去見泰山,並有些長親等類,耽擱了好一回。)
    (新人梳妝已畢,華服豔妝的在房裡低頭坐著。)
    (元茂挨近身邊,也掙出幾句話來,新娘唯有含笑不答,也偷看元茂,團頭大臉
    (,除了眉毛眼睛之外,也還生得平正,比自己兩位令弟好看多了,心內也倒歡
    (喜。)
    (再看他臉上有些黑氣,隱隱的一條一塊,深的淺的,花花落落,倒像個煤黑子
    (擦臉擦不乾淨的樣子。)
想 道:(心上想道)必是洗臉不用胰子,明日叫他多擦些胰子就好了。
    (元茂看了一回,得意已極,想道)
想 道:從今好了,不用外邊閒闖了。
    (又想到那塊帕子,便走到外間無人處,從懷中掏出來,兩手將那帕子扯直一看
    (,不覺呆了。)
想了一:必是拿錯了。
    (翻身到內,到牀上四角一翻,不見,再到被底、枕底一翻,也沒有。)
問 道:(旁邊一個僕婦問道)姑爺人找什麼東西?等我來找。
    (元茂見了有好些丫頭、老婆子在房中,又不好說。)
    (只得出來,再到無人處,將那帕子細看,見一條條的漆不像漆,油不像油、黑
    (不像墨,真猜不出是什麼東西。)
    (聞一聞有點油香,又有些汗氣,撲嗤的笑了一聲,想道)
想 道:怪不得他的乃弟滿口通文,雖他姐姐□裡頭,也有這許多黑水。
又 想:(既又想道)決無此理。
    (又翻轉帕子來細細一看,看到一處在那黑油之外,浸出一點紅色來,似淡胭脂
    (水一般,聞聞沒有氣息。)
AAA:(再細細的想了一回,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這一點紅影影的,就是元紅無
    疑。這些黑的必是昨日人家和我頑,捉弄我,把些黑油涂在我頭上,或是帽子裡
    。出了汗,我誤將此帕擦了。
    (便又揌入袖中。)
    (進來吃過卯筵,燕爾新婚,自是如兄如弟。)
    (過了幾日,元茂謝媒拜客,聽得王恂、仲清問他的新人怎樣得意,不說別樣,
    (總說的是頭髮。)
    (有的說是白絲細發,有的說是銀絲鶴髮,總不懂什麼意思。)
    (人家見他得意,也是詫異。)
    (元茂忽想起聘才挨罵那一回,也是說了白髮、白陰毛,因此新人動氣,便有些
    (疑心。)
又 想:自己臉上天天沾染些黑油,那塊帕子又是這樣,況且他起得絕早,另在一間房內
    梳妝,而且要關了門,這是何故?
    (疑心不決,又不敢問。)
    (來到房中,見他歡天喜地,戴滿了珠翠,分明一頭好發,比漆還亮。)
    (要去聞聞他的頭,又被他推開。)
念 道:(忽又轉念道)或者頭髮原是黑的,陰毛倒是白的,故此人家講這些話。
又 想:(又想道)就算他有幾根白陰毛,外人那能知道呢?若果如此,那就不好了。
又 想:(又想道)這個念頭起不得,等我今晚拔他一根,明日看看,便知分曉。
    (好容易盼到黃昏,二人睡了。)
    (元茂摸了那件寶貝,卻是毛絨絨的一塊草地,卻又不忍拔,恐他疼痛。)
    (便又上去胡鬧了一番,下來再把手撫摸,意欲要他自脫下來,於心始安。)
    
    
216**時間: 地點:
    (忽然竟得了一根,心中喜極,兩指捏緊了,探出一支手來,在褥子底下摸了一
    (張紙,包好了。)
    (想來想去,沒有放處,恐他搜著,便揌在辮頂裡。)
    (那孫氏也猜不出他作什麼。)
    (元茂費了半夜心,早上又睡著了。)
    (孫氏梳好了頭,元茂才起來淨臉時,就牢記著發頂裡有紙包,急忙帶上帽子,
    (跑到外間,打開一開,卻是漆黑的一根。)
劉喜道:(元茂歡喜道)白疑心了幾天,那班刻薄鬼原來是瞎說的。
    (才放了心。)
    (可笑元茂呆到二十分,費了半夜心,得了一毛,誰知還是他自己身上擦下來的
    (,他當他老婆的,就疑心盡釋了。)
    (約過了半月,那一天事當敗露。)
    (孫氏梳頭時,覺得身上有些涼,叫丫鬟出去拿件半臂來穿,不料元茂已起來,
    (見丫鬟拿了衣服進那間屋裡去,他就跟了進去,不及關門。)
    (只見坐著一個人,身穿件大紅緊身,披著一頭銀絲似的細發,有三尺餘長,兩
    (道淡金色眉毛。)
    (李元茂心中唬了一大跳,當是遇見了鬼,欲要轉身,心中想道)
心中想:穿的衣服分明是他,難道真是白人?
    (急走近時,孫氏也嚇了一跳,遮掩不及,臉都漲得飛紅。)
    (李元茂仔細一看,一口氣直衝上來,說道)
說 道:原來如此,我該倒運,娶了一個妖精。這是《西遊記》上的不老婆婆。也要嫁人
    ,笑死了,笑死了!
    (孫氏一聽,又羞又氣,一面哭起來,一面罵道)
罵 道:我們待你這麼樣,我是千金小姐,留贅你一個白身人,你還不知足,倒嫌我!我
    就頭髮白了些,那一樣不如你,難道還配不上一個□瞅眼兒?你嫌我,你就休了
    我!
    (使起性子,乒乒乓乓,把零碎砸了一地。)
    (李元茂在那間咕咕嚕嚕的也罵不完,兩人鬧了一早晨。)
    (原來孫氏那幾天把香油調了燈煤,再和了柿漆。)
    (先梳好了,然後將油漆細細的刷上,比人的還光還亮。)
    (就是天天要洗一回,不然就難梳,而且也刷不上去。)
    (洗時用皂莢水一桶,用硼砂、明礬洗乾淨,晾得半乾,然後梳挽,也要一個時
    (辰。)
    (今日略遲了些,因此敗露。)
    (元茂氣哄哄的崛了出去,在魏聘才的處住了兩天。)
    (聘才問其所以然,他只得直說了。)
    (聘才恍然大悟,遂明白前日的笑話,竟說到板眼裡去了。)
    (孫氏見丈夫兩三天不回,心上急了,稟明了父母。)
    (亮功大怒,陸夫人也有了氣,便著人到梅宅上一問,沒有去。)
    (又各處找尋,找到了聘才處,找著了。)
    (元茂尚不肯回去,聘才力勸,方同了來人回家,猶不肯進房,在書房中同嗣徽
    (說閒話。)
    
    
217**時間: 地點:
    (晚間亮功回來,即說了元茂幾句,陸夫人也責備了元茂一番,然究竟心上有些
    (對不住元茂,半說半勸的叫他進房。)
    (元茂也沒奈何,只得進去,心上猶記著那天的模樣,總不能高興。)
    (孫姑娘見他進來,要他先上來陪話,坐著不動。)
    (燈光之下,元茂依然看了黑白分明,是個美人,心上便活動了些,只得先說了
    (一句話,孫氏也慢慢的答了一句。)
    (元茂垂著頭,閉著眼,想了一回,想得了一個絕妙的主意,跳將起來,對著孫
    (氏嘻嘻的笑。)
    (孫氏見他回心轉意,反倒拿腔作勢要收服他,冷冷的不言語,自己對鏡顧影,
    (做作一番。)
AAA:(元茂忍不住道)你何妨對我直講,要瞞我作什麼?我們既成了夫婦,自然拆不
    開了。我看你天天梳頭要上漆,就費力得緊,而且也不便,天天擦得我一臉黑油
    ,惹人笑話。我如今想了一個好法,又省事,又好看,又油不到我臉上來,不知
    你要不要?
    (孫氏聽了,不知他有什麼法子,便問道)
便 問:依你便怎樣?
元茂道:如小旦上裝,用個網巾一紮,豈不省事?你那一頭銀絲罩在裡面,有誰看得出來
    ?再不然,索性拿他剃掉了,倒也乾淨。
AAA:(孫氏道)剃是剃不得,依你戴個網巾罷,恰也便當。我也怕上這些油,明早我
    就著人去買。
元茂道:你臉上也要天天拿剃刀刮刮,不然也有些黃寒毛出來。你若刮了寒毛,戴上網巾
    ,倒可以算得絕色美人了。
    (孫氏被他說得喜歡,便也笑顏悅色起來,道)
元茂道:此刻尚早,何不著人去買了,明日就可用了。
元茂道:買了來,今晚就用,省得又染我一臉。
    (孫氏叫丫頭出去告訴了管事的,叫他買一個網巾、一個髻子、一個燕尾,速速
    (的辦來。)
    (果然不多一刻,即買齊了。)
    (孫氏喜歡不盡,即刻熬了一罐皂莢水,把油煤洗刷乾淨,洗了很釅的兩大盆,
    (似染坊中靛青一般。)
    (也等不得乾,元茂拿一塊布與他抹了扐,扐了又抹。)
    (元茂又叫他索性把鬢腳及四圍修去些,便不露出來。)
    (孫氏也叫老婆子用剃刀刮去一轉,把眉毛也索性刮掉了,臉上也刮得光光的。
    ()
    (把網巾戴上,真髮盤了一圈,加上那假髻子,將簪子別好,紮上燕尾,額上戴
    (上個翠翹,畫了眉,真加了幾分標緻。)
    (晚上看了,竟是個醉楊妃一樣。)
    (孫氏叫點了兩枝大蠟,一前一後用兩面鏡子照了,覺得美不可言。)
    (元茂看了,也心花大開,走攏來,把他頭上聞了一聞,將臉上擦了兩擦,微有
    (一點油,不像前頭落色了。)
    (喜孜孜的支開了丫頭,攜手上牀,同入鴛衾,開了一枝夜合花。)
    (元茂忽又想起前夜拔毛之事,便問孫氏道)
便 問:我聞得天老兒是渾身寒毛都是白的,為什麼你下身的毛倒是黑的?
AAA:(孫氏道)也不甚黑。
元茂道:好人,給我看看。
    (孫氏不肯,元茂道)
元茂道:我還嫌你?如今我都替你這麼樣了,還隱藏作什麼?
    (孫氏不語。)
    (元茂赤身下牀,攜了燭照,把被揭開,孫氏尚要遮掩,元茂見他身上真是雪霜
    (似的,甚為可愛。)
    (看到那妙處,好似騎了一區銀鬃馬,倒應了聘才的笑話,真像一相蠅拂子遮著
    (。)
    (元茂忍不住笑了一聲,把他擰了一把。)
罵 道:(孫氏罵道)作什麼,你原也是個近視眼,何不也聞聞?
    (元茂看動了心,放了燈,上牀去了。)
    (穢事休題,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奚老土淫毒成天閹 潘其觀惡報作風臀)
    
    
218**時間: 地點:
    (話說前回書中,奚十一受了琴言之氣,恨恨而回,心中很想收拾他,又想不出
    (什麼計策,惟有逢人便說琴言在外陪酒,怎樣的待他好,還要來跟他。)
    (造了好些謠言,稍出了幾分惡氣。)
    (那一個鐲子,菊花盤問起來,奚十一隻說自不小心,失手砸了,菊花也無可奈
    (何。)
    (偏有那巴英官告訴了,菊化便大鬧了一場,奚十一軟話央求,將來遇有好的再
    (配,方才開交。)
    (那奚十一的為人,真是可笑,一味的棄舊憐新。)
    (從前買了春蘭,也待得甚好,不到半年就冷淡了。)
    (去年得了巴英官,如獲至寶,如今又弄上了得月、卓天香,將英官也疏遠起來
    (。)
    (那巴英官心中氣忿,便與春蘭閒談說道)
說 道:從前老土待我們怎樣,如今是有一個忘一個,你心上倒放得開麼?
AAA:(春蘭道)我從前主意錯了。與我出了師,我當他是個有情有義的,那曉得是個
    沒有良心的。看他所做的事,全不管傷天害理。從前那個桶子,也不知騙了多少
    人。聽得說還有些好人家的孩子,被他哄了,回去競有上吊投水的,將來不知怎
    樣報應呢。
琪官道:(英官道)我也聽得說,從前有個桶子,是怎樣的,就能哄人?
AAA:(春蘭道)這桶子是西洋造法,口小底大,裡頭像鍾似的叮叮噹噹的響。他將一
    樣東西扔下去,叫那人用手取出來。中間一層板,有兩個洞,一個洞內只容得一
    隻手。
      若兩手都伸了進去,他便將桶內的機巧撥動,兩手鎖住,再退不出來。聳著
    屁股,那就隨他一五一十的頑罷。我頭一次就上他這個當。後來被人告發了,將
    桶子才劈破了。
琪官道:(英官道)索性待人有恒心也罷了。從前還常常的賞東西,如今是賞也稀少了,
    到像該應拿屁股孝敬他的。
      這個人偏不生瘡。爛掉了,倒大家乾淨。
AAA:(春蘭道)你還有舊主人在此,他如過於冷淡你,你可以告假,仍跟姬師爺,我
    看還比跟他好些。
琪官道:(英官道)那姬師爺更不好,如果好,我也不跳槽了。那個人肉麻得很,又小氣
    ,一天鬧人幾回,才給幾十個錢,還搭幾個小錢在裡頭,所以我更不願跟他。我
    在家做手藝時何等舒暢,打條辮子也有好幾百錢。到晚飯後,便有幾個知心著意
    的朋友,同了出去,或是到茶館,上酒店,嘻嘻哈哈,好不快活。餛飩、包子、
    三鮮大面,隨你要吃那樣。同到賭場裡去,只要有人贏了,要一弔八百都肯,真
    是又紅又闊。從跟了那個姓姬的,便倒了運。
AAA:(春蘭道)那姬師爺的相貌,實在也不討人喜歡,見人說話著兩個黃牙,好不
    難看。
琪官道:(英官道)他身處還狐騷臭呢。
    (閒話休題。)
    
    
219**時間: 地點:
    (且說奚十一那天一人獨自到宏濟寺來,和尚與聘才都出門去了,小和尚在自己
    (一間房內,歪在炕上,朝裡睡著。)
    (奚十一見他單穿個月白綢緊身,鑲了花邊,綠縐綢的套褲,剃得逼清的光頭。
    ()
    (奚十一看了動火,脫了外面長衣,倒身躺下,輕輕的解了他的帶子,把褲子扯
    (了一半下來,貼身服侍。)
    (得月驚醒,扭轉頭一看,見了奚十一,便說道)
便說道:來不得。
    (奚十一不聽,得月又說道)
又說道:當真來不得。
    (奚十一還當是他做作,故意進了一步,只聽得得月腹內咕嚕咕嚕的一響。)
AAA:(得月連說)不好。
    (身子一動,一股熱氣直冒出來。)
    (奚十一覺得底下如熱水一泡的光景,急忙退出,「」的一聲,摽出許多清糞
    (,撒得奚十一一肚子。)
奚十一:這怎麼好!
    (忙翻身下炕。)
    (得月跟著下來,往下就蹲,嘩喇喇的一響,已是一大灘,臭不可當。)
    (奚十一掩著鼻子瞧那地下,還有些似膿似血的東西。)
    (奚十一找了些紙,抹了一會,褲襠上連帶子上也沾了好些,一一抹了。)
    (得月皺著眉挪了挪,方才撒完了起來。)
    (不好叫人收拾,自己到煤爐裡撮些灰掩上,掃淨了。)
奚十一:我怎樣好,快拿盆水來洗洗。
AAA:(得月道)我原說來不得,你不聽。
    (便找了小沙盆,舀了些水,將塊腳布與他,奚十一將就抹了一把。)
    (得月重又躺下,奚十一好不掃興。)
AAA:(得月道)我身子不快,且走肚子,懶得說話,你去罷。
    (奚十一只得出來,卻好碰著卓天香進來,撞個滿懷。)
奚十一:和尚與魏大爺都不在家,得月病了,懶應酬,不要進去了。
天香道:我們還到魏老爺地邊去坐坐罷,他雖不在家,也可坐得的。
    (奚十一無可無不可,就同了天香進去,叫聘才的家人沏了兩碗茶,與天香閒談
    (。)
天香道:今日我找魏老爺,要問他借幾吊錢,偏又不在家,不知幾時才回來呢?
奚十一:你方才從何處來?沾得一身土。
天香道:去找那賣牛肉的哈回子討錢,又沒遇著。
奚十一:你要多少錢使?
天香道:還短十五吊錢,一時竟湊不起來。
奚十一:什麼事這樣緊要?
天香道:昨日翠官被人訛了八十吊錢,寫了欠票與他,今日來取,約明日還他的。
奚十一:翠官被什麼人訛的?
天香道:除了草字頭,還有誰?昨日叫他們去伺候一天,倒把他捆了起來,說他偷了煙壺
    ,要送北衙門。跟去的人再三央求,他們的人做好做歹,賠他八十吊錢,寫了借
    條,才放出來的。今日將我們的衣服全當了,才得六十弔,又借了五吊錢,哈回
    回尚欠我們幾吊錢,偏又遇他不著。如今求大老爺賞十五吊錢,了此事罷。
奚十一:這有什麼要緊,橫豎明日才還他。我們坐一坐,到潘三爺舖子裡開張票子就是了
    。
    (天香道了謝,便與奚十一在一處坐著閒談。)
    (原來天香去找哈回回,哈回回有個姪兒與天香有些瓜葛,見他叔叔不在家,便
    (留在舖子裡吃了兩小碗牛肉,五六個饅頭,做了一回沒要緊的事,也給了他兩
    (吊錢。)
    (那曉得那個小回子才生了楊梅毒,尚未發出來,這一回倒過與天香了。)
    (天香此時後門口覺得焦辣辣的難受,要想奚十一與他殺殺火。)
    (奚十一見天香情動,便也高興,兩人不言而喻,鬧了一回,聘才尚未回來。)
    (奚十一本要同他到潘三處取錢,忽然跟中冒火,兩太陽疼脹,身子不快起來,
    (便寫了一個飛字叫天香自取。)
    (奚十一即回家,頭暈眼花,扎掙不住。)
    (脫衣睡了一夜,如火燒的一般,且下身疼得難受,把手一摸,濕淋淋的流了一
    (腿,那東西熱的燙手,已腫得有酒杯大了。)
    (口中呻吟不已。)
    (菊花一夜不能安睡,明日見了那東西,嚇了一跳,忙問其緣故,奚十一不肯直
    (說,只推不知為什麼忽然腫起來。)
菊花道:請個醫生來看看罷。
奚十一:唐和尚就很好,專醫這些病症。
    (菊花便打發人去請。)
    (原來唐和尚這幾天見得月氣色不正,指甲發青,知他受了毒氣,便用了一劑攻
    (毒瀉火的瀉藥,昨日已瀉了好幾遍,適奚十一來承受了,由腎經直入心經。)
    (奚十一身子是空虛的,再與天香鬧了一次,而天香又新染了哈小回子的瘡毒,
    (也叫奚十一收來。)
    (兩毒齊發,甚為沉重。)
    (少頃,和尚來問其得病之由,奚十一隻將天香的事說了,診了脈,也用一劑瀉
    (藥。)
    (誰知毒氣甚深,打不下來,一連三日,更加沉重。)
    (腫潰處,頭已破了,奚十一苦不可言,只得又另請醫生,要二百金方肯包醫。
    ()
    (一面吃藥,一面敷洗。)
    (誰知那個醫生更不及和尚,又沒有什麼好藥,越爛越大,一個小和尚的腦袋已
    (爛得蜂巢一樣,臭不可言。)
    (奚十一又睡不慣,只得不穿褲子,單穿套褲,坐在凳子上,兩腳揸開,用兩張
    (小凳擱起,中間掛下那個爛茄子一樣的東西,心上又苦又急。)
    (菊花見了,好不傷心,又不敢埋怨他,只得求神許願,盡心調治。)
    (換了兩三個醫生,倒成了蠟燭卸。)
    (還是唐和尚知道了,用了上好的至寶丹敷了,才把那個子孫樁留了一寸有餘。
    ()
    (後來收了功,沒頭沒腦,肉小皮寬,不知像個什麼東西,要行房時,料想也不
    (能了。)
    (此是奚十一的淫報。)
    (無事不成巧,說起來真可笑。)
    
    
220**時間: 地點:
    (卻說潘三店內有個小伙計,叫許老三,只得十六歲,生得頗為標緻。)
    (潘三久想弄他,哄騙過他幾次,竟騙不上手。)
    (那孩子有一樣毛病,愛喝一鍾,多喝了就要睡。)
    (正月十五日,眾伙計都回家過節,潘三單留住了老三,在小帳房同他喝酒。)
    (許老三已醉了,在炕上睡著。)
    (潘三早安排了毒計,到剃頭鋪裡找了些剃二回的短髮,與刮下來的頭髮,藏在
    (身邊,乘他醉了,便強姦了一回,將頭髮揌進,已後叫他癢起來,好來就他。
    ()
    (那許老三醒來,已被他奸了,要叫喊時,又顧著臉,只得委委屈屈受了。)
    (誰知從此得了毛病。)
    (明知上了潘三的當,放了東西,心中甚恨,忍住了仍不理他。)
    (潘三自以為得計,必當移舟就岸,那知許老三懷恨在心。)
    (他有個姐夫周小三,即與潘三趕車,為人頗有血性,倒是個路見不平撥刀相助
    (的朋友。)
    (許老三上當之後,即告訴了姐夫,姐夫即要與潘三吵鬧,倒是老三止住了,商
    (量個妙計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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